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明霞道:“和这老贼讲什么江湖规矩?”屠凤更是气恼,叫道:“阳天雷与我有杀父之仇,岂能不报!”嗖嗖两声,两人同时拔剑出鞘。

  阳大雷嘿嘿冷笑,说道:“好,那你们就都来吧,阳某本来就不打算活着下山,正好找几个陪丧!”

  褚云峰心头一凛,朗声说道:“屠姑娘,请稍待些时,待我们分出胜负,你再和这老贼算帐不迟。明霞,这是我本门的事情,请你不要插手!”

  褚云峰不许她们插手,一来固然是因为要遵守师门戒律,不愿借助外人剪除叛徒;二来也是怕她们伤在阳天雷的天雷功之下,那时纵然杀了他,自己亦要遗憾终生了。是以他宁愿与阳天雷拼个两败俱伤,那时屠凤出手,才是时机。

  李思南暗自寻思:“褚、谷二人有言在先,我若插手,损了他们好汉子的声名!可是若不插手,只怕他们二人终是难逃一败。何况木华黎又已逃了回去,阳天雷的救兵随时会到,若不出手,恐怕就要坐失时机了。”

  正自踌躇之际,忽听两个人的声音同时说道:“阳天雷,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们是谁?我们总有资格清理师门了吧!”

  话声传出,这两人立即同时现出身形。褚、谷二人又惊又喜,原来这两个人正是他们的师父华天虹和耿天风。

  阳天雷这一惊非同小可,华天虹出现尚不足为奇,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耿天风还活在世上。

  华、耿二人同时叫道:“云峰退下!”“涵虚退下!”

  阳天雷暗自想道:“华天虹的本领远不及我,耿天风那年给我打得重伤,如今虽然过了二十年,他得以侥幸不死,也未必就能恢复得了原来的功力。他们二人联手,只怕还未必比得上他们的徒弟呢。我只须再支持半个时辰,救兵大概也可以来到了。”如此一想,心中怯意减了几分,狞笑说道:“好呀,你们要清理师门,我也正要惩处你这两个胆敢不遵掌门之命的师弟!有胆的不要外人插手,咱们就来分个强弱存亡!”

  耿天风见了平生最痛恨的大仇人,眼中就像要喷出火来,迈步向前,怒喝道:“二十年前,你害死我的妻子,逼死我的母亲,打得我几乎变成残废,你还记得么!”

  阳天雷冷笑道:“你得以不死,已属侥幸,废话少说,你要如何?”

  耿天风怒喝道:“我要啖你的肉,寝你的皮,为母亲、妻子报仇!华师兄,请你让我先上!”说到一个“上”字,鹰翔隼刺一般就跳扑过去!

  阳天雷见他只是一个人冲扑过来,更不放在心上,喝声:“来得好!”双掌齐出,划了一道圆弧,登时就使出了天雷功的杀手!

  阳天雷满以为这招“雷电交轰”一击之下,就可以要了耿天风的性命,哪知四掌相交,只见耿天风晃了一晃,立即斜身掠出,居然面不红,气不喘,神色如常!

  原来耿天风苦练二十年,最近方始大功告成;练成了卸力化劲的上乘内功,恰好可以补本身内力的不足。

  阳天雷猛的一掌劈去,只觉对方柔若无力,但却伤不着对方,心中亦自一凛,当下双掌交错,左掌斜拍,右掌一带,把耿天风那股粘劲化开,冷冷说道:“恭喜你练成了一门新的绝技,可惜要胜我只怕还得再练十年吧!”

  阳天雷的话虽是有点夸大,倒也不算太过狂妄。武学之中虽有以柔克刚之说,但那是必须双方都练到了极高境界之时方始如此。如今阳天雷毕竟还是功力稍胜一筹,耿天风化解得了他的天雷功,要想反击,仍是未能。

  双方这一交手,只见一个衣袂飘飘,东挪西闪,一个双臂箕张,强攻猛扑。耿天风就像怒海中的小舟一样,随着波浪起伏!可是依然能够操纵自如,闪过了一浪又是一浪!

  褚、谷二人看得一颗心都好像要从口腔里跳出来,看了一会,这才稍稍定得下心神。褚云峰心里想道:“原来上乘内功的原理,都是相通的,耿师叔所用的以柔克刚之法和孟大侠教我的竟有许多可以暗合之处。”

  华天虹喝道:“阳天雷,你逼得我二十年来藏匿深山,还要陷我于不义,这笔帐今日我也是非算不可!”一声“看剑!”唰的便向阳天雷刺去。

 

  华天虹在同门之中最精于剑法,经过了二十年的潜心苦练,精益求精,不但尽窥本门剑法的秘奥,而且自创了许多新招。一剑刺出,轻灵翔动,似虚似实,宜守宜攻。阳天雷使出浑身本领,奋力解了数十招,不觉已是汗如雨下。

  李思南见华、耿二人已是智珠在握,胜券稳操,这才放了心,走过去和屠凤等人招呼。

  屠凤说道:“幸亏华老前辈识得明霞姐姐,我们中途碰上,这才不至于误投罗网。”

  李思南笑道:“原来你们碰上了这两位老前辈,怪不得我们猜来猜去,都没有猜着。”

  原来耿天风练成了上乘内功之后,到北芒山找着了师兄,两人便即偷入大都,准备行刺阳天雷。不巧他们来到之时,正是在孟少刚、韩大维,陆昆仑等人大闹“国师府”之后的第二天,京城戒备森严,“国师府”那是更不用说了。

  好在华天虹在大都有几个可托腹心的老朋友,给他们掩护,并且打听到阳天雷将要“报聘”和林的消息。华、耿二人见在金京难有作为,这才定下了在劈天崖伏击的计划。他们是出了大都之后,碰上了屠凤、孟明霞她们的。

  孟明霞笑道:“不出百招,你们师父一定杀得了阳天雷这老贼,你们还害怕什么?”褚云峰和谷涵虚回过头,笑道:“我们不是担忧,但这样精采的恶斗,不看岂非失了眼福?”

  杨婉笑道:“谷大哥,严姐姐特地来看你,你不看她,却只顾着看华老前辈的剑法,说得过去吗?”

  严浣脸泛桃花,说道:“你别听她瞎嚼舌头。”杨婉笑道:“你知道他们大闹国师府的消息之后,那副担忧的神态,要不要我对他们仔细刻划?”

  谷涵虚笑道:“浣妹,真想不到你也会来的。我有许多事情要告诉你呢,慢慢说给你听吧。”他们是经过了无数折磨的爱侣,此时在这险地重逢,眼前的剑影刀光,也化成了柔情蜜意了。

  阳天雷隐隐听得山下有军马驰骤的声音,心头一喜,想道:“只须我支持到救兵来到,就可反败为胜!”猛的一咬舌尖,喷出一口鲜血,将残余的精力凝聚起来,接连劈出了连环七掌!天雷功的威力竟然更胜从前!

  龙象法王与孟少刚斗得更是骇人心魄。只见龙象法王抡起碗口粗大的禅杖,横挑直格,左挡右架,上下翻飞,宛如一条毒龙,张牙舞爪,呼呼轰轰,四面八方,都是杖影,真有排山倒海之势,风雷夹击之威!

  孟少刚的一柄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飒飒连声,竟似闪起千百道精芒冷电,看得人眼花缭乱!双方都是采取攻势,剑光杖影,倏合倏分,谁人稍有不慎,便有血溅尘埃之险!

  此时那一营蒙古骑兵的先头部队,已有数十骑冲上山来,孟明霞叫道:“盟主,形势紧迫,不赶快歼灭强敌,咱们就有被陷重围之险!云峰,你先上去助师父一臂之力吧!”

  褚云峰见阳天雷口喷鲜血后,天雷功的威力突然又再加强,也是吃惊不小,说道:“谷师弟,咱们上去给他三招雷电交轰!”

  褚、谷二人刚要上前,忽听得华天虹喝声“着!”耿天风叫道:“用不着你们!”就在两人叫喝声中,只见白光一闪,华天虹唰的一剑,已是刺着了阳天雷膝盖的“环跳穴”,阳天雷跳起一丈多高,双掌猛地击下,耿天风一掌“雁落平沙”,喝声“去!”掌势宛如雁翅斜掠,与阳天雷的左掌碰个正着,一履一推,阳天雷庞大的身躯飞出了数丈开外!

  原来阳天雷早已斗到了油盏灯枯的境地,他咬破舌头喷出鲜血,只是把残余的精力凝聚起来,作最后的搏斗而已。等于是病人的“回光返照”,只可以苟延残喘,决不能持久了。

  阳天雷“环跳穴”中剑,真气涣散,给耿天风用以柔克刚的上乘内功,一掌将他推出数丈开外,落下地时,恰好在屠凤的身旁。

  屠凤喝道:“老贼往哪里跑!”阳天雷大吼一声,狞笑道:“臭丫头也敢来欺负我!”当真就似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双臂箕张,向屠凤当头扑下!

  杨婉叫道:“不好!”与李思南双剑齐上,声犹未了,人未赶到,只听得撕心裂肺的惨呼。只见阳天雷一个倒头筋斗,在空中翻了两翻,恰好落在悬崖上,脚尖刚刚沾地,突然一个踉跄,就跌下去了!过了片刻,谷底传来一声尖叫,跟着便听得众兵士的哗然惊呼:“阳国师!阳国师!”“呀,阳国师死了!”惊呼之声,波浪般地传出去,碰着四边山壁,回声久久不绝!

  华、耿二人杀了背叛师门的师兄,见了如此惨厉的景象,也是不禁为之怃然,心里都在想道:“本来以他的聪明造诣,本可以光大门户的,可惜他走上歧途,这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屠凤大仇得报,亦已吓出一身冷汗。

  原来屠凤早就在掌心里扣着一支毒龙镖,阳天雷大败之下,想要抓她作为人质,一时忘了她是屠百城的女儿。屠家的毒龙镖乃是见血封喉的暗器,扑将过去,冷不防就着了道儿。也幸而屠凤镖发得快,否则只怕还有一场困兽之斗。

  那几十名冲上山来的骑兵,都是拖雷手下的精悍武士,但陡然看见阳天雷从百丈悬崖上跌下来,饶是如何胆大,也都不禁人人大吃一惊,心寒气馁!

  就在此时,忽听得轰轰隆隆之声,震撼山谷,无数磨盘大的石头,从山上滚下来。这队骑兵首当其冲,登时有七八骑给急滚而下的大石打翻,连人带马,滚下山坡,惨号之声,此起彼落。余下之人。只恨马儿没长八条腿,慌忙拨转马头,如飞逃跑!

  山顶上现出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和一个年约五旬的黑衣汉子。

  李思南呆了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蓦地失声叫道:“师父,师父!你老人家来了!”原来那个和尚就是他的师父谷平阳。谷平阳本来是少林派的俗家弟子,不知为什么做了和尚。

  严浣更是如同身在梦中,呆了一呆,这才猛地叫道:“爹爹,爹爹!我不是在做梦吧?啊,爹爹,真的是你来了!”原来那个黑衣汉子正是她的父亲——川西大侠严声涛。

  谷涵虚睁大了眼睛,心中却是惊疑不定,想道:“张元吉的师父为什么和严浣的父亲同来,难道他们还是要来阻挠我们的婚事?”原来那个道士正是武当派的掌门玉虚道人。

  龙象法王和孟少刚恶斗,一个功力深厚,一个剑法精奇,本来是各擅胜场,难分轩轾。但此时阳天雷毙命,山顶上又同时出现了三个高手,飞石下山,阻击蒙古骑兵,显然是孟少刚这边的人。龙象法王饶是如何本领高超,亦是不禁心神乱了。

  杖风剑影,只听得“嗤”的一声,孟少刚剑光闪处,划破了他的袈裟。龙象法王大吼一声,横杖格开孟少刚的长剑,跳出圈子,冷笑说道:“今日不是你我决战的时机!孟少刚,你号称江南第一剑客,剑术确是不凡,但你自问胜不胜得了我。嘿嘿,你若是个好汉,就请到和林,咱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决胜负!你若怕输给我,那你就仗着今日人多助阵,再斗下去!我纵然拼了一死,也决不佩服你中原的武功!”高手环伺,龙象法王虽是大言炎炎,却已露出了怯意了。

  孟少刚倒有点惺惺相惜之意,笑道:“不错,我是胜不了你,但你也胜不了我,咱们再打十场,只怕也还是如此,何须再战?我知道你不过怕我不肯放你回去罢了,好,你放心走吧,姓孟的决不阻拦。但和林之约,请恕我不奉陪了。”

  龙象法王喜出望外,倒拖禅杖,迈步便走,忽听得一声喝道:“且慢!”说时迟,那时快,谷平阳已是截住他的去路!

 

  龙象法王心想:“不信中原还有一个强似孟少刚的人,只要姓孟的不插手,谁能拦得了我?”当下凝身止步,盯着谷平阳冷冷他说道:“阁下也想与我斗一斗么?”

  谷平阳说道:“我只要你接我一招,你胜得了我,我固然放你过去,你败给了我,我也放你过去!这样,你总不能说我是乘人之危了吧?”原来谷平阳的用意,只是要给他一点教训,叫他以后不敢目中无人。

  龙象法王怒道:“好,莫说一招,十招又有何妨?”他见谷平阳双手空空,不想自贬身份,当下杖交左手,大吼一声,单掌劈出!虽是单掌劈出,但已用到了第九重“龙象功”!

  谷平阳喝道:“来得好!”轻轻一掌拍出,若不经意,使的却是少林派的绝顶神功——达摩祖师真传的金刚掌!金刚掌乃是天下最刚猛的掌力,轻轻一掌拍出,蕴藏了三重内力。

  双方用的都是最刚猛的掌力,只听声如郁雷,龙象法王接连退了三步,方始站稳脚步。但刚刚站稳脚步,却忽地感到又有一股内力推来,但谷平阳却是站在原地,并未动手。这股内力竟是无声无息地来到的!

  龙象法王不禁又是连退三步,未曾站稳,突然又感到一股内力推来,如是者连退三次,一共退出了九步,这才稳得住身形,不再感到对方内力的袭击。原来这是谷平阳金刚掌所蕴藏的三重内力的妙用。

  龙象法王面红过耳,心里想道:“我即使未曾与孟少刚斗了一场,龙象功也未必比得过他的金刚掌力。”

  谷平阳心道:“这厮接了我的大力金刚掌,居然没有摔倒,也总算难为他了。”当下冷笑道:“中原武学如何?你现在还敢说要接我十招吗?不过,我有言在先,你虽是败在我的掌下,也尽管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