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江里白龙孙超远以及小龙神贺信雄,乃是长江水路绿林的总瓢把子,在武林中亦可算得上是声名赫赫的人物,怎会一听到了“七妙神君”的名头,就立刻吓成这个样子?

但须知当年“七妙神君”在武林中的声望、地位及武功,都可说是无与伦比的,而且出名的手辣,往往谈笑中便制人于死地。

七妙神君一别江湖十年,此刻却突然在他两人的船上现身,也难怪他二人惊慌了。

七妙神君脸蒙绣帕,孙超远、贺信雄只听他冷冷一笑,却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不禁生起一阵寒气,自脊梁直上头顶。

江里白龙孙超远,本素以机警见称,他略一镇静,看到那方姓少女正被七妙神君扶在一旁,心知他必定为此而来,心中忖道:“久闻七妙神君‘七艺’中最后一艺,便是色字,今日想必也是为此女而来,反正此女另有主人,我乐得不管此事,等到那人来时再说,他两人,一个是江湖上久已享名的难惹人物,一个是初出江湖便惊震武林的魔头,正好一拼。”

他一念至此,心里遂就大定,说道:“神君久别江湖,想不到今日晚辈们却有幸得见神君一面,晚辈斗胆猜上一猜,神君深夜来到敝船,可是为了这个女子。”

七妙神君又冷笑了一阵,说道:“阁下倒是聪明得很。”

孙超远干笑了一下,说道:“既是神君的意思,晚辈哪敢违背,只是此女子乃别人交托给晚辈的…”

七妙神君哼了一声,说道:“别人交托又怎样,难道我七妙神君都不能将人带走吗?”

孙超远忙说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晚辈却不知能否请前辈留下个信物,让晚辈也好对别人有个交代。”

孙超远说此话时,真是捏着一把冷汗,他知道七妙神君生性怪僻,说不定这句话就惹了他的脾气,那么自己只怕当时便要难看,但如不说此话,另外一人也是自己绝对惹不起的人物。

哪知七妙神君沉吟了一下,将手入怀,取出一块金牌,抛在桌上,说道:“此牌就是我的信物,若是有人对我七妙神君不服气的话,只要说出来,不要他找我,我自会去找他。”

孙超远、贺信雄是希望七妙神君如此,但却料不到他会这么轻易地答应了,他们心中不禁生出同样一种想法,那就是这江湖上人人闻而生畏的七妙神君,似乎没有传说中那种乖僻和可怕。

然而他们怎知这其中又另有隐情,此七妙神君,已非十年前的七妙神君了。

他们喜悦地望着桌上的金牌,只见那上面铸着七朵梅花。

第五回 江上风云

七妙神君随着说话,又将那少女横抱在怀里,举步走出舱外。

此时七妙神君望着一片江水,心中暗暗叫苦,他此刻手中又多了一人,怎能再像方才那样以绝顶轻功飞渡这二十余丈的江面?

但他势又不能叫人家备船送自己过去,那样一来,岂非失了自己的身份。

他日注江心,却发现自己方才用以飞渡江面的那只灯笼正漂浮在离船六丈远近的江面上,心中又忖道:“若是我用‘暗香浮影’里的‘香闻十里’身法,或可渡此一段江面,但这‘香闻十里’的身法,我仅在石室中静坐练气,却未曾使用过,何况手上还有一人,若一个不好,岂非更是难堪?”

须知七妙神君之“暗香浮影”虽是内功练习的要诀,但却将轻功中绝妙的身法,寓之于内,这种内功与轻功连练的方法,也就是七妙神君的轻功能独步武林的缘故。

这念头在他心中极快地思索了一遍,此时那孙超远与贺信雄也来到船头。

小龙神躬身抱拳道:“神君来去匆匆,晚辈也未能一尽仰慕之愿,但望日后有缘,能再睹神君风采,略领教诲。”

七妙神君微一摆手,心中又忖道:“看他们对我的恭敬之色,就可以知道‘七妙神君’这四个字在武林中的地位,从今而后,这‘七妙神君’四宇就要我来发扬了。”

他思索至此,再不考虑,平手一推,竟将那少女身躯直接送去。

他内力本惊人,只见那少女的身躯,宛如离弦之箭,平着直飞出去。

江里白龙以及小龙神贺信雄齐都一愕,不知他此举何为。

哪知他人方离手,自己也直飞出去,出势竟比那被抛少女还急,脚尖找着那飘浮在水面上的灯笼,此时那少女的身躯也恰正飞来。

他双手齐出,轻轻托着那少女的身躯,人也随着去势而飘,脚尖仍踏在灯笼上。

孙、贺二人,远远望去,只觉他凌空虚渡,宛如神仙,心里更是惊佩得无以复加。

就这样,他以绝顶的身法,在江面上滑过去十丈远近,离岸只有六七丈远了。

他心中微微一喜,哪知运用这种内家的绝顶功夫,心神一丝也松散不得,他心中一喜,脚下便一沉,他知道真气将散,心中又是一惊。

忽然他觉得已渐下沉的灯笼却猛又往上一升,原来此时正好一个浪花涌来,将下沉的灯笼往上一托,轻功练至微妙之处,就是飞蝇之力,也能将身躯托起,何况这力道强胜不知千万倍的浪花。

他心神略动,身躯随着这灯笼上升之势一浮,在那浪头最高之时,脚尖用力一踏,身形一弓,嗖地飞越了出去。”

虽然他手上托着一人,但当他飞起在空中时,身形仍然是那么安详而曼妙,宽大的衣袂随着江风飘舞着,那情况是难以描摹的。

等到这次他身形落下时,已是岸边了,他已势竭,静立了半晌,调匀了体内的真气,将托着那少女的双手,平放了下来,极快的几个纵身,向城内飞身而去,晃眼便隐没在黑暗中。

那少女醒来时,发觉自己处身于一间极为华丽的房间里,那是她从未享受过的华丽,甚至连所睡的床,都那么柔软而温馨。

床上挂着流苏的帐子,铺着锦缎装成的被褥,房间所摆设的,也绝不是一个平民所能梦想的,她舒散地舒展了一下四肢,在她醒来的一刹那里,这一切确乎都令她迷惑了。

然后,她突然记起她本是被困在船里,一条突来的人影,使得她昏迷了,此后她便茫然一无所知。

但现在却怎地又会躺在这里呢?

她更迷惑了,她想起这两个多月所遭遇的一切,远比她一生中其余那么长的时日总积还多,这不是奇异的事吗?

她想起她的“家”,那本是一个安详而舒适的家,父亲方云奇在当地开了个小小的教武场子,收了三四十个学生,虽然并不十分富裕,但却是小康了,小城的居民,也对他们都很尊敬。

但是有一天,她想起那是坏运开始的一天,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闯进她的生活,使得她失去了安祥和舒适。

“但是父亲却那么高兴着那少年的回来,叫我叫他做哥哥,后来又叫我称他欹哥,并且告诉我他叫金欹,是父亲失踪了十多年的亲生儿子。

“我开始奇怪,为什么父亲的亲生儿子姓金,而且失踪了这么久。

“父亲告诉我,他的欹儿这十多年来,在外面遇着了许多奇怪的事,而且有一个本事非常大的人,教给他一身武功。

“这些事我虽听得有趣,但却不知怎地,对我的‘欹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讨厌,他总是那么阴阳怪气的,两只眼睛更是又凶,又狠,又冷,看起人来,像是要把别人吃下去似的。

“但是这些还不算最坏的,更坏的是父亲有一天突然要我嫁给我的欹哥,我吓死了,妹妹怎能嫁给哥哥呢?父亲这才告诉我,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又说欹哥本事怎么大,在外面有怎么大的地位。

“我不肯,我怎么都不肯,父亲气了,说:‘不嫁也要嫁。’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又凶又狠,我急得哭了。

“我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那欹哥突然站在我的身侧,我也不知他怎么进来的,他问我为什么不肯嫁给他,又说他十分喜欢我。

“这时候我恨透了,恨父亲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他,我就气着说,只要他将他的父亲、母亲全杀死,我就嫁给他。

“他站了一会儿,就出去了,我本来是说一时气话,哪知过了一会,他一手抱着父亲,一手抱着母亲,走到房里来,往地上一丢,我连忙爬起一看,呀,父亲、母亲真的都被他杀死了。

“这时我简直吓得说不出话来,我再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没有人性,我又哭,又闹,又骂,他只是冷冷地站在那里,话也不讲一句。

“我更怕了,我知道除了一死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来逃过他,于是我拿起刀就要自刎,哪知他手一动,我的刀就跑到他手上去了。

“就这样,我死也死不成,但我更立定决心不嫁给他,有天他说:‘你不要以为我真拿你没办法,其实我手一点,要你怎样便怎样,只是我实在太喜欢你,不愿意强迫你。’

“他日日夜夜地看着我,一天夜里我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鸟叫,又像是猿啼,他也听到了,而且面色马上变成那么难看。

“这一夜,他一直没睡在思索着,第二天绝早便带着我要走,这时我已经知道他确实有着不可思议的功夫,怕他一用强,我更没有办法,就只好跟着他走,走了半天,到了长江的岸边,他找来找去,找着一条小船,说了几句我不懂的话。

“过了一会儿,岸边就驶来了两条大船,他不等船靠岸,就挟着我跳了上去,船上的人看是他来了,都像是又惊又怕,都那么恭敬地问他有什么事,于是他就将我留在船上,叫那些人看守着我,而且要好好待我,自己就走了。

“我在船上呆了两天,才知道那是强盗船,有一个头子叫小龙神,还有一个姓孙的,对我和气得很,只是却叫一个满脸胡子的强盗日夜看着我,不准我这样,不准我那样。

“有天晚上,那胡子喝了很多酒,突然扑到我的身上,摸我、亲我要污辱我,我的嘴又被他吸住了,想叫又叫不出来。

“正在这个时候,那姓孙的来了,一把将那胡子扯了起来,还说要杀死他,那胡子急了,就和他打了起来,我一看,就乘此机会逃出船。

“哪知后来还是被他们抓回去,我在路上碰着的两个人,看样子倒像是个英雄,想不到却一点用都没有,尤其是那一个。

“我再被抓到船上之后,他们竟将船驶到江心了,我知道更没有办法逃走,何况这次是那姓孙的亲自看着我,可是怎么现在却会来到这个地方呢?难道这里是他们的强盗窝吗?”

她伏在床上,往事如梦,一幕幕地自她心头闪过,这个飘泊无依的少女,此时柔肠百结,伏在床上,呜咽了起来。

突然她听到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她惊得跳了起来,坐在床上一看,却是她在车里遇到的,她认为最没有用的那个少年。

辛捷正笑吟吟地望着她,说道:“姑娘,醒来了吗?”

她更是奇怪得无以复加,怎地这少年会突然而来,难道这是他的家?竟是他将自己救出来的吗?一时她怔住了,说不出话来。

辛捷又笑说道:“姑娘不必疑心,在下虽是无能,却有一个能为很大的朋友,从船上将姑娘救了下来,姑娘最好还是就在这里静心待一段日子,这里是在下的静室,绝对不会有人来骚扰姑娘。”

辛捷说完话,也不等她同意,转身走了出来,穿过几个房间,走到大厅,却见于一飞正坐在那里啜着茶,见他来了,就站了起来,笑道:“辛兄怎地起得如此晚?小弟已到前面去溜了一转,而且还听到店伙说起一件奇事。”

辛捷笑道:“小弟怎比得上于兄,今日起来得还算早的了。”

又问道:“于兄所听到的奇事,又是何事?”

于一飞说道:“昨夜江岸的几个渔夫,都说见到江心龙王显圣,在水面上来来去去地走,今天一早,就传遍了武汉呢。”

辛捷哦了一声,心中暗笑,知道是自己昨夜在江面施展轻功,却被那些渔夫认成龙王显圣了。

于一飞又道:“依小弟看来,那不过只是有个轻功绝妙的人,在江面施展轻功罢了。”

他眉心一皱,又说道:“只是不知武汉城中传出的此人物,又为何深夜在江面施展轻功?”

辛捷故意说道:“若能在江面随意行走,这人的轻功岂非真到了驭气飞行地步了吗?”

于一飞笑道:“辛兄还真个以为那人是‘随意行走’吗?小弟却看大半是渔夫们的故玄其话罢了,不过总而言之,此人一定是个好手,但突在武汉出现,难道是冲着我于一飞而来的吗?”

辛捷忍住笑,说道:“于兄太过多虑了,那李治华就是请帮手,也不会有这么快呀!”

于一飞脸一红,忙道:“我倒不是怕他请帮手,只是有点奇怪罢了。”

辛捷怕他发窘,忙转话题支了开去,说道:“小弟初到武汉,但于兄久走江湖,想必来得多了,不知可否陪小弟到处走走?”

于一飞道:“这个自然。”

两人走出店来,也未乘车,随意在街上走着,武汉乃鄂中重镇,又是长江的货物运送集散之地,街道市面的繁华热闹,自是不凡,辛捷坐居石室十年,此番见到这花花世界,再是修为高深,也高兴得很。

两人随意在酒楼中用了些酒菜,便回转店里,店伙见到店东回来了,巴结地迎了上来,说道:“老爷回来了。”辛捷微微点了点头。

那店伙说道:“刚才有两位客人来访老爷,一位姓孟,一位姓范,小的认得是城里有名的大镖头,便招待两位进去了,此刻还在里面呢。”

辛捷笑了笑,扭头向于一飞说道:“想不到范镖头和孟镖头今日就来回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