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何干!”

楚晚宁冷然道:“此人一派胡言,你原身已灰飞烟灭,再要重修凡胎,必须再入轮回。哪有什么吸取上千条活人之气就能重生的道理。他骗你屠尽镇上所有人,只为凑齐心脏,好聚成灵力,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罗纤纤蓦地瞪大眼睛,“不可能!他不会骗我!”

“‘他’是谁?”

“他……他是……”几许沉凝,罗纤纤尖声长嘶,抱着头大喊,“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要肉身!我要活!我不要死!!!!他没有骗我……他没有骗我……是你骗我……对,是你!!!”

红帛凛冽,女鬼啸叫着伸出利爪,朝楚晚宁扑面袭来!

与此同时,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道不祥的雷鸣,楚晚宁避过罗纤纤的攻击,抬眼一瞥,但见御守结界已被彩蝶镇的冲天煞气撕开了一道细长裂口,外面活人的气息涌进来,四野八方,僵尸吭吼!

结界要破了。

来不及了!

若再不能将罗纤纤神识唤回,便只能选择诛杀其于此。

那么所有线索就都断了……

御守结界外,李无心望着半空中那一道骇人的裂口,朝薛正雍厉声喝道:“还不补吗?补啊!此界若破,上千死尸蜂拥而出,你我拦的住吗?”

“再等等!”薛正雍的脸色也不好看,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千万别补,玉衡还在里面。再等等。”

李无心暗骂一声,见那结界已如破了道口子的鸡卵,心脏怦怦直跳,便怒道:“若是待会儿结界损毁,必然是恶斗一场,流血漂杵,我看你如何与整个修真界交代!”言毕扭头朝弟子大声责问,“引信发了吗?其余八派何时到?”

那负责传讯的弟子急得满头大汗:“八大门派均说此时重大,需先禀奏各自掌门。掌门长老商议公决后,才可前来平乱。”

“……”李无心顿时更加脸黑如锅底,“儒风门呢?南宫仙长一向魄力惊人,怎的也会如此婆妈?”

“这……”那弟子正不知如何应答,忽见得传音灵符闪动,读过之后大喜过望,连声道,“儒风门来了!儒风门方才传讯,说即刻便派弟子前来镇邪!”

果不其然,未及一盏茶的功夫,天际边忽然一层青云滚滚淌来,离近了,哪里是什么云团,而是黑压压上千人,各个青蓝鹤麾,整齐划一,如破空雁阵,御剑前来。

为首两人,正是南宫驷与叶忘昔。

南宫驷骑着他的妖狼瑙白金,臂挽玉弓,背挎箭囊,威风凛凛,少年人的嚣张轻狂尽数写在脸上。

叶忘昔则依旧一袭黑衣,裹着一件绣着儒风门仙鹤图腾的披肩,眉目间七分英俊,三分秀丽。

“这什么情况?!”

南宫驷一看到那破破烂烂的御守结界就炸开了,窜着火花的视线在人群中逡巡一圈,直接略过了下修界死生之巅那群人。落到了唯一还配和他对话的碧潭庄庄主身上。

“李无心!这结界都裂成这样了,你们傻站着,不知道补吗?!”

李无心虽然年纪远比南宫驷大,但人家是天下第一大派掌门的独子,竟被训的老脸涨红,却硬憋着,憋出个笑脸来。

“南宫少主,你有所不知,不补结界,乃是薛掌门的意思……”

一句话,把烫手山芋丢给了薛正雍。

“死生之巅?”

南宫驷看了薛正雍一眼,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冷笑还是别的意思。

而后他挥了挥手,对自己的亲随道:“去他妈把这破锅给补了,啰里啰唆,还以为多大点事儿。”

叶忘昔想要拦他:“少主——”

南宫驷却根本不正眼瞧他,更奇怪的是,宋秋桐也来了。但她今日却没有站在叶忘昔身边,而是侍立于南宫驷左右,依旧是白纱遮面,低眸敛气,极乖顺的模样。

儒风门的弟子行事毫不拖泥带水,且只听自己门派首领的吩咐。尤其是南宫驷那匹野马养出来的亲随,一行人根本不听劝阻解释,齐刷刷上前就开始布阵结印。

“住手!”

薛正雍方才打断四五个人的招式,一回头,却见另一个弟子已经结了个修补之印,一道蓝光朝着结界裂缝处打去。

薛正雍陡然失色,喊道:“玉衡!!”

“砰!”的一声,火光四溅。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一道血红雷霆劈落,硬生生将那修补之印截杀在裂缝前!

众人抬头,只见一个青年持着柳藤御剑立于空中,正守着结界的位置。那青年眉眼原本生的很是灿烂和气,像生来带着暖意,然而此时他目光凌厉,眼神如炬,手中擎着的柳藤更是血光流溢,每一片叶子都溅着火焰。

墨燃眉锋压得极低,于空中,森然道:“我他妈说了,谁都不准动这个结界。你们这些新来的是聋吗?听不懂人话?!”

他虽厌憎楚晚宁,但那怎么说都是他们两个人的私怨。

无论前世今生,除了他自己,谁要动楚晚宁一根头发,墨燃都会想要了那个人的狗命。

他说过,他讨厌的人,只能他来杀,他来毁,他来欺负。

他盛怒之下,不免透出几分上辈子的暴戾,整个人气场又哪是平时那个嘻嘻哈哈,招猫逗狗的纨绔公子?

莫说儒风门的人,便是连薛正雍、薛蒙、甚至是师昧,都看着这样的墨燃,一时愣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1.0在这一章的最后简直是被狗子0.5上身了,拾回了他的王八之气哈哈哈哈,那就算他是狗子0.75吧~

第94章 本座再见天裂

南宫驷面色不悦,目光沉炽,像翻滚着铁水。

他的视线逡巡而过,在墨燃烈红色的神武上停驻片刻,旋即移开。

“这谁?”

叶忘昔道:“他是死生之巅的公子,姓墨。”

“墨?”南宫驷皱了皱眉头,“几年前刚捡回来的那个?”

“嗯。”

南宫驷瞥了叶忘昔一眼:“你认识他?”

“桃花源曾同住一院。”

南宫驷冷笑一声,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只是叶忘昔见他这般反应,清俊脸庞苍白了几分,睫毛垂落,而后抿唇不语。

“既然他要再等,那买他个面子好了。”南宫驷说道,“小小年纪就是神武之主,我倒想看看是他有什么能耐。”

墨燃却没空理会儒风门,他回过身去,衣袂在风中猎猎翻抖。结界已经破了,剩下的时间不会太多——

楚晚宁,你还没好吗?

唰!罗纤纤的指爪勾破了纱帘,白帛飘飞,素色缎子被震成千片落雪。

楚晚宁只觉一阵极为熟稔的气息袭近,蓦然反应过来,睁大了双眼:“天问?!”

不。

不是天问。

他与她交手,她身上有种似极了天问的灵力。

陈家大宅内帐如薄霭,锁着一个生魂,一个厉鬼。堪堪交手十余招,楚晚宁心中谜团逐渐云开雾散,陡然间想通一节,醍醐灌顶,骤时明白。

“摘心柳……”

罗纤纤早已死了,火化成灰,当时就只能依靠着陈老夫人的肉体作祟。没理由现在反而能化出原貌。

那个神秘人,是拿了一段摘心柳的枯藤,给她暂塑了个居舍,用以还魂。

外头烹熟的人心,蒸腾的烟雾。金,水,火,土,都在等着罗纤纤这个“木”,摘心柳之身。

那人究竟要做什么!

难道他费尽心机,只为让罗纤纤能重得肉体,杀去鬼界与陈伯寰双宿双飞吗?谁能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的亲人早就都死了。

亲人……

亲人!!

楚晚宁心中一动,血液激涌。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当时见到罗纤纤时,她与自己说过的一段话——

她有一个哥哥,很多年前,便走失了……

是他吗?

“挡我者,不可活!”

罗纤纤是实体,楚晚宁是生魂,虽然她的灵力远不及他,但以实对虚,终究一时难分高下。

眨眼间,她鲜红的指爪又直朝着他的心腔刺来,恐魂魄受损,楚晚宁蓦地闪避开,反手在她额角一点。

“没用的,你试多少遍都一样!净化咒伤不到我!”她狞笑着,仰天长啸,引召四面八方的彩蝶镇尸群。

“尔等孤魂野鬼,何不听我号令!咸集于此,饮血屠戮!”

可怕的嚎鸣声骤然响起,彩蝶镇杂乱无章,胡乱暴动的无心僵尸听到她的召唤,纷纷朝着陈宅涌来。

僵尸如潮水,此起彼伏,嘶吼如惊涛,淬于风中。这令人遍体生寒的吼喝声,便如那沙场呐喊,刹那间传遍百里,无论结界内外,皆能听清。

界外,众仙士尽是悚然。

界内,楚晚宁孤身应战。

他只影一人,魂魄伶仃,一袭白衣立于罗纤纤对面。她在纵情长笑,眼底尽是疯狂与凶煞。他君子如竹,闻百鬼行来而不色变,只是眉宇压得很低,眸间似笼一层阴霾。

“罗纤纤,你还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的一些话吗?”

“嗯?”她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不由微愣。

楚晚宁在她出神间,已是白衣招展,掠上了陈宅庭院之顶,一双纤尘不染的丝履落在檀黑瓦沿。

“你曾说过,你从未想过要当个厉鬼,也说过,你并不曾想害人。”

余音落,四野风飒。

楚晚宁举目望去,黑压压的尸潮自八方涌来。他微微蹙起眉,忽然间广袖一召,阴风吹着生魂的衣摆簌簌翻飞。

他两手之间,蓦地亮起一笼金色辉光。

“得罪了。”

忽然间,万道柳藤拔地起!!

彩蝶镇血水横流,死尸遍布的地面,瞬时裂开千万道口子,一根又一根粗壮的柳树破土而出!它们无不流溢着耀目金光,犹如成千上万的锁链,将疾奔的尸群一一扼住!

楚晚宁双目阖实,长发在溪石寒雪般的面容前吹得纷乱。

他低沉道:“天问,万人棺。”

蓦然抬眼,目如焰电。

那排排金色垂柳,忽然光明大炽,无数茂密的枝叶丛丛生出,将那些犹在咆哮挣扎的僵尸困顿其中,紧接着,每一棵柳树都裂开了一道缝隙,随着裂缝洞开,树木将死人统统裹挟其中,猛然封印。

万人棺。

最大的一株垂柳,自陈家宅院中心拔起,似利箭逐风,追着不断闪躲的罗纤纤而去。

但那罗纤纤得的是摘心柳做的身子,摘心柳、天问、见鬼,乃出一体,都是勾陈上宫自神界带入凡间的树种,一时间天问化出的万人棺竟追不上罗纤纤那娇小迅敏的身影。

她艳红的绣金凤袍在风中翻滚如浪,巨柳随之越拔越高,刺破结界,直冲霄汉。

结界外的人被这裂空之木惊得哑然,有灵力弱的,已经支持不住,被宗师级强悍的气息镇得双膝发软,扑通跪地。

随着天问之灵化出的柳树越长越高,几可上接皓月,楚晚宁的灵力已释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彩蝶镇周围的修士有的已眼瞳流血,就连南宫驷这样的修为,竟也难以呼吸,胸闷心慌。

南宫驷咬着牙:“死生之巅,竟有这样的人物?玉衡长老?”

李无心在旁边定着心气,他毕竟是一庄之主,尚且能撑,说道:“南宫公子,这个人,是楚晚宁啊!”

“什么?!”

南宫驷在如此强压下,陡然惊骇,竟“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是楚……宗师?”

“少主,莫要再多言。”

见他受伤,叶忘昔抬起手,点了南宫驷两个穴位,又输与他些许灵力。岂料南宫驷并不领情,猛地挣开他,狠狠一抹唇上的血,道:“你别碰我。”

“……”

“叶公子,还是我来吧。”宋秋桐是蝶骨美人席,所受影响不大,她盈盈上前,一双眸子娇怯地望了望叶忘昔,小声自荐道。

叶忘昔却不似与她初见时那般友善,竟然没有去理睬她。

宋秋桐在他这里碰了钉子,又转头去水眸汪汪地看南宫驷,南宫驷对她的态度却比初时好了不少,但也道:“不需你帮忙。我只是多年未见故人,一时吃惊。没那么虚弱,你要有闲暇,照顾别人去。”

这边宋秋桐与儒风双公子的事情,墨燃却是没有注意到。

他已落回楚晚宁的躯壳旁边,仰头见楚晚宁的生魂与罗纤纤斗得正酣,再看那枚被几千株柳树暂封的尸群,不由心惊肉跳。

需知这样的法术,即使是正常状况下,用起来也是极耗灵气的。何况楚晚宁尚在灵魂出窍?

这个人的实力,究竟是多深不可测……

未及想完,忽听得一阵裂空惊呼。

摘心柳的枯藤终是敌不过天问,罗纤纤在高空孤月之下被柳藤缚住,繁茂的枝叶很快将她吞噬到无法看见,参天巨木将她包裹到裂开的树洞里,然后那直参云霄的古柳才慢慢地低矮,慢慢地降下,最终于寻常古木大树齐平。

此时结界已尽数碎裂,然而天问化成的万人棺锁着那一具具僵尸,因此一时间并无危恙。

薛正雍不敢松懈,指挥死生之巅其余人等分别镇守于每棵柳木前,以防万一。而其他人则随大流直奔陈宅大院。墨燃因情况紧急,也没有多想,打横抱起了楚晚宁冰凉的身体,也朝那边过去。

众人赶到时,锁住罗纤纤的那株古柳已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一口棺材,她躺在其中,面目时而狰狞,时而悲切,眼神时而凶狠,时而哀伤。

她口中不断变换着两种嗓音,一种是疯狂的,直喊着:“为何阻我!!为何阻我!你们都该去死!都该死!!”

一种又是柔弱无助的:“阎罗哥哥,是你吗……来的人是你吗?求你……救救我……我不想伤人……求求你……”

那两种嗓音往复交替,良久后,棺内一片死寂。

到此时,楚晚宁生魂的灵力已近极限,不能支撑,但他竟靠着心念,最后往棺内女子的眉心一点。

“汝乃何人?”

女鬼合着的眼眸缓缓睁开了,里头依旧一片猩红。

李无心失声道:“不好!!”

正劈身上前,取了卿卿兴命,却被楚晚宁凌空一点,一道雷霆落下,阻了他的路。

“楚晚宁,你——!”

楚晚宁不曾理他,盯着棺中缓缓坐起的那个娇弱少女。

她舒开血红眼眸,然而里面却没有半寸杀气,反倒是茫然慌张的,低声道:“妾身,罗纤纤。”

楚晚宁听到她的回答,终是松了口气,睫毛垂落,生魂渺去。

过了一会儿,墨燃怀里的男人轻轻动弹了一下,墨燃忙把他放下,让他靠在廊柱旁,单膝跪地,与他平齐,说道:“师尊,你回来了?”

楚晚宁的凤目有瞬间失神,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笼起焦点。

他看了墨燃一眼,灵力耗得多了,他又是灵核单薄的人,因此显得有些虚弱,脸色并不比生魂出窍时好多少,还是那么的苍白。

“嗯……”楚晚宁应了,原地靠了一会儿,这才慢慢地扶着廊柱起身。

他缓步走到罗纤纤面前,低眸望着她。

罗纤纤微微张大了小嘴,怔愣地看着他:“阎罗哥哥……我怎么会在这里?发、发生了什么?”

“旁且不多说。”楚晚宁虽有些虚弱,但目光却炯然锐利,他单刀直入地问,“告诉我,给你做了这个身体的人是谁?此事事关重大,你可还记得?”

“我……”

楚晚宁等待着,指甲因为紧张,而近乎掐断在石柱上。

“不是很清楚,但有些印象……”罗纤纤喃喃道,“是个男子,他……他……”

一边的薛蒙也着急:“再想想!”

罗纤纤费力地回忆着:“我当时混混沌沌,实在没有看清他的脸,但是我听到他的声音,有点北方的腔调……好像是……好像是……”

“啊!!”她忽然惊呼,面露恐惧之色,“我想起来了!是他!是他!!!橘子!!偷橘子!!!”

“什么橘子偷橘子,乱七八糟的……”薛蒙嘀咕道。

但楚晚宁却当即明白了——她说的是,她小时候遇到的那个砍掉了橘子树的疯子!

临沂有男儿,二十心已死。

是谁……

临沂,难不成会是儒风门?

是……

然而此时,天空中忽然炸响一声惊雷,笼在彩蝶镇上方的珍珑棋局忽然红光大盛。

薛正雍道:“不好!”立刻高喝道,“看紧了身边的万人棺!!恐是那个布棋局的人已经发觉,要动静了!!!”

彩蝶镇霎时飞沙走石,烟尘四起。

众修士严阵以待,以背相抵,长剑当胸。

楚晚宁眸色一暗,对罗纤纤道:“起来!你体内有那人留下的一枚白子,莫要再受制于他,我替你驱出,白子落后,你马上离开,自去地府轮回,绝不可再于凡间久留!”

说着掌心凝光,朝罗纤纤心口凌空拍去。

然而灵力过处,竟并未感到珍珑棋局的白子之力。

楚晚宁蓦地一凛,忽然一阵寒意涌上心头,电光火石间,他几乎是下意识觉察到危险,朝罗纤纤道:“快走!”

来不及了。

“啊!!!!”

只听得一声尖锐惨叫。

天空的珍珑棋局阵心,一道血光击落,以雷霆之势劈在了罗纤纤柳藤做成的躯体上。

“轰!”

火光欺天!

“罗纤纤!”

少女的身影在火海中很快变得扭曲,渺然,一缕香魂升上天空,与焦臭的浓烟混在一起。

魂与烟颤绕,烟与魂凝合。

原本罗纤纤站着的位置,忽然冲天而起一道碧色光阵——

“木灵精华?!”

楚晚宁刹那间血色褪的干净,目光狠极凶极,他想错了——他想错了!!想必罗纤纤生前必是个木灵气极高的人,那个幕后推手根本不是在以金火水土供养木属兴的摘心柳,而是在等着怨气聚合成惊雷,劈于罗纤纤身上,让她的怨魂,成为暂活·摘心柳的源泉!

金木水火土,五灵俱全。

他要做什么,眼下都可以做了……

楚晚宁仰头看着天空,每个人都看着上方,木叶萧瑟,一时间平静得可怕。

而后,忽然之间。

大地震颤!!

几乎是和墨燃他们曾经在桃花源幻境中看到的临安古城一样。

彩蝶镇的上方,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紫黑色裂口,里面像是裹挟着无数血雨腥风,死病怨痛,犹如一道恶魔之眼,缓缓睁开。

李无心指着那个裂口,颤声大喊:“无间地狱——无间地狱的结界——破、破了!!!!”

“彩蝶镇上方的天穹已裂,鬼界之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元旦快乐~~新年快乐~

狗子:是狗年呢……大家狗年快乐~~

第95章 本座前世之劫

阴阳两界的薄膜早已不如上古时期稳固,小破小漏是常有的事,并不会引起修士们莫大的惊慌。

然而此时,一道血瞳横贯高空,刹那间天地色变,飞沙走石。

竟是百年一遇的浩大天裂!

在场诸人,除了墨燃,谁都没有真正亲身经历过这样的无妄灾劫。因此无论是苍髯皓首的李无心,还是百经沙场的薛正雍,是上修界的儒风门,还是下修界的死生之巅,粥粥上千人,俱是骇然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

而墨燃更是如遭雷殛,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似乎从他前世扑来,磨牙吮血,杀人如麻——

就是这场天裂!

前世,师昧就是死在这场天裂之中,他那时与楚晚宁共补结界,却因灵力不支,被蜂拥而出的万鬼反斥,自高天坠落……

可是那分明是三年后才该发生的事情!墨燃是那么清楚地记得那个雪夜,除夕方过,空气中犹还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雪地上尚有细碎的爆竹残红。前一夜他才与大家一同守了岁,饮了屠苏酒。

墨燃喝得微有醉意,抬起眼眸。

融融暖烛下,师昧的眼眸似泛着盈盈春水,无论从哪个角度瞧去,都是 情的。

死生之巅好热闹,觥筹交错,笑语欢声。

他那时候想,这样真是好极了,哪怕不去惊扰自己喜欢的人,就一辈子这样远远看着,陪着,也是好的。

华筵散去,众弟子相携归家。他与师昧一同打孟婆堂回去,满地霜雪流淌月华,他见师昧有些冷,于是脱了外袍,不由分说披在对方肩上。借着些许酒意,他小心翼翼地多看了他两眼。

美人如新雪,皎皎不可唾。

“阿燃。”

“嗯。”

“你今日喝得有些多啦。”

“哈哈,有吗?”墨燃笑,笑了没两下,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师昧微凉的双手温柔地捧了他的脸,于是滚烫的脸颊变得更热,墨燃睁大眼睛,那一瞬间有些颤栗。

师昧微笑着,对他说:“怎么没有,你看你,三杯热酒入喉,脸都红了。”

“是、是热的吧。”

墨燃笨拙地挠头,脸上却愈发烧得厉害。

那时他是多好满足,喜欢一个人,不用得到,不敢奢想。

那人只是摸了摸他的脸,他就觉得已是上天厚待,惶得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愣愣的。

墨黑温润的眸,溢着惊喜与感激。

二人在寝居前别过,师昧披衣离去时,曾逆着那满地潋滟雪光,侧过脸朝他又笑一下。

“阿燃。”

他本来都走了,闻言像个陀螺似的,仓仓惶惶急急忙忙转过了身,唯恐错过什么。

“在,我在!”

“谢谢你的衣裳。”

“没什么!反正我热!”

“还有啊。”师昧目光愈发温柔起来,近乎可以让长冬过去的那种暖,“阿燃,其实我……”

砰的。

远处有烟花炸了一朵。

墨燃没听清他说什么,又或许其实师昧当时并没有再说下去。

待周遭寂静下来的时候,师昧已经推开了自己寝居的门扉。

墨燃急了,忙要喊住他:“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对方却难得捉弄,眨了眨眼:“好话只讲一遍。”

“师昧——”

但那勾魂摄魄的人,却依旧不遂墨燃心愿,只留了半张露在暖帘下的清丽容颜。

还有让墨燃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浅笑。

“不早了,我去睡了。明早醒来,我若还是想与你说。”

他顿了顿,柔软的睫毛 羞草般垂落。

“我就再告诉你……”

岂料,天裂与黎明接踵而至。

墨燃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师昧的那句话,他一生中最柔软的旧梦,被染成了猩红色。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犹记得师昧半卷暖帘后微笑的脸,那么好看,那么温柔,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甚至觉得那是无限深情的。

他在一次又一次痛苦的余生里,继续那悠长的梦。

梦里师昧对他说了喜欢,他笑着醒过来,很开心,甚至开心到忘了师昧死了,忘了往事匆匆不可回头。

他就那么开心地笑着,想着从今往后,要给心爱的人做一些什么吃的好,这般重要的事情,是好好值得苦恼一番的。

可是总是,笑着笑着,泪水就滚滚淌落。

他把脸埋到掌心里。

那一年除夕雪夜,散在风中的话,他终究是再也不得知了。

万里重云破,无间地狱开。

无数恶鬼邪煞自裂缝中奔涌而出,犹如千军万马掠地攻城。周遭的惨叫把墨燃猛然从回忆中惊起。

他几乎是疯了一般,在浑沌湍急、章法全失的人群中焦急地喊,凄惶地寻——

“师昧!!”

“师昧——!!师明净!!”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为什么三年后的天裂会骤然提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