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那谁,那张浩然怕他了?”

“那倒不是…”

“怕就怕呗,还说啥不是?”

“真不怕…”

“不怕那还找我干啥啊!你们自己解决,把那刘海柱干残不就行了吗?”

“冯哥,别啊,我不是那意思。”

“什么不是那意思啊,你们不怕还找我干嘛?这事儿我不管…”

“冯哥,别呀,我们…”

“你们什么你们?你们下个月的烟,什么时候给我?”

东霸天就是霸道,不帮忙,但是烟却照要不误,因为这烟不是帮忙得来的,是他从张浩然那讹来到。东霸天清楚着呢。

“啊…下个月初。”张老六想不到东霸天如此“厚颜无耻”。

“好,那我等你烟。对了,告诉浩然啊,我真的特别喜欢他,没他我哪儿能天天抽上中华啊,我是真喜欢。”

“啊,好…”

张老六灰头土脸的走了。他这样的人,灰头土脸是常态,因为他的自身定位就是狗腿子。狗腿子不灰头土脸谁灰头土脸?

张浩然太低估东霸天了,居然想把东霸天当枪使。他以为就东霸天这个精神病,给点好处再恭维几句就得意忘形了呢。哪知道东霸天的精神病特征是其智商太高的外在表现形式,人家东霸天的智商,可能比他张浩然都高。

张老六走了以后,胡司令问东霸天:“这张浩然也不行啊,让刘海柱吓成这样。”

东霸天叹了口气,沉吟了一下说:“毛主席说过:资产阶级具有天然的革命不彻底性,因为他们舍不得放弃很多东西。而无产阶级,失去的只是锁链,得到的,却有可能是整个世界。”

那个年代的人谁不会几句毛主席语录啊,都是张口就来,但是绝大多数人都不懂那些晦涩的绕口令似的句子,该用的时候乱用一通。但东霸天不同,他是个能把握精髓的人。

“你说的啥意思啊?”胡司令脑子转弯太慢。

“我没意思。”东霸天不是张浩然,他懒得跟智商低的人沟通。

“啥资产阶级无产阶级的,咱们不都是无产阶级吗?”胡司令求知欲也挺强,他应该跟张浩然老师混,不应该跟毫无耐心的东霸天混。

“张浩然就是混子中的走资派。”

“啊?那谁是无产阶级啊?”

“柱子啊,他不是谁是?听我弟弟说,连厂子都把他开除了。”

“那咱们算走资派吗?”

“咱们是无产阶级中的资产阶级。”

“啥?!”

“啥也没有,你快去琢磨琢磨我盖房子的事儿吧!”

“恩,是啊,是啊!”

“你要是碰见柱子,你告诉他,我要请他喝酒。”

“我和他不熟啊!?”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呢?”

“恩,是啊,是啊!”

“…”东霸天懒得搭理胡司令了。

张浩然没能请动东霸天,但却给东霸天提了个醒:刘海柱这小子,是个可用之材。东霸天刚刚失去了陈玮峰这个左膀右臂,迫切需要有人能补上这个位子,他看中了刘海柱。当然了,东霸天并不知道刘海柱和他弟弟是情敌,如果知道这事儿,东霸天肯定不会找刘海柱当左膀右臂。

东霸天得罪的人太多,可能自己也忘了,有个最大的无产阶级混子李灿然正躺在病床上磨刀等着呢。李灿然这赤贫,比谁无产的都彻底,而且,他还领导着好几个跟他一样的无产者,穷啊,那是真穷啊。

其实此时的刘海柱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在一夜之间出了那么大的名,他还为没把张浩然拍死懊恼呢。带着斗笠、胡子拉碴的刘海柱现在比较沉郁,也就是跟郝土匪这样多年的哥们儿才能说上几句话。

刘海柱还总被郝土匪责备,郝土匪说:“你干这事儿怎么去找三扁瓜却不来找我呢?三扁瓜和咱们不是一样的人。你怎么能把他拖下水呢?”

刘海柱辩解:“我和三扁瓜是哥们儿…”

“哥们儿就更不应该去找人家了?你以为人人都像咱们似的光棍一条?”

“那你说我应该找谁?”

“找我啊!二东子也行啊!”

郝土匪批评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现在的刘海柱确实有点浑,确实有点不琢磨事儿。

“二东子干嘛呢现在?”

“前几天还来看我了呢,还带了不少东西。二东子虽然是咱们的新朋友,但是真是够意思,这样吧,柱子,咱们去找二东子喝酒吧。”

“不喝!”刘海柱曾发誓再也不和郝土匪、二东子俩人同时喝酒。

“为啥?”

“头疼,暂时还不能喝酒。”

“那咱们就去找二东子唠唠吧!”

刘海柱、郝土匪这两个我市历史上两个造型最别致的混子一起溜达着去二东子家了,路上,不少人对他俩指指点点,但他俩显然不以为意。

二东子一见刘海柱就伸手想摘他的斗笠:“从哪儿弄来的?”

“别动!”

“咋了?”

“脑袋被砸漏汤了,现在好像这玩意儿和脑袋长到一起了。”

“操,你不怕感染啊?!”

“没事儿。”

“那你咋洗头啊?”

“过去一直没洗!”

“那你刮刮胡子总行吧!”

“懒得刮。”

二东子显然有点震惊,因为刘海柱一向是以干净出名,裤线从来都是笔直。就算是进了拘留所,刘海柱的铺位肯定也是所有人里最干净的。这刘海柱咋了?头上挨了一下就变成邋遢大王了?

“你还真是埋汰!”二东子嘟囔了一句。

“收拾那么干净有啥用?”

“那你把帽子沿往上提提啊!你这样能看见人吗?”

“能。”

刘海柱用斗笠挡住自己的眼睛应该是一种心理暗示,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眼睛,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心事,伤心事。越是外表看起来强大的人,心中越是有个脆弱的孩子。

这仨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蔫土匪被捅死、卢松和东霸天的决战、东霸天跟陈白鸽结婚这些事儿上。与世隔绝了一个多月的刘海柱听到了前两个消息时没怎么吃惊,但是着实被东霸天跟陈白鸽结婚这消息给惊着了。

“咋了?柱子?”其实郝土匪跟二东子俩人听到这事儿时吃惊的程度根本不比刘海柱小。

“没事儿,没事儿,那陈白鸽是我妹妹的同学,我妹妹说她小时候挺好的。”

“呵呵,大了可不怎么好。”

“别说人家的事儿了,还是说说咱们吧。咱们咋也得有个营生吧?”刘海柱说。

“啥营生啊?张浩然干那事儿我可不干。”郝土匪说。

“谁让你干那事了?”

“那你说干啥?”

“干啥…”刘海柱也想不出。

不仅仅是刘海柱他们几个想不出,那时候全中国的年轻人没几个能想得出的。只要没工作,就是在家闲呆着,呆得久了,自然就会呆出事儿来,打架斗殴成了娱乐活动。张浩然这样的人真是太凤毛麟角了,但是,张浩然干的似乎也不是什么正经事儿。

“干脆,咱们也去跑盲流去算了。”郝土匪说。

“我哥前年冬天出去跑盲流,现在还没回来。当时说是去割苇子,可是我去了那里找过他,没人说见到过他。”

“…”郝土匪和刘海柱面面相觑。

“是生是死不知道。”

“那你还想找他吗?”

“我这几天就出去了,找他,顺便把今年的活儿干了,每年我都这个时候出去。”

“二东子,不是我说你,你非要干这个吗?”

“那我去干啥?!”

“干啥…”刘海柱又呓语似的重复了一次。

“干啥?!你以为我想干啊。”

“你家还缺钱啊,你动动手指头钱不就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