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么,今天酒不错。”

“胳膊怎么了?”

“自己扎的。”

“为什么?”

“卢松跟我耍光棍,非要少给五百块。”

“哎,少给五百就五百呗?”

东霸天冷哼了一声说:“这是陈家哥俩儿的脸面,你懂吗?”

“恩,恩,是啊。”胡司令在东霸天面前总是点头哈腰。

“给个面子就给免去五百,我哪儿给得了那么多人面子。”

“恩,是啊,是啊。”

“再说,我早就看不上卢松了。”

“恩,是啊,是啊。”

“是什么是!!我跟他甩点儿了,明天下午三点,解放公园!你把人都给我叫上,不管谁有什么事儿,都必须给我来。就算是明天天上下钉子,也都给我顶着铁锅来!”

“恩,是啊,是啊!”

胡司令和陈玮峰不太一样。陈玮峰是和东霸天从小玩儿到大的,情同手足,而这胡司令则是从小就欺负东霸天的,欺负了东霸天起码五、六年。直到东霸天他们哥俩儿连饭都吃不上了去混社会以后,胡司令是彻底被东霸天打服了。不但胡司令服了,胡司令的那些小兄弟也都服了,东霸天来者不拒,把这些人全都招至麾下。要是没有东霸天,或许胡司令就是市区东边的老大。

东霸天一说话,或许仇家没哆嗦,可这胡司令就先哆嗦上了。当然胡司令在全市也只怕东霸天一个人,在外人面前,胡司令也是一条猛汉。

可能有人会问:为了五百块钱,扎了自己一刀,然后又甩点儿跟土匪大院的火拼,值得吗?难道真就是仅仅为了陈家兄妹的所谓面子?

据二狗分析:有一部分是为了陈家兄妹和自己的面子。更重要的是:争夺中心岛。

啥叫中心岛?二狗前几天在国观看到了一篇文章是介绍地缘政治学的,那上面说:“我们所住的这个世界上有中心的,谁占领了中心岛,谁就会成为这世界的领袖,一战、二战的参战国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争夺这个中心岛。”

看到这条二狗受到了启发:我市的中心岛自然就是市中心,市中心最大的两股力量就是卢松和张浩然,东霸天如果想成为全市混子的霸主,他必须西进,必须占领市中心。西进的首选,就是干掉卢松和张浩然。

第十八节、洒向人间都是怨

虽然东霸天比卢松还光棍,甚至可以说是全市最光棍,但是他也不如前面说的落草当胡子那些。因为最起码东霸天还惦记点家人,尤其是惦记他那弟弟。

东霸天对他弟弟的感情挺不一般的,爹妈不在的时候,只比冯朦胧大两岁的东霸天就是冯朦胧的父母。弄到一个苹果,东霸天也要等冯朦胧回来再吃,等冯朦胧回来,或许那苹果已经烂了。据说他俩有两年冬天就一件棉袄,可东霸天愣是一次也没穿过,一直给他弟弟穿,后来据说是他们在南方的奶奶给邮来了一件破棉袄,东霸天才穿上棉袄过冬。现在大家应该都忘了穿不暖是什么感觉,可东霸天可能一辈子都忘不掉那种万箭穿身的感觉。

东霸天对寒冷开始时是恐惧,现在变成了半自虐似的折磨自己,不戴帽子不戴围脖在东北冬天基本不可想像,可东霸天就是不戴。

据说东霸天小时候对弟弟也不错,但是没现在这么好,他之所以对冯朦胧如此照顾,是因为他爸妈在关进牛棚前跟东霸天说了一句:“从今天起,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照顾你自己,也照顾你弟弟。”

东霸天从那天以后就成了男人、纯爷们儿,那一年东霸天才十三岁。从那以后,要是有人欺负冯朦胧,东霸天肯定趴在冯朦胧身上替他挡。要是冯朦胧吃不饱,东霸天肯定把自己的那口饭让给他。

就这样,冯朦胧虽然只比东霸天小两岁,但是到了二十多岁还像是个孩子,成天弄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可他那只比大他两岁的哥哥东霸天,却早在十几年前就成了条汉子。

这不,东霸天刚在楼下包好了伤,就去住院部看冯朦胧了。这哥俩儿关系非同一般,沟通起来没什么障碍。东霸天在外面跟任何人说话都跟刚吸完K粉似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再即兴朗诵几句毛主席诗词,谁背后都说东霸天是半个精神病,可东霸天跟冯朦胧说话时,似乎从来都是挺正常的。

“医生说你啥时候出院?年前能出院吗?”

“差不多吧,我想回家过年。”冯朦胧被房二那一板砖拍得挺狠,但是还好并没毁容。

“恩,好好养伤吧!春节咋也得回家吃顿饺子。”

“哥,你胳膊咋了?”冯朦胧注意到东霸天抬手不方便了。

“没事儿,自己碰的。”

“你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

“没有。”

“真的?”

“真的。”

“哥你别再跟别人打架了,你听听别人背后都怎么说你。”

“呵呵…”东霸天拍了拍冯朦胧,转身走了。

每次跟人家甩点儿火磕前,东霸天都习惯性的去看看弟弟。目的应该有二。1、也许这就是看弟弟的最后一眼。2、看着弟弟还好,他就放心了,毕竟一家哥俩儿,就算是他自己战死街头,还有他弟弟为父母送终。

这么看来,东霸天这人还是挺有爱的,起码不像外人眼中那么可怖。但是东霸天洒向人间的,基本全是怨恨,全是。

除了他的家人,其他人都应该感受不到他的爱,就连手下那些小兄弟也一样。当然,陈玮峰除外,因为陈玮峰在没人跟着东霸天混的时候就跟着东霸天混,在东霸天成天在街头挨揍的时候就陪着东霸天挨揍,冯家兄弟和陈玮峰这三个人是一起滚大的。尽管陈玮峰不姓冯,但基本就是冯家哥俩的异性兄弟,跟自己家人没区别。

第二天一大早,胡司令就集了三十多个小兄弟来到了五金门市部附近。这地方,是东霸天等人聚会的窝点。

“多少人啊?”东霸天来得比谁都早。

“四十多个。”

“都带了什么家伙?”

“斧子、管插、枪刺,还有把喷子。”

“恩,好!可以一战!他们互相都认识吗?我看有的人我都不认识。”

“恩,有些生面孔,我得让他们认识一下。”

“不用了,一会儿吃饭前集体剃个光头吧。”

“啊?!”

“容易辨认啊!”

“这大冷天的…”

“让你去就就去,你问问他们谁不愿意?谁不愿意可以不剃。”

东霸天这话问得忒多余。谁愿意剃头啊?大冷天的弄得跟个劳改犯似的。但是谁敢不去剃头啊?谁不怕东霸天的淫威啊!今天不去剃头,明天东霸天说不定想出什么招来折磨人。

东霸天这么干也有自己的目的,他这是多年以来积累下来的经验。首先,剃了头能给人以决一死战的气势,试想四十多个小伙儿一起剃了光头去打架,谁见了心里不是一激灵。其次,打架难免把头打破,头发多缝针太麻烦,干脆先把头剃了,省着到时候麻烦。

据说东霸天早就想搞一次这样的近似于誓师大会似的剃头活动,只是碍于对手不够强硬。这次的对手是土匪大院的老大卢松,东霸天认为是时候祭出这心理震慑的手段了。

“咱们排队去理发店,理到下午也理不完啊?!”胡司令问。

“剃光头还去理发店?谁家有推子拿出来,咱们自己推!”

那个年代去一次理发店理发要几毛钱,一般比较会过日子的人家都自备理发的推子。这东西虽然说不是家家有,但是普及率也挺高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四十多个小伙儿全光头了,就连一贯注意自己形象的东霸天也剃了个光头。

看着眼前这群光头小伙儿,东霸天由衷的满意:“风云突变,军阀重开战…”

没人爱听东霸天的诗朗诵,但是都得假装很欣赏、很崇拜的看着东霸天。

“把那两个娘们儿也带上!”东霸天说。

“带她俩干什么?”

“咱们要是被他们打跑了,这俩娘们儿就归他们了。”

下午两点多,东霸天带着这四十多个光头小伙儿全来到了解放公园的人工湖旁边,其中有好几个走路摇摇晃晃,因为他们在来之前每人干了一碗七十多度的烈酒。这是东霸天看书学来的,这酒叫壮行酒。

这一战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三十年,但仍然被人津津乐道。二狗认为能被人传颂的群架需要具备以下几个特点。1、参战的人数足够多,只有足够多的人参战才会利于传播。如果仅仅是东霸天跟卢松两个人开战,就算是这俩人各自使出了葵花宝典和九阴真经也不行,因为没人看见。2、参战的双方要足够大牌。如果是两群无名之辈群殴,那么可能真的没人会记住,因为在民风彪悍的我市,在九五年之前几乎每年都会爆发两、三次大规模的群殴。如果不是东霸天和卢松这样的天皇巨星级人物交手,人们也早已淡忘。3、双方要势均力敌。如果不是双方势均力敌的话,那么这一战毫无精彩可言,无非就是一群人追,然后另一群人跑呗。

以上三个特点,这一战全具备。

东霸天这边弄了四十多个光头战士挺威武。可人家卢松也不孬,不但也集了人,而且还抽象出来了一条宣传语在院里宣传:“东霸天要跟咱们土匪大院叫板啦!”

这句宣传语不知道是谁设计的,总之效果是十分的好。几乎所有土匪大院的小年轻听到这句话的反应都是:“东霸天牛逼啥?!干他!”

没费吹灰之力,卢松就从土匪大院里带出来了六十多个人。这六十多个人中不但有郝土匪这样的狠角,甚至还有蔫土匪这样的独行侠。而且,这支队伍中还有后来成为全市最大流氓头子的张岳!只是那时的张岳还是个在放寒假的学生,不显山不露水。在卢松的眼中,张岳就是个小孩。在这次大战中,张岳不但要跟在卢松的后面,甚至还要跟在郝土匪这样的人后面。毕竟,张岳是卢松侄子辈的。

即使张岳在后来见惯了大场面也登上了黑道一哥的宝座,但是他每次说起这场恶战时仍是澎湃不已,到最后结尾总是几个字:“卢松牛逼,东霸天更牛逼!”能被张岳称之为牛逼的人,其牛逼程度肯定无需置疑,而且可能仅此二位而已。

四十多个铮亮的光头在冰冻的人工湖边儿等着,六十多个戴着棉帽身穿带着补丁的衣服小伙儿又浩浩荡荡的杀了过来,这是什么样的阵势!

东霸天稳如泰山,永远气定神闲,他站在了这一群人的最前面,他那颗新剃的光头,也显得格外的亮。站在他一左一右的是陈玮峰和胡司令。

土匪大院那边儿也是卢松站在最前面,一左一右分别是郝土匪和蔫土匪。土匪大院五大土匪来了仨,剩下了一个老的和一个癞的,可见土匪大院也是倾巢出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