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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言信垂下手,视线在被灯光映转得发亮的杯口转了一圈,沉默着伸出手,看她格外自然地把手交到他的掌心里,轻握了一下:“明天我送你过去,请假的事情不用操心。”

没给戚年反应的时间,纪言信微一用力把她拉近怀里:“半个小时到了。”

后背骤然贴上他已经带上凉意的怀抱,那温热的呼吸吐纳间落在她的耳边,微微的痒。瞬间拉近的距离和他仅用简短两句结尾的回应,实在让戚年……反应不及。

到被他连人带被地拥在怀里,她还有些发懵地问:“你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纪言信闭上眼,声音渐渐慵懒:“我的选择很多,并不是只有当教授这一条职业规划。而且……无论哪一种,我都养得起你。”

戚年吸了吸鼻子,身体有些不受控制地发抖,像是反射弧才反应过来这具身体刚淋过雨,浸了寒。她咬住有些泛白的唇,眼眶热得发湿:“你为什么不骂我一顿,我给你惹了很大的麻烦。”

那隐约的哽咽让纪言信重新睁开眼,他低头看了眼眼神湿漉清亮的戚年,有些不耐地反问:“你除了在下半夜淋着雨到我家门口来,哪里给我惹了麻烦?”

戚年吸了吸鼻子,小声辩解:“我带伞了。”

“头发,衣服和裤子都湿了。”

“我是跑过来溅湿……”

话音未落,被纪言信打断:“你再说下去,我不介意起来跟你算算账。”

戚年很识趣地闭上嘴,不敢动。

她刚安静下来,纪言信就低下头在她鼻尖亲了亲,声音倦极语气却格外柔和:“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戚年把额头抵住他的肩膀,埋下头时,鼻尖酸得一塌糊涂。

——

昏昏沉沉地赶到N市,戚年好不容易挂断周欣欣如炮轰一般的电话,先给纪言信报了平安。

刚到正午,饥肠辘辘的戚年在车站的附近找了家餐馆吃过饭,先赶去酒店办理入住手续。酒店是纪言信上午刚定的,N市的盛远酒店。

周欣欣对戚年约谈路清舞“和解”的行为十分不解,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么严重,已经不是两个人面谈能够解决的。

用周欣欣的话来说就是:“路清舞这种毫无人性毫无人品的小婊砸你跟她谈?谈恋爱吗?戚年你别天真,你去了吃亏的是你,真的。你听话你赶紧回来,人生地不熟,你万一被路清舞欺负了我都不能帮你揍她。事情都这样了,我们就告她,告到赢为止,跟她讲道理绝对是你傻。”

傻吗?

是挺傻。

事情到了这种无法原谅无法转圜的地步,她却要个所谓的了结真的是蠢得难以名状。可只有见一面,哪怕是无功而返,总归是戚年自己划上了四年前那件事的句号。

路清舞接到戚年的电话时并不意外,她放缓跑步机的速度,边慢走边接起电话,刚运动过的声音还有些喘,明亮又娇艳:“大贵人,难为你还记得我的号码?”

“我在N市,有空见一面吗?”

路清舞的脚步一顿,有些不确定地确认:“你现在在N市?”

“嗯。”戚年坐在飘窗上,目光落在窗外川流不息的马路上,有些出神:“时间地点你定。”

两个小时后,盛远酒店的顶楼餐厅。

戚年看着姗姗来迟的路清舞,擦了擦有些汗湿的手心,故作镇定地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很奇怪,她现在看见路清舞,早已没有了那种恨得牙齿都发痒的感觉。不知道是一切都尘埃落定,戚年已经接受事实的原因,还是因为后方有人,她有了十足的底气。

路清舞颇有些意外地在戚年的对面坐下来。

还不是饭点,餐厅里的人少得可怜,三三两两地分坐四周。戚年原本就挑选了比较清幽的角落,此刻除了服务员再没有看见别的人影。

点过咖啡后,路清舞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四周。

戚年把她的防备和警惕都看在眼里,咬着吸管喝了口柠檬水,冷淡道:“叫你过来就是想把事说开,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处处想着陷害别人?”

路清舞笑了声,睨着戚年的眼神有些讽刺:“跟我说话不用这么夹枪带棒的,如果就是为了泄愤来羞辱我,尽管开口就是。”

“道歉吧,在微博上。”戚年抬眼盯住她,凉薄的语气毫不留情:“否则我真的会上诉。”

路清舞唇角的笑容一僵,眼神不善:“我没时间跟你在这里打口水仗,爱上诉上诉,用不着威胁我。”

威胁?

戚年笑了笑,那笑容温和得让路清舞顿时毛骨悚然:“我已经查到是你跟中介那个女孩拿了照片,又在漫绘用小号曝光引导漫友来人肉我。但你没有回去看看那个帖子吗?不然,有没有多留个心眼去查查我男朋友是谁?”

路清舞眉心一蹙,脸上那客气的笑容也维持不住,彻底垮了下来:“戚年,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真的很幼稚。有这个功夫,不如想着怎么跟你的粉丝交代。”

戚年学刘夏的拿乔学了八成像,加之纪言信送她到车站时交代的那些话显然让戚年的底气足了不少,她扬了扬眉尾,只是坚持一句:“现在还只是让你在微博上道歉,如果你冥顽不灵,我真的会上诉。”

路清舞“呵”的轻笑一声,笑道:“那我们没什么好聊了。”话落,路清舞也不再待下去,拎起包刚要起身。

忽听戚年问了一句:“你就不怕有一天,所有的真相都浮出水面吗?那等着你的,是比身败名裂更加严重的反噬。”

作者有话要说: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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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章

天突然阴了下来,从玻璃窗外投进来的光束被大片卷着金边的云朵遮掩住,不见日光。就像路清舞此刻忽变的脸色,委实有些精彩。

戚年好整以暇地端起咖啡杯轻晃了两下,咖啡的浓香透过鼻尖一路到她的心扉,浓郁得让她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路清舞抓着包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复几次后,她深吐出一口气,牵着唇角勉强笑了笑:“我去趟厕所。”

“听完再去吧?”戚年“唔”了声,慵懒了声线:“也就十分钟。”

她出来前,特意画了淡妆,那双眼被凸显得特外明亮清澈。就这么毫无情绪地盯着人,都能从她的眼底觉出几分压迫来。

知道自己的话奏效,戚年往前倾了倾身体,刻意压低了声音低语了句:“你这人也是真的奇怪,我都坐在这里说要起诉你了,你怎么也不问问我起诉你什么?或者,问问我哪来的证据啊……别人不知道,但你最清楚,证据全部都被你毁了。而如今,唯一可以作证的人……又是谁。”

这句话就像是一枚重磅的炸弹,一投进路清舞的心湖就立刻掀起了惊涛大浪。她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连那份故作姿态的骄傲也丢弃在一边,阴鸷地看住戚年:“说真的,你别招惹我,我还有很多更过分的事情没对你做。”

戚年唇边的笑意一敛,顿了顿才道:“就像你了解四年前只有满腔热枕的傻白甜根本斗不赢你一样,我也了解你这种功利性强到可以六亲不认的人会给自己留什么退路,我已经找过肖黎黎了,很抱歉,我挖墙角了。”

戚年的这些话并没有事先打过草稿,仅仅只是凭借当初从周欣欣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肖黎黎因为路清舞举报这件事,已经认定路清舞不是眼红她就是想拿她的事在荣品上层讨点好处全当垫脚石,容不得她有半点好。所以没忍住,在荣品文化的内部已经撕破脸了。

虽然如今还和平共处着,但光凭荣品杀鸡儆猴罚下来的处罚和已经扫地的威信说没个心结,谁信?

路清舞又是个多疑的人,两个全靠利益维系就要分道扬镳的人之间又能够有多少信任?尤其路清舞手上捏着肖黎黎的把柄,而肖黎黎又捏着能够毁了路清舞所有的证据,这种不能明说的试探会更加速两人关系的破裂。

果不其然,路清舞的眉尾一扬,明显是不相信,可又忍不住怀疑地打量着戚年。那双辨不清神色的眼睛里,翻涌得全是戚年看不懂的情绪。

戚年唯一能分辨出的,就是路清舞辨认的眼神,她在辨认戚年有没有撒谎。

戚年来之前早已经做好了心里建设,对她的态度也完全在掌握之中,当下没有一丝不自然。更是落落大方地露齿一笑:“不信?说起来,也得感谢你四年来一直未变的自私自利,如果不是你去举报肖黎黎,你们之间应该也会好聚好散吧?”

戚年歪了歪脑袋,格外纯良地回视她探究的眼神:“毕竟,都是见不得人的事。”

路清舞别开眼,那种被戳中心底最肮脏处的痛感就像是突然从脑海中炸开的一般,让她措手不及。

她的自尊和骄傲全在四年前的一念之差上输得一塌糊涂,那个污点一直被她藏在背阳面,捂得发酸,又阴凉又潮湿。

每每被人提起时,若无其事的表面下是猝了毒的针在一下下地戳着心底最隐秘的伤口。

她突然想起回来的那天,肖黎黎和她通电话时提起过周欣欣正在一直联系她,试图让她说出四年前的真相。难道那时候……就是肖黎黎最后的试探?

否则她为什么要问她:“怕了?”

路清舞不动声色地重新调匀呼吸,那略有些苍白的嘴唇被她咬得发红,再开口时,连嘲讽都不再有底气:“如果你真撬了肖黎黎的墙角又怎么可能摆不平网上那么点小事,如果你是想用这个诈我,真的没用一点脑子。”

戚年听出她语气里的动摇,“嗤”地一声冷笑,不屑道:“我刚才就说了,没这功夫暗算设计你。我今天在这里,完全是答应了肖黎黎和欣欣,尽量和你私下解决。你知道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今天约你在这里不是我多圣母多慈悲,单纯只是怕牵扯到两家公司。”

她的眼底清晰地倒映出路清舞此刻明显阵脚大乱却还兀自淡定的模样,敛下眸,戚年晃了晃已经微凉的咖啡,低头抿了一口。

意外的香甜。

那么顺利地动摇路清舞,是戚年未想到的。

戚年并不是圣母,尤其是对生抢她“女儿”还要泼一盆脏水污蔑这个孩子是偷来的路清舞,更是一点怜惜的好感也没有。

起初,她来N市找路清舞的想法委实单纯,找路清舞了结这四年以来日日纠缠的梦魇,哪怕毫无收获,只是去打一架……

压抑了四年的愤怒在路清舞把矛头瞄准纪言信时,彻底崩裂爆发。她脑热得不行,不管不顾地火速定了车票。

可就在纪言信送她去高铁站的路上,状似无意地询问了一下她在N市的安排。

戚年那时候刚睡醒没多久,脑子都还晕乎着,“打架”这种毫无智商的回答都没修饰一下,就直接说了出去。

结果可想而知。

戚年摇摇头,似是对这已经变凉的咖啡不满,可眼底那压不住的笑意实在刺眼。

路清舞的耐心全部告罄,她低下头,借着整理鬓发的姿势收拾了一下情绪,才抬起头时,脸上挂起的又是毫无破绽的表情。

冷淡的,高傲的,睨着戚年:“你说的要是都是真的,那我只能恭喜你了。”

她压着的声音有些怪异,那眼神苍凉得就像是山涧里卷起的风,回旋着打着弯:“恭喜你被我压了这么久,终于能翻身了。”

那语气刺耳难听,戚年忍住皱眉的冲动,用手指压了压眉心,没再多说什么。只拧着眉沉重了脸色,淡定地望着她:“所以你确定……宁愿这件事闹到无法挽回为止?”

路清舞闻言,笑了一声,拎起自己的包站起来,不疾不徐地留下一句:“说真的,你这种小儿科的把戏实在不够看的。我一点也不信你说的什么挖了肖黎黎墙角,很多事情即使是假的,传得人多了也会变成真的。四年了,也难为你一直放不下。”

这种被居高临下的姿势实在不太让人觉得舒服,戚年也站起身来,脸上依旧挂着志在必得的笑意,轻拍了拍路清舞的肩膀,低声道:“这种事即使过了四十年也忘不掉,只有你这种无耻地盗窃别人的成果还占为己有的人才会觉得微不足道。”

“也是。”戚年微笑:“这几年一直没有停止过抄袭的人,哪里懂得尊重别人。无论你信不信,但路清舞你一定要记住我这句话,你让我承受的这些,我会百倍地还给你。我明天下午回去,你好好考虑下吧,静候佳音。”

说完这些,戚年没再停留,径直起身离开。等绕过屏风走出来,她才立刻垮下挺得笔直的肩膀。为了显得威风霸气,她笔直地坐了半个小时,肩膀都酸了……

这一招也实在是走得有些冒险。

戚年对路清舞的了解还停留在四年前,她并不知道四年来的时间有没有改变她的秉性,全靠直觉。

在楼梯口目送路清舞离开,戚年索性在楼梯上坐下来,摸出口袋里震到现在的手机给一直发消息的周欣欣回了个“Ok”的手势。

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有等了。

戚年借着肖黎黎和路清舞两人关系有了嫌隙,所以想挑拨两个人内斗,要是两败俱伤了她就轻轻松松地坐享了渔翁之利,何乐不为。

但如果没有得逞……

就只能等纪言信那里能够查出点什么蛛丝马迹来。

周欣欣全程听完撕逼,痛快得不行。一扫之前在微博上灰败的颓势,也做足了戏。放了一张在Z市图书订货会前和戚年一起的小资情调的合照。配字曰——

欣欣_Zhou:这几年为她觉得委屈为她觉得不平,偏偏她咽下所有的苦涩还笑着安慰我说没事。如今,雾霾散尽,唯等阳光破云而来。

这一张合照,比之前偷拍的两张要来得更加清晰。

照片里,戚年坐在吊椅上,端着茶饮向镜头微笑示意的画面,实在有种岁月静好,时光安然的味道。

周欣欣发博没多久,叶长安关注了周欣欣的微博,并转发:

叶长安:前不久见过七崽,是个很软萌的女孩,爱笑乐观有礼貌。匆匆一面,有幸因为朋友见识到了传说中的J先生,不用质疑真假,很般配。两个人光是一个吃一个看着吃,那粉红都要溢出来了。

叶长安的微博只提了饭局那晚对戚年和纪言信的印象,满满的赞美之意隔着屏幕都能嗅到。再加上叶长安如今作为“对抄袭深恶痛绝”的公众人物,这种站对无疑是给戚年的粉丝狠狠地喂了一把定心丸。

而从凌晨的那条申明之后,戚年一直到傍晚时,才又发了一条微博。

言简意赅的一句——

七崽:“我很好,不用担心我。”

纪言信说给她听的话,她也说给关心她的人听。

我很好,不用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可努力了……删改了几次写了一整晚QAQ。

我家小天使们的嫩爪子在哪里?

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戚年对路清舞的挑衅就像是所有事件的□□,她点燃了引线,无论这条引线布得多崎岖多漫长,何时爆炸都不过是时间问题。

路清舞当然不会真的考虑“自首”这个选择,只是不可避免地对自己一直以来所坚信的事情产生了怀疑和猜忌。

戚年毫不意外这一次的N市之行会一无所获,学校里有纪言信请了假,戚年并没有直接回Z市,转而继续北上去了B市。

叶长安这几日就在B市,昨晚和戚年联系了一下,就影视版权的合作定在B市商谈。

叶长安是个很爽快的人,从Z市的图书订货会见过一面后,她回去就开会评估了戚年的市场价值,以及对戚年手上影视版权购入的投资做好了预估。

仅用了一个小时谈妥了合同的大致条件,又定好了明天上午十点签合同,便结束了工作话题。想了想,叶长安又随口问道:“刚才听说你研二快实习了,我最近刚在Z市投资了一个出版传媒公司,有没有兴趣去试试主编?”

戚年一口水差点没喷出来……

戚年其实很感谢叶长安,无论是她的赏识还是她的信任。毕竟,能不顾现在满天飞的黑料,坚持要签她的胸襟……心理不强大的决策人一般还真做不到。

大概是看出戚年在想什么,叶长安一哂,笑道:“每个在圈子里沉浮久了的人都能看清不少东西。我相信你不是她们说的那种人,所以愿意给你相应的价值。这件事过去之后,戚年,你会走得越来越好。我现在,只是提前投资。”

嘤嘤嘤……

这话说完更刷好感了。

——

回到酒店房间,安静又黑暗的空间莫名地让戚年生出一股无力的疲惫感。在床边坐了一会,戚年盯着手机,就要不要给纪言信打电话挣扎了十分钟……

最后还是周欣欣的来电,及时拯救了她。

一切都来得毫无预兆,就像某一天四年前的事情忽然卷土重来一样,这一刻,所有的宁静都被骤变的风浪打破。

那一直漂泊在海上的帆船,被阳光晒得发旧的帆布终于被暴风卷碎。迅猛的暴雨折断了船桅,把整艘帆船压入了海底,撕成了碎片。

肖黎黎的微博在晚上七点时发了一条微博——

肖黎黎_Sun:“对不起,七崽。”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突然的道歉让刚沉寂不久的话题又重新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是一头雾水地猜测着肖黎黎这句话的意思,所幸,没让大家等太久。

几分钟后,肖黎黎在微博上发表了一篇长微博,同一时间,又郑重地在漫绘论坛开了一贴,公开道歉。

“作为一个知道四年前全部事件的旁观者,直到现在才鼓起勇气说出实情,我感到很惭愧。首先,要对七崽道歉,因为我的私利和一念之差,导致她在四年前承受着本不该她承受的指责。也因为我装聋作哑,让她这四年以来,都被网友以有色眼光看待,质疑。

当年的事情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