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握住了对方的拳腕。

挥拳通常是代表尽力和打击。

顾影握住了对方挥拳的腕,无疑等于是扼杀了对方打击的力量。

一切都静了下来。

那狡滑汉子的拳头握在顾影手里,一如刀在铁砧上,任他怎么抽拔,也收不回原是属于他自己的一双手、一对拳头。

然后,顾影缓缓的说:

“这是什么?”

他问那名奸滑汉子。

拳头。

人的拳头就是拳头。无论大小拳头,逸是拳头。就算有的人天生有六只手指,或不小心只搞得剩下四只手指,但握起手指收入掌心还是拳头一个。

只不过,那人的拳头,比较特别了一些。

他戴了戒指。

戴戒指也没什么特别。

你在街上走,

十个人里总有三个人是戴着戒指的。

只不过那人戴的是骼髅头戒指。

左右中指都有一只。

而且仔细看去,

顶上都有一口尖针。

巴闭的一麻一痛,就是这口针刺在他掌心的结果。

如果他的太阳穴给这样的一支针刺过去,情形如何,还真不堪想像。

所以顾影捏住了那人的拳头,就像抓住了毒蛇的七寸,然后才以一种沉着、沉冷、沉重的语调,这样的问他。

那人不知怎么回答好。

顾影的眼神冷得像冰镇过的月色:“你是邹升的人?”

那人用力挣不脱,想要起脚,顾影贴近,脚一横,已截住了他下盆任何可以反击的动作。

“我知你就是‘鱼生’”顾影一字一字地问:“你为什么要向我们下毒手?”

鱼生挣脱不了,急红了脸,大叫:“关你屁事!”

“格”的一声。

“鱼生”惨叫得像一支刀扎进他的肠胃里。

他的手腕已给顾影拉脱了一只,惨呼道:“你……你好狠……”

顾影只淡谈的说:“那是你的事关我屁事。”

就在这时候,忽听外面有一个郁雷也似的声音大叱道:“要干什么!开道场子来欺负人咧!”

那个“鱼生”转过头去,一见来人,喜如皇恩大赦,大叫:“老大,老大,这王八蛋在欺负我们兄弟,不给您面子,快来救我!”

这句话一说,两边都楞了一愣、呆了一呆。

来人是牛丽生。

他一过来,就看见道场里倒下了四五个人,哼哼卿卿的一时爬不起来,而顾影正在扼断了一个人的腕子还说“关我屁事”,他一时看不过去,便挺身走了过去,扬声说了那一句话。

没想那汉子竞叫他为“老大”。

——他几时当起“老大”来了?

——自从他叫陈剑谁做“老大”后,他已好久没做过“老大”了。

他曾听“老大”说过:“笨人才要当老大。当老大,要比别人多负责任。要当好老大,还不能比人多享受权益。当老大真不容易啊,你干得好别人以为是应该的,你于不好别人还觉得你治该。现在市场上流行你叫我一旬‘大哥’我称你一句‘老大’,甚至叫在嘴里骂在心里,到底还有谁是当真的?现在江湖道上的汉子,都是不讲义气的了。至于对辈份分际,有权有势便是唯命是从,没奶的么?管它爹娘!你想,万一不慎,当上这种人的老大,你说是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现在他忽然被称为“老大”,一时还未会过意来,只觉得有些陶陶然。

顾影则有些愕然。

他认得这个大块头就是打从外国来的不速之客、同时也是骚拢张小愁的恶客之一。

——他只是没想到“鱼生”这几个下三褴的败类,居然也是应这于人之命而来的。

“原来是你!”顾影冷哼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你不是东西!”牛丽生本来就不善辞令,一气起来就更不会说话,但而今回了一旬嘴,却误打误着,一针见血。

就在这时,忽闻一声咆哮。

巴闭掌心那一阵麻痒已经过去,他也已发现了“鱼生”对他施暗算,愤怒之下,想要把他攫住摘去他手上的毒针指环。

巴闭忽地扑了过来。看到巴闭气得青筋突现的样子,可把“鱼生”给吓傻了。

他仍受顾影所制,无法脱身,见巴闭含怒冲了过来,真个吓得丢了三魂去了七魄,大叫:“救命……”

牛丽生不知就里,长身一拦。

这一拦之势,就像一道石墙忽然横在巴闭的眼前。

巴闭的冲势,形同一头怒虎。

——如果前面有墙,他会跃过这一道墙。

——如果前面有人,他会“吃”掉这个人。

但他的前面是牛丽生。

巴闭高大豪壮得就像一棵风雨中怒茁的古树。

牛丽生却似一座山。

没有人能将之铲平的山。

他现在也不动如山。

巴闭厉喝:“滚开!”一掌推去。

牛丽生咧嘴一笑,反手一格。

两只手臂,终于不打不相识的格在一起。

巴闭原本这一推,以为像推倒一副麻将牌似的,他用的力道也不算太大。

牛丽生这一格之力,也差不多跟推开一扇弹簧门似的,力道亦不外如是。

但当他们两只手臂风筋贡突之处碰憧在一起的时侯,突然而急这的,两人都同时骤增了内劲。

而且在短短的碰格过程中,各遂增了三波的力道。

然后两人以肘尖为轴,两只拳头十只手指紧紧握在一起,大家较上了劲。

那是真力。

两只手臂都壮如大腿、粗如树根。

两入这么一握,巴闭脸上立刻紫胀,额上冒出了扦,他闷哼一声,另一只海碗大的拳头,已同时击在牛丽生的胸膛上。

牛丽生咧嘴一笑,葵扇般大的手掌,也托击在巴闭的下颔。

巴闭一仰首,但并没有仰跌出去。

牛丽生先着了巴闭一拳,他的反应居然是:

笑了一笑。

——还笑得蛮有怎力哩。

然后他的胸膛似缩了一缩,那情形就像是:一个吹胀了气的汽球,只要用手指一压,立即就瘪下去一小块,但你一放手,它立即又回复原来饱饱满满的状态。

紧接着下来,他们是在比力。

比真力。

巴闭穿着短袖的道袍,是以他的小臂,完全裸露,跟牛丽生的手臂缠箍在一起,那筋肉就像漫画或连环图里所绘的那些天生神力的壮汉,夸张得令人倒吞一口气,又像社会主义国家里突显劳动阶级的健康式豪壮的铜雕,看着也会有一种充满打击力的震撼。

两人相持不下。

场中已完全静了下来,屏息以待。

场中除了流汗的声音,还有一种声音,相当刺耳。

裂帛的声音。

牛丽生原本是穿着西装和白长袖衬衣的。

现在他的衣衫裂开。

西装也裂开。

衣衫发出吩咐嫁嚎嘶嘶磁哦的声音,一下子,牛丽生上身衣衫片片碎裂,上身几乎完全赤裸。

一好好的穿在身上的衣服,为何会片片碎裂?

那是因为牛丽生整个身子,突然膨胀了起来,粗大了起来,以一种“爆炸”的速度和威力,先行绷碎了自己身上的服饰。

同时,他手臂也露了出来。

他手臂上每一块筋肉,都像铁镌的庞鬼,就像西部片里扮演什么神剑武士的大力士一般,没有一块筋骨和血肉,会有一点儿妥协的可能。

他的手就像一棵千年眠月神木,正伸出了他站立不倒的主根。

两条右臂仍缠在一起。

但可一点也不缠绵。

而是缠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