饯行酒喝过,已是近午时分,李思南便与孟少刚下山。石璞与孟明霞都没有单独和李思南说话的机会。

  孟明霞等到傍晚时分,仍然不见杨婉来找她,不觉起了疑心,便到那座哨岗找寻杨婉。

  那个正在当值的老喽兵道:“孟女侠问的是那位新来的姓易的小伙子吗!”孟明霞道:“正是,他到哪里去了?”

  那老喽兵道:“他告假两天,下山去了。”孟明霞道:“哦,他为了什么事情告假?”

  那老喽兵道:“我不知道,不过他有一封信托我交给石副寨主。我想信中一定会说明缘故的。孟女侠,请你看这封信。”

  杨婉虽然交代过这老喽兵,这封信只能交给石璞,但这老喽兵知道孟明霞是屠凤最要好的朋友,石璞又是屠凤的师兄,心想这封信交给孟明霞也是一样,于是就不理会杨婉的吩咐了。

  孟明霞接过信,说道:“这封信是给石头领的,我不便私自拆开,不过,我可以替你转交。”当下就拿了这封信去找石璞。

  孟明霞虽然不便把信拆开来看,但信封上的几个字却已映入她的眼帘。杨婉的字写得十分娟秀,一看就知是出自女子之手。

  孟明霞本身是女子,对女子的体态特点自是比较男子容易识别,她今晨初见杨婉时,因为根本没想到她是女子,没有怎样留心。此时从杨婉的字迹引起怀疑,仔细回想,这个“小喽兵”相貌虽然丑陋,但眼如秋水,眉似春山,十指尖尖,柳腰袅娜,肤色如玉。越想越觉得这“小喽兵”不似男儿,除了面貌之外,身材体态,分明是个美人胚子。

  孟明霞心里想道:“怪不得石璞当时的神色似乎有点慌张,原来他瞒着屠凤,私自收藏了一个少女!哼,屠凤对他这样好,他竟敢如此,当真是岂有此理!”再又想道:“不对,不对。石璞为人老实,与屠凤又是青梅竹马之交,岂能如此轻易就移情别恋?内中一定另有蹊跷!”

  孟明霞满腹疑团,拿着这封信去找石璞,恰好石璞也想来找杨婉,两人在半路遇上。

  孟明霞一见石璞就冷笑道:“石师哥,你做得好事!”

  石璞怔了一怔,道:“霞姐,你说什么?”

  孟明霞道:“你不必瞒我了,我已经知道啦!”

  石璞莫名奇妙,道:“知道什么?”

  孟明霞道:“那女子是谁?你为什么替她遮瞒?”

  石璞这才知道她说的是杨婉,心里好生奇怪:“她是怎地看出来的?”

  孟明霞把信一扬,说道:“这是她留给你的信,你拿去看吧。哼,这件事情,我劝你还是从实招来的好,否则我告诉屠凤,只怕……”

  石璞接过了信,满面通红,说道:“孟女侠,你别误会,唉,你一定要知道,我只好告诉你了,她……”

  孟明霞道:“她是谁?”

  事已如斯,石璞只好实话实说,道:“她是杨婉!”

  孟明霞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原来她还活着!”随即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原来她是杨婉!”

  石璞一面看信,一面苦笑道:“她有难言之隐,不愿意让李思南和你知道。但我却也想不到她会突然离开山寨的。孟女侠,请你不要怪我,这、这……”

  孟明霞道:“你不必说啦,我都明白了!”一个转身,加快脚步,径自去了。

  石璞不觉有点替孟明霞难过,心里想道:“事难两全,总是难免有一个人要伤心的。早些知道,对孟明霞或者还会好些。”

  孟明霞独自回去,心中一片茫然。这件事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她须得好好地想一想。边走边想,越想越是心乱,不由得十分难过。

  但孟明霞的难过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杨婉。“杨姑娘为何出走,不问可知,显然是对我有很深的误会了。事情既是由我而起,我应该找着她,向她表明心迹才对。”孟明霞心想。

  屠凤见孟明霞跑来找她,神色有异,不觉怔了一怔,道:“霞姐,你可是有什么心事?那个小喽兵是什么人,你知道了么?”屠凤早已知道她是去找那小喽兵的,见她愁眉不展回来,只道此事与那小喽兵有关。

  孟明霞道:“那个小喽兵就是杨婉。”

  屠凤也是大为惊愕,说道:“真的吗?可真是意想不到!”

  孟明霞说了事情的经过,说道:“所以现在我要向你辞行了。山寨里有石师哥和宋铁轮夫妇等辅助你,少我一个人料想也是无关紧要。”

  屠凤不觉又是一愕,说道:“你要去找杨婉?”孟明霞点了点头,说道:“只有如此,才能使得他们夫妻破镜重圆。”

  屠凤道:“霞姐,你……唉,事情虽然是应该这样做,但这可难为你了。”

  孟明霞柳眉微蹙,忽地苦笑道:“你也像石璞一样,以为我是爱上了李思南?”

  屠凤讷讷道:“大家都以为杨婉已经死了,你就是爱上了李思南,那也不能怪你的。”

  孟明霞叹了口气,道:“你我相知多年,连你也对我有所误会,那就当真是怪不得杨婉了。”

  屠凤知道孟明霞从来不说谎话,不觉有点奇怪,说道:“对不住,我以为你和李思南性情相投,你会喜欢他的。”

  孟明霞道:“不错,我也曾自己问过自己:我是不是喜欢李思南?我是喜欢他的。但这个‘喜欢’却和你喜欢石璞的那种‘喜欢’不同,我是把他当作一个好朋友看待的,你明白吗?”

  孟明霞是个性格爽朗的女子,她所说的也的确是由衷之言。她对李思南很有好感,假如没有杨婉,说不定他们的感情会发展成为爱侣,但在目前,却还只是停留在知己的阶段。

  屠凤笑道:“好,那我就放心了。”又道,“这位杨姑娘也是有点小心眼儿,何必躲着咱们呢?其实只要她肯露面,即使有什么误会,那也是很快就可以弄得清楚的。”

  孟明霞笑道:“这可怪不得杨婉,她出身和咱们不同,想法怎会一样?她是名门闺秀,自是难免有点矜持。像咱们这样想说就说想做就做的草莽红妆,只怕在杨婉眼中看来,才当真是不像个女孩儿家呢!”

  屠凤笑道:“话说得不错,可我就是讨厌一般女孩儿家这股忸忸怩怩的味儿。”

  孟明霞又说道:“不过,杨婉也是实在可怜,她劫后余生,早已是无依无靠,唯一的亲人,就只有个李思南了。这也难怪她患得患失,多疑善妒了。”

  屠凤道:“霞姐,我最佩服你的就是这一点,你处处都能够为别人着想。好吧,山寨之事你不必挂心,但愿你找到那位杨大小姐。”

  第二日一早,孟明霞便即下山,她对杨婉的心思摸得很透,料想她无处可去,一定是暗中跟踪李思南。于是孟明霞径自前往飞龙山,一路上打听有没有那么一个相貌丑陋的“小喽兵”经过。

  这一日,到了一个县城,天色已晚,孟明霞就进城中投宿。

  不料找了几家客店,都说没有房间。孟明霞好生奇怪,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来往的客商极少,这个县城又不是个交通要道,哪有间间客店都是客满的道理?孟明霞心想:“难道因为我是个年轻女子,他们不敢收留我么?”可是北方金国治下的风俗和南方不同,北方的女子和男子并无太大的分别。独自出门的女子虽不如男子之多,却也是司空见惯的。

  孟明霞找到最后一间客店,明明看见店中冷冷清清,伙计都在闲着没事情做,在帐房里赌钱玩儿,但那掌柜的仍然是板着脸孔道:“没房间!”

  孟明霞不由得生气道:“你是怕我没房钱给你,还是怕我来历不明?你的店子分明没有客人,为什么不肯租给我住?我可以先交房钱给你,有什么麻烦,也由我独自承担就是。”

  那掌柜的道:“多少房钱也不租,来历清白也不租!”孟明霞忍着气道:“为什么?”那掌柜的道:“不为什么,是女客就不租!”

  孟明霞几乎忍不住就要发作,但转念一想:“何必和小人一般见识?”再想:“我一路来,也曾投宿过几家客店,何以唯独这个县城的客店不肯收容女客,想必其中定有缘故。看来他们乃是顾忌什么,不肯对我说。”

  孟明霞好奇心起,离开了那家客店之后,暗自想道:“客店不肯收容,我且先吃饱了肚子再说。酒店闲人众多,说不定可以打听到其中缘故。”

  不料上了一家酒楼,那掌柜的也道:“对不住,我们这儿不招待女客!”正是:

  遭人白眼缘何故,岂因生是女儿身?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人间魍魉知何限

  心底波涛或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