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月亮。”

楚晚宁微微一怔,说:“有什么好看?地上瞧也是一样的。”

墨燃笑了:“这还是第一次和师尊坐在一起赏月。”

楚晚宁没回应,过了一会儿,当墨燃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忽然轻声道:“也不是没有一起看过。”

“……什么?”

墨燃有些意外,扭头看着他。

月华渡在楚晚宁清俊的脸庞上,他的皮肤犹如寒夜里的洁白花瓣,两帘浓深的睫毛罗帷下,眼里好像有比海水更深幽的回忆。

“太久了,你应该忘了。”楚晚宁道,“没什么。”

墨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活过的岁月比眼前的楚晚宁更久,很多初时往事都不再那么棱角分明,以至于楚晚宁记着的过去,自己却并不一定还藏在心里。

他望着楚晚宁的侧颜,觉得愧疚,但那愧疚里却又忍不住滋生出一丝一缕的甜蜜来。他甚至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个锦囊,想起了昨天将要问出口的话——楚晚宁留着他们的结发,留着许多的回忆,为什么……

彩蝶镇,金成池……

天裂时,豁出了兴命去救自己。

为什么。

他先前不敢妄加揣测,觉得自己胆大包天厚颜无耻。

但这两天,那一寸一毫的发现,都在给他的狼子野心煽风点火。

——为什么。

“师尊。”

“嗯?”

胸腔里热血涌动,激昂澎湃。他喉咙里很渴,盯着楚晚宁的时候,那双眼睛极亮。他忽然很想凑过去,亲他的脸,很鼓起勇气问他,你是不是……是不是喜欢我。

御剑之上,天地之间,给了墨燃一种模糊的错觉。

好像他们俩在这个世上已不剩任何羁绊,过往的爱恨情仇也都没有发生,一切都像透过轻云洒落的月色一般恬静纯澈。

他觉得胸中的嫩苗终于成了大树,粗遒的筋络顶开死气沉沉的土壤,翻出大地深处浓郁的腥气。

楚晚宁见他良久不做声,便回头,问他:“怎么了?”

墨燃没有答话,他头脑昏沉,他渴望占有他,拥抱他,亲吻他。

他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

然后,他忽然发觉,开了结界之后,楚晚宁虽然稍微缓过些了,但他依旧抿着青白的嘴唇,脸色很差。他双手抱臂,细长的手指下意识地交叉握着胳膊,紧紧攥着冰凉的布料。

楚晚宁连害怕的时候,抓的都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墨燃怔了一下。

而后,眼底侵略兴的精光熄了,化作了细碎的,星星点点的光亮,犹如渔火。

很温柔。

原本想去贸然亲吻他的唇,微抿起,带了柔软又苦涩的笑。

原本想去唐突拥抱他的手,停下来,片刻之后,触及他寒凉的手背。

“你……”楚晚宁吃了一惊,苍白的脸上涌起一抹绯色,却低哑而警觉地,“干什么你。”

他想把手抽走,可是墨燃握住了,就没有再肯放掉。楚晚宁只觉得自己冻成冰的五指落进了一只极为温暖的大手里,从掌心到指尖,都被严丝合缝地裹住,贴合住。

“别总靠着自己了。”墨燃说道,“我在这里,你可以靠着我。”

如果说方才楚晚宁还能镇定自若,那听到这句话之后,他哪怕再迟钝,再犹豫,都不可能觉不出其中的情意。

何况还有那样一双要了人兴命的漆黑双眼,庄严而郑重、温柔而缱绻地凝视着他。楚晚宁的心跳刹那间和滂沱暴雨一般忐忑,点点滴滴敲在他的魂灵之间。

他不敢再去看墨燃的眼睛,猛地转开了脸,低下了头。

太热了。

百尺高空,怎会热成这般模样。

他从来矜傲又从容,此刻却好像忽然踏进一个自己浑然不知的领地,身上的甲胄都被剥下,尖锐的指爪都被剪去。在墨燃突如其来的直白面前,楚晚宁惯用的拆招好像都无效了。

男人炙热地撬开了他的蚌壳,用直勾勾的眼睛,望着里面莹白颤抖的肉。那 光的珍珠也好,腥甜的蚌肉也罢,就都赤裸裸地露在了男人的眼皮底下。

这个骄矜又从容的人,就丢盔弃甲,忽然感到惶急又无措。

怎么办……

他该说什么?

他……

他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墨燃握着,细密贴合。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急又紧张,眼眶都有些红了,下意识又想把指尖抽走。

可只是动了一下,就被墨燃紧握住了。

男人的掌心沁着汗,是湿润的。

“别拿走。”

“……”

他的力道那么大,固执又倔强,不知为什么,楚晚宁忽然觉得,他的言语间,似乎有些悲伤。

墨燃眼神沉炽,盯着他看了良久,低沉沙哑道:“楚晚宁……”

“……你叫我什么?”

“……是我言错。”

楚晚宁此刻的身子绷得比先前还紧了,心跳比初时御剑更快,他不习惯,太不习惯。

他努力拾掇自己的阵脚,再堕入这大深渊前,再做最后的一次垂死挣扎。

他低垂着眼帘,说:“嗯,知道自己言错,那也不是无药可……”

墨燃心很热,终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晚宁。”

救。

最后一个字,楚晚宁还没有来得及说口。

再听到这一声带着叹息的温柔嗓音时,他脑中嗡的作响,刹时一片空白。

这最后一个字,也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

他们在爱的泥潭外踟躇犹豫了那么久,终于忍不住一脚踏入,陷于其中,从此天罗地网,入骨悱恻。

墨燃嗓音低哑,他凝视着他:“晚宁,其实这几天,我有句话,一直想问你。”

“……”

心烫得厉害,墨燃紧紧攥着楚晚宁的手,手指在发抖:“不,我不问你了。”

楚晚宁才刚松一口气,却听得墨燃说了下一句。

“我什么都不问你了,我只想告诉你。”

墨燃斩钉截铁,永不回头。

一口气,倾尽了全部勇气。

“我喜欢你。”

心脏在剧烈震颤着。

“我喜欢你,不是徒弟对师尊的喜欢,是……是我胆大包天,我……我喜欢你。”

楚晚宁闭上眼睛,指尖在那人烫热潮湿的温暖中,由颤抖,渐渐地、渐渐归于止息。

怎么会。

怎么会……

他肯定是听错了,他那么难看,那么凶狠,那么不会说话,那么没有情趣,他一无是处糟糕透顶是个傻子。谁会喜欢他?

“我喜欢你。”

楚晚宁愣了好久好久,他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心下大恸,全无章法,他竟觉得苦涩,竟觉得畏惧,他脑中几乎是一片空白,他想一如从前,拂袖叱道“胡闹”,想说“可笑”,想了很多,却都噎在喉间无法言表。

僵了很长时间,楚晚宁才沙哑地,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脾气很差。”

“你对我很好。”

“我,我年纪大了。”

“你看上去比我小。”

楚晚宁几乎有些急了,他茫然且无助地:“我那么丑……”

这回轮到墨燃怔住,他睁大眼睛,凝视着面前那个俊美至极的男人,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好看的人,竟会自惭形秽?

楚晚宁见他不吭声,心中更是慌乱空白,低头道:“我不好看的。”

“……”

“没你好看。”

这样默默念叨着,忽然脸颊被一只温热的手抚摸,他听到墨燃的叹息,竟比今晚的月色更温柔:“你愿不愿意看一下我的眼睛?”

楚晚宁:“你的眼睛……?”

墨燃目光温润,倒映着一个白衣男人的身影,他说:“看到了吗?那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楚晚宁瞪着他,虽然心里已是惊涛骇浪,但那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脸庞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墨燃攥着他的手心,汗涔涔的。

他又轻声说:“我喜欢你。”

楚晚宁似乎被刺了一下,手指颤抖,片刻之后,他蓦地低下头,“我喜欢你”像是一把尖刀,扎进他的心坎里,于是热血奔流,一发不可收拾。楚晚宁的眼眶红了,大概是真的等的太久了,他竟不知自己听到这句话,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很着急,几乎都要急哭了,他说:“我不好的。我没有……我没有被人喜欢过。”

我没有被人喜欢过。

从来没有人,会因为拥有我,而感到开心,感到骄傲,感到珍贵。

三十二年了。

没有人喜欢过。

墨燃听到这句话,看着眼前那个低着头,连脸都不愿意抬起来的男人,忽然觉得那么疼那么疼,疼得心脏皲裂,筋骨揉碎。

那是他的珍宝啊,却蒙尘了近半生。

他疼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他最后,只是笨拙地,紧紧握着楚晚宁的手,他不住地说:“有的,有的。”

有人喜欢你。我喜欢你。

你是有人要的,你有人要的,不要再那么自卑了,不要再那么傻,把最好最好的自己,说的那样一文不值。傻瓜。

傻瓜楚晚宁。

我喜欢你啊。

过了好久,墨燃问他:“那你呢?”

“……什么?”

墨燃垂着眼帘,睫毛簌簌:“我……我那么笨,那么不懂事,那么不靠谱,我……我还做过许多不能原谅的错事。”

他顿了顿,小声道:“你会喜欢我吗?”

楚晚宁原本已经把脸抬起来了,一听他这样说,蓦地对上那双柔黑的眼,竟又心慌意乱,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将手抽了出来,别过脸去。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但墨燃清清楚楚地看到楚晚宁的耳根红了,红到了花枝般秀丽的颈。

“那个锦囊……”

“别说。”楚晚宁忽然闷闷出声,这下是整个面庞都红了,“不许说。”

墨燃望着楚晚宁不甘又羞赧,愤怒又茫然的模样,瞳水里光影流动,月光萦淌。

他坐过去,重新伸手,捉住了楚晚宁的指尖。

楚晚宁在颤抖,墨燃的手指也在轻颤,他覆着楚晚宁的修细五指,而后,一一叠住,以一种从所未有的方式——

十指紧扣,掌心贴合。

楚晚宁涨红着脸,把面庞别的更开。

这一次,却没有再挣开他。

于是墨燃握着楚晚宁的手,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忐忑不安地确认。

楚晚宁……也喜欢他。

他终于,知晓了。

作者有话要说:仗剑出红尘,振袖落白雪,参鉴修改于《古剑奇谭一dlc天墉旧事》陵越台词,原句为“振袖拂苍云,仗剑出白雪”。

小剧场《今天还需要小剧场?》

薛蒙:咦?今天演小剧场的人呢?

肉包:你猜。

薛蒙:mmp我师尊呢???

肉包:哎嘿嘿。

薛蒙:……

街角卖盒饭的梅 雪小哥哥:别找你师尊了,坐下来,吃一碗鱼腥草炒肉盖浇饭吧,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问了。

薛蒙:???

第180章 师尊,何以辜负卿

对于楚晚宁而言,这是第一次与墨燃掌心紧贴,十指相扣。

他觉得够了,太多了,幸好墨燃没有更多的举动,不然他大概真的能从百尺高空一跃而下,逃之夭夭。

真是幸好。

而对于墨燃而言,这是他不知第几次与楚晚宁掌心紧贴,十指相扣。

他觉得不够,太少了,但幸好自己没有更多的举动,不然牵了手就想亲吻然后就想索取更多,食髓知味。

真是不好。

但即使这样,墨燃依旧能够觉察到,楚晚宁好像在逃。

当天他们从剑上落地,楚晚宁二话不说转身就跑,跑了两步,觉得步伐趋急,又立时慢下来。

慢下来走了没两步,听到墨燃在身后跟着他,羞恼惶急之下,便又开始疾走。

“……”

墨燃看着他大步流星,心里又痒又疼,又热又软。

眼见着楚晚宁埋头走向一棵大树,墨燃立刻道:“小心——!”

“砰!”

还是撞了个正着。

他忙过去,问:“疼吗?让我看看。”

楚晚宁捂着额头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又往前走。

墨燃想跟,结果听他说了句:“你别跟着我。”

“我……也要回去休息啊。”

“你先站着吹一会儿风,吹凉了再进来。”

吹凉了?

墨燃笑了,怎么吹凉?

握了你的手,这一夜,心都是热的。

但他还是听话,没有继续跟着。他站在清冷的月色下,目送着楚晚宁走远,直至消失在墙垣后不见,而后走到那棵楚晚宁不慎撞过的树前,静了一会儿,把额头贴在树干上。

树痂粗糙,他闭上双眼。

楚晚宁……

喜欢他。

飞花流水,孤岛如春。

皓月当空,清云蔽日。

潮汐暗涌,水天一色。

人间再好,都比不过得一句,楚晚宁喜欢他。

饶是他再是言辞匮乏,资质愚笨,这一刻亦是心潮澎湃,文思泉涌。爱意能让墨微雨这般简单粗直的木头变成诗人,楚晚宁喜欢他,楚晚宁……楚晚宁喜欢他!

他以额头碾着树皮,想要镇定,想要隐忍,想要“凉下来”,想要……

不行,做不到。

他再也镇定不了,隐忍不住,凉不下来,他闭着的双目在微微颤抖,睫毛间隙里浸着柔情与狂喜,他的嘴角卷起,脸颊边的酒窝愈来愈深,盛载着的蜜意越溢越多。

楚晚宁喜欢他。

喜欢他。

是……是他痴恋的那个人,是世上最好的那个人,是他余生都想要揣在怀里的那个人,是楚晚宁……是楚晚宁……

堂堂前踏仙帝君,现修真界墨宗师,居然就在这荒蛮无人烟的洁白沙地中,抵着一棵枝叶瑟瑟的大树,闭着眼低着头,肩膀微颤,笑出声来。

因为楚晚宁喜欢他,所以他闻到的风都是甜的,听到的涛声都是甜的。

楚晚宁,喜欢他。

他低眸笑着,可是笑着笑着,却哭了。

他像个疯子一般咧着嘴,流着眼泪,好甜,可是心却好痛。

楚晚宁……

喜欢他。

从彩蝶镇起,就偷偷揣着他们的结发锦囊。

喜欢他……

他忽然想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楚晚宁就一直站在自己身后,默默地陪着,默默地等着,等他回头,等他伸手,等他转身看到。

楚晚宁,等了多久?

这辈子,上辈子。

叠在一起,二十年?

比二十年更久。

他是尘烟看透的墨微雨,知道这世上最无价的,便是岁月。

权势之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任何的珍玩宝藏,佳人蜜语,都会源源不断地涌来,唯有岁月,逝者如川,再不可追。

一个人,愿意用万两黄金换你,那是。

一个人,愿意用前程似锦换你,那是爱。

而一个人,愿意用二十年的年华,最好的岁月来换你,来等你。

且不吭声,不求回报,也不求结果。

那是傻。

真的,真的太傻了。

墨燃喉头凝涩,苦意漫上舌根,汹涌成潮,他想——

楚晚宁,你真的……太傻了。

为何如此?怎能如此?

我墨微雨何德何能……能让你如此。

你是世上最好的人,而我呢?

满手血腥,死不足惜,万人唾骂,永不超生。

我欺负你,憎恨你,辜负你,我害死了你。

你根本不知道我都做过些什么……

你根本就都不知道!!

墨燃抱着那棵树,哽咽的哭声落入呼啸的海风里。他都做了什么……

在楚晚宁的目光里,去追逐另一个人的背影。

在楚晚宁的目光里,痴痴地等着另一个人回头。

金成池幻境里,他亲口对楚晚宁说,师昧,我喜欢你。

他拿刀子割楚晚宁的心!

可是楚晚宁呢?

沉默得像磐石,江流石不转,刀子戳在心里,他也和没事人一样,照顾他,宽容他,陪伴他。

直到死。

……直到死。

他大笑,他痛哭,水天月色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看得到,他趋于疯狂。

楚晚宁,两辈子,两辈子到死都没有让墨燃知道自己的心意,这个傲骨铮铮的人一生做过最卑微的事,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为了那个人,他做尽了所能做的一切,却早已在漫长的等待之中,清楚了对方眼里永远不会有自己的位置,他在明知道对方不会喜爱自己的情况下,选择了不打扰,选择了不惊动,不给别人一丝一毫的困扰。

选择了,留下最后的尊严。

上辈子,到死,他也只说了一句,是我薄你,死生不怨。

这辈子,自己跟他表白,楚晚宁那么好的人,那么骄傲的人,却说:“我不好的。我从来都没有人喜欢过。”

踏仙君……墨微雨……都……做了什么……

都做了什么!!!

是瞎目,还是智昏?

何以窥不破,何以辜负卿。

楚晚宁躺在床上,帷幕已经放落,他隔着烟霭般层峦叠嶂的虚影,看着帐外的灯火。

他的脸很烫,心跳很快,思绪却凝住了,流的很慢。

比起外头那个因为魂灵罪恶,而无法体会到纯粹甜蜜的人,楚晚宁显得那么简单、干净。

他将五指伸开,展在眼前,等回神时,发现自己已用一只手覆上了另一只手的脊背,手掌与手背交叠,像方才墨燃握着他的那样。

“……”

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楚晚宁愣住了,随即恼羞成怒,恨自己竟会如此心猿意马,竟痴迷于方才那厮的强悍力道而不得脱。

没出息!

他恶狠狠地松开自己的双手,并拿左手打了右手一巴掌。

“吱呀。”

门忽然推开,卷入的夜风激的罗幕淌动。

楚晚宁猛地翻了个身,阖眸装睡。他听到男人走进房间,走到床前,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微弱的烛火,即使隔着帘子,也能感到光线骤暗,墨燃的影子投在床上,压迫着他,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师尊,你已经睡着了?”

墨燃的声音很温柔,不知为什么,带着些沙哑,好像浸了海水的苦咸。

楚晚宁不答。

墨燃就原处立了一会儿,而后窸窸窣窣的,似乎是怕吵醒楚晚宁,便又在昨天睡的地方,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给自己打了个地铺,再吹灭了烛火。

屋内霎时陷入一片黑暗,甚至因为没了那堆满屋的灵蝶和海棠,这黑比昨晚更深邃,令人感官刺激,备受压迫,令人畏惧这黑夜中会发生的事情,又期待这黑夜中可以发生的事情。

但墨燃什么也没有做,这个昔日逛个窑子闹得名满勾栏的人,忽然变得那么木讷,谨慎,怜惜,守礼。

他合衣躺下。

楚晚宁松了口气,隐约又生出些惆怅,但他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的惆怅而感到羞耻,就听得墨燃又从地上起来。而后,罗帷轻动,他撩开了他的床帘。

楚晚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一动不动,依旧是蜷缩着睡熟的模样,还尽力调匀自己的呼吸,希望不被对方发觉丝毫异样。

他不知道墨燃忽然起身,是想要做些什么。

他没有结过道侣,没有破过清戒,他唯一对兴有关认知,都来自于那些莫名荒诞的梦里。

他像是个从没有下过水的人,对汹涌的波涛畏惧大过渴望,宁愿先找个才到腰腹的小水潭扑腾两下。若是一下子要他迎头面对江流潮涌,他怕自己会在漩涡里溺亡。

所以,他其实很怕墨燃再有更多的举动。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墨燃感受到了他细微的战栗,还是听到了他不争气的湍急心跳,墨燃安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他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