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金欹一掌引满,向他肩头打来,他索性不招架,将全身真气都满注右肩上,拼着捱他一掌。

天魔金欹一声怒叱,一掌方自击中,哪知胸口砰然也着了一掌,身躯直飞了出去,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气喘不已。

辛捷虽然得除强敌,但自己肩头中了一掌,虽是金欹真气已弱时击出,而他亦早有准备,但他半身也是发麻,他暗暗叹了口气,雄心壮志,顿时冷却了一半,忖道:“我连他都胜得如此艰苦,要胜那天下第一剑,岂非更难了。”

金梅龄见辛捷仿佛摇摇欲倒,惊呼着窜了过去,伸手扶着他,低声问道:“你伤得重不重?”

那华服少年见金梅龄与他如此亲热,嘴里泛起一丝狞笑,忖道:“索性连这小子也一起送终。”伸手入囊,取出一只乌油油的手套,套在左手上,走过去朝金梅龄阴笑道:“现在姑娘知道我是谁了吧!”手一扬,将那只套着手套的手放在金梅龄眼前。

辛捷剧斗已休,放眼一看这几人,心中正在奇怪着这几人的来历,此刻见那少年冷笑着走过来,忖道:“难道这些人和她父女有什么瓜葛?”

金梅龄一见这手套,早已面色大变,那少女与枯瘦老者也慢腾腾走了过来,却不理金梅龄,四只眼睛一起打量着辛捷。

辛捷见这三人行迹诡异,而且双眼神充气足,都是内家好手,尤其是那枯瘦老者,两太阳穴竟鼓起寸许,可想内功更是惊人,他自忖了一下自己的地位与将来的打算,不愿得罪江湖中人,尤其是这些好手,何况自己现在气力已衰,肩头也隐隐发痛,实不能再树强敌,遂向那老者微微一笑道:“老丈有何见教?”话刚说完,就发觉金梅龄在偷偷拉自己的衣袖。

那老者目光左顾右盼,看了辛捷一眼,又看金梅龄一眼,心中也在奇怪着:“这少年武功惊人,不知是何来路,近来武林中似还未听说过出了个如此人物,最怪的是他和金一鹏的女儿举止似甚亲密,却又和金一鹏的徒儿舍生忘死的剧斗,不知到底是友是敌?”

他心中揣测,颇有拉拢辛捷之意,也将手一拱,笑道:“在下四川唐斌,此来只因和金一鹏有些小过节,朋友端的好身手,不知高姓大名?尊师是哪一位?看来像是和毒君也有些梁子,你我不妨交个朋友。”

唐斌老奸巨猾,先拿话套住,将辛捷拉到自己这边,辛捷一笑,肚里雪亮,暗道:“这样最好,我也不想和你们结仇。”原来辛捷也曾听起四川唐门之名,尤其唐家的毒药暗器,江湖上多谈之而色变,而且唐门中人气量最窄,睚眦必报,只要惹了他们,一生一世也没有个了局。

辛捷哦了一声,道:“原来老丈竟是名闻天下的唐老英雄,失敬了,失敬了。”他避开唐斌的两句问话,不提自己的姓氏,巧妙地接着说道:“在下和金一鹏虽无仇怨,亦无瓜葛,唐英雄要复仇,只管请便,只是那金一鹏此刻却不在这里呢。”

天魔金欹一听是师父的仇人到了,自己此刻偏又受伤,无法应敌,这四川唐门中人,个个心狠手辣,唐斌更是有名的催命符,自己今日强仇环伺,看来是凶多吉少了,何不痛痛快快地充个好汉,一念至此,他本极骠悍,忍着胸前之疼,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喝道:“要找我师父的,只管冲着我金欹来好了,大爷虽受了伤,可也不含糊你们这批小辈。”

唐斌阴恻侧一声长笑,说道:“正是,正是,那金一鹏虽然不在,拿他的徒弟、女儿来抵也是一样,灵儿、曼儿,你们平日总说暗器靶子不好,这两人岂非是你们最好的活靶子。”

那少女哈哈笑道:“还是二叔疼我们,喂!灵哥,你打男的,我打女的,看谁打中的多。”

那少年正是唐门掌门追魂唐雷的爱子毒郎唐灵,闻言笑嘻嘻地说:“我不和你比,你招呼这位姑娘时,可千万别打坏了她这张娇滴滴的脸蛋,不然,我可要对你不客气呢。”

两人一吹一唱,将金欹等看成囊中之物,金欹素性阴鸷,人家越骂他,他越不生气,只是暗暗调息,准备出手一击,先废掉一个。

金梅龄却气得粉脸通红,刚要纵出去,却被辛捷一把拉住。

辛捷长笑道:“久闻唐老英雄是武林中的前辈,在下一向钦佩得很,哪知今日一见,却不禁令在下失望。”

唐斌脸色一变,他实在看不出辛捷的来路,只觉这少年非但武功高强,而且言语锋利应变对答,像是多年的老江湖了,心里更奇怪。

“想来与唐老英雄结下梁子的只是金一鹏本人而已,与他的后辈何关?何况此两人,一个是女流之辈,一个又受了伤,唐老英雄若然此时动手,日后传将出去,岂非落个以大欺小,乘人之危之名?在下想唐老英雄不至于如此吧!”辛捷话中带刺,却又说得不露痕迹。

唐斌面色一变,原来他方才上岸时,见到金欹与人厮拼,就存着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心理,是以只是在一旁观看,想等到金欹战败,至不济也等到金欹战得累了时,才出手,那时只剩下金梅龄一人,凭着自己三人之力,岂非太简单了。

他只当辛捷也是金一鹏之仇敌,哪知他们其中关系很复杂呢!此刻辛捷话中带刺,却正刺中他的心病,但他可不愿在没有清楚辛捷来历之前,结下这个梁子,他不但心狠手辣,也是奸狡阴沉。

闻言不动声色,毒郎君唐灵却阴笑道:“朋友可不是金一鹏的女婿,我劝阁下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辛捷哈哈大笑道:“若然是金一鹏的女婿呢?”

毒郎君脸一沉,探手人囊,接着手一扬,发出几粒极小的暗器,分取辛捷的喉头、两肩、前胸、小腹。

他探手入囊,取出暗器,接着发出,几乎是在同一刹那里完成,真个快到极处,加上这暗器发出时无声无色,端的霸道已极。

七妙神君生平不用暗器,却把天下各门暗器的来历、破法,都弄得清清楚楚,他自也倾囊传授给辛捷。

辛捷石室十年,暗中能辨秋毫,何况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他知道这准就是“唐门三暗器”,毒针、毒砂、毒蒺藜了,一声冷笑,宽大的衣袖一展,他左肩虽已微感不便,但右手仍然无碍,袍袖展处,带起一阵劲风,将这六粒毒蒺藜都挥落在远远的地上,身影竟未移动半步。

他这一出手,非但唐门老少三人大吃一惊,天魔金欹也罕然色变,忖道:“这厮这一手功力之高,真是我生平仅见,但是他方才和我动手的时候,却像并没有这么深的功力呀。”

他怎会知道辛捷临敌的经验,简直可以说没有,普通初出江湖的后起之秀,虽然临敌经验亦少,但在师门时,多少都有师父或同门师兄弟过手喂招,而辛捷却根本连这些经验都没有,是以他和金欹动手时,十成功力最多只使出六成。

但是他此刻接暗器时,却是气定神足,因为他根本将那些别人肉眼很难看得清楚的暗器看得清楚已极。

须知唐门三暗器之所以能扬名天下,无声无色也是其中绝大的原因,因为暗器而能无声无色,教人怎么去躲?

辛捷能将别人看得最困难之处看得轻描淡写,是以他觉得唐门的暗器根本毫无可怕,甚至还有点怪“梅叔叔”将它们讲得过甚其词,他却不知道别人此刻对他的感觉。

唐斌一掠而到辛捷的面前,说道:“朋友的确要得,想来必是名师之徒,只是现在江湖够资格当阁下师傅的人还不多,如果我唐斌老眼不花,尊师大概就是当今天下第一人物,剑神厉大侠了。”

辛捷心中暗暗好笑:“你的老眼花透了。”

唐斌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已默认,又道:“老朽和厉大侠本是素识,和阁下几位师兄弟也有数面之缘,就是不曾见过阁下,但讲起来也可算一家人,阁下何必来蹚这趟浑水?”

他满以为这番话讲得已可算面面俱到,皆因他非但不愿惹崆峒派,也不愿此事多一高手插入,所以希望辛捷最好撒手不管。

哪知辛捷哈哈一笑,道:“唐老英雄说的话,在下一点也不懂,什么剑神厉大侠,在下更是连认都不认得,唐老英雄的事,在下更不敢管,想在下一个无名小卒,哪有什么名师,不过…”

他笑容一敛,说道:“只是一宗事,在下却要向唐老英雄求个方便。”

唐斌忙道:“只管说。”

辛捷道:“唐老英雄今天卖区区在下一个面子,放过此事,天长地久,在下日后必有补报之处,江湖上人闻得此事,必定会说唐老英雄宽宏大量,不和这后生小辈一般见识。”

唐斌连声冷笑,双目一张,说道:“若是我不卖阁下的面子呢?”

辛捷笑道:“那么在下只有撒手不管,让唐老英雄对付金一鹏的后人。”

他此话一出,在场五人都感到大出意外,再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话来。

尤其是金梅龄,心一冷,几乎气得晕了过去,暗忖:“想不到我对他情深似海,却换得他这样一句话,罢,罢,我也就死在他面前。”反而不说话了。

唐斌也是一愕,随即忖道:“此人倒是个聪明人物,见机收篷,真是不吃眼前亏的光棍。”

随着笑道:“阁下即是如此,那好极了,我唐某人感激不尽。”

“不过,”辛捷仍笑嘻嘻地说道:“唐老英雄只是要对付金一鹏的亲人,若非金一鹏的亲人,唐老英雄想必也不会动手的。”

“那个自然。”唐斌在奇怪着辛捷的话。

辛捷道:“好,好,那么现在此处,除了这位天魔金欹之外,就再没有金一鹏的后人了。”

唐灵冷笑插口道:“只怕还有一个吧!”

辛捷道:“只怕没有了吧!”

唐灵道:“我探访这金一鹏不止一日,难道连小姐是金一鹏的女儿我都不知道,朋友若要拿我唐灵看做呆子,那朋友你就打错算盘了。”

辛捷哈哈一笑,道:“这位姑娘正是区区在下的妻子,我难道连她不是金一鹏的后人都不知道?须知阁下不是呆子,区区在下也不是呆子呢。”

金梅龄这才恍然了解了辛捷的用意。

须知辛捷生性奇特,从不愿做无法做到之事,他略一思忖,对方三个看来俱是高手,而自己却已半身运转不灵,金梅龄亦是饿疲交集,何况经过昨天那一番事后,她身体只怕更弱。

至于天魔金欹呢,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也会和自己联手为敌,但辛捷当然知道自己的掌力,他中了自己一掌怕已重伤,拿这三人和对方一比,胜算绝少,想来想去,辛捷决定了计划。

于是他才有如此之说。

唐门听了辛捷此话,又都一愕,唐灵怒喝道:“你骗谁?二叔,我们不要听他的鬼话。”

唐斌正低头沉思着,忽地抬头问道:“你此话当真?”

“谁个骗你不成!”辛捷昂然道:“在下虽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可却不是乱说诳话的骗子。”

唐斌眉头一皱,双目如刀,紧紧盯在辛捷面上,忽地说道:“灵儿、曼儿,将那个姓金的拾夺下来。”

唐灵、唐曼应了一声,各各一探手,抽出一条软金鞭来,正也是唐门的独门兵刃,通体纯金所制,可柔可刚,招式亦另成一家。

须知四川唐门威震武林,除了“三暗器”之外,掌中软金鞭“七煞夺命鞭法”也实有奇妙的招式,而且最厉害的是唐门中人,暗器皆为左手发出,是以鞭法施展中,又可夹以暗器,令人躲得了鞭,躲不了暗器,唐门百余年来站立武林,就算五大宗派,也要让他三分,就是这个原因。

两人长鞭一出手,身形动处,两道灿金色的光芒,分点金欹“期门”、“立关”两处大穴,居然将软兵刃当做点穴器。

天魔金欹是何等人物,虽已重伤,但余威犹在,身形一错,从鞭光的空隙中穿了出去,刷,刷,两掌分袭唐灵、唐曼两人,口中大喝道:“师妹,难道你真不认师傅了?”刷,刷,又是两掌。

唐斌朝辛捷冷笑道:“这位姑娘不是金一鹏的后人,是谁的后人?”辛捷方要答话,哪知金梅龄突然挥脱了他的手,说道:“金一鹏是我的爹爹,你们只管上来就是了,姑娘也不含糊。”

唐斌哈哈冷笑道:“好,好,这才有志气。”话未说完,劈面一掌,他自恃身份,没有亮出兵刃来,对付这空手的后辈。

局面急转,辛捷知道自己今日要想置身事外已不可能,须知他虽能眼看着“海天双煞”欺凌他的母亲,杀死他的父亲,但那时他只是个幼童,情况和现时大大不同,此刻他身怀绝技,怎能冷眼旁观金梅龄和旁人的生死搏斗?何况若然自己一拼,也并非绝无致胜可能。

他方自准备动手,眼看就是一番混战,双方的生死,都在未可知之数。

就在这时,却出了一大宗惊人之事,使得这些人全都住了手。

原来此刻岸上突然出现了个身披轻纱的少女,婀娜行来,一面娇声道:“哟,你们不要打架嘛,打得人家烦死了。”

辛捷等六人俱都吃了一惊,皆因他们所在之地极为空旷,这少女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突然现身,须知他六人俱为武林中一等一的角色,十丈方圆内,飞花落叶,都能惊觉,而这少女一直来到他们近前,他们方自发觉,如何不惊?

辛捷见这少女最多只有十六七岁,身上只披着一大片纯白的轻纱,将身体裹在这轻纱里,明眸如星,肤色如玉,衬着这轻纱,这体态,美得简直不像人类,而像是九天仙子。

除了美之外,她令人见了,有一种出尘的感觉,辛捷暗忖:“这少女真美,这几个妹妹,我本来已经以为很少有人再美得过她们了,可是和这少女一比,那简直比都无法比呢。”

除了唐斌之外,他们都被这少女的美所迷惑了,金梅龄不自觉地理了理凌乱的鬓发,暗忖道:“不知道我比起这少女来怎样…”侧脸一看辛捷的神色,暗叹道:“看来我是比不上她的了。”

唐斌却忖道:“这少女从哪里来的,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呀,她是谁呢?”

六人心思虽不同,但却都被这突来的少女所震住了,十二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在这少女脸上。

那少女嫣然一笑,露出一排晶莹如玉的牙齿,巧笑道:“打架又有什么好玩?你们要是没有事做,捉捉迷藏也好,何必打架呢?妈妈说喜欢打架的都不是好人,哎!你们是不是好人呀?”

唐斌等听了一个个哭笑不得。

唐斌纵横江湖多年,素有催命符之称,武林中见之,畏如蛇蝎,现在却被一个小女孩当做孩童看,他暗暗发怒,但这少女不但艳若天人,而且行迹诡异,唐斌阅人多矣,却还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物,他念头转了两转,心知此少女必定大有来历。

他正待说话,哪知辛捷突然说道:“好…好…我们来捉迷藏好了,这位姑娘参不参加?”

那少女拍手笑道:“这位哥哥人真好,我最喜欢捉迷藏了,可惜那些人跑得太慢,我一捉就捉住了,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你们一定跑得比他们快,我先来做鬼,你们谁被我捉住了,谁就替我做鬼,好不好?”

唐斌等听了作声不得,天魔金欹脾气最坏,而且天性冷漠,连亲生之父都忍心杀死,现在叫他来捉迷藏,眉头一皱,就待发作,那少女却走到他面前娇笑道:“你来不来呀?”金欹被她目光一照,觉得心魄皆为所夺,讷讷地说道:“我来,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