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话时候学赵红兵拿枪托猛的一击的架势再配上他脸上那凶狠的表情,又把邻桌的老外吓一跳。二狗一回头,那群老外在示意买单,估计是被吓着了。

“那你也没衰啊,只不过是你下手的那个越南人有了防备,所以你才没能一击致命,要是二叔去杀那个越南人,和你的结果是一样的,或许还不如你,你俩身手公认的差不多。”

“我不是因为这事儿衰了,这,只是个开头。”

“…啊?”

“我是因为…后来的事儿衰了。”

沈公子好像有点激动,又干了一杯酒。

二狗知道,即使自己不问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儿,沈公子也会说下去的。因为,那天,沈公子就是想说出心里的秘密。

“在三秒钟内把这两个越南人干掉之后,我们开始执行这次真正的任务————运回小花的遗体。我,是在这事儿上衰了。”

“红兵当时示意,由他来背遗体,由我把小花抬到他背上。其实运到崖下就好了,崖下我们不但准备了担架,而且还准备了尸袋。只要把小花背下去,一切就好办多了。当时呢,我是没多想,我也没怕。毕竟那时候我们已经上前线大半年,敌人的尸体、我军的遗体都见得多了,再说我不怕死人。可是…”

“怎么?”

“当我一看到十几天前还和红兵我们一起打牌的小花的遗体时,我的手却在颤抖,虽然早已知道他牺牲了,但是真的看到他遗体的那一刹那,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我看见,他手腕上,还戴着那次执行任务前我给他编的一个小草链,那是我打牌输给他的,就是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当时就躺在那…”

“月光下,我看见了小花那张已经变了形的脸。我忽然,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这时,我一抬头,我看见了红兵的脸,他的脸,面无表情,但眼中,好像也有泪花。二狗我告诉你,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月光下红兵那个面无表情的样子,多年以后,我就知道,那是一个男人在那个时候该有的表情,而我,在那天,还只能算一个孩子。”

“红兵面无表情的向我示意,让我把小花搭在他的背上。我伸手去拉小花的胳膊…”

沈公子有点哽咽。

“我一拉小花的胳膊,没有拽动他的人,他的手臂从我手中滑过。我的手里,多了一堆肉和皮,小花的血肉!尸体放的时间太长了,一拉就散架。我再也忍受不住,眼泪和胃里的酸水一起涌了出来,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几乎要哭出?来,呕出声来,足足十几分钟,我手里抓着小花的血肉,就这样…”

“当我多少恢复一些理智的时候,我再次抬头看了红兵,红兵仍然静静的蹲在我旁边,依然在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看着他那眼神,我多少镇定了一些。这时,红兵示意我转过头去,我转过了头。”

“转过头以后,我不知道红兵作了什么。只听见红兵小声说:我弄好了,咱们下去,你别回头。”

“我真的下去了,我真的没回头,我怕回头看见在红兵背上的小花,下去的路,要比上来好走多了,但是我也纳闷红兵是怎么背着具尸体,还能以那个速度跟着我走。”

“结果在下去以后,我发现我们的战友都不见了,担架和尸袋都在他们那里。原来,在战友们等我们的时候,又有一个战友被眼镜蛇咬了,大家紧急把他抬了回去,所以没留人在这里等我们。”

“我边回头边问红兵,人都走了,咱们要把小花这样背回去吗?红兵淡淡的回答:没事儿,不用。”

“此时回头的我,看见了人生中最难忘的一个瞬间。”

“怎么了?”二狗问。

“明亮的月光下,赤身裸.体的红兵,胳膊下夹着小花的头颅!他根本没背小花!”

“…怎么只是头颅?”二狗问。

“在我背过去身的时候,红兵居然卸下了小花的头颅!的确,现在想想,这是当时最佳的选择,当时小花的遗体已经散架,就算是三五个人上来,也不可能把小花完整的运回去…但,我就真想不到,红兵他真就狠心、真就狠心能亲手把小花的头颅卸下来,然后自己托着战友的头颅走上一夜。”

“红兵依然面无表情,眼睛在月光下依然可以看到他的泪花我当时觉得不能接受,我小声的颤抖着吼:你把小花留在崖上了?”

“红兵平静的说:没,我要把他带回家,这是带他回家唯一的办法。小申,你冷静一些,前面几十米就是雷区,你要按工兵排过雷的原路返回,你一哆嗦,就可能碰上一颗雷。”

“只要是个人,看到自己战友手中托着另一个战友头颅走路的惨象,还能冷静?我没法冷静,我双腿颤抖。”

“那是全世界地雷最密集的雷区,我们的路不是路,那是一个个脚印,那是工兵用探雷针一寸一寸探出来的,必须要小心翼翼的走,只有脚一抖,就可能碰到一颗雷。”

“这一路,我几次要跌倒,我的心和腿,都不听我使唤了,但在我每次感觉自己再也站不住的时候,红兵那只有力的大手就会搭我的肩上。这只手只要一搭在我的肩上,我的腿就不抖了,心也不慌了。几次,我真的马上就要跌倒,跌进雷区,但是,我身后那只手,是定海神针。”

“红兵左手托着小花的头颅,右手在照顾我,而他自己,一步都没走错,一点都没晃。”

“上午,我和红兵也回到了营地,到了营地,我再也按捺不住,拿起冲锋枪朝天狂扫了好久。大家都认为我要疯了。只有我知道,我还没疯,而且,这一辈子再也不会疯。这一夜过后,我也成了男人。”

“而红兵,把小花的头交给了军工,自己去睡了,睡的很踏实,一睡就睡了十几个小时。”

“小花火化时,我们都在,整容整的不错,四肢的假肢也跟真的差不多,拍照拍出来看起来还不错。红兵说的对,他把小花带回家了,他做到了。”

那年,赵红兵21岁,沈公子19岁半。

二狗被沈公子这席话惊呆了。

二狗脑中浮现出这样一个景象:南疆,红土地上,月光和星光下,两个腰杆笔直的北方男人,赤身裸.体,满身是石头棱子划出的血,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在世界最密集的雷区上,走在前面的男人,腿有点抖,还有些虚汗,走在后面的男人,胳膊下夹着一个自己战友的人头,跟着前面的男人在一步一步的慢慢走,当前面的男人腿有些抖时,后面的男人伸手扶稳他。俩人静静的走,没有对话。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景象?

这两个男人会有什么样的情谊?

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战争更残酷。可能,也没什么能比战争更能让男人变成真正的男人。

“本来我和红兵就是最好的战友,那天过后,我觉得,无论我作什么,不论是对的还是错的,只要有红兵在我后面,我什么都不怕。只要想起那天在我身后,红兵的那只大手,就算前面有多少地雷,我也能放心的走下去,腿,不再会抖。”

“开始的时候,很多人纳闷,你沈公子怎么就那么傻,开饭店什么的赚那么多钱,都是自己一个人赚的,但却要和赵红兵两个人花呢?我总是一笑了之。首先,我和红兵是过命的交情,有多少钱能买到呢?其次,我做生意也好、办事也好,之所以有信心,是因为,我始终能感觉自己的肩膀上搭着红兵的那只手。一切,都和那一夜一样。”

那一天,二狗终于明白赵红兵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那是一个敢于自作主张亲手卸下战友遗体头颅的人。

那是一个曾赤身裸.体夹着战友头颅在雷区走上一夜的人。

那是一个在以上情况下,还能照顾战友的人。

完成以上三点,还不够可怕。可怕的是在沈公子的描述中:这个人,在做以上的事的整个过程中,情绪没出现一丝丝的波动。

或许他的情绪也出现了波动。只是,别人看不出来。

那天以后二狗也明白了,能和赵红兵做对手的人,在我市,可能真的是没有。

即使张岳不是赵红兵最好的朋友,而是仇敌。他俩如果火拼一次的话,那么,谁会胜呢?

相信大家心里也早已有了答案。

第四部、黑社会

十一、暗战

据说大虎远比赵红兵消失的彻底,从那次赵红兵挂掉电话,大虎完全人间蒸发。据后来知情人士说,大虎当时挂了电话就开着车消失了,后来虽然大虎团伙的成员基本每天都能接到大虎的电话,但是即使是大虎最亲密的兄弟,也不知道大虎究竟在哪儿。

大虎当时怕的可能并不怕赵红兵,而是赵红兵最好的兄弟——李四。

大虎清楚的很,一旦让李四抓到他,他或许不用死,但是下半辈子肯定要在轮椅上过了。李四有多毒,是个人就知道。

赵红兵在南山之战过后再也没参与过江湖上的是非,而大虎也认为,即使是南山之战。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张岳,而不是赵红兵。

大虎,根本就没意识到赵红兵的可怕。在大虎的眼中,赵红兵虽然当年也挺生猛,但毕竟是当年了,如果拿现在的赵红兵跟张岳和李四比,赵红兵简直是善男信女。张岳现在折了,只要防备着李四,赵红兵就没什么可怕的了。毕竟,人家大虎的手下,养着一群曾经的重刑犯。这些重刑犯,有如一群困在笼中的猛虎,只要放出笼,一定会伤人。

在大虎手下的7、8个刚释放没几年的重刑犯手下中,有个首领,绰号“迷楞”,“迷楞”是东北话,意思大概就是:迷迷糊糊,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架势。大虎,就是想让他带人去对付赵红兵。

迷楞虽然绰号叫“迷楞”,但只是外形比较迷楞,人可真不迷楞。据说在省属重刑犯监狱中,他是公认的两个大哥之一。在狱中的地位远比大虎要高,大虎当时只是个中队勤杂,是要给迷楞溜须拍马的。

迷楞当时约37、8岁,他从17岁开始,他的人生经历只需要两个词就可以描述:1,跑路。2,坐牢。也就是说,如果迷楞没在跑路,那么他一定在坐牢。如果迷楞没在坐牢,那么他一定在跑路。

由于迷楞不是在跑路就是在坐牢,在外面混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不仅仅二狗没见过他,就连赵红兵团伙中的主要成员也没几个人见过他。但据说,此人的外型及性格酷似李四,都是又黑又瘦,面颊骨很高,又都是每天一副睡不醒的架势,又都不爱说话。

这样的人,是挺可怕。

虽然迷楞的人生可以简单到用四个字形容,但迷楞的一些经历也得说是个传奇。

1980年,迷楞17岁,在省体校读书,据说他足球技术高超,早晚会是省队的队员。甚至有可能入选国家队。但在1980年夏,他暑假回家时和当时在我市已扬名立万李老棍子、张浩然一伙在我市体委足球场看台下发生了冲突,迷楞在遭到张浩然毒打之后,去西郊的三姨家拿了个镐头,骑自行车回头去找张浩然拼命。

而后,就是一场血战,迷楞一人力敌张浩然等七人。80年代初,正是李老棍子、张浩然一伙在我市最嚣张的时候。迷楞敢于一人和张浩然等人火拼,足可见其胆略。

那一场恶战,迷楞被打了个半死,但是迷楞也把张浩然手下的一个兄弟一镐把抡成了植物人。

后来官司打的不错,迷楞只在看守所里呆了一年多就放了出来,根本都没进监狱。

从看守所出来以后,迷楞没球可踢,又身无长技,也开始了混社会。80年代混社会不像是2000年后,那时候混社会的人的经济来源就两样:偷和抢。

偷,迷楞是不屑于干的,但他却收服了我市的10来个小偷,由这些小偷养着他。当时在我市小偷届名声最响的大民、二民哥俩,都是他的手下。在迷楞出狱不久,还不到20岁的他居然结婚了,据说老婆还挺漂亮,他和他老婆在83年还生下了一个姑娘,这个姑娘是二狗的下下届同学,她继承了他爸爸的运动天赋也继承了她妈妈的美貌,但学习成绩极差,是二狗所在高中特招的每级仅有两个的体育生。

这父女二人,性格挺像,女儿的性格也很暴躁。由于此女每天下午都在我校操场练体育,常年穿着一条紧身的运动短裤,露出两条雪白浑圆的大长腿,再加上如花的容颜,基本上吸引了全校男生的关注。然后,全校男生都将其戏称为“大白腿”。二狗和此女不熟,只知道她爸爸是迷楞,她真名叫“徐X”,仅此而已。

放下“大白腿”徐X不表,话题还是回到她爸爸迷楞。

在生下大白腿后不久,迷楞由于重伤害他人再次被列入通缉犯行列,只不过罪名不是很严重,所以公安也没尽全力的抓他,他得以在我市的市内继续“跑路”。据说,在迷楞在我市市内“跑路”的2-3年中。连续犯了13起重伤害。根据某些“社会人”讲:这13次重伤害,加在一起够判个死刑了,但是迷楞基本每次都不是主犯,尽管下手时他最狠最黑,但最后量刑的时候轻了不少。

二狗知道85年底迷楞被捕时的那次事件,现在叙述出来让大家了解一下迷楞这个人。

在我市市内跑路的迷楞,每日朝不保夕,日子过得相当惨淡。在85年底,有人出200块钱,让他去修理一个东郊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兽医。

“修理”这个词可轻可重,可以是痛殴兽医一顿、可以是吓唬吓唬这个兽医、也有可能是把这个兽医干残。

迷楞拿到200块钱想都没想,直接选择了把这个兽医干残。

据说他拿到这200块钱后,先是去当时我市最好的一家饭店里,请几个朋友饱餐痛饮了一顿,花了100块出头,然后又自己买了双棉鞋,花了几十块,穿着新棉鞋,兜里装着剩下的几十块钱,怀揣一把宽背大砍刀,带着醉意直接去了东郊那个兽医开的兽医店。

那个兽医也不是什么善茬,而且还会个三拳两脚,虽然上来就被迷楞在脸上狠狠的迎面砍了一刀,但镇定下来以后居然和迷楞徒手撕扯了起来,这个兽医不愧是成天和驴马打交道的,力气极大,在撕扯的过程中居然还把迷楞手中的宽背大砍刀给夺了过来。迷楞手中的刀被抢过去以后,自己也身中几刀,酒醒过来不少,回身拿起了个气管子,和这兽医拼了起来。

此时,正好有一派出所一片警路过,在80年代初时我市的片警也有手枪,此警察看见了两人在血战时距离他俩7-8米,当时就鸣枪示警。他这一鸣枪吓到了那兽医,那兽医住手了,但是人家迷楞却不住手,拿着气管子还朝兽医的头猛砸。这片警一看这悍匪连鸣枪都不怕,也恼了,当场又开一枪,现场制暴。直接命中迷楞大腿,迷楞当场倒地。

迷楞被捕,被以多起重伤害罪名起诉,判刑15年。迷楞入狱后约3个月,他老婆失踪,在我市,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老婆,他的女儿大白腿由她爷爷奶奶抚养。也就是说:大白腿在没记事儿的时候,迷楞就已经进去了,在大白腿上高中以后,迷楞才被放出来。

通过迷楞受雇伤人这件事儿的整个过程来看,迷楞这样的人的确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一个群体:不但凶狠暴戾,而且更可怕的是他好像根本就没打算活几天,他每多活一天他都觉得自己赚到了。

拿来半条命换来的200块钱不是攒着,不是好好去花,而是去把它浪费了,因为他可能觉得自己活不过明天,所以就先把它花了。正常人的生活计划是按年过,迷楞却是按天过、按小时过。

活完今天算今天的,明天的事儿就不去考虑了。

入狱后,犯了14起重伤害而且还曾经一镐头打出来个植物人的迷楞开始了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日子——迷楞这一辈子最光辉的岁月就是在狱中。

由于迷楞早就活腻了,所以他在监狱里是人见人怕,毕竟像他这样早就活腻了的人不是很多。很快,他在狱中成了大哥。吃香的、喝辣的,谁见到他都得递烟、叫大哥。

据说迷楞在99年出狱以后还经常怀念自己在监狱里的日子:“要不是我有个姑娘,我肯定还回去,在里面的日子比在外面舒坦多了,现在我爸我妈没了,我得照顾我家姑娘,要不我早回去了!”

听了没?啥人都有,还有怀念在监狱里的日子的。

迷楞在出狱以后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大虎安排给他的物流公司客户经理,工资还不低。说是客户经理,但迷楞基本上啥事儿也不干,只是每天带着其它几个释放的重刑犯,吃吃喝喝,到了月底领工资,再拿着吃饭喝酒的发票找大虎报销。

大虎每次都是乐乐呵呵的给他报销,三万两万的连眼都不眨。大虎知道:想在我市占据一席之地,迷楞的这样的人必不可少。

迷楞也知道,大虎这么可劲儿的养活着他,早晚一天要用到他。所以,迷楞也是坦然受之。

出狱以后的迷楞不缺吃,不少穿,日子过得还不错。迷楞不管那么多,今朝有酒今朝醉,除了自己的女儿能让自己牵挂外,迷楞在这世界上什么都不留恋,他早在10几年前就不留恋了。

二狗在读大二的时候,还听说了迷楞出狱后的一件悍事,这事儿和大白腿也有关。

当时大白腿依然住在她奶奶家,也就是我市第五人民医院的宿舍楼,那六层楼的楼房在80年代初的时候绝对算是我市最好的住宅,但是到了2000年前后,绝对算是最破败的住宅了,当年的红墙已经斑驳,楼道里全是灰尘没人打扫,楼门还是木制的,新的楼房的楼门早就是铁的了。大白腿的奶奶和爷爷已经去世了,所以,大白腿独自一人住在那。

迷楞出狱以后也在家住了几天,但是大白腿总赶他走,说是迷楞总半夜醉酒回家打扰她学习。其实她是想一个人住自由,她是经常带男孩子回家,而且还带不同的男孩子回家。

迷楞觉得自己在世上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了,就这么一个牵挂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迷楞也没多说,让大虎送了他个三室一厅自己去住,然后让自己的女儿继续一个人住在爷爷奶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