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钱三来跟赵红兵谈对付老曾的事儿,赵红兵心里多少也有点纠结。这老曾可是个死刑犯,你们干一把然后爽了,走了,我可还是得留在这呢,他就睡在我旁边,这可是个雷,谁知道哪天炸了啊!不过赵红兵再想想钱三的话,又觉得总不能让外地人在自己所在的号子里戳出去。

赵红兵一咬牙,跟钱三说:“事情别弄大了。”

钱三喜上眉梢:“大哥,是,你放心!”

赵红兵点点头:“你他妈的小声点。”

“是,是。”

“你那边除了老七和那小痞子,还有谁啊?”赵红兵问。

“刀哥,他来打头阵,他猛。”钱三指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爷们儿说。

“那刀哥是谁啊?你们怎么总管他叫刀哥?”赵红兵也知道这刀哥,但是从没跟刀哥说过话。

“你妹看见吗?他手臂上有文身,文着一个刀字。”

赵红兵的目光瞄向了刀哥。赵红兵之所以以前一直没注意刀哥,是因为赵红兵认为此人是个怂玩意儿,连姚千里吼他两嗓子,他都不敢吱声。赵红兵还知道这个刀哥进来的原因是打架斗殴,而斗殴的结果是刀哥一方有人被打死,事情闹大了,本来没什么事的刀哥也被牵扯进来了。

这样的小毛贼满大街都是,要是在外面,赵红兵多一眼都不看他。但这人最大的特点是胳膊上文了个“刀”字,赵红兵这半辈子认识混子无数,身上文龙的花凤的见得多了,甚至绣个观音菩萨的也见过。但确实没见过胳膊上只文了一个“刀”字的,不得不承认,这个刀字曾经吸引了赵红兵的眼球。难道这个“刀”字是某个神秘的帮派?这个念头始终在赵红兵脑海中萦绕着。只是赵红兵这人不愿意乱打听,所以一直没问。

今天,赵红兵也忍不住了,就问:“他文这个身干吗?奇怪。”

“他也是在外面混的,混得也还可以,文身很正常。”

赵红兵说:“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文了个‘刀’字。”

“他刚出来混社会的时候,想在胳膊上文个“忍”字,可是他太怕疼,刚文个“忍”的上半部分,也就是刀字的时候,就忍不住疼,跑了!不文了!”

“我去!”赵红兵觉得天旋地转。

“怎么?”

“他打头阵?”

“嗯!”钱三坚毅地看着赵红兵。

赵红兵没说话,勉强地点了点头。他的心,一下就凉了大半截。他严重不看好钱三等人与老曾一战。只不过,看着钱三那张跃跃欲试的脸和不报仇誓不罢休的劲头,赵红兵实在是不愿意打击他。

放风结束了,赵红兵回到铺上盘腿坐着,就开始比较老曾和钱三双方的实力了。尽管在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赵红兵面前,钱三这次又预谋的斗殴就像是个小游戏,可赵红兵一样很关注。他分析了一下,钱三必败无疑。因为人数上虽然钱三有一定的优势,可是到时候能动手的没几个,比如养藏獒的张国庆,比如会计李晓强,他们基本上没可能去帮前三。另外,钱三等人的战斗力也要稍逊一筹,老曾那一帮人各个都是职业罪犯,各个看起来一脸凶相,一看就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的,可钱三那边,最具流氓外形的刀哥,怕疼。。。。。。

怕疼的男人伤不起。赵红兵基本分析清楚了,如果姚千里这愣头青不参与进来,那么钱三等人必败无疑。赵红兵想到这儿,长叹一声。

赵红兵叹息这会儿,姚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看样子想搭话又不太敢。自从被赵红兵上次呵斥了一句话后,姚千里还一直没敢跟赵红兵说话呢。这次来,看来有点事。

“红兵大哥。”姚千里像以前一样蹲在地上,仰着脖看着赵红兵说话。

“有事就说。”

“你能给我签个名吗?”姚千里问得很虔诚。

“啥?”

赵红兵眼睛一瞪,姚千里又吓得够呛。

赵红兵说:“我是影星还是球星阿?你找我签名。”

“是这样,钱三他们不是要下劳改队了吗?他们跟我说,下了劳改队,狱霸多了,规矩多了。像是我这样的,早晚得挨揍。”

赵红兵没接茬儿,心说:“你不挨揍没天理。”

“我就琢磨啊,估计再过两三个月我也该判了,去了劳改队,要是被人欺负,我提你行不?”

赵红兵“哼”了一声,又没接茬儿。

姚千里硬着头皮继续说:“我估计我说了人家也不能信,人家肯定说就凭你个医院开车的,还能认识赵红兵?所以。。。。。。”

姚千里看了一眼赵红兵的脸色,似乎看不出明显的反感和不悦,就继续说:“所以我就想啊,你给我签个名,以后谁要是欺负我,我就拿你的签名给他看。”

看着姚千里那真诚的小眼神,赵红兵气乐了。

姚千里拿出笔和纸,虔诚地说:“红兵大哥,签个呗。”

赵红兵居然接过了笔,但是没拿纸。

“红兵大哥,纸啊!”姚千里说。

“不用,你站起来。”赵红兵说。

姚千里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赵红兵让他站。

“脱衣服!”赵红兵说。

“脱衣服干啥啊?”姚千里一脸苦相。

“让你脱衣服,又没让你脱裤子。让你脱你就脱!”赵红兵瞪眼了。

姚千里羞涩地低下了头,慢慢地脱掉了上衣。

“转过来!”赵红兵说。

“脱衣服干啥啊?”姚千里一脸苦相。

姚千里一惊,但是慢慢地转了过去,但还时不时下意识地回头看,心想:“红兵大哥。。。。。。不会是。。。。。。变态了吧!”

还没等姚千里想明白,他觉得背上一凉,还有点小疼痛。原来,赵红兵给他身上写字呢。

“好了,转过来吧!”赵红兵说。

“好了?”姚千里不知道赵红兵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是啊!”赵红兵点着头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你签我背上,那我咋洗澡啊?”

“就不洗呗!”赵红兵强忍着笑。

“那。。。。。。那。。。。。。”

“那什么那!”

“为什么不签到纸上呢?”

“小生荒子,你问问去,谁有本事从这把一页有字的纸带到劳改队去?”

姚千里转头看大家,大家都在摇头,表示绝无可能。姚千里目瞪口呆。

刀哥走了过来,拍了拍姚千里的肩膀:“跟你讲个真实的故事,以前毛主席跟有个人我了下手,那个人回去以后就戴了手套,再也不洗了。。。。。。”

“那你的意思啊。。。。。。”姚千里蒙了。

“人家红兵大哥都给你签名了,你要来得容易吗?你还能洗吗?”

“那我。。。。。。不洗了?”姚千里快愁死了。

赵红兵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进来了这么久,赵红兵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这样的事,本来赵红兵干不出来,只是赵红兵比较思念沈公子,在这一刻,被沈公子灵魂附体了。

大笑着的赵红兵向门外一看,看见了被两个狱警押着的王宇。可王宇却没有看见赵红兵。赵红兵的心一沉:王宇还是折进来了。

王宇的神情显然很疲倦,一向干干净净的脸上,多了些胡茬儿。脖子上,还有淤青,一向干干净净的白衬衣上有很多土。王宇从赵红兵的铁窗前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在了赵红兵的视线里。赵红兵使劲想听到王宇进了哪间号子,可是根本听不到。

赵红兵这些天总在看《刑法》,其实他不是给自己看,他知道自己没多大事。他是在给王宇看,他知道王宇跑不了,涉枪还出了人命的案子,能不被抓吗?他就琢磨着,王宇这犯罪情节,能不能判个死缓或者无期什么的。

赵红兵刚刚好一点的心情,马上又沉郁了。王宇被抓了,离结案不远了。

果然,第二天,赵红兵又被审讯。检察官例行公事地问,赵红兵例行公事地答,没任何建设性的东西。赵红兵知道,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审讯了。

赵红兵回到号子里,就发现钱三他们开会行动了。

这时晚饭刚开始,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吃饭呢。怕疼的刀哥就凑合上去了,也不知道是钱三还是谁,在刀哥身后猛推了一把,刀哥一下就撞到了老曾的身上。老曾猝不及防,饭全洒了。

老曾不动声色地放下了剩下的半盒饭,缓缓地站了起来。老曾的所有兄弟也放下了饭盒,跟着老曾站了起来。

赵红兵点着了一根烟,深深地抽了一口,他知道,大战就要上演了,这老曾,气定神闲,气度远非咋咋呼呼的钱三能比。

老曾站起来以后,不慌不忙地回头看了赵红兵一眼,看见赵红兵正盘在铺上抽烟,老曾又慢慢地回过了头。

刀哥一个三十来岁的老爷们儿,表情倒像是个闯了祸的孩子。他看到老曾那阴沉的眼神,想要躲闪,但是回头一看,钱三和老七已经站在了他身后。顿时,刀哥又有了点底气。

甭管怕不怕,刀哥的表情很狰狞:“看我干啥!对---不---起!”

老曾还是看着他,没说话。

“我说了,对---不---起!”刀哥的表情更加狰狞。

老曾说话了:“找茬儿是吧!”

钱三说:“对,就找茬儿,新仇旧账一起算!”

老曾说:“何必找茬儿呢,还弄翻我半盒饭。你们值我那半盒饭吗?”

赵红兵有点佩服这老曾了。就打架的境界来讲,这老曾是个大哥级的。难怪这么多人愿意跟着他。跟在这样的大哥后面,踏实。

钱三说:“今天,咱们俩总得有一个横着出去。”

老曾淡淡地说:“是吗?”

钱三刚想搭话,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原来是老曾猝不及防地打出了一拳,正中钱三的右眼。钱三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倒。

老曾这一动手,他身后那群人一拥而上。钱三等四个人被连撞带推,全部栽翻在地。

赵红兵想到钱三等人弱,可还真没想到这么弱。出来混社会的人,怎么能被一推一撞就都倒了呢?下盘也忒不稳了。要是赵红兵扥人出来混社会时这身手,早被人打死了。

老曾等人的拳头、脚都雨点般地上去了,局势一团糟,赵红兵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只听见刀哥的狼嚎鬼叫。

赵红兵一抬头,看见姚千里拿着个饭盆在傻愣愣地看着。

赵红兵一声断喝:“老乡都被打了,你还不上去帮忙!”

姚千里如梦初醒,抓着饭盆冲了上去,一饭盆就扣在了老曾的脑袋上。老曾回手一拳打在了姚千里的脖子上,姚千里挥拳再朝老曾打去,老曾灵活地一躲,右手掐住了姚千里的脖子,脚下一绊,姚千里也被放倒了。老曾一脚踢在了姚千里的太阳穴上。姚千里哼哼了一声,好像是被踢晕了。

赵红兵从铺上下来了,手里的烟头一摔,径直朝老曾走了过去。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老曾早就料想到赵红兵会出手,赵红兵现在才出手,倒是远远出乎老曾的意料。因为此时,钱三等人早已溃败,他赵红兵再强,独木能支吗?老曾的兄弟们还在对钱三等人连踢带打,老曾已经停手了,冷冷地看着迎面走来的赵红兵。

号子里的过道一共还不到两米宽,现在十多个人都在过道上,局面一片混乱。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么窄的过道上,比的就是一对一的对抗,最多就是二对一。赵红兵看了这些人的身手,即使是二对一,也绝不会有人是自己的对手。

赵红兵眯着眼睛说:“你在我们这一亩三分地上,混得太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