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拘留所里,刘海柱知道了为什么卢松会是土匪大院的老大。到了今天看卢松的行为,刘海柱知道了为什么卢松外号叫“纯土匪”。

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交遍天下英雄豪杰、一笑泯恩仇。这样的胸襟、这样的行事,这不是土匪什么是土匪?简直就是刚从寨子里下来的。

郝土匪看了半天没明白是咋回事儿,但看到这两个人喝得豪迈,郝土匪也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壶。

人家的酒都是烫好了的,喝完了没那么大劲儿,郝土匪自己给自己倒了冰凉的一壶,一口也喝了下去。

刘海柱一看郝土匪这么喝,心说:完了,这郝土匪又该不靠谱了。郝土匪不喝酒的时候比谁都靠谱,但是喝完了却是极其不靠谱。多年的朋友,刘海柱太了解了。

卢松喝得也有点大,开始跟刘海柱畅谈人生了。

“柱子,你小时候的理想是啥?”

“我小时候啊,我小时候想当将军,干倒美帝,干倒苏修。尤其是苏联,我们国家一百五十多公里的土地,抢回来,操。”

“对!好!”卢松和刘海柱又喝了一盅。

这时,整张桌子也就是刘海柱最清醒,其他三个人都是小一斤酒下去了,意识全模糊了。

“那柱子,你知道我的理想是啥吗?”

“啥?”

“我想当工人,当厂长,我想大炼钢铁,造飞机大炮,赶英超美。”

“啊?”

“是啊。”

“你那飞机大炮还是打仗用啊?”

“必须打仗,必须的。”

“来,喝!”

听到刘海柱和卢松说这些,半天没说话的郝土匪轻蔑地笑了。

卢松有点恼火儿:“郝土匪,你笑啥?我们混子就不许爱国了?再说我们说小时候的理想,又不是说现在的。说说也不行啊。”

郝土匪不抬头,低头喝酒,又是轻蔑地笑。

刘海柱纳闷:这郝土匪酒量见长啊?今天怎么喝了这么多还没事儿?还知道蔑视我们?

刘海柱问:“郝土匪,你在那笑啥。”

郝土匪又轻蔑地笑笑。

“你说!”刘海柱也恼了。

“你们几个,肤浅!”

“咋肤浅了?”二东子歪着脑袋问,二东子都快喝睡着了。

“肤浅!!!”

“咋肤浅你说说啊!”

“我是说你们几个的理想太肤浅!”郝土匪的笑容中还带着蔑视。

“那你说说你理想是啥!!”刘海柱急了。

“说出来吓死你们!”

“你说!你说是啥!”

“我告诉你们…”

“你快说!”

“我的理想是:反清复明!!”

“啥?!”刘海柱失声了。

“反——清——复——明!”郝土匪拿着筷子一字一顿,表情十分肃穆。

“啥?!”

刘海柱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听错了,转头去看卢松,只见卢松那双本来就凸在外面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一句话也不说。

刘海柱再看二东子,二东子正捂着耳朵使劲摇自己的脑袋,看样子也是被这句“反清复明”给弄糊涂了。

“看把你们几个吓的。”郝土匪脸上又挂上了轻蔑的笑容。

“我也吓着了…”刘海柱松了口气,他本来以为郝土匪喝多了呢,现在看来是开玩笑呢。

“我就是要反清复明,你们至于吓成这样吗?!”郝土匪眼睛里全是仇恨。

“啊?!”刘海柱明白了,这郝土匪是真喝大了,赶紧抱住郝土匪说:“好的,兄弟,明天我们一起去反清复明好吗?”

“不行,我今天就要反清复明,今天就要!”

“别介,现在已经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了!”

“那我也要反清复明!你别他妈的拉我!”

郝土匪一把挣开刘海柱,跳下了地,转身就往外跑。

刘海柱赶紧跟着下地:“兄弟,穿上鞋再反清复明啊!”

还没等刘海柱把鞋穿上,郝土匪左手菜刀,右手斧头进来了:“走!我们一起去反清复明!”郝土匪说得咬牙切齿的。

“啊?!现在?你把菜刀放下,斧头放下!”

“菜刀斧头闹革命!”郝土匪说完拎着菜刀斧头就跑了出去。

刘海柱哭的心都有了,郝土匪这么出去得惹多大的事儿啊。

刘海柱跟着郝土匪跑了出去,卢松也跟着跑了出去。

“你要想反清复明,必须得先杀它!”卢松在院子里喊。

“杀谁啊!”郝土匪停下了脚步,眼睛*。

“杀它!”卢松指了指那气还没顺过来的大黄狗。

“它?”

郝土匪端详了大黄狗一会儿,“咣”“咣”两声扔掉了菜刀和斧头,刘海柱赶紧捡起来。

只见郝土匪那坚毅且凶悍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温柔,一会儿,又浸满了泪花。

“狗啊!不是我想杀你啊,是他们想杀你!!”

郝土匪抱着狗的脖子哭了起来:“真不是我啊!”

刘海柱抓狂了。你郝土匪喝酒就喝酒呗,现在咋还一喝就喝穿越了呢?!你穿越也就穿越呗,还搞什么人狗情未了。

这狗不知道是真被郝土匪的哭声感动了还是刚被勒完没劲儿,反正没张嘴就咬郝土匪一口。

13.柱子哥的爱情,好像水晶(1)

“真不是我啊!”

“真不是我!”

“我怎么会杀你呢…”

郝土匪哭得太伤心了,连看热闹的刘海柱和卢松也有些动容。

但大黄狗不怎么动容,它没法动容,因为它悲伤,太悲伤以至于麻木了。如果它也像郝土匪一样穿越的话,那它一定会穿越到民国时期。不但要穿越,而且还要挥笔写下几行字,抄鲁迅先生的,因为被勒得太多太久了,所以没办法,就五四青年了,这大黄狗的智商又不太高,所以只能借鉴: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十来道勒痕,遍布在我的脖子周围,使我难于呼吸视听,哪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仁人义士如郝土匪那阴险的哭泣,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还不够愤怒,它又提笔写下:“真的猛狗,敢于直面那根细细的绳索,敢于正视装满水的水瓢。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无数次勒我,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细细的勒痕。在这淡红的血色和细细的勒痕中,又给我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写到这里,大黄狗终于动容了:“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这群混子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下劣凶残到这地步。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我这条狗命,实在是不算什么的。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狗,将更奋然而前行!”

抄袭到此处,大黄狗愤然掷笔,不写了!不抄了!

做为旁观者,刘海柱和卢松很难理解到大黄狗的悲怆。他们俩都愁得龇牙咧嘴地看着郝土匪:他俩冷啊,本来就天寒地冻的,看着郝土匪这么肉麻,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能不冷吗?

“它已经相信不是你想杀它了。”

“…真的吗?”郝土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真的,真的。”

刘海柱和卢松好说歹说把郝土匪拉进了房间,郝土匪兀自嘟囔:“不是我,真不是我!”

房间里,二东子又在那儿哭呢!哭得比郝土匪可伤心多了。

“咋了,二东子?”

“我作孽啊我。”

“你怎么了?”

“我作孽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