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浣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我坦白告诉你吧,这是做梦!妈比爹更难说话!爹还记着你的恩情,说是要报答你。妈却禁止我以后和你再见面了呢。她天天都在教训我,要我谨遵礼法,恨不得我脚步不出闺门,乖乖地等着上花轿,这才是她的好女儿,你叫我如何向她说情?”

  谷涵虚道:“那么令尊面前,是否还有挽回余地?”

  严浣又叹了口气,说道:“张家是爹爹的好朋友,他决不会许我退婚的。爹爹的脾气虽然没有妈的固执,也是个极爱面子的人。他认为是有辱门风的事情,怎样说也没有用。”

  严浣停了片刻,接着又说道:“你这次在小金川帮了我爹爹这样的大忙,我本以为事情可有转机的,谁知还是一样。嗯,说起来我倒想问一问你,那次怎会有这样恰巧好让你碰上了?”

  谷涵虚笑道:“不是巧遇,是我有心跟踪你们的。你不是说过你们将有小金川之行吗,我在那条路上等候了差不多一个月呢,滇南七虎还是随后来的。”

  孟明霞听到这里,方始明白:“原来他们是早就相识的,并非表姐一见钟情。”

  严浣道:“可惜却辜负你的苦心了。”

  谷涵虚道:“滇南七虎要害你的爹爹,即使你我并不相识,这件事情给我知道了,我也是不能不管的。我倒是佩服你的苦心,你那次装作与我并不相识,装得真像。幸亏如此,否则让你爹爹知道,那就恐怕更糟了。”

  严浣道:“苦心也没有用,现在已经是糟透了。依我看来,你回去求玉峰道长设法也没有用。玉峰道长虽然是我爹爹尊敬的人,但总比不上他的面子要紧。他不会容许有个悔婚的女儿!”

  谷涵虚道:“这样说来,咱们竟是没有法子可想了么?”

  严浣叹了口气,说道:“我的法子,你又不肯依从。”

  谷涵虚道:“私奔?”

  严浣道:“不错,除了私奔,哪还有别的路可走!”

  谷涵虚道:“那岂不是更要气坏你的爹娘?我、我也怕你受不住人家闲话,将来在人前抬不起头来,会后悔的。”

  严浣道:“我想过了,咱们这么一走,爹娘当然是要大大生气,一定不会认我这个女儿的。但过了三年五载,爹娘老了,他们会想念我的。那时咱们再去求情,我想他们多半会收回成命。

  “至于说到别人的闲话,我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这是咱们两人的事情,只要你我觉得幸福,管它别人说些什么!”

  孟明霞躲在树上偷听,听到这里,心中暗暗赞叹道:“表姐真不愧是敢作敢为的巾帼须眉。谷涵虚身为男子,倒似不如她呢!”本来孟明霞起初也是不大赞同表姐私奔的,此时不知不觉受了表姐的影响,反而恐怕谷涵虚不敢答应了。

  一阵风吹过,茅草猎猎作响,孟明霞听得出神,根本没有留意这声音有点异样。

  谷涵虚牙根一咬,毅然道:“好,既然你都不怕,我还怕些什么!你要不要回去收拾东西?”

  严浣笑靥如花,说道:“我只要你,别的什么都不要啦!”

  谷涵虚道:“好,那么咱们现在就走!”

  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冷峭的声音说道:“走?走得这么容易!”

  茅草丛中,突然窜出四五人来,说话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手中拿着一柄明晃晃的利剑,指着谷涵虚,脸上好像刮得下一层霜。

  谷涵虚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你、你、你是……”一个“谁”字在舌尖打转,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不敢问下去了。

  那人冷笑道:“姓谷的,你不认得我,这小贱人应该认得我!”

  跟在他身边的一个瘦长汉子冷冷说道:“我说你的婆娘偷人,你不相信,现在你亲眼见到了吧?捉贼捉赃,捉奸捉双,奸情确凿,你还和他们多说废话干吗?”

  这个少年正是严浣的未婚夫张元吉。他曾经来过严家几次,严浣虽没有出来见他,也曾隔帘偷窥,认得他。

  另外三个人严浣也认得是张元吉的师兄弟,只有那瘦长汉子,严浣却不知道是什么人。

  严浣冷冷说道:“你既然亲眼见到,我也不必瞒你,我喜欢的是他,我不愿嫁你!这门亲事是我爹爹和你定下的,你找我爹爹退婚去吧!”

  此言一出,当真是如石破天惊!要知宋代最讲究礼法,男婚女嫁,必定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已经是被当作天经地义的了。严浣的未婚夫做梦也想不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登时气得手足冰冷!

  张元吉的大师兄乔元壮大怒斥道:“不要脸的小贱人,胆敢说出这等话来!张师弟,你下不了手,我可要替你下手了!”

  乔元壮一出手就是大擒拿手法,五指如钩,“卜”的向严浣肩头插下,这一下若是给他插个正着,琵琶骨定将碎裂无疑。谷涵虚焉能让他伤害严浣,见他来势凶猛,当下一招“如封似闭”的“双卷手”,把乔元壮荡开。

 

  乔元壮的那股猛劲给对方一封,反震回来,不由自己的倒退了三步,越发大怒,喝道:“季师弟、梁师弟,你们把这贱人拿下!张师弟,你对这小贱人容或有情,不忍下手。这小子偷了你的老婆,难道你也咽得下这一口气,眼睁的做个活乌龟吗?”原来乔元壮虽然是大师兄,但在武当派第二代弟子之中,武功最强的却是他的三师弟张元吉,他自忖不是谷涵虚的对手,不能不叫他的师弟上来帮忙。

  张元吉呆了一呆,好像是从恶梦中醒来一样,但“奸夫”“淫妇”却在面前,这分明是事实而不是幻梦!张元吉听了大师兄的话,登时杀机陡起,怒发如狂,拔剑出鞘,便向谷涵虚扑去,怒喝道:“好小子,我与你拼了!”

  另一边,张元吉的二师兄季元伦和四师弟梁元献亦已是拔剑出鞘,左右齐上,对严浣夹攻。严浣大怒道:“含血喷人,自污其口!本来我看在爹爹份上,不愿和你们计较,你们既然定要动手,我严浣可是不能受人欺侮的!”说话之间,青钢剑扬空一闪,左一招“万里飞霜”,右一招“千山落木”,把季、梁二人的攻势,尽都化解,接着叫道:“谷大哥,别人要你的性命,你还和他们客气做什么?”

  张元吉不愧是武当第二代弟子中的第一高手,虽然是在盛怒之中,剑法却是丝毫不乱,出手凌厉之极!

  只见青光一闪,张元吉的剑尖已指到了谷涵虚的咽喉。与此同时,乔元壮亦己是双掌齐出,左掌插向他的胸脯,右掌向他的天灵盖拍下!

  师兄弟同时攻到,双掌一剑,都是制人死命的绝招!这一下,谷涵虚的涵养再好,也不由得心头火起了。

  谷涵虚心里想道:“即使你恨我夺了你的未婚妻,也不该就要把我置于死地呀!”怒气一生,当下也就顾不得这许多了。

  掌风剑影之中,只见谷涵虚陡地飞身跃起,三条人影,倏地分开,金铁交呜之声,震得众人耳挡嗡嗡作响。

  原来就在这刹那间,谷涵虚亦已是拔剑出鞘,以剑对剑,以掌对掌,把乔、张二人先后击退。张元吉本领较高,在这刹那之间,连进八招,是以双剑交击,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到了第九招,谷涵虚喇的一剑刺穿他的衣衫,剑峰几乎是贴着他的肋骨削过,这才吓得他连忙躲避。乔元壮本领较差,谷涵虚单掌与他对敌,乔元壮只接了三掌,便觉胸中气血翻涌,不能不退下去喘一口气了。

  谷涵虚拔剑、避招、还招、退敌、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身手矫捷,无以复加,登时把这两个武当派的少年高手,吓得心头一震,一时间竞是不敢再攻。

  谷涵虚冷笑道:“你们若要讲理,我愿意表示歉意,但我与严姑娘的事情,却不容你们干涉!若你们恃多为胜,姓谷的只有一条性命,你们如有本领,拿去就是!”

  乔元壮有点心怯,不敢向前。就在此时,忽听得嗤嗤声响。原来是那瘦长的汉于在旁向谷涵虚偷袭,三枚透骨钉分成上中下三点,上打咽喉,中打丹田,下打“会阴穴”。这三处都是人身要害,只须有一枚透骨钉打中,谷涵虚不死也得重伤。

  谷涵虚闻得腥风扑鼻,知是喂了毒的暗器,不敢轻敌,当下一招“玉带围腰”,剑光横掠,伊如一道银虹,叮叮两声,把打向丹田和会阴穴的两枚透骨钉反弹回去,霍的一个“凤点头”,把打向咽喉的一枚透骨钉也避过了。

  谷涵虚正想发话,那人已在冷笑道:“捉拿好夫淫妇,何须讲什么江湖规矩?”声到人到,一招刀中夹掌,已是蓦地劈来!

  张元吉本来就是怒气填胸,此时见那瘦长汉子已经动手,心里想道:“旁人尚且为我打抱不平,我岂能甘心受辱!打不过这小子,最多与他拼了这条性命就是!反正我妻子被夺,此仇不报,哪有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一怒之下,立即挺剑攻上,喝道:“好小子,你居然还有道理可讲呀!我却怕污了耳朵,我只要你的性命!”

  谷涵虚道:“很好,我早就说过,我这条性命,你有本领拿去就是!”

  乔元壮深知这瘦长汉子之能,得他助阵,胆气为之一壮,喝道:“好,这小子要拼命,咱们成全他就是!”

  乔元壮、张元吉和那瘦长汉子从三面扑来,谷涵虚身形疾掠,倏的从两棵古松间窜出,意欲与严浣会合,不料那瘦长汉子身法也是快到极点,竟然抢先一步截在他的前头,冷笑说道:“你不是要拼命么,怎么跑了?”

  瘦长汉子刀中夹掌,左手刀自上而下地斜劈下来,使的是“云封巫峡”,右掌却划了一道圆弧,自左而右地向前推出,使的是“雾锁苍山”。一刀一掌,攻守兼备,配合得妙到毫颠,谷涵虚也不禁心头一凛,“这汉子的本领委实不弱,倒是不可小觑了!”

  令谷涵虚吃惊的还不只此,朦胧的月色之下,只见他使的那柄月牙弯刀荡起一圈蓝潋潋的光华,耀眼生缬,同时有一股腥风扑面而来!谷涵虚是个武学的大行家,登时省觉:“这人的刀是毒刀,掌是毒掌!”

  谷涵虚无暇思量,“唰”的便是一剑刺去,这一剑以攻为守,凌厉无比,径刺那汉子的咽喉,登时把他那一招“云封巫峡”解了。

  但毒刀可以硬挡,毒掌却是不能硬接。那人的毒掌向前推压,业己推到谷涵虚脑前,眼看得谷涵虚无可闪避,非硬接不可,心里暗暗得意,想道:“我拼着受点内伤,你这小子中了我的剧毒,却非毙命不可!”

  那人正自得意,忽见谷涵虚中指一伸,指尖正对准了他掌心的“劳宫穴”,冷风如箭,尚未接触,掌心已是有了感觉,那人大吃一惊,慌忙缩手!

  原来练邪派毒功的人,最忌的就是给人家用重手法点着了掌心的“劳宫穴”,此一穴道若给戳穿,所练的毒功就将付之流水,必须从头练起了。

  那人不怕身受内伤,但这毒掌却是他费了十年的寒暑之功练成的,怎肯毁于一旦?要知他是仗着毒掌称雄的,毒功倘被毁去,纵然取了谷涵虚的性命,也是得不偿失的了。

  谷涵虚一指吓退那人,掌心也不禁淌出冷汗,心想:“我若给他的毒掌打着。死是不会死的。但受了毒伤,只怕仍是逃不脱他们的掌心!”

  谷涵虚与这汉子一合即分,在这刹那之间,双方都是遭受平生从所未遇的惊险。说时迟那时快,张元吉与乔元壮已是相继扑来,谷涵虚刚刚迫退了那瘦长汉子,心神未定,脚步也还未稳,应招稍缓,只听得“嗤”的一声轻响,张元吉剑尖划过,在谷涵虚的左肩划开了一道三寸多长的伤口。乔元壮大喜道:“这小子受伤了!”

  严浣大吃一惊,急忙叫道:“谷大哥,你快走吧,不必顾我!”她深知谷涵虚的本领远在这些人之上,单打独斗,这些人决计不是他的对手,只要冲得出去,这些人不可能同时追得上他,只有那个瘦长汉子轻功较好,但他单独一人料想也是不敢穷追的了。

  乔元壮冷笑说道:“跑不了啦!”张元吉见他的未婚妻一心向着“野汉子”,更是又气又恨,当下咬紧牙根,一声不响,把武当派的七十二手连环夺命剑法使得凌厉无比。那瘦长汉子对谷涵虚的狠辣剑法与神妙的点穴功夫虽然有些顾忌,但一来恃着有毒刀毒掌,二来有乔元壮师兄弟从旁牵制,他自忖胜券在握,也就放胆再上。三人联手,果然把谷涵虚围在核心。

  夹攻严浣的那两个武当派弟子骂道:“好个不要脸的小贱人!”双剑齐出,交叉穿插,剑锋所指,尽是要害穴道。其实他们顾忌着严浣是川西大侠的女儿,取严浣的性命他们是不敢的,不过是想吓吓严浣,要她束手受擒而已。

  严浣却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忽地唰唰两剑,反攻过去,斥道:“嘴里放干净些,否则就休怪我剑下无情!”严浣的剑法已尽得父母真传,她正在青年,气力虽然差些,身手的灵活尚在父亲之上,那两人料不到她突然反攻,只见剑光一闪,季元伦头上戴的帽子已是给她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