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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兴摇了摇头:“难。”

  一个字,道尽一切。

  这刘黑思还挺厉害的,且他麾下二十多万大军,兵力甚至要优胜于驻池州的大魏军。

  如果容易,他早就完蛋了,这仗也不必打了好几年。

  而赵徵也不能轻易伸手,这池州战场上可还有十万东征军是先帝留下的亲信兵马,让刘黑思占便宜壮大来抗衡皇帝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沈鉴云道:“殿下目前要做的,是尽快拓占山南!”

  “若能赶在陛下到来之前成功取下茂陵等州,与吕衍将军前后夹击刘黑思最好不过。”

  西北偃州鞭长莫及,且哪怕能及,赵徵也不可能让柴武毅钟离孤故意打败仗以拖住皇帝。

  皇帝到来的时间不可控,但快则一年多,慢则两年出头,怎么也会来了。

  赵徵现阶段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拓展地盘和实力。

  最好的展望,是赶在皇帝解决西北偃州战事之前连下山南大半,抢先和吕衍所在的大魏东征军前后夹击解决刘黑思。

  到那时候的赵徵,再聚拢柴武毅钟离孤,就连皇帝都不可以小觊了。

  假如没这么理想的话,那也是能拓多少是多少。总而言之,这是为南征后分裂魏朝在奠定基础。

  赵徵颔首:“鉴云所言极是。”

  和他之前的拓展计划不谋而合。

  只不过,现在有了明确清晰的全局计划和阶段性目标,所有点都连成一线。

  “从牟县回来,即对陂州用兵!”

  沈鉴云对上首抱了抱拳,笑道:“殿下英明。”

  辅助之主能耐心听取意见,又有足够的判断和决断能力,这是大好事。

  沈鉴云生得丰神俊朗又潇洒飘逸,展颜一笑,简直整个船厅都亮了亮啊。

  “鉴云兄说得真好。”

  “当然,咱们殿下也是!”

  坐在对面的纪棠好生欣赏了一下美男子,这时候说完发展大事,气氛也松乏下来了,纪棠笑着打趣两句,她眉眼弯弯,瞅一眼赵徵,视线又移回沈鉴云脸上。

  好了,马屁拍完了,她有个问题想问问沈鉴云,纪棠托着下巴问:“鉴云兄,你认识冯塬吗?”

  这个暗部内鬼,和冯塬关系千丝万缕。

  经过谷县撞见赵宸一事,现在她和赵徵都很明确肯定,皇帝确实把这些暗线都交到冯塬手上了。

  更甭提,这人一直虎视眈眈盯着赵徵。

  不管是内鬼,抑或其他,都绕不开这个姓冯的啊!

  纪棠就想问问沈鉴云认不认识冯塬?

  毕竟这个圈子其实很小的,这些天下第一流的顶级谋臣隐士们,其实很多都是互相认识的。

  “冯塬?”

  “对,这人现在在建州,奉皇帝之命来对付阿徵的。”

  “唔,另外有一事鉴云兄不知,阿徵麾下有些暗中人手,里头……有些人涉及了皇太子的事故。”

  纪棠说最后一句之前,先屏退了随侍在厅内的人,她刚开口,柴兴和陈达也立即起身出去了。

  柴兴自觉不听暗部的事,而陈达则出去把守着。

  纪棠大致把这里头的瓜葛说了一下,包括怀疑对象不止一个,里面深知很可能还有一个池州大将级的人物。

  还有,就是最近期的西岭前后事宜,他们已经通过赵宸的出现锁定暗部五个嫌疑人。

  她和赵徵对冯塬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入,这是不利的,如果沈鉴云认识冯塬的话,那再好不过。

  另外,有关这个暗部内鬼,纪棠也很想听听对方的建议,对于沈鉴云的智商她还是很信任的。

  “冯塬我认识。”

  果然!她就说这个圈子很小。

  纪棠和赵徵对视一眼,听沈鉴云说,沈鉴云沉吟片刻:“此人狂傲自负,却确有诡才,极擅连环计。”

  冯塬师从邗州苍垣子,松鹤先生早年游学至邗州曾于苍垣子之师独孤先生座下听过五年书,算是门徒。不过独孤先生去世后,松鹤先生和苍垣子理念很不合,关系只算泛泛。

  但正如纪棠想的,这个圈子很小,不深交,对方事迹和来路却是很清楚。

  沈鉴云道:“你们知道十年前河北大战的坑杀二陈之事吗?”

  赵徵怎可能不知?他父皇正是战死在这次大战的!这场战事的每一次大小交战,他都有反复研究过。

  他立马坐直了:“陈氏兄弟内讧,被赵元泰趁虚而入,分而大破,最后二陈力竭落马,被赵元泰坑杀!”

  这是一场时间非常紧凑的大战,前连寥苁之弟寥芳,后连河北名将杨时薙,但凡时间差错一分,赵元泰就非但没法获取胜利,反而会大败殒命。

  直到现在提起这场战事,还有人说赵元泰占足天时,太幸运了。

  赵徵眸光瞬间变得锋锐:“鉴云是说……”

  沈鉴云微笑点头:“没错,此非天时,实乃人谋。”

  从寥芳到二陈到杨时薙,正是冯塬的连环计,阴毒狠辣,诡谋百出,毫厘不差,也毫厘都不差,从上至下,一环扣一环,坑死了二十万大军!

  这是他的代表作,当然,仅在小圈子里传播。

  由于不大伟光正,赵元泰正值初初登基极重名声之时,不好对外宣扬,但其实冯塬在皇帝麾下的位置并不亚于其兄冯增的。

  “连环计?”

  “是。”

  沈鉴云对纪棠开口问这事的意图了然于心,细细给说了一下他对冯塬了解后,思索片刻:“冯塬此人胆子狂傲,只怕皇子他也不曾放在眼中。”

  该利用就利用,想利用就利用,不带客气的。

  “只怕宁王这陂州一行,冯塬目的并不止于此。”

  纪棠点点头,发现赵宸,对他们有影响吗?有的!他们这会正抢着往牟县赶去,连甘州城都不打算进了,就生怕被赵宸那家伙抢在前面。

  “你是说,冯塬利用赵宸引我们仓促过去,而后伺机而动?”

  自己安排人手,或者通知刘黑思?

  要知道,这刘黑思可不是段天佑。

  而一个赵徵意义可太大了,连皇帝都得顾忌。

  沈鉴云点头:“或许如此,或许不止如此,只引诱之意必有!”

  至于具体冯塬的目的是什么,这是否就是最后一环,目前线索太少,难以分析。

  不过沈鉴云却对擒拿内鬼给出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他微微一笑:“若殿下仍成此行,不妨将计就计。”

  “将计就计?”

  ……

  纪棠没有再多说,沈鉴云也没有多问,暗部和明面军政是两个体系,就算亲如柴兴,赵徵的亲表哥,也不会去打探分毫。

  沈鉴云自然是有分寸的,和纪棠赵徵就“将计就计”讨论了几句,他就起身告退,施施然出去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啊。

  “阿徵?”

  她询问看赵徵,赵徵点点头。

  两人详细商量了小半个时辰,船就进入甘州地界,然后柴义就到了。

  “主子!”

  柴义一身深蓝色扎袖便装,单膝跪地见礼。

  他接到赵徵的飞鸽传书后,连夜出甘州城往这边赶。

  赵徵问:“如何?”

  柴义摇头:“五人并无异动。”

  “卑职无能,请殿下恕罪!”

  这五人,自然是黄汉、封平、李贤、荷尚丰及孙承玹,这五名嫌疑人。

  这五人初到密州拜见赵徵,经过查问“没问题”之后,赵徵就将他们召了回来,没有再放往池州。

  这个调动也算正常,毕竟皇太子已经不在了。黄汉五人在暗部位置也不低的,次于柴义张惟世陈达,和刘元他们同级,不过刘元等常年在暗部总部,而黄汉五人则会跟随主子,监控和负责主子所在区域的暗中事务。

  皇太子去池州,他们也跟去池州;现在皇太子没了,赵徵在密州,那他们召回密州很正常。

  赵徵把他们召回来,放在密州,和后来的上雒甘州。表面和从前一样,但实际他命柴义安排人手监视。

  现在看来,这个内鬼熟知暗部运作,是自有一套避开监视传递消息的法子了。

  “无异动?”

  赵徵冷冷一笑:“那就让他异动起来。”

  ……

  当天,纪棠就开始准备了,而要开始动作之前,她还见了李贤、荷尚丰和孙承玹一面。

  赵徵召来的,这三人跟着赵徵一起去的陂州,嫌疑其实比黄汉封平更大一些。

  如今顺利回来,又去牟县,召他们前来吩咐一番,是正常事。

  赵徵把五个人分成两拨,届时看冯塬的消息灵通程度至少可以锁定一拨。

  “卑职见过殿下!”

  跪地“啪”一声脆响,声音铿锵有力,纪棠望过去,是三个矫健青年,李贤瘦些内敛,生得不算英俊,但一脸正气,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

  而荷尚丰浓眉大眼,三人中最俊,也最高大,身姿很挺拔,神态极恭敬。

  孙承玹矮一些,脸偏瘦,精瘦灵活,看外表就是个暗探好手,但眼神不见飘忽,毕恭毕敬。

  是三个看着很不错的年轻人,年纪最大的估计也就二十六七,只可惜,这三人之中,很可能有个背叛者。

  赵徵叫起三人,勉励几句,然后告诉他们,接下来不回甘州,先赶往牟县,三人工作照旧。

  三人齐声应下,恭敬告退。

  这三人将继续在大船所在之地前后策应,却不在船上,而赵徵的脸,刚才已让三人近距离看清楚了。

  当夜,半新不旧的商船沿着雒水逆流而上,离开了甘州,进入茂州。

  顺利的话,将会在五天后抵达牟县。

  然就在次日黎明前,赵徵纪棠在船上留了替身,然后悄然离去。

  柴义装的赵徵,赵徵经过一年,长高了很多肩膀也宽了很多,身量已经和柴义差不多了。

  至于装纪棠的,则是六子。

  纪棠亲自给画的妆,柴义本来就很有功底,她再演示几遍修容的窍门,对方很快就掌握了。

  后面两人若有需要补妆的,他自行就能解决。

  ……

  清晨,短暂补给米粮的半旧商船离开码头,在晨光下的粼粼河面上越去越远。

  赵徵纪棠沈鉴云站在码头外面的人群之后,静静看商船渐渐远去。

  “先投个客栈吧。”

  纪棠回头左右看看,选了一家,他们得等一等,等刘元他们到了再出发。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车,就近选了客栈要了三间房。

  赵徵心情并不好,见过孙承玹三人后情绪更差,纪棠开门进来时,他正立在大开窗户前,冷冷看着有些浑浊的江水。

  “你起来干什么?赶紧去躺着!”

  赵徵当初那伤太重了,尤其后背,差点把整个人劈成两半。现在虽然伤愈,但每逢换季或天气骤变的时候,经常会疼痛难忍。

  他前日旧伤复发,喝了药好了些,但昨夜又开始发起低烧。

  纪棠要客栈开房,除了等人,更重要是想让他休息一下的。

  纪棠赶紧把他拽回来,把窗扇合拢,让他躺床上去,她探了探他额头,比昨晚还要烫一点。

  “快把粥吃了,缓缓就喝药。”

  粥和药都是纪棠去厨房盯着人弄的,否则有点不放心,不然也不会让他吹这么久冷风。

  七月末的清晨,江畔的风已有些微凉了。

  赵徵头有些昏沉,靠在床头把粥喝了,他情绪明显有些低迷,歇歇等吃药的时候,他喃喃:“阿棠,我这两日都梦见了阿兄和父亲了……”

  纪棠默了半晌,柔声安慰:“咱们肯定能替他们复仇的,他们在天之灵,见你好好的,才能安心。”

  赵徵侧头看她,没有点灯的小客房有些昏暗,她目光温柔似水。

  他心里一酸,差点落泪,无限阴郁压抑在这一刻尽数化作委屈,他慢慢靠过去:“阿棠……”

  诶,他压力实在有点太大了,纪棠拍拍他的背,温声说:“这次咱们不是设计得很好么?肯定能把暗部这人揪出来的。”

  不管冯塬算计什么,这回他们将计就计,先用“诱”计把人套出来。

  只要打开了缺口,后面肯定比之前容易的。

  冯塬是厉害,但纪棠从不觉得己方比对方差!

  “先把药吃了。”

  纪棠把药碗端给他:“不管怎么样,先把身体养好是必须的。”

  不管大夫还是御医都说了,赵徵这旧伤务必好好养,若注意保养的话,将来会渐渐好起来的,这种天气预报般的症状就会逐渐消失。

  但若反之,则会越来越差,甚至影响寿元。

  “你答应过我的,还记得不记得?”

  “嗯。”

  纪棠接过空碗,拍拍他:“把上衣脱了,我给你搓药油!”

  赵徵闻言一顿,抬头看她,纪棠站起把药油翻出来,斜了他一眼,“怎么啦?”

  “……没,没什么?”

  赵徵坐直,慢慢把上衣脱了。

  他这个药油是特制的,后背的伤口他自己没法搓到,加上他低烧情绪也比平时低落,无措了一下,还是慢慢解了上衣,趴在床上。

  他有些昏昏沉沉,半闭着眼睛,感觉纪棠坐在床边,瓶盖打开的声音,紧接着,一双温暖柔软的手带着湿意按在他的脊背上。

  纪棠这活儿挺熟练的,她以前也给他搓过很多次,上辈子野营男男女女挤一帐篷都是常有的事,在她看来这真不算什么。

  沿着外翻的巨大伤疤往上用力搓,赵徵很快感觉到伤口发烫,那种砭骨的疼痛终于轻了起来,耳边还听着她絮絮叨叨安慰他的话语。

  温缓极了,他的心也暖了起来。

  赵徵绷紧的肌肉和神经终于放松了,等纪棠搓完药油,他阖目趴着,似乎睡了过去。

  那就好,据纪棠所知,他这两天都没睡好。

  她轻手轻脚下来,抖开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还掖了掖。

  轻缓的脚步声离开内室,她怕吵到他,把东西都挪到外面收拾。

  但纪棠一起身,赵徵眼睫动了动,就醒过来了。

  他刚才也没睡实,半梦半醒间他感觉到她起身了。

  赵徵没有动,身上盖着的,是她轻柔又精心给他掖好的被子。

  侧耳倾听她的动作,他慢慢把手从被子里伸出去,落在她刚坐的位置上。

  这里还暖暖的,留着她的体温。

  赵徵慢慢摸索着,直到温度渐渐变冷,他仍舍不得挪开。

  他侧脸轻轻蹭了蹭枕头,情绪在她的柔声温语安慰下,变成一泓涓涓淙淙的流水,他轻轻嗅了一口空气中残余的淡淡青草气息。

  脊背被搓过的地方还滚烫着。

  赵徵虽没经验,但他不笨,他知道他那油然而生的喜悦意味着什么。

  他喜欢她。

  极喜欢极喜欢的。

  不知从何时开始的,或许早有了预兆,在知悉她是女孩那一刻,他的所有独占欲和种种强烈的情感都发生了质的改变。

第47章

  在那艘载着微服“靖王”一行的商船悄然出了甘州,进入茂州,沿雒水溯游而上往牟县。

  当天有一封信,悄悄发给冯塬。

  冯塬还在山南,垂目飞快扫过那熟悉的笔触,心腹张岱问:“冯相,按原定计划安排吗?”

  张岱是皇帝亲自选出来协助冯塬,许多事情赵宸都不知道,他却知道,一看密信标记就知道是谁送来的。

  冯塬摩挲纸笺,片刻将其扔进茶盏里:“去吧。”

  “是!”

  张岱应了一声,旋即转身离去,分别发信给宁王殿下赵宸,以及那自封圣武大帝的刘黑思。

  冯塬亲自给暗部那人回了一封信:“密切关注,随时汇禀。”

  “汝听命行事,不得有误。”

  信鸽往雒水方向展翅飞去,很快悄然送回那人手里。

  ……

  而这个时候,纪棠和赵徵已快到牟县了。

  服药又睡了一个上午之后,赵徵感觉好了很多,刘元等人也赶到了,他立即下令,以最快速度赶往牟县。

  一行人抄的是陆上近路,翻山涉水是难走了点,但很快,直接越过平阴山支脉蒲丘,花了点功夫,避开刘军在虔州设的卡哨,就直接从后方直抄牟县。

  比明面上的水路,是要早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到的。

  路是不怎么好走的,但赵徵心情很不错,他不是软弱的人,得了纪棠的细心照顾,不管身体还是情绪都很快恢复过来了。

  另一个原因当然是纪棠感染了他。

  纪棠素来乐天开朗,最擅长在枯燥的事情里发现不一样的趣味,小伙伴原地满血复活了,眼下正是秋风送爽的季节,山林里的另一番景致她看得兴致勃勃的,甚至还怂恿刘元去采了长在悬崖边上的野梨子。

  她早就发现了,刘元也是个吃货。

  刘元偷眼瞄了瞄,主子微微带笑,面上并没不悦之色,他就像个猴子般窜出去了。

  这轻身功夫,上下陡崖如履平地啊,引得大家叫好连连,纪棠大笑鼓掌,很快刘元就摘了一大兜的野梨子回来了。

  皮黄澄澄的,个儿还贼大,比以前跑路那时她和赵宸吃过的野梨卖相好多了。

  纪棠挑了最大几个,给了微笑看着的沈鉴云和赵徵,她不忘评价:“这个比上次那野梨大多啦!”

  赵徵也想起了,接过野梨擦了擦,咬了口,是挺甜的,不过他觉得以前那次的也甜。

  他这么告诉纪棠,纪棠哈哈大笑:“那时候饿得不行,当然吃什么都觉得特别好啊!”

  啃了一个野梨当饭后果,她把果核一丢,笑道:“我们快些吧!估计赵宸该到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采采野梨揪揪果子,却一点没耽误速度,出了山后绕过卡哨,之后马不停蹄赶往牟县去了。

  牟县铁匠戚崇善。

  这人原先却不是铁匠,他是梁朝大将,性格耿直,又看不惯当时梁朝种种奢糜作风,最后被皇亲国戚排挤构陷,愤怒而走回乡了。

  当中还牵扯到些官司,被路过松鹤老人施计相助过,所以才认识的。

  这些还是听沈鉴云说的。

  纪棠冲沈鉴云露齿一笑:“到了牟县戚将军那边,怕要多劳鉴云你啦。”

  本来这场牟县之行,是不应该和沈鉴云同行的,毕竟才刚请了他出山,又马不停蹄走下一家,这样有点太那啥,不大好。

  正常应该歇一歇,等个三五个月,才再去的,就像原轨迹的赵宸一样。

  但现在明显已经没法等了。

  好在沈鉴云和旁人不同,他是松鹤老人的弟子,而这些人都是他恩师给推荐,有了这一层的瓜葛当然就不一样了。

  赵徵这边给歉意解释过,沈鉴云也并不介意。

  既然人都来了,这个优势纪棠当然不会放过的。戚崇善当初承了松鹤老人好大的恩情,沈鉴云先出面和对方说话,效果肯定立竿见影的。

  纪棠眉眼弯弯,话说得大方磊落,笑容阳光灿烂,沈鉴云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洒脱优雅,他道:“自然。”

  他来都来了,这不是意料中事吗?

  更何况,他现在也是赵徵阵营中的人马了。

  不过他提醒:“戚崇善有一老父,现仍在县郊石矿狱监,若想请说动戚崇善,必先解决此事。”

  “否则,即便他再心动,也不会离开牟县的。”

  这个纪棠知道!

  原书有写的。

  戚父路见不平挺身而出,拦下一个调戏邻居小姑娘的二流子,两人打起来,然后戚父抄起板砖敲了对方一下,不知怎地敲死了,然后就被逮到牢里去了。

  本来按律,这种助人惩恶过失杀人一般都是判流刑的,流个几年若碰上大赦就能回乡了,但那二流子家里和县令有点关系,使了钱把戚老爹判了个秋后处斩,后来邻居乡民纷纷求情闹得有点大,县令就改判了徒刑二十年。

  可戚老爹都五十多了,关个二十年,那不等于无期徒刑吗?

  戚崇善当时已经回乡打铁了,他外出闯荡回来也没有宣扬,外人并不知,他本是是个耿直的,他亲爹确实杀了人,他又没法干出劫狱这样事情来。

  于是就一直这样五六年了,衙门当然不可能让囚犯吃白饭,戚老爹一被判刑,就被拉到牟县西郊的石矿场,带着枷锁干最辛苦最累的活服刑。

  原轨迹的赵宸也没避过这一遭,纪棠当时知道的。

  “那我们先去石矿场吧!”

  赵徵今早接讯,赵宸昨日已赶到了牟县,拜访戚崇善第一次应该很不顺利,但他已经命人四下打听这戚家的情况了。

  下一则密报还没发回,但戚家这事儿相邻没有人不知道的,估计赵宸已差不多要往西郊石矿去了。

  赵徵他们来得时间刚刚好,不然估计再晚半天就有点麻烦了。

  那还等什么?

  纪棠一扬马鞭:“我们快走吧!”

  ……

  纪棠猜得一点不错。

  赵宸散出人手打听戚家,很快就收获了这个消息。

  从乡里对戚家父子的评价,再结合昨日傍晚见过的那个有着千钧臂力一锤子就能锤凹一整块烧红铁石、但脾气却和他的锤子一样又臭又硬的打铁匠,他马上敏锐锁定了关键点——戚崇善之父。

  把戚老爹救出来,这老头多年采石重活下来,不死身体也垮了,这份情戚崇善不承也得承了。

  再有,戚老头这状态正好,一般普通富贵人家估计都养不活,唯有建州王府的府医和药库。

  人都出来了,戚崇善一个做儿子的,难道还能把人塞回去,或者眼睁睁看着亲爹死?

  最终还是会妥协的。

  “去西郊石矿!”

  赵宸一扬马鞭,旋风般疾速而去。

  石矿场在远郊,午间出门,抵达已将近入夜,这里光秃秃的,可不是个好地方。

  山体被采出了无数的矩形棱角,白花花一片,在斜阳斜照下尤为刺眼。一个个衣衫褴褛甚至没了上衣的囚犯背着拖着一块块大石外围挪动,麻绳在他们的肩膀勒出斑斑淤青的深色血印。

  吃饭的铃声响起,只有掺了沙子的稀粥糊糊和一个能砸死人的黑色窝窝头,狼吞虎咽咽下后,狱卒驱赶一部分人继续干活,另一部分拖着沉重的手镣脚镣蹒跚回到矿场边缘的牢房。

  石矿场很辛苦的,十个时辰劳作隔两天才能早休一天,这还是以前没有的。近年被召去从军的人多了,连带壮年囚犯都少,不想死多了没有劳力,才排的早休,两餐也多了个窝窝头。

  不等狱卒呵斥咧咧,徐镇驱马上前抛出一锭银子,对方马上转怒为喜,交涉几句,徐镇回来:“殿下,戚介在那边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