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尖传来的痛的感觉。

难道火已经着了?阿蒂不由得慌张起来:只是我看不见而已?

——难道我已瞎了!

“沙沙、沙沙。。。”

——这是什么声音?

这跟割胶的声音十分近似。

只是更猛烈、更浩大。如果阿蒂割胶的声音比作是一只蚂蚁,这声音却近似雄兵。

可是阿蒂并没有割胶水!

天!难道这黑暗的胶园里,正在布满着人割胶!

阿蒂恐惧得想叫喊,但因太过惊恐反而叫不出声来,。

沙沙之声更逼近了。

她感觉到热。

火的感觉。

阿蒂想逃。

可是在慌乱间,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也找不到她的脚踏车。

然后,她觉得“沙沙”之声已“爬”上她的衣角。

她感觉到锐烈的的痛,这使她终于能尖呼出声。

不过,那沙沙之声也变成了醒醒恐恐之声已经延及了她的身体,燃上了她的脸部——

死亡,如黑暗她行近,带着震怖与的灼痛。

附近的女工都听到那使她们终生难忘的修呼声。

当她们聚拢赶去的时候,只看到一具烧焦了的身体,附近还有几棵烧坏了的灌木。

刚才还千娇百媚言笑晏晏的阿蒂,一下子被烧成了一具惨不忍睹的焦尸,这也是她们毕生难忘的情景。

距阿蒂被“怪火”烧死的事件后十二天。在附近山城里的德叔,喝了一点椰花酒,一摇三晃的走去“互助团”看更。

他喜欢喝椰花酒,除了因为特别便宜,还因为那一股兜舌的酸味。

而且,喝椰花酒可以让他想起,当日在山林里跟日本仔打游击的时候,他每到一个印度人的小村落,村人都视他为英雄,他就是一面喝着椰花酒,曾试过一晚拥抱过三个女人。

过去风光不再。

在德叔心目中,往日都是美好的口忆。

只有现在不好。

打完仗了,这地方繁荣了,自己却似退化了、落伍了。

——两个黄脸婆,八个子女。

——有什么事,比一个不好看的老婆更无瘾?

——当然是两个丑老婆!

俗语说:“一个弯腰,两个驼背,三个断担挑”,德叔自然不会推屡到可以乱性的椰花酒上,他有八个孩子,使他不得不在自天替人补鞋之余。晚上更兼了这一份“互助团”的守望工作。

因为这一带地区不大平靖,平时常有劫匪出来活动,山区里可能还有些未被剿灭的游击队潜伏,近海又有来自印尼的非法移民,于是当地政府,成立组合了“互助团”,宗旨是:

守里相助,以防一旦有个什么,及早示警。

德叔是互助团的看更之一,这是民间团体,没有枪,只有哨棍。

这一个了望室就设在棕油树林之前,在晚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只日光灯亮着,显得份外荒凉。

德叔不管。

反正他无所谓。

今晚德叔是早到了些,手上还拿了瓶椰花酒,经过街上的时候,不知怎的,手肘给撞了一下,酒溢出,溅及了眼睛。

德叔一面擦眼一面大骂:“死夭寿,走路不长眼睛……”。

其实他是习惯说几句粗口,也不是真的想骂人,反正眼也不大痛,当然也根本不会有人故意。

他想早些间到“互助团”的守望室里,早些把酒喝光,不然,咖啡明和球仔来时,他们就不许他在工作时喝酒了。

——我现在喝,你们来时,闻到我一口酒气,但就是奈不了我何!

想到这点,德叔就得意地笑了。

像他这种人,要活下去,自然得要懂得随时随地找开心。

就在这时候,他不经意地向百叶窗口一望,瞥见在棕搁园丘的沙路上,有一个。

一个女人。

一个穿白衣服的女人。

2、黑色的珠宝

三更半夜的,怎会有个女人仁立在那儿呢?

德叔觉得很狐疑

万籁俱寂,荒郊野道,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干吗?

莫不是来自寻短见的?一个单身女子深夜来到这种地方,就算不怕劫匪也该小心色狼呀……想到这里,喝过酒后的德叔,就被两种想法烦缠着,一是那女子可能要自杀,他很应该去阻止,这是善心的;一是当他想起在这半夜无人的光景里这女子还敢出现在这里,八成不是什么正经人,他想到“色狼”的时候自己同时也色心大起。

他决定要过去看看。

正走出那了望岗的时候,咖啡明和球仔刚好过来值夜,迎面看见德叔走出来,就闻到他冲鼻的酒味。

“又喝酒了!”球仔没好气。

“怎样?守夜啦,还要去哪里?”咖啡明见德叔拿着哨棍,一摇三晃的走出来,顺口问了一句。

“我?”德叔指着自己的酒糟鼻,露出了满口黄牙:“我就是要去执行守夜的任务。你没看见吗?我去找那个白色的女人?”

球仔正揩着眼睛,没在意,故而一笑置之,以为德叔又喝多了酒,胡言乱语。

咖啡明奇道:“白色的女人?”便见德叔往沙原上走去。远处似乎真有个白色的影子,看去似在虚无飘渺间,有点纳闷,以为是德叔的家人朋友,也没多加注意。

球仔正开着了收音机,一面听一面打着拍子。

咖啡明去找水喝,发现都是隔夜的茶,呸了一声:“死德叔,先来也不烧开水,渴死了!”

球仔心不在焉的漫声说:“他不烧你烧呀……暖,最好泡壶咖啡,泡咖啡你咖啡明是最拿手的啦!”

咖啡明啐道:“少爷,要冲咖啡你自己不会冲,你就只会听音乐呀!”

“长夜漫漫呀,”球仔学着白光的声音,抱着收音机像抱着一个活色生香的美女,怪声怪气的唱:“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

咖啡明一边正准备要烧开水,可是又找不到火柴来点燃煤气,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要不要也替德叔泡一杯?”

球仔把脚放到桌面上,凳子前脚也翘了起来,悠哉游哉的说:“他呀,有酒就得了,还喝什么……”

一面说着,一面不经意的望向窗外。

他就看见一个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景象

德叔在沙原上,似乎正在跟一个虚晃晃的白色影子说话。

然后德叔忽然回头,往这边狂奔。

由于相隔得极远,可是犹可以感觉到,德叔因太过惊心动魄,以致整张脸孔,都已歪曲变形。

究竟德叔看见了什么,才会这般恐惧呢?球仔不知道,可是,接下来,德叔整个人,都似融化在黑夜里,他疯狂的扑打着,犹如一大群虎蜂正在噬向他,凄叫声只怕在七里外的人都可以听得到。

德叔的身体,也似在累夜中被啃蚀着,夜乌乌的似缠绕着几条巨蟒,无论德叔再怎么扑打挣扎,都无法挣说那可怖的纠缠。

球仔整个人怔住了。

也整个人僵住了。

这景象那么的恐怖,致使他搁在桌上的双腿完全僵硬,头皮发炸,一时竟忘了去留意那个白色的人,还在不在现场。

德叔哀号着,向哨岗奔来。

透过岗哨的日光灯一照,球仔可以隐约地看见,德叔身上像长了数十蓬草。

海藻般似的草。

黑色的草!

这时,咖啡明也听到有异声,忙从内奔出来,急问:“发生什么事?”

由于球仔已太过惊愕,咖啡明的声音突然自后响起,吓了他一大跳,以致双脚一颤,失却平衡,连人带椅往后跌了个仰八叉!

这可把咖啡明也吓了一大跳,忙把球仔扶起,球仔只指着窗外,说了十几个字都拼凑不成一句,“外……面……天……德……叔……他……他……不知……做……什么……”

咖啡明也看到那可怖的情景了。

德叔已奔近,脸容已痛苦到极点,眼看要接近哨岗的时侯,终于支持不住,连同缠在他身上黑夜般的“海藻”,一起倒了下来,径自在地上惨号着,翻滚着、挣扎着。

咖啡明比球仔镇定,抄起一柄巴冷刀就冲了出去,可是,到了接近的时候,也只有呆立当堂。

因为他发现在德叔身上缠绕的“事物”,是会闪晃、摇动、吞吐的,似有若无,经灯光一照,咖啡明已经可以肯定了一件事:

——那是火。

黑色的火。

咖啡明甚至可以感受得到,那火的热力。

幽异的热力!

球仔和咖啡明亲眼看见了“黑色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