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九公道:“孟姑娘,你若是相貌丑陋的话,我倒不用替你担心。你又年轻,又貌美,可是千万不能让那采花贼碰上啊!怎的你倒好像并不如何忧虑?”

  孟明霞道:“我正巴不得那采花贼前来找我!”

  贺九公怔了一怔,随即好像有点明白过来的神气,重新打量了孟明霞一眼,说道:“敢情姑娘是一位懂得武功的女中英杰,小老儿倒是失敬了!”

 

  孟明霞忽道:“九公,我看你也是一位大有本领的人,我刚才倒是看走眼了。”口中说着话,突然就是一掌向贺九公的琵琶骨抓下!

  贺九公大吃一惊,本能地把手臂一抬,说时迟那时快,已是给孟明霞抓着了他的手腕。孟明霞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一抓着了对方的手腕,就试出了贺九公武功的深浅,心里想道:“这位老前辈果然是会武功,但却不如我所料的高明。”

  原来孟明霞因为刚才在街上的时候,贺九公走到她的身边她才发现,又从贺九公的眼神和矫健的脚步看出他懂武功,还只道他是一位前辈高手。是以心里不禁颇有怀疑:“何以他要装那样怕事的样子呢?”

  贺九公给她一把抓着手腕,吓得连忙叫道:“姑娘,别开玩笑,我这几根老骨头可经不起姑娘的一抓。”

  孟明霞把手放开,赔了个罪,说道:“请九公莫怪,我若不是这么一试,只怕九公还是真人不肯露相呢!”

  贺九公苦笑道:“还说什么‘真人’不‘真人’呀,老了,不中用了。我倒是想不到姑娘有这样好的身手,减少了我几分的忧虑。”

  孟明霞说道:“老英雄过谦了。但不知九公可曾侦察过那采花贼的行踪么,若是有甚线索,我倒想去会一会他。”

  贺九公道:“实不相瞒,小老儿少年之时,是曾学过几天功夫。如今一来是年纪老了,二来那采花贼实在厉害,小老儿自问,即使是年轻三十年,也决不是他的对手,如何敢去惹他?”

  孟明霞试过他的功夫,并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高明,心里想道:“如果那采花贼当真有他所说的那样厉害,这位老人家倒也是有自知之明,怪不得他的胆小。”

 

  心念未已,只听得贺九公又已说道:“孟姑娘,我有几句不中听的说话,请姑娘不要见怪。”

  孟明霞道:“九公但说无妨。”

  贺九公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姑娘本领虽然了得,可惜孤掌难鸣,单独去斗那采花贼,只怕未必能够稳操胜算。老朽自恨本领不济,恐怕帮不了姑娘的忙。”

  孟明霞道:“说实在话,我虽然想斗一斗这个恶贼,但我有事在身,恐怕也不能在贵县逗留多久,能不能会上这采花贼还是未可知之数呢。不过,若是万一遇上,斗不过也是要斗的。”

  贺九公道:“我倒曾想过一条好主意,不过、不过其中还有为难之处,只怕行不通。”

  孟明霞道:“先别理会行不行得通,九公既有主意,请说出大家参详如何?”

  贺九公道:“琅玡山的屠寨主在日,最肯济弱锄强,威名远震,附近县份,官军和黑道上的强人都不敢作恶。但听说他已经死了,不知接任的寨主是否还是像他从前一样?”

  孟明霞道:“哦,九公是想求助于琅玡山?”

  贺九公道:“不错,琅玡山离此不过数日路程,倘若他们肯帮忙,何惧一个小小的采花贼?但即使新寨主继承屠寨主的遗风,我也认不得琅玡山的人,却找谁穿针引线?”

  孟明霞心想这倒是个好主意,于是笑道:“这个忙我倒可以帮得上。”

  贺九公喜道:“孟姑娘和琅玡山的头领有交情?”

  孟明霞道:“实不相瞒,琅玡山的新寨主屠凤就是老寨主的女儿,她与我情如姐妹。这样吧,我打算在这里耽搁两天,侦察那采花贼的动静,若然得不到结果,我写一封信给你带给屠凤,她一定会伸手管这桩事的。”

  贺九公大喜道:“这么说老朽可要为阖县的百姓拜谢姑娘的大德。”

  孟明霞连忙将贺九公扶起,说道:“为民除害,这是我辈当为之事,何须言谢!”

  那老婆婆捧了一碗热腾腾的面出来,诧道:“咦,你们在闹什么?”

  贺九公道:“老伴儿,你想不到吧,这位孟姑娘原来是一位大有来头的人物,她和琅玡山屠老寨主的女儿乃是金兰姐妹,她已经答应帮忙咱们除掉那采花贼了。”

  那老婆婆似乎有点半信半疑的神气,笑道:“这敢情好,但在琅玡山的人未来之前,姑娘今晚还是多加小心的好。”又说道:“姑娘,这么样说,你倒就是一位请也请不来的贵客了。可惜我没有好东西招待你,只有一碗粗面。”

  孟明霞连忙接过那一碗面,说道:“婆婆,你太客气了。若不是多得你们,今晚我恐怕只有饿肚子了呢。”

  孟明霞把这碗面吃得干干净净,只觉有生以来,从来没吃过这样好吃的东西,不禁暗暗好笑:“俗语说饥不择食,当真不错。屠凤若然见到我这副馋相,一定会笑破了肚皮了。”

  吃过了面,那老婆婆道:“姑娘,你一路辛苦,早点歇息吧。”领孟明霞进了客房,又再低声说道:“姑娘,我知道你很累了,可也不要睡得太熟。倘若听得什么声息,你马上叫喊,我们的房间就在斜对面。我那老伙伴虽然不济事,也还会几手拳脚。”看来她并不相信孟明霞真是个有本领的女侠,也不知道孟明霞已经试过了她的“老伴儿”的功夫。孟明霞说道:“多谢婆婆关心,你也早点歇吧。”

  其实不必这老婆婆叮嘱,孟明霞也是睡不着觉的。“那采花贼是不是褚云峰呢?爹爹没有见过他,何以敢相信他是好人?可惜那日没有时间仔细问他。”孟明霞想起了褚云峰种种古怪的行径,想起了那日她父亲说话的神气,虽然没有明言,却分明是很信任他,不禁疑团满腹。当下和衣而睡,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明霞渐渐有了一点倦意,忽听得“卜”的一声响,似乎有人在窗子轻轻弹了一下。这轻轻的一弹,登时令孟明霞睡意全消,精神一振,心里想道:“莫非当真是那贼儿来了?”

  孟明霞拿起宝剑,正要假装熟睡,待那采花贼进来,冷不防地给他一剑。

  不料事情大出孟明霞意料之外。在那轻轻一弹过后,贼人并没有推开窗子,孟明霞却好似听得有人在她耳边说道:“孟姑娘请别声张,我是褚云峰,我有话和你说。请你出来!”

  声音细若游丝,但却听得清清楚楚,的确是褚云峰!他用的是上乘的“传音入密”的内功,把声音凝成一丝,送入孟明霞的耳朵,即使孟明霞旁边有人,那人的内功若是不如孟明霞,也决不会听见。

 

  孟明霞心里想道:“看这情形,他多半不是采花贼了。”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孟明霞从窗口跳出去的时候,仍然是亮出了宝剑,把宝剑挡在身前的。

  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见屋顶有条黑影。原来褚云峰早已防她会有疑心,先躲开的。孟明霞面上一红,跟着就跳上去。

  小户人家的房屋,屋檐离地不过是一丈多高,以孟明霞的轻功,按说跳上去乃是不费吹灰之力,不料跳虽然是跳上去了,但当她提气之时,胸口忽似微有麻木之感,落脚稍重,几乎踏碎了一片瓦。幸亏褚云峰立即伸手扶她,帮她稳着身形,这才没有弄出声响。

  褚云峰吃了一惊,悄声问道:“你可有什么觉得不对么?”孟明霞知道他这一问乃是因为自己几乎失足而发,她对自己的轻功突然失灵也是有点诧异,但却以为这是因为心神不定所至。要知心神不定,内息就难以调匀,轻功也就不免受了影响。

  孟明霞试一运气,觉得并无异状,于是说道:“没什么呀。”

  褚云峰道:“好,那我就放心了。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点走吧。”

  孟明霞道:“你的意思是贺九公不是好人?”

  褚云峰说道:“我还未拿得准,我只知道他是黑道出身,以前的声名,可是并不怎样好的。”

  孟明霞道:“但他们夫妇对我可是很好,我怎可不辞而行?”

  褚云峰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看还是走的好!”

  孟明霞还是不愿意走,她暗自寻思:“贺九公本领平庸,即使他想害我,也做不到。”

  孟明霞并不把贺九公放在心上,倒是觉得褚云峰突如其来,甚为奇怪,于是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褚云峰知道她对自己尚有疑心,不说明白,恐怕她是不肯跟自己走的。

  “你从那间酒楼出来,我已经看见你了。”褚云峰说。

  “那么有人冒充你做采花贼,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了?”

  “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

  孟明霞不觉又是一怔,说道:“你到这里找采花贼,难道你以为贺九公是那采花贼的党羽?”

  褚云峰道:“不错,是有此怀疑,所以我才叫你快走。”

  孟明霞诧道:“这我就不懂了,你不想拿那个冒充你的采花贼?如果当真如你所说,那采花贼会来此处,咱们二人联手,不正是可以拿获他吗?”

  褚云峰道:“我也料得不是很准,不过如果是真的话,咱们二人联手,恐怕也还是要吃亏的。你别忘记,他们是有三个人呀!”

  孟明霞不觉失笑,心里想道:“贺九公本领平庸,他的妻子更是丝毫不懂武功,褚云峰竟会怕了他们,真是笑话!”但也觉得有点奇怪,褚云峰那日斗崔镇山与柳洞天之时,能把生死置之度外,何以此时忽地又变得胆子这么小了?

  孟明霞正想对他说明贺九公夫妻不足为惧,褚云峰忽地说道:“迟了,迟了,那厮已经来啦!”

  孟明霞凝神看去,只见一条黑影奔来,捷如飞鸟。褚云峰将她一拉,伏在屋脊的瓦沟之间,悄声说道:“不可鲁莽,且看他们有什么把戏。”

  只听得“啪”的一声,采花贼推开窗子,进了房间。孟明霞想道:“这采花贼忒也胆大了,竟敢不用迷香。若然我在房中,冷不防的给他一剑,只怕他不死也得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