石璞叹了口气,不答李思南的话。李思南道:“石大哥,你怎么了?”

  石璞道:“我是为杨婉叹息。李兄,你与她相处已非一日,怎的这样不相信她!我已经说得清清楚楚,屠龙只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已,你还不肯相信!若给杨姑娘知道,她一定要叹识错你这个人了。”

  李思南又惊又喜,说道:“但他们之事,我是亲自见到的,并非只凭屠龙一面之词。”

  石璞道:“你见到他们同在一起?”李思南想起那日所见,不觉又是心痛如绞,低低的“嗯”了一声。

  石璞道:“你当真在那小客店房中见到了杨姑娘?我看,恐怕你只是见到了屠龙吧?”

  李思南不觉又跳了起来,说道:“那日之事,怎的你也知道了么?”

  石璞说道:“不错。我才是不但见到了屠龙,而且也见到了杨婉。我是比你早一天到那小镇的,可惜咱们错过了见面的机会。否则你对杨姑娘也不会起这样深的误会了!”

  李思南喘过了一口气,连忙抓着石璞的手,说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石大哥,你快说给我听!”

  石璞哈哈笑道:“好,我刚才要说你却不要听,现在你可是要听了吧?”

  李思南道:“石大哥,求求你别卖关子了。我这厢向你赔礼啦!”

  石璞不忍见李思南太过着急,这才慢条斯理他说了出来。从那晚怎样揭破屠龙的奸谋,怎么打碎他用来骗杨婉所饮的药酒酒杯等等,一一的说了出来,跟着又把杨婉告诉他的,屠龙如何冒充好人,哄骗杨婉与他同行,但杨婉始终没有上他的当,等等事情,也都对李思南说了。

  李思南听了之后,不觉又是痛恨,又是羞惭。痛恨屠龙手段的卑鄙,惭愧自己的糊涂。石璞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吧?”

  李思南满面通红,说道:“石大哥,我这样糊涂,我自己也不能饶恕自己。现在我只求你告诉我,杨姑娘在哪儿?我要去向她负荆请罪,才得心安!”

  石璞沉吟半晌,说道:“不错,我是见到了杨姑娘,但她此际人在何处,我却不知。何况你现在新任盟主,又怎能抛开大事不理,前去找她?”

  李思南道:“我并非要离开山寨,抛下这里的事不管,只是要知道她的下落,才好设法找她。她与我一样有着国仇家恨,找了她来,不正是可以为义军增加一份力量吗?石大哥,你一定知道她的下落的,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呢?”

  石璞笑道:“你要向杨姑娘负荆请罪,也不必急在一时。只要你当真是心里有她,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你的心事,自己来找你的。”

  李思南呆了一呆,说道:“这是不是杨婉的意思?”石璞道:“你不必管是不是她的意思,你照我的话做,一定不会错。”话中之意已是默认。

  李思南还想再问,忽见一个小丫鬟向他们走来,说道:“石统领,原来你和盟主在这儿呀,可找得我好苦。”这小丫鬟正是屠凤的贴身侍女春兰。

  石璞道:“有什么事吗?”春兰道:“小姐请你去见一见她。”石璞猜想可能是与飞龙山的来人有关,于是说道:“李兄,你也够累了,今晚先抛开心事,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一早,我再来找你。”因为屠凤并没请李思南,石璞自是不便邀他同往。

  李思南道:“你去吧。我在这里再待一会。你看这梅花开得多好!”他不想给这小丫鬟窥破他的心事,是以用赏梅来作掩饰。春兰“噗哧”一笑,说道:“原来李盟主也是这样欢喜梅花。这几树梅花,还是那年孟姑娘来的时候,亲手栽的呢。”

  石璞与那小丫鬟走后,李思南独自徘徊,思如潮涌,蓦地心中一动,想道:“婉妹不知是否误会我已移情别恋,所以她才不肯出来与我相见呢?”

  跟着他又想起了屠龙日间和他说的话,听屠龙的口气,似乎是疑心杨婉已在山寨之中。是以出言试探,试探他是不是已经和杨婉见了面。

  李思南心里想道:“屠龙这厮说的话当然不能相信,但他何以无端端的会怀疑婉妹在这山寨之中,想来或许不至于是空穴来风吧?”再想:“屠龙中了毒龙镖,已敷上解药,他却赖在这里不肯走。山寨中的头目都是敌视他的,他何以甘愿忍受这份难堪?莫非这是一个藉口,他要留在这里侦察婉妹?”

  正在思疑不定,忽然花枝颤动,有个少女突然从花树丛中钻出,悄没声地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思南心头“卜通”一跳,抬头看时,只见一个少女,笑盈盈的站在他的面前。李思南大失所望,不觉“啊呀”一声,说道:“明霞,原来是你!”

 

  孟明霞有点诧异,笑道:“你以为是谁?”

  李思南面上一红,说道:“我以为是石璞回来了。”

  孟明霞道:“他和屠凤见了面,恐怕还有许多体己话儿要说呢。”接着道:“我听得石璞说你在这儿,不知你走了没有,姑且过来看看,谁知你还在这儿。怎的你恶斗了一整天,居然还有如此雅兴?”

  李思南道:“石璞不想早睡,我陪他出来聊聊,怎的你也还没有睡?”

  孟明霞道:“我也是陪爹爹说话。爹爹今天见了你十分高兴,连连对我夸赞你呢。说你不但武功好,人品也好。更难得的是少年老成,堪当重任。”

  李思南笑道:“别给我脸上贴金了,要不是你爹爹恰好今日赶到,淳于周早已做了盟主了,我想要担当重任,亦是不能。对啦,屠凤找石大哥,不知可是为了飞龙山之事?”他不愿意孟明霞老是谈他,是以说了几句,便即扭转话题。

 孟明霞道:“不错,飞龙山的窦寨主窦安平是有紧要的事来向屠凤求援。不过,屠凤找石 璞商量,却不仅仅是为了飞龙山之事,而是为了她的哥哥。对啦,我正想问你,屠龙是否和你有仇?你今天和他交手之时,好像是非常恨他。当时我和屠凤都有点提心吊胆呢。”这个疑问,孟明霞是早已想问李思南的了。只因不便在人前提起,直到此刻,两人相对,才有机会发问。

  李思南笑道:“不错,我对他的确是十分痛恨的,但现在已没有那么恨了。”

  孟明霞诧道:“这又是为了什么?”本来她应该接着说飞龙山之事的,但因好奇心起,却是非得打破这个闷葫芦不可。

  李思南道:“其实我与屠龙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他为人不端,我和他交手之时,自是难免对他憎恶。也许因此形之辞色,给你看出来了。但他现在愿意留在家里养伤,或许他已有了一点悔过之心。所以我也就不那么痛恨他了。”

  李思南并非是想瞒着杨婉的事情,不过孟明霞问他何以痛恨屠龙,他却是不便说出他曾怀疑屠龙勾搭上他的未婚妻,只好含含糊糊地答复她。

  孟明霞却以为李思南说的“行为不端”,乃是指屠龙勾结淳于周父子,意欲投靠蒙古这些事情。于是说道:“不错,屠龙交上匪人,走上邪路,的确是令人憎恨。但你以为他会悔过,恐怕还是想得太好了。”

  李思南怔了一怔,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屠龙藉口在家养病,可能有什么图谋?但山寨里的大小头目,都是屠凤的人了,他即使不怀好意,恐怕也不能为所欲为吧?明霞,但你以为他在图谋什么呢?”

  孟明霞道:“你说得不错,要在这山寨里兴风作浪,他大约是做不到的了。不过,他诡计多端,若是要在暗中破坏什么,也未必不能做到。故此,屠凤和我,虽然不知他是图谋什么,但总觉得是要提防的好。而且屠龙好坏是屠凤的哥哥,他一定要赖在家里不走,也令屠凤十分难处。屠凤就是因此,才要找石璞商量的。”

  屠龙找个藉口,有所图谋,这一层李思南早已想到。不过他想到的还不是屠龙破坏义军抗蒙之事,而是担心他要留在山上侦察杨婉。听了孟明霞的话之后,李思南多了一层警惕。

  李思南道:“飞龙山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可不可以让我知道?”

  孟明霞笑道:“你是盟主,这件事情本来是应该禀报你的。但屠凤不知你还未睡,恐怕妨碍了你的睡眠,所以不敢找你。你别多心。”

  李思南笑道:“我的气量不会这样狭窄的。我今天才做盟主,飞龙山的人,当然也还未曾知道。”

  孟明霞道:“飞龙山在什么地方,你知道了么?”

  李思南道:“是不是在河南北部,与陕西交界的地方?”

  孟明霞道:“不错。这个地方,正是蒙古鞑子进侵中原所必经的要道。”

  李思南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可是已经发现敌踪?”

  孟明霞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次屠凤撒下绿林帖,邀请各家寨主到会,飞龙山没派人来,起初我们以为是路远的关系,现在才知道,他们正是在全力准备抵御鞑子入侵!”

  李思南算了一算路程,说道:“我离开西夏之时,蒙古的大军还驻在龙沙堆,这样快就到了飞龙山么?”

  孟明霞道:“这人离开飞龙山的时候,鞑子尚未来到,不过,恐怕也快了。他们打听到了确实的军情,鞑子前锋已经过了宝鸡,正在沿着汉水东进。蒙古的骑兵行动迅捷,天下知名,说不定现在已经踏进了飞龙山了。”

  李思南道:“那么,飞龙山是来请救兵的了?他们的寨主是谁,他敢以一个山寨之力来抗御鞑子,也算得是个豪杰了。”

  孟明霞道:“飞龙山寨主名唤窦安平,以绵掌功夫驰誉绿林,听说还是屠百城生前,有一次和他比试掌力,屠百城也用绵掌功夫,击石如粉,这才将他收伏的。当时屠百城已是做了多年的绿林盟主了,他仍然非得和盟主比过掌力,才肯服从,可见他是如何倔强。据说他平素的行径,乃是黑白两道都不卖帐的。因此虽然不是胡作非为,却也不是什么侠义之士。不过,他这次甘冒以卵击石之险,誓抗鞑子,倒是颇出人意外,令人不能不佩服他了。”

  李思南道:“是呀,凡旦人物,应该从大处着眼,小节有些地方错了,那也不必深究。不过,飞龙山距此处甚远,只怕咱们所发的救兵赶不及吧?”

  孟明霞说道:“窦寨主担心的也正是恐怕大队人马行动难免比较迟缓,在路上又容易出事,因此他一面请求咱们发兵,一面请求咱们先派几个得力的高手立即赶去帮忙他们,人选最好是懂得兵法和在武林中有威望的。

 

  “因为倘若有这样的几个人到他们的山寨,不但可以帮忙他们策划军事,而且可以号召附近一些零星散股的义军,这些义军大都是绿林兄弟,占据了一些较小的山头,再加入一部分不甘弃家逃难的老百姓组成。因此飞龙山的窦寨主希望最好是屠凤也能够亲自出马,她是前任绿林盟主的女儿,以她的身份当不难号召零星的义军。”

  李思南道:“屠凤恐怕不便离开山寨吧?”

  孟明霞道:“正是如此。屠凤倒不是怕寨中无人主持,而是怕她走了之后,屠龙说不定就会捣乱。而且还有一层,她这一去,山寨的弟兄当然也要抽调至少一半以上,随后去的。寨中力量减弱了一半,淳于周倘若乘机前来并吞这个山寨,又有屠龙与他里应外合,这可也是相当危险的啊!”

  李思南笑道:“我既然侥幸当上了盟主,这件事我自是义不容辞。”

  孟明霞笑道:“不瞒你说,我和屠凤也是早已想到,倘若你去,那是最好不过。不过,屠凤却怕委屈了你的盟主之尊,不便向你启口。”

  李思南说道:“哎,这可是你们的不是了。咱们许身为国,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做盟主又不是当皇帝,有什么不能动的?皇帝也有御驾亲征的时候啊!好,我这就向屠凤讨令去。”

  孟明霞笑道:“你是盟主,你喜欢派谁去就是谁去,说什么讨令呢?飞龙山不过还未知道你是盟主,所以才向屠凤请求的。说起来,我倒是要向你讨令呢!”

  李思南道:“讨什么令?”孟明霞道:“去飞龙山呀。”李思南怔了一怔道:“你也要去?”孟明霞笑道:“怎么,你嫌我做不了你的助手么?”李思南道:“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