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梅山民功力全失,但一对徒辈的功夫却大有青出于蓝之势,强仇在眼内,仍和十五年前一样地不屑一击,但是,也许是由于下意识的作用,他心中却不禁一阵狂跳。

“哼!对这几个毛贼何必如此紧张——”他不屑地自忖。

他深长吸一口气,梅花沁鼻的清香甜甜地传人,平静了动荡的心情。

来人好快脚程,片刻,远地里看到几条极淡的身影,晃眼间便来到近前,只见他们在谷口略略一旋,便直奔而来。

近了,清清楚楚可以数明,来的是四个人。

那四个人好像也似在比赛脚程似的,几起落,便跃到跟前,梅山民和辛、吴三人立于梅树之后,月光下,梅树苍苍的婆娑巨影,把三人蔽得十分隐密。

四人来到道前,一起停身,看来四个人的轻功身法都是差不多,不过一个瘦削老者比其他三人都要来得前一步。

那老者站定身来,四周略一打量,嘿然道:

“辛捷那小子看样子还没有到呢!…”

后面跟着的三人似乎和这老者不大对劲,默然根本没有理他。

“月儿已登中天,看来辛捷是不会来的了?咱们且等他一会…”

他话未说完,老梅后面一个声音接口道:

“不敢当,咱们早已恭候大驾!”

说着从树林后走出两个少年。

那瘦长老者一行四人正是当今武林四大宗派掌门人,顺次是崆峒剑神厉鹗、武当赤阳道长、峨嵋苦庵上人和点苍落英剑客谢长卿!

厉鹗不料辛捷早已来到,怔了一怔,干笑道:

“好说!好说…”

辛捷和吴凌风都已双目发赤,尤其是吴凌风,嘶声叫道:“废话少说两句,咱们这就动手——”

他平日为人善良诚恳,就是连骂人都很少,但这一下是激动过度,一反平日从容潇洒的态度。

厉鹗乃是老江湖了,仇杀的事件是司空见惯,哈哈一笑答道:

“姓吴的,咱们是一江二海之恨,就是你不找上门来,我厉某人也得找到你,你且不要急——”

他这番话说得好不老练,身后赤阳道长也是一笑道:

“吴施主不要心急,断魂剑和七妙神君后代的召唤,咱们哪敢违命!嘿,苦庵上人,你说是吗?”

峨嵋的苦庵上人嘿嘿一笑颔首。

他们等一对一答,任辛、吴两人聪敏无比,也答不上话来。

厉鹗这一行四人,果然不甚和谐,其中只有赤阳道长和苦庵上人交情不错,其他厉鹗和他们是勾心斗角,貌合神离,而谢长卿却是因逼迫而至,更是和他们格格不入。

辛捷沉吟一下,才道:

“晚辈斗胆投下请柬,请各位大英雄到这儿来,拜赐神功,致使各位千里奔波,实令晚辈内心不安。好在各位都是一代宗师,必然不会计较于此…”

辛捷冰雪聪明,说出这番话来,转弯抹角的话中有话,几声“晚辈”令这几个老江湖大是难堪,但是对方个个半生混迹江湖,哪会不明白?厉鹗长声笑道:

“好说好说,咱们这叫作旧地重游,面对高山古梅,心旷神怡,辛小侠乃是七妙后代,到底不是俗人——”

他说旧地重游,乃是指十五年前五华山上击败七妙神君的一回事,辛捷一听之下,不由得为之语塞。

吴凌风却冷冷地道:

“姓厉的少逞口舌之利,你作恶半生,日常在江湖上以阴诈欺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闲话倒可以少说两句。”

他口才不甚好,但这乃是怒愤而言,厉鹗等人都感正气凛然,不由想到自己乎日作恶江湖的情形。

苦庵上人和谢长卿还好,剑神和赤阳却是无恶不作,联想之下,心头惭愧,不觉恼羞成怒。

厉鹗厉声叫道:

“姓吴的小子如此自大,咱们走着瞧——”

说着反身便望左手的一块广场上纵去道:

“过来吧,厉某人领教神君和断魂剑的真传——”

他这一纵走,赤阳等人也都跟着去。

辛捷和吴凌风更是毫无迟疑,一起跟去。

山荫道上所有的人都奔过去,老梅之下,孤立一个老人,正是七妙神君梅山民。

他不愿再与这一批小人对面,但是心中却始终不能释然。他冷如冰霜的目光从树枝丛中注视着每一个人,仇毒的火焰,布满胸膛。

当年七妙神君以冷酷出名,十数年的陶冶,并没有完全改去。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冷酷的他,希望这四个曾经暗算他的人立刻被报偿回来。

蓦然,一个憔悴失神的脸孔映入他的眼帘,他感到一些陌生,他奇怪地仔细一瞧,认出来正是谢长卿。

他陡然一怔,立刻想当年那英俊的少年,而今日却是如此的失神落魄,梅山民很了解他的心情,不觉微微一叹。

思潮不定的起伏着,那边六人已经叫上了阵,不消再说,四个掌门仍然用的是他们的看家本领,四人已严整地布成了剑阵。

辛捷和吴凌风打个招呼,一起走入阵中。

剑神厉鹗当阵而立,嘿然叫道:“故人有后,咱们老一辈的再不尽力,岂不叫他们耻笑?”

说着反手一挥,“呛啷”一声,一道虹光冲天而起。

同时间里,赤阳、苦庵的长剑也都斜挑出鞘。

他们都是浸淫在剑法上数十年的高手,单看他们拔剑的姿势,便都有一派大宗师的风度。

苦庵的峨嵋剑法守重于攻,只闻“叮”的一声,蒙蒙青光一闪中缩,盘身一匝,跳动数下,苦庵上人已持剑在手。

看他这个手法,便可以知道他的剑法已到登峰造极的地步,就是在拔剑的时候,也都是不肯放弃注意护防身体,经验和手法,岂能说为平庸?

四个掌门人中,只有谢长卿的剑迟迟没有出鞘。

厉鹗很清楚他的心情,低声道:

“谢世兄,请——”

谢长卿黯然长叹,右手蓦然一抬,剑技已到手中。

辛捷和吴凌风也不再迟疑,一起持剑在手。

辛捷冷冷地扫视每一个人,当他目光停留在厉鹗身上的时候,不由大叱道:

“亏你身为掌门,竟然偷窃别人之物——”

敢情厉鹗手中持的一柄长剑,正是失去的梅香剑。而那柄厉鹗原有的“倚虹神剑”,却背负在背上。

厉鹗自知理亏,不接这话头,冷然道:

“你敢发招吗?”

吴凌风大叱一声,冲入剑阵。

苦庵上人漫声宣佛号,长剑平腰一挡,左右脚齐转,但见剑气蒙蒙之中,剑阵已然发动。

辛捷捧着一柄平凡的钢剑,左右一晃,配合着吴凌风的疯狂攻势,帮助他在身后布下一张完美的网。

高手交战毕竟不凡,剑气蒙蒙,六人以快打快,却始终不闻一声剑枝兵刃的撞击声!

谢长卿和苦庵在剑阵中居守的地位,而厉鹗和赤阳道人则是以攻敌为主。

厉鹗号称剑神,在剑术上的造谐,可想而知。

他也明知今日之战,吉凶莫测,但仍图振作,配合剑阵,崆峒“三绝剑术”的杀手连连施出。

激战中,赤阳道士真气灌注,长剑一领,一式“横飞长江”,斜斜挑向辛捷小腹,而厉鹗也配合他刺向吴凌风。

赤阳道士老奸巨猾,内力内蕴,剑风含着,攻势猛极。辛捷不由一怔,他和吴凌风在泰山大会有过斗剑阵的经验,知道这四大宗派联手的剑阵,确是精妙无比,要想冲出,非得击倒其中之一不可。

他知自己功力在四人任何一人之上,是以硬打硬撞,对方必要吃亏,那四大宗派的掌门人一向都顾忌这一点,故不敢和辛捷硬打硬接,也就是这个道理。

但赤阳道士此时好似明知故犯,又好似心有成竹,竟然一反惯例,强硬的打算走中宫击人。

辛捷怔了一怔,冷冷一哼,长剑一圈。

这一式乃是辛捷功力所凝聚,非同小可,呜的一声,吐向赤阳道士。

哪知赤阳道士这一招乃是似实而虚,真力徒散,剑式全收,说时迟,那时快,辛捷的招式已然用老。

这剑阵的变化到底太多,赤阳才一收招,左侧的落英剑客谢长卿的长剑乱点,攻出数剑。

本来谢长卿乃是主守,但这一变之下,剑阵方式立刻跟着大变,威力也增强不少。

这一着变化,实是奇异复杂已极,谢长卿号称落英剑,点苍心法一层,长剑撤出朵朵剑花,漫天飞舞。

辛捷百忙之中长剑一收,一式“冲天而起”,长剑挟着一团光华,左右挑动,但闻“叮”“叮”数声,硬是接去谢长卿攻来的数剑。

落英剑谢长卿虽然不愿和辛、吴等人动手,但形势所迫,这一动手之下,勾发他的豪性,一连数招被辛捷挡去,大喝一声,长剑疾刺而出。

那吴凌风见辛捷剑式稍滞,自己不敢停留,长剑忽然“剑指天庭”,左右一阵乱扫,想要逼开厉鹗。

厉鹗已和那吴凌风对过数次剑,已知这少年的功力突飞猛进,哪敢大意?一式“三绝飞升”,梅香剑一举,便把吴凌风的攻势封去。

这一来剑阵中人影闪乱,辛捷和吴凌风展开以快打快的手法,双剑合璧,左冲右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