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宝笑道:“章大哥,你的消息不够灵通,一共是十八个徒弟啦。去年一年之内,史老英雄就收了六个徒弟。”

  谷涵虚道:“史老英雄为何这样喜欢收徒弟?不怕良莠不齐?”

  钱宝说道:“史老英雄交游广阔,他老人家有个毛病,却不过好朋友的情面,收了一个世侄做徒弟,第二个就跟着来。他不想给人家说他厚此薄彼,也就只好来者不拒了。”

  章维说道:“够得上做史老英雄的好朋友的自是名门正派的人物,他们的子弟当然也要比普通人家的子弟更有根基,容易调教。谷兄倒是不用替史老英雄担心徒弟的品流复杂,良莠不齐。”

  褚云峰道:“去年收的六个徒弟,钱兄可知道是什么人么?”

  钱宝说道:“我只知其中三个人父兄的来历。”说了那三个人的名字,都是江湖上人所共知的侠义道,褚云峰也曾见过的,当然不是他在阳天雷家里所见的那个陌生人了。

  钱宝又道:“另外三人则听说是带艺投师的。”褚云峰暗自思忖:“这奸细想必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

  他们脚程迅速,谈谈说说,不知不觉到了史家庄。史用成果然不愧有“赛孟尝”之称,褚、谷二人递上拜帖,史家知客丝毫不加盘问就请他们进去了。

  史家宾客如云,大厅中黑压压地挤满了人,褚云峰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史用威。围绕着史用威的不是至亲就是好友,否则就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等闲之辈,哪能挤到他的身边?

  幸而史用威有十八个徒弟,十八名弟子代表师父分头招呼宾客,倒也勉强可以应付,不致冷落了客人。

 

  钱宝、章维二人甚为活跃,在人丛中穿来插去,逢人点头,攀交情,结朋友。不过他们也自知够不上身份去和史用威寒暄,只能和他的弟子攀交。褚云峰跟着他,默不作声,暗中留意史用威的弟子。

  钱宝有意向新朋友夸耀自己识得人多,对褚云峰说道:“刚才我和你说过,史门十八弟子,我只有三人不识,这三人是带艺投师的,现在我已知道他们是谁了,你要不要跟我去和他们结识?”

  褚云峰正是怀疑奸细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钱宝愿意给他介绍,他自是求之不得。当下便和钱宝一同过去。不料钱宝还未介绍,忽有一人一把将他拉着,说道:“褚兄,你怎的也会来到这儿给家师贺寿?”这人正是那三个徒弟中的一个。

  钱宝甚觉尴尬,说道:“原来你们早已相识的。”

  褚云峰忙向那人打了一个眼色,说道:“刘兄,我已经不在大都干镖局生意了,正想找你帮帮忙呢。”

  那人登时会意,便与褚云峰走进园子里叙话。

  原来这个人名叫刘大为,是一支义军的头目。褚云峰在阳天雷手下之时,表面替金廷办事,暗地里却常把消息送给义军。但因这是一种十分危险的事情,褚云峰必须十分秘密的进行。是以即使义军中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的亦是寥寥无几。这个刘大为就是有限的几个人中之一,曾经和他有过联络的。

  褚云峰把有奸细混作他的同门之事情告诉了他,刘大为大吃一惊,说道:“当真有这样的事情,这就奇了!去年和我一同拜师的五位师兄,我都是知道他们的来历的,似乎无一可疑。”

  褚云峰细问其详,原来另外两个带艺投师的人也是义军中的头目,而且都是和他一样,奉命投入史门的。至于另外部三个人则确是如钱宝所说,他们的父兄都是侠义道中的人物。

  褚云峰道:“但这事是我亲耳听到的,决不会假。”

  刘大为道:“或许那个人后来知难而退,没有拜师。”褚云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刘大为道:“你说得不错,有备无患,总是好些。今晚请你在这里留宿,我给你找个机会和家师见面。”

  褚去峰正在思疑不定,忽见人丛里有个人似曾相识。

  这人是在哪里见过的呢?褚云峰霍然一省,蓦地想了起来。原来就是那个他在阳天雷的密室之中见过的陌生人!

  可是当他记起来的时候,那个人已在人丛之中消失了。

  刘大为看见褚云峰一副定了眼神的样子,不觉诧道:“褚兄,你在找谁?”

  褚云峰道:“刘兄,我想立刻拜见令师,希望没有外人在旁,你能够替我办到吗?”

  刘大为道:“为何如此着急?”

  褚云峰道:“我刚刚发现了那个人!”

  刘大为一时尚未领悟,问道:“那个人是谁?”

  褚云峰道:“我若知道他是谁,这就好办了!”

  刘大为恍然大悟,说道:“哦,敢情就是你刚才说的和阳天雷密室定谋的那个人?”

  褚云峰道:“正是。我怕过了今天,他会跑了。”

  刘大为颇感为难,说道:“我是个新入门的弟子,家师正在和亲友叙话,我若跑去请他进入内堂,他一定要向我问个明白。在大庭广众之中,这个秘密怎能说出来呢?一说出来,那人只怕就溜了。”

  褚云峰道:“可是这是唯一可以查究奸细的线索,不容轻易放过!”

  刘大为道:“当然不能放过他!待我想想。嗯,有了,有了!”褚云峰问道:“什么有了?”

  刘大为说道:“我倒有了一个主意,你看可不可行。你和我去找那个人,小心一些,不要让他发现,你指给我看,看我认不认识,倘若没有机会禀告家师,咱们就先把他拿下了再说。”

  褚云峰心想:“这虽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也只好如此了。”当下点头表示赞同,两人便即回到寿堂寻找。

  刘大为和褚云峰走进寿堂的时候,正好碰见他的大师兄张逖匆匆忙忙地走进来。但虽然走得匆忙,却是满脸喜气洋洋的神色!

  张逖走到师父跟前,呈上一张拜帖,史用威登时眉开眼笑地站了起来,他周围的朋友,也像煮沸了一锅水似的,人人耸然动容,哗啦哗啦地争着说话。众宾客一时间也弄不清楚他们在闹些什么。

  张逖朗声说道:“各位师弟快来,随师父迎接贵客!”此言一出,满堂宾客都是惊诧无比,人人心中都是想道:“是什么样的奢拦人物,值得史老英雄如此尊敬?亲自出迎不算,还要率领弟子出迎?”

  这个谜底很快就揭开了,因为史家亲友七嘴八舌地议论声音,宾客们用心来听,已是听得清楚了。只听得有人说道:“武当四大弟子同来贺寿,这真是你老人家天大的面子!”有人却道:“不知他们是否特地为了贺寿而来?”议论声中,这几个武当弟子已是进了二门,史用威亦已率领弟子,站在寿堂门口准备迎宾了。

  褚、刘二人在园中叙话之时,谷涵虚一直留在寿堂。此时他听说来者乃是“武当四大弟子”,不禁大吃一惊。抬头看时,只见那四个人已是鱼贯而入,为首的可不正是武当派的掌门大弟子乔元壮!以下依次是二弟子季元伦,三弟子张元吉,四弟子梁元献。其中的三弟子张元吉,正是严浣的未婚夫!

  惨痛的往事,本来以为己成过去。给时间冲淡了的往事,却随着武当四大弟子的来到,蓦地里又在谷涵虚的脑海中重现了!

  那一晚惊心动魄的一幕如在目前:他和严浣正在林中幽会,情话绵绵,蜜爱轻怜,浑忘一切之际,包括有严浣的未婚夫在内的这四个人突然出现,不分皂白,便要“捉奸”!

  酸风醋浪终于变成了血雨腥风,谷涵虚、严浣迫得和武当四大弟子动手。谷涵虚打伤了乔元壮、张元吉,可是张元吉的利剑也在他的脸上划出了几道纵横交错的伤痕,把本来足以称为美男子的谷涵虚变成了一个“丑八怪”!跟着严浣的父母来到,把严浣捉回家去。武当四大弟子负气而走,谷涵虚在严浣父母的盛怒之下,也惟有与情人分手。远走他方。以为纵非死别,亦是生离了。

  幸亏严浣是个非常有勇气的女子,逃出来找他,经过长长的四年,终于给她找着了。经过四年的磨折,大家的心都没有变,他们的爱情也比以前更坚固了。

  谷涵虚本以为从此是雨过天晴,苦尽甘来,可以摆脱恼人的往事了,哪知却在史用威的家里,又碰上了严浣的未婚夫。

  张元吉当时负气出走,是曾经声明不要严浣了的,不过却未正式解除婚约,在名义上他还是严浣的未婚夫!

  “我要不要避开他呢?”谷涵虚暗自思量:“乔元壮和张元吉都是气量狭窄的人,给他们发现了我,只怕又要掀起一场风浪!但我是和褚师兄来侦查奸细的,这是一件紧要事情,又岂可为了私人的仇怨而把大事抛开?”

  心念未已,只见史用威己将乔元壮等人迎入寿堂,肃请上坐。乔元壮纵目四顾,说道:“今天可说得是胜友如云,高朋满座。我们能够凑上这个热闹真是幸何如之!”

  史用威哈哈笑道:“老朽贱辰,得武当四侠光临,更是不胜之喜。不知四侠路过还是特到?”

  要知武当派乃是和少林派齐名的两大宗派,在武林中端的是可以称为泰山北斗的。故此乔元壮等人虽属小辈,但四人联袂而来,对史用威来说,却是个“天大的面子”了。史用威虽是个早已成名的人物,也不禁有受宠若惊之感。

  乔元壮道:“我们是特地来给老英雄拜寿的。不过……”

  史用威道:“乔兄有话,但说无妨。”

  乔元壮继续说道:“不过也有一件私事,想请史老英雄帮忙。我这位张师弟想找一位朋友,老英雄交游广阔,或许会知道此人行踪。”

  史用威转过头来问张元吉道:“不知贵友高姓大名?”

  张元吉道:“此人名叫谷涵虚,相貌很是特别,脸上有几道伤痕的。”

  史用威道:“好,我替你留意便是。”

  史用威与乔张等人谈话,外面围有三重多人,第一重是他的至亲好友,第二重是他的门人弟子,第三重才是像钱宝那样的想拍马屁的人。大厅上人头挤挤,外围的宾客根本就听不见他们在谈些什么。

  谷涵虚练过“听风辨器”的功夫,他凝神静听之下,在嘈嘈杂杂的声音中,却是把张元吉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耳朵了。谷涵虚又惊又怒,心里想道:“这厮果然是找我来的,哼,我不想找他报仇,他倒想向我寻仇!”

  要知谷涵虚本是个美男子,容貌毁在张元吉的剑下,他何尝不也含恨于心?只因听了师父的劝告,同时自己又获得了严浣,这才不想和张元吉计较的。现在听了张元吉的话,“知道张元吉未忘宿怨,他的旧恨也就不禁给张元吉的话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