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玄女由此以为自己的妹妹受了“七妙神君”的玩弄,神经失常,等到缪九娘一死,九天玄女更对梅山民恨如切骨,她却不知道他妹妹的疯,是为了梅山民的“死”,却不是她所料想的原因呢。

原来玉面仙狐和“七妙神君”情感最深,当江湖传云“七妙神君”已丧身五华山的时候,缪九娘便孤身上崆峒山去为他复仇,哪知她却不是剑神厉鹗的对手,被厉鹗连骂带讽赶下了崆峒山。

她心高气傲,受此奇耻大辱,再加上情人已死,便失去理智,整日疯疯癫癫起来,没有多久,此绝代美人便香消玉殒了。

九天玄女又至中州,想找梅山民算账,哪知却听到“七妙神君”已死之说,怏怏地回到无极岛上,一晃又是七八年,他夫妇俩再也没有离开无极岛一步,只是终日调教他们的女儿。

张菁自幼在她父母“无恨生”夫妇手里调教出的一身本领,自也是超凡绝俗了。

她磨着爹娘出来一广眼界,无恨生实在爱极他女儿,便乘着船,溯江而上,准备一游中州风物。

哪知道张菁偶一偷上岸去,带回来的这块手帕,却和昔年缪九娘终日泪眼相对的那块一样呢。

辛捷逃到船上时,他还在暗赞此人的机智,此刻看到张菁一点头,转身向她妻子说道:“原来梅山民并未死,此刻就在外面的小船上。”

九天玄女也凑到窗口一看,怒道:“这厮又骗了个少女,弋戈,这种人决不能再让他留在世上,我们好歹要为世人除此一害。”

张菁情窦初开,方才一面之间,已对这眼睛大大的年轻人有了好感,此刻听了这话,睁着一对明眸望着她妈妈,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暗地奇怪爹爹妈妈为何对这年轻人这般痛恨。

无恨生冷冷一笑,道:“这个自然。”

身躯一旋,从窗中飘了出去。

辛捷弃了桨,任小舟随着江水飘流,他斜靠在船舷,心仍不能忘却方才那轻纱少女的影子。

金梅龄嘴一撇,指着他说:“你呀!”

辛捷乘势拉住她的手,笑问道:“我怎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金梅龄任他握着自己的手,笑说道:“你还在想刚刚那个女孩子。”

辛捷笑道:“我是在想一个女孩子。”他将金梅龄的手放在嘴上亲了亲,道:“不过我不是在想刚刚那个,我是在想现在这个。”

金梅龄娇笑道:“你最坏了。”心里却甜甜的。

两人低语浅笑,将什么事都放在远远的,想也不想,彼此只知道世上只有个“你”,除了“你”之外,任何事都不足道了。

至少在这一刹那里,辛捷感到自己有这样的感觉,这少女给了他一切,他不该这样对她吗?

但是辛捷自己的确明了,到目前为止,他自己的情感还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对金梅龄的情感,也仿佛是感激比爱还多一些。

对方少魌呢?他曾经以为他是爱她的,可是现在她死了,还是为他而死的,但是他却并没有为这个命运悲惨的少女而悲。

他感叹了,与其说他是多情的,还不如说他是薄情更恰当些。

“然而这是我的错吗?”他暗忖道:“当一个少女明确地表示她是爱着我时,我能怎么做呢?”

金梅龄忽地挣脱了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交给辛捷道:“这个放在你那里好了。”

辛捷见那本书正是毒君金一鹏所写的“毒笈”,淡然道:“这是你爹爹的东西,还是放在你那里好了。”

自从听了金一鹏所说的一个故事之后,他不自觉地忘了金梅龄的“爹爹”该是侯二。

可是当他说出了之后,又不禁暗自责备自己,觉得自己有一些对不起“侯二叔”,但是这感觉却是那么微弱,微弱得他自己都不大能分辨出来那是惭愧还是抱歉?抑或仅仅是有些不安。

金梅龄将毒笈塞到他的怀里,道:“还是放在你那里好了,放在我身上鼓鼓的,难受死了。”

她理了理鬓边的乱发,脸红着,娇笑着道:“你这人也真是,我的还不就是等于你的一样。”

辛捷笑了,将毒笈仔细地收到怀里。

自从他第一眼看到这本东西的时候,他就深深被里面所记载的东西迷倒了,他求知欲极盛,对于任何新奇的东西,都要学一学,要知道一些。这“毒笈”里所载的,俱是些不可思议的毒物,就仗着这些,金一鹏纵横江湖多年,使武林中人闻而生畏,由此当可想见这“毒笈”的不同凡响,而人们对于“不同凡响”的东西,总是最有兴趣的。

何况辛捷这样有着极强的求知欲,对任何事又都抱着极大的野心的人呢。

当他收起那本毒笈时,他的心房因着狂喜而怦然跳动着。

此刻夕阳将落,晚霞漫天,将本已是黄色的江水,映成一片灿烂的金色,水波流滚,又像是无数的金色小蛇在那里蠕动着。

夕阳照在金梅龄脸上,她更显得美了。

她侧过脸,闭着眼睛避开了那由水中反射出的强光,轻轻地说:“我饿得要死,捷哥哥,找点东西给我吃好不好?”

其实辛捷何尝不饿,苦笑道:“等一会到了岸,我们去大吃一顿…”

金梅龄抢着道:“我要吃火腿鸡汤,冰糖肘子。”

辛捷咽丁口口水,笑道:“对了,冰糖肘子,还有…”突然他念头一转,说道:“我们先到那边的大船上看看,问他们可不可以分一点…”突地,他又止住了话。

金梅龄顺着他眼光一看,见一条淡淡的白色人影自那大船的窗口飘出,看上去就像是一缕烟。

奇怪的,那阵烟竟向自己这条小船飘了过来,她面色一变,忖道:“看这种超凡入圣的身法,可能又是那个女孩子,她又跑了来干什么,难道她真对…”

她念头尚未及转完,那道轻烟已停在他们船上,金梅龄一抬眼,却见是一个中年的书生。

小船绝未因这人的来到而有丝毫波动。

辛捷全然被这突来震惊了,他依稀感觉到这人的来,绝不是善意的,这从他嘴角的冷削就可以看出来,辛捷自忖能力,极敏锐地感觉到一件事,那就是他绝不是此人的敌手。

这从他这种惊人的身法上就可以看出来,辛捷暗中着急:“若然他真要对我们不利,我可真没有力量来对付他。”

这就是辛捷异于常人的地方,他能够极快地将自己和别人作一个公平的比较,而他的判断也往往是最正确的。这种正确的判断,使他能有一个冷静的头脑来思考该怎样去应付。

无恨生傲然伫立在小船的船头上,平稳得像是一尊石像,只有衣袂随着江上的风微微飘动着。

这时九天玄女正向她惊疑着的女儿,解释为什么会有这件事发生。

无恨生忽然望着辛捷。

他两道冷而锐利的目光,使辛捷微微感到有些不安,于是辛捷讥笑自己:“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无用,甚至会怕别人的目光。”

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辛捷站了起来,朝这白衣怪客微一拱手,笑道:“阁下有何贵干?”

无恨生依然冷静地望着他,心中在考虑着“海内第一人”的“七妙神君”能不能抵得过自己三招,因为辛捷看来委实是太年轻了,难怪无恨生会有这样的感觉,于是他傲然道:“动手吧!”

辛捷一怔,这很难了解这白衣怪客突然叫他动手的用意,“我和他素无仇怨呀。”辛捷暗忖道。

无恨生眉头一皱,忖道:“反正他也是成名人物,他不先动手,我就先动手。”于是无恨生左掌轻飘飘地挥向辛捷。

辛捷自是识货,他见这一掌看来虽是平淡无奇,但其中所蕴育着的变化,却太多了,多得使他不敢随意去招架,因为他明确地知道,也惟有“不招架”才是最好的“招架”。

无恨生冷笑一声,心忖:“这厮倒识货。”右掌划了个半圈,嗖地推出,左手变招式,改挥为推,双掌都注满了真力,他不想多厮缠,因为方才那一招,他已识出这“七妙神君”确非等闲,便想以数十年来的修为内力,一举取胜。

因为在这小船上,对方根本没有回避的余地,也只有尽力一拼,和他对这一掌。

但是无恨生巧服异果,又得秘笈,再加上数十年的修为,掌力之强,天下虽大,能胜得过他的怕也是绝无仅有了,辛捷虽也是天纵奇才,但到底年轻,比起无恨生来,可实在差得远呢。

辛捷见他掌心外露,色如莹玉,心中蓦地一惊,再无思考的余地,真气猛提,刷地拨了上去。

辛捷临敌经验虽弱,但他却有一种精锐的判断力,他若硬以功力来和无恨生这一掌相抗,势必要震伤内腑,船身本小,避无可避,他只有冒险将身形拔起,暂时避过这招再说。

辛捷双臂翼张,拔起在空中,心里极快地考虑着该如何应付这突来的强敌,他也知道当他身躯这次落下的时候,便是自己的生死关头了。

坐在船舷上惊异着的金梅龄,也正在奇怪这轻功高绝的怪客,无恨生掌劲发出,掌风微微带过她。她只觉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强力向她袭来,再也无法稳住身躯,整个人被这掌风带了起来,噗地落入水中。

辛捷身躯一弓,在空中曼妙的转折,头下脚上,刷地落了下来,在水中将金梅龄的后领一抄,人也借着这一提之力,又拔起丈许,两脚向后虚空一蹴,飘飘落在小船的另一侧。

他凭着一口真气,以无比玄美的姿势,将落在水中的金梅龄救上船来,身形确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无恨生暗自点头,忖道:“此人的功夫,在武林中的确是罕见的,只可惜这样的一个人,却是个没有人性的淫徒,我今日不为世人除害,日后又不知有多少个黄花闺女要坏在他手上。”

金梅龄又是全身湿透,又惊又怒,辛捷却全神戒备着,心中暗忖:“这厮究竟是什么来路,掌力居然已练到归真返朴的地步,看他掌心色如白玉,难道他已练成了武林中数百年来无人练成的‘玄玉通真’了?”

他知道自己的生死就悬于这一刹那之间,他不禁忆起十年前天残焦化的手掌停留在他头顶的那一刻,但是此时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容他思考,他看到那人面如凝霜,又扬掌待发。

他心头一冷,沉声道:“阁下为何如此相逼,我和阁下素无仇怨…”

无恨生目光如水,隐含杀机,叱道:“少啰嗦。”进身错步,就待再施杀手,他成心不让年轻人逃出掌下。

突地,又是一条白影,横波掠来,怯生生站在小艇中央。无恨生叱道:“菁儿,走开。”

张菁娇唤道:“爹爹,你老…”.

无恨生眼一瞪,道:“怎地?”

辛捷与金梅龄俱都一惊,暗忖:“原来此人是这少女的父亲。”但是此人为何要伤自己呢?辛捷仍如坠五里雾中。

张菁甜甜一笑,朝她爹爹说:“爹爹,看他年纪这么轻,怎么会是九阿姨所说的那个人呢?”

敢情她已由她母亲口中知道了这事始末,探首窗外,看到自己的爹爹连下杀手,她当然非常清楚她爹爹的功力,心想那“眼睛大大的年轻人”怎敌得住,一急,不再思虑,也窜上小船。

无极岛主长眉一轩,怒道:“你知道什么,那么我…”

他突然想起自己虽然数十年来容颜未改,但当世之人还有谁能致此?连小戢岛的慧大师都不行,因此气得发誓从此不出小戢岛一步。一念至此,无极岛主不禁有些得意的感觉。

张菁眼睛一转,知道爹爹心里已自活动,又俏笑道:“至少您老人家得问问人家呀。”

无极岛主哼了一声,暗忖:“这妮子怎地今天尽帮那人说话,莫非她也对他有意了。”

“这小子要是敢动我女儿一根汗毛,我不把他连皮都揭下来才怪。”他暗自思忖着:“只是菁儿的话也有道理,这小子看来最多只有二十多岁,也许不是梅山民也说不定。”

张菁与她爹爹一问一答,辛捷心里更糊涂,奇怪着:“这父女两人究竟与我有什么牵连呀?“九阿姨”又是谁呢?”

金梅龄却鼓着嘴在一旁生气,这少女虽是帮着辛捷,金梅龄心中却一百二十五万个不愿意。

“瞧她穿着怪模怪样的,准不是个好人。”她妒火如焚,张菁的一举一动,她都看不顺眼。

无极岛主身形微动,倏然又站在辛捷身前,张菁惊唤了一声,哪知她爹爹并未出手,只是厉声问道:“那手帕是谁的?”

辛捷一愕,张菁接口道:“就是你给我蒙眼睛的那块嘛。”辛捷会意,随口道:“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