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为道:“小弟家住平谷县古松村,在北芒山北面不过百里之遥,褚兄若是有空,不妨到舍下住两天。舍下只有家父和舍妹,褚兄倘若能给小弟捎个平安信儿,他们一定感激不尽。”

  褚云峰道:“我们见了家师之后,马上又要赶往柳寨主那儿,不知是否能抽出空来。不过即使小弟不能前往,我也会托家师给老伯捎个信的,反正距离不是太远。”

  刘大为好像有点失望,说道:“那也好,多谢褚兄费神了。”

  褚、谷二人离开了史家庄,便即兼程赶路,一路无事,这日终于到了北芒山。

  褚云峰带领谷涵虚走到了师父隐居之所,屋后是一片桃林。其时正是阳春三月,放眼望去,只见桃花盛开,宛如花海。

  褚云峰道:“师父正在桃林练剑,咱们且别忙惊动他。”

  两人悄悄走入桃林,只见一道剑光,矢矫如龙,在桃林中飞舞,剑光指处,飒飒风生,枝头桃花,籁籁而落,满地都是花瓣!

  褚云峰悄声说道:“谷师弟,你瞧得出妙处么?”

  谷涵虚凝神观看,只见华天虹进若猿猴窜枝,退若龙蛇疾走,起如鹰隼冲天,落若猛虎扑地。那匹练似的剑光,在繁枝密叶之中盘旋飞举。但只见桃花片片飘落,偶尔也有几片树叶跟着落下来。可是缀满花朵的桃枝,却是一点也不摇动。

  招式的精妙不在话下,最难的是削下花朵,却不摇动桃枝。这剑术的轻灵巧妙,当真到了令人难以相信的地步。

  谷涵虚心里想道:“孟大侠号称神剑无敌,但论到剑术的轻灵,恐怕也还迫不上华师伯呢,至于武当四大弟子的连环夺命剑法,那更是望尘莫及了!”看得忘形,不觉叫了出来:“妙呀!”

  华天虹倏然收剑,说道:“云峰你回来了。这位是谁?”

  褚、谷二人行过了弟子之礼,褚云峰道:“这位是耿师叔的弟子谷涵虚。”

  华天虹大喜道:“你找着了耿师叔了?”褚云峰道:“耿师叔尚在江湖,谷师弟奉了耿师叔之命来找我们,弟子是最近才和他相遇的。”

  华天虹向谷涵虚问了师弟的景况,叹口气道:“我和你的师父已经有二十年没见面了。我正在盼望着他能够前来,肩负清理师门之责呢。想不到他受了重伤,天雷功已是难以练得大成。”

  谷涵虚道:“师伯的这套剑术精妙无比,未必就不是阳天雷的对手。”

  华天虹道:“我就是因为功力所限,即使毕生苦练,天雷功也是难以及得上那厮的了,因此,我才想到练这套剑法的。

  “你们的祖师生前号称剑掌双绝,天雷功固然是他的看家本领,剑术也是足以称雄武林的。只可惜门下弟子,都是无人得到他的衣钵真传。

  “最近我在后山石室之中,发现了他刻下的这套剑法,我已练了两年,希望能够用剑术克制阳天雷的掌力,但练到现在,尚未得到成功!”

  谷涵虚骇然道:“师伯的剑术如此精妙,还说未曾成功么?”

 

  华天虹道:“你们刚才不是见我在剑削桃花之际,树叶也跟着落吗?要练到树叶一片不落,方能说是成功呢。

  “阳天雷这厮的功力远远在我之上,要想凭着剑术杀他,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最少我还得再练三年。但我因少年之时也是受过伤的,如今年纪已老,体力日衰,只怕三年之后,和阳天雷差得更远了。”

  褚云峰道:“耿师叔虽然不能亲自前来,但已嘱托谷师弟替他负起清理师门之责了。”

  华天虹道:“哦,你的师父叫你代他负起清理师门之责,那么你的天雷功想必是已练成了?”

  谷涵虚道:“小侄资质鲁钝,成功二字,岂敢妄言,不过有一招‘雷电交轰’,我与师兄合使,试过几次,倒是颇为得心应手。就不知能不能够敌得过阳天雷这厮?”

  华天虹道:“你们试给我看看。”

  谷涵虚道:“请师伯指教。”当下与褚云峰并肩一立,褚云峰右掌划了一道圆弧,谷涵虚左掌划了一道圆弧,双掌同时拍出,只听得“轰”的一声,一棵大树齐根倒下,方圆数丈之内,沙飞石走!

  华天虹大喜过望,说道:“你们这一招‘雷电交轰,比我强得多了。云峰,你的内功也是有进境,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褚云峰道:“这都是孟大侠指点之功,他传了一套正宗的内功心法给我们二人。”

  华天虹道:“哦,你们已经见过江南大侠孟少刚了?”

  褚云峰说道:“孟大侠如今在琅玡山屠百城的山寨,他也很是挂念师父,叫弟子代为致意。”当下将孟少刚识破他的来历以及传他内功之事,一一向师父说了。

  华天虹道:“怪不得你们这一招‘雷电交轰’竟有如此威力。不过,那老贼的天雷功是本门百年罕见的造诣,你们是否胜得了他,还是未可知之数。你们在这里多住几天,待我把这套剑法传给你们,剑掌兼施,用来对付阳天雷,那就可以多一些胜算了。”

  这套剑法颇为繁复,幸而他们对本门武功根底深厚,练起来也不怎样费力。练了七天,把这套剑法的变化都已熟记胸中,以后可以自行练习,无须师父指点了。

  褚、谷二人因为还要到柳洞天那儿等候消息,剑法练成,便向师父、师伯告辞。

  临行之前,华天虹忽地想起一事,笑着对褚云峰说道:“这几天我忙于教你剑法,有件事情,忘记对你说了。”

  褚云峰道:“请师父吩咐。”

  华天虹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现在也到了成家立室的年纪了。你没有爹娘,做师父的应该给你做主。”

  褚云峰心头卜通一跳,正想把自己和孟明霞的事情告诉师父,华天虹已在说道:“武林中有一位金刀刘瀚章,闭门封刀业已多年,你听过这位老前辈的名字么?”

  褚云峰不禁又是一惊,说道:“刘瀚章老前辈?他是不是有个儿子叫刘大为?”

  华天虹点了点头,说道:“正是,你和刘大为在义军之中相识,此事刘瀚章也已告诉我了。哈哈,说来也真有趣,我和刘瀚章本来是老朋友,但若不是他前来找我,我还不知他住在附近呢。”

  褚云峰说道:“我也曾听得大为师兄谈及,说是在三年前刘老伯就曾经来找过你老人家了。”

  华天虹哈哈笑道:“如此说来,咱们师徒和刘家父子也算得是两代交情了。这更是再好不过啦!”

  褚云峰暗暗吃惊,佯作不解,问道:“什么再好不过?”

  华天虹一捋长须,缓缓说道:“好教你得知,刘瀚章有个女儿,要许配给你呢。”

  褚云峰这才恍然大悟,心里想道:“怪不得大为要我去见他的父亲,并且特地和我提起他的妹妹。”大惊之下,忙说道:“师父!这……”心中着急,反而期期艾艾地说不出来。

  华天虹哈哈一笑,道:“难得你和刘世兄又是好朋友,这不是再好不过么,这门婚事,我已替你作主,答应下来了。咦,难道你不满意?”此时他方始发觉徒弟面色有异,一副惶急的神气。

  褚云峰定了定神,说道:“弟子没爹没娘,师父替我作主,我岂敢不从,不过……”

  华天虹道:“不过什么?”

  褚云峰道:“不过,弟子也有一件事情,要禀告师父。”

  华天虹道:“好,什么事情,你说吧!”

  褚云峰道:“弟子和孟大侠的千金,孟、孟明霞姑娘,已经、已经……”

  华天虹也大吃一惊,说道:“什么,你和孟大侠的女儿已经成了亲么?”

  褚云峰顾不得害羞,说道:“虽未成亲,但已有了婚姻之约。弟子不能负她,请师父原谅。”

  华天虹叹了口气,道:“本来孟大侠和我也是朋友,我还受过他的恩惠,和他的交情,只有比刘瀚章更深。可惜,刘瀚章先来一步,我已经答应他了。咱们武林中人,说出的话是决不能反梅的,你叫我怎么办呢?”

  褚云峰是一心向着孟明霞的,可是师门恩重,他也不能让师父太过为难了,当下想了一想,说道:“弟子和谷师弟即将和阳天雷这厮决一死战,吉凶难以逆料,说不定两败俱伤,甚或弟子惨遭毒手。刘家这门亲事,请师父和刘老伯说,暂且缓提。”

  华天虹道:“暂时也只好如此推搪一时了,但这只不过是缓兵之计呢。云峰,我是盼望你们马到成功的。待清理师门之事了结之后,我还是不能失信于人的啊!”

  褚云峰听师父的口气,已有几分松动,至少是并不强迫他非和那位刘姑娘成亲不可了,便道:“如果弟子侥幸成功,不死也不残废的话,那时再说吧。”

  褚、谷二人当日离山,这件事情就这样暂且拖下来了。

  北芒山南面是一片无人的荒野,要走出十多里外方有村庄,所谓“村庄”,也只不过是山沟子里的几家猎户人家而已。但山的北面,倒有几个人烟较密的村庄,刘大为家所在的古松村就是其中之一。山南山北有一条小路相通,走这条路,不用绕过大山。但因平日少人行走,野草丛生,若有外人,即使有人指点,也是很难找出这条路的。

  刘家的婚事,褚云峰虽然得到师父的应允,可以暂时置之不理,但心里总是不免蒙上一重阴影,有点儿闷闷不乐了。

  一路行来,不知不觉走到南北交界的路口,褚云峰是知道这条捷径的,心里想道:“若不是有这桩令人尴尬之事,我倒是不妨去拜访大为兄的父亲,半天功夫,也就够了。”

  心念未已,忽见有两骑从前面山坳走出来,那两个骑者在荒野上游目四顾,发现了褚、谷二人,便即快马加鞭,向他们这边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