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一片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武当四大弟子,四柄长剑,交叉穿插,好像组成了一张“剑网”,瞬息之间,乔、季、张、梁四人都攻出了六六三十六招。

  原来他们四人在那次吃了谷涵虚的大亏之后,深知单打独斗,绝不是谷涵虚的对手,于是回山向师父师叔请教,苦练四年,练成了一个四人配合的剑阵。按乾、坤、艮、巽、坎、离、震、兑的八卦方位,每个弟子一进一退,都是有条不紊。

  例如乔元壮进“乾”方退“坤”位,季元伦就进“艮”方退“巽”位,张元吉进“坎”方,退“离”位,梁元献则进“震”方退“兑”位。旁人眼中,只见他们穿梭来往,但给他们困在剑阵之中的敌人,却好似给铁壁铜墙围住,无隙可钻。要想突围,那更是难上加难的了。

  剑阵展开,霎时间只见满场都是剑光,忽东忽西,忽聚忽散,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六个人在场中厮杀,竟似千军追逐一般!看得众宾客都是目瞪口呆,手心捏着一把冷汗!

  褚云峰道:“谷师弟,先守后攻!”两人背贴着背,运剑如风,只听得一片金铁交鸣之声,如雷震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人陡地一声大喝,同时出掌,剑中挟掌,发出了“天雷功”!

  掌风剑影之中,武当四大弟子倏地一齐退下,转眼之间,又从四方攻上。乔元壮喝道:“快剑急攻,不让他们腾出手来!”

  本来褚、谷二人若是一上场就使出“天雷功”中威力最强的那一招“雷电交轰”,其时剑阵尚未合围。此招一发,对方功力较弱的梁元献和季元伦必定受伤,褚、谷二人也就可以稳操胜券了。

  但正因为这一招威力太大,褚、谷二人却是不能不有顾忌,只怕重伤了或打死了武当的弟子之后,与武当派的冤仇那就更是难以化解了。

  如今对方的剑阵已经展开,褚、谷二人使出了“天雷功”只能暂缓对方的攻势,却没法突破剑阵。而且他们也还是不敢使“雷电交轰”那一招。

  乔元壮却是“得理不饶人”,占了优势,喝令师弟“快剑急攻”,剑阵更是越转越快,越缩越紧了。

  四柄长剑交叉穿插,却又宛如一体,等于是一个人使出一套非常繁复的剑法,但四面八方,却又都是武当弟子的身影!

  谷、褚二人果然给他们攻得透不过气来,但乔元壮要令他们使不出“天雷功”也还未能达到目的。不过他们必须在抵敌数十招之后,方能缓一口气,觅个机会施展。而每次施展,也只不过可以暂时缓和一下对方的攻势而已。是以乔元壮虽然未能完全达到目的,这个战法也是大大的有效了。

  众宾客看得目眩神摇,窃窃私议,有人道:“毕竟是武当派的连环夺命剑法名不虚传,似这等厉害的剑阵,只怕就是金国的国师阳天雷亲自出马,亦是无法破阵突围。这两个小子要想逃脱,那是休想的了!”有人却道:“这两个小子能够抵敌这许多时候,也算是十分难得的了!”

  史用威则是忧心忡忡,暗自想道:“看来这两人的天雷功似乎尚未尽全力,当然武当派这个剑阵也是十分厉害的。但若这两人全力使出天雷功的话,纵然不能破得剑阵,只怕也会两败俱伤。”

  史用威尚未知道褚、谷二人的来历,褚、谷受伤,对他来说,无关紧要。但武当弟子若是在他家中受了重伤,他就非但是愧对武当派,在武林中他也是大失面子了。

  史用威自忖无力化解,唯有空自着急。

  激战中忽听得一声裂帛,谷涵虚的半截衣袖给张元吉一剑削掉,碎布飞扬,化成了片片蝴蝶!原来他这一招名为“三转法轮”,看是一招,其实己是包含三招二十七式!削下的袖子在他的快剑轮转之中,绞得片片碎了!

  张元吉这一剑满以为至少可以削掉谷涵虚的一条臂膊的,未能如愿,心里暗暗叫了一声“可惜!”双眼火红,攻得更加疯狂了。

  谷涵虚忍不住心头怒火,陡地一声喝道:“师兄,雷电交轰!”

  暴喝声中,谷、褚二人掌挟风雷,双掌齐出!此时乔元壮和季元伦刚好从正面攻来,陡觉劲风扑面,胸口如受锤击。乔、季二人大吃一惊,连忙挥剑急攻,拼着与对方同归于尽。说时迟,那时炔,张元吉、梁元献亦已从两翼扑上,张元吉的长剑指向谷涵虚后心的命门要穴,梁元献的长剑则向褚云峰右肩的琵琶骨刺去!

  眼看双方就要两败俱伤,甚或同归于尽,史用威吓得失声叫道:“不好!”可是自忖无力化解,若然上去,只是白送一条性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人丛中忽地飞起两条人影,闪电般地落在场心,一个站在乔元壮这边,双掌齐出,助他抵御“天雷功”的掌力,一个却是站在谷涵虚这边,运剑如风,助他化解张元吉的剑招。

  这两人突如其来,众人还未看得清楚,只听得“蓬”的一声,褚、谷二人身形都是晃了一晃,乔元壮和季元伦则各自退了三步,季元伦打了两个盘旋,方始稳住了身形。

  另一边张元吉的长剑给那人快剑一击,剑锋登时倒卷回去,幸而张元吉收剑得快,才不至于伤了自己。那人用的招数非常精妙,一剑破了张元吉的攻势,信手一转剑锋,又把梁元献的青钢剑拨开了!

  乔元壮说道:“多谢英雄援手!”

  张元吉却是大怒喝道:“你是何人,胆敢和我们武当弟子作对?”

  这时史用威惊魂甫定,看得清楚了,“咦”了一声,叫道:“两位不是柳舵主和崔舵主吗?你们几时来的?”

  那两人一个纳剑入鞘,一个止步收掌。使剑的那人笑道:“张三侠请莫动怒,我们只是来做鲁仲连而已,并非敢和武当弟子作对。小可柳洞天,这位是我的师弟崔镇山。”

  原来柳、崔二人进来的时候,正是场中恶斗方酣之际,是以谁都没有留意他们。

  柳洞天和崔镇山都是在那次琅玡山上开的绿林大会之中,和褚云峰交过手的。当时崔镇山以大力金刚掌和褚云峰比试,败了一招,柳洞天以三十六手连环夺命剑法与褚云峰比剑,则赢了一招。

  这两人都是绿林中响当当的好汉,当时只因却不过淳于周的情面,而又不知淳于周暗通鞑子,这才接受了他的邀请,为他助阵的。事情过后,两人都是十分后悔,对褚云峰也颇感歉意,故此这次恰巧碰上了褚云峰受武当弟子的围攻,两人就以鲁仲连自任,出来为他们作调停了。

  柳洞天是剑术大名家,轻易地就化解了张元吉的剑招;崔镇山的大力金刚掌也不过仅逊褚云峰,故此他一出手,和乔元壮、季元伦合力,也就勉强可以敌得住褚、谷二人的“雷电交轰”了。

  他们二人,一个帮乔元壮抵御了“天雷功”,一个帮谷涵虚化解了张元吉的杀着剑招,确实可以说得是并无偏袒,证明了他们的确是来做鲁仲连的。因此张元吉虽然心怀愤恨,却也无可奈何。

  柳洞天道:“不知武当四侠何故与褚、谷二兄起了误会?”

  乔元壮以掌门弟子的身份说道:“谷涵虚行为不端,夺了我师弟的未婚妻,又曾恃强殴辱了我的另外两个师弟。武当弟子岂能忍受奇耻大辱?两位来作调人,盛情可感,但这件事情,还是请两位不必插手的好。”

  柳洞天道:“张三侠的未婚妻可是川西严大侠的女公子么?”

  张元吉踌躇未答,乔元壮说道:“正是。两位既然知道个中原委,那就应该知道理亏的不是我们了。”

  柳洞天道:“听说张三侠曾向严大侠声言退婚,不知是否属实?”

  张元吉刚才之所以踌躇不答,就正是为了这个缘故。当下愤然说道:“不错,他们一对狗男女闹出了那样不要脸的事情,我还能要这个贱人吗?”

  谷涵虚怒道:“张元吉,你嘴里放干净些!”

  柳洞天连忙说道:“两位请别吵嘴了。如此说来,那位严小姐是甘心情愿跟这位谷兄的了。大丈夫何患无妻,严小姐既然心向别人,张兄又何必放在心上?”

  张元吉怒道:“那贱人我可以不要,这口气却是非出不可。”

  乔元壮接着说道:“武当弟子同仇敌忾,不雪此辱,愧对师门。”

  柳洞天笑道:“如今大敌当前,私人恩怨是否可以暂搁一边?请武当四侠考虑考虑。”

  崔镇山是个心直口快的汉子,忍不住脾气,说道:“各位若然一定不肯听从我们劝解,那就重新再打吧。不过,依我看来,你们双方只怕都是取胜不易,只有两败俱伤而已。”

  崔镇山是帮忙乔元壮抵御了“天雷功”的人,倘若刚才没有他出掌相助,乔元壮恐怕不死也要重伤了。乔元壮不能不卖他几分面子。而且崔镇山说的,的确也是事实。乔元壮是可以接任掌门的大弟子,想到了“锦绣前程”,自也不愿舍了性命,和对方同归于尽了。

  乔元壮思念及此,只好自下台阶,说道:“看在柳舵主和崔舵主的面上,这个节我们今日可以暂时搁下,以后如何,待我们回山禀告师尊之后再说。”

  柳洞天拱手说道:“如此也好,多谢乔大侠肯给我们这个面子了。”

  这场架既然不能再打下去,乔元壮自觉无颜,便向史用威告辞,带领三个师弟灰溜溜地走了。

  柳洞天道:“如今雨过天晴,咱们该给史老英雄拜寿了。褚兄、谷兄请过来与主人相见吧。”

  柳洞天以为“雨过天晴”,怎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史用威面挟寒霜,淡淡道:“且慢!”

  柳洞天怔了一怔,说道:“史老英雄有何见教?”

  史用威道:“私仇可了,大节如何?”

  柳洞天道:“什么大节?请史老英雄明白见示。”

  史用威道:“褚云峰是金国国师阳天雷的师侄,听说他在阳天雷门下助纣为虐已经有好几年了,柳舵主竟毫无所知么?”

  柳洞天哈哈笑道:“原来你们还有这个误会!这件事我早已知道,但有一些事情恐怕史老英雄还不知道吧?”

  史用威道:“哪些事情?”

  柳洞天道:“褚云峰如今是义军盟主李思南的左右手,以前他在阳天雷手下,乃是奉师命而为,假意助金,其实则是和义军暗通消息的。而且据我所知,他早已叛出大都,目前正在准备干一件大事呢!这件大事若能成功,对义军的帮助更是不小!”

  张逖道:“什么大事?”

  柳洞天道:“时机未到,请恕我不便代他当众说出来了。”

  柳洞天说褚云峰在阳天雷手下乃是假意助金,这说法和刘大为的说法相符,史用威不觉吃了一惊,暗自想道:“难道卢三哥说的竟是谎话,有意陷害这个姓褚的不成?”

  但更令一众宾客吃惊的是柳洞天带来的新消息:褚云峰竟是义军盟主李思南的左右手。

  史用威说道:“请恕老朽多虑,你这位褚朋友即使如今是在义军之中,焉知他又不是作伪?有谁是真正知道他的来历,能够给他这样担保的吗?那些消息,柳舵主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