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和男配绑定之后上一章:第35章
  • 和男配绑定之后下一章:第37章

  “哦,”裴观烛点了下头,“好吧,”他视线有些晃的看向廊外,“唔,总之就是,因为我晕船,又晕轿子,然后父亲就会给我准备带有安眠疗效的薰香,”

  像是说起不太舒服的事,他微微皱起眉,“那个熏香的味道,很难闻,我很讨厌,但是,确实能让我睡着,只是在船上用了,在轿子上再用的话,就会,唔,睡得很轻。”

  就导致,在当年那个帘子全都用钉子紧紧封起来的漆黑轿子里,熏香呛得裴观烛不停咳嗽,虽然会有留些圆孔供他吸气,但每次裴观烛一咳嗽,便会泛起恶心,吐个昏天黑地。

第90章 海棠树下

  “虽然呕吐,于他人而言大抵是件很痛苦的事吧,因为来喜,还有当年曾照顾我的奴仆,若见到我起这样的不适都会寻些山楂喂我,他们想要我无事,”裴观烛轻轻笑起来,“但其实与我而言,呕吐是一件十分舒服的事情。”

  夏蒹回握住他的手。

  她能理解裴观烛为什么会这样说。

  幼时晕车,夏蒹也是吐出来就觉得好受了。

  “而且,这次来京师走水路,我也用了这个安眠香料。”

  夏蒹瞪大眼,猛地看向他。

  “我就说当时怎么船舱里好大一股檀香味儿!而且你睡着了我喊都喊不醒的!”

  裴观烛低低笑起来,“嗯,当时我带的是香囊,并未点熏香。”

  “罢了,这东西不要常用还好,若是走水路实在难受,用一下倒也没什么。”

  “嗯,我知晓的。”他带着她往前走。

  秋风簌簌,卷着不知从何而来的人声吵杂,夏蒹问,“这到底是去哪?”

  “去……”裴观烛盯着她看了片晌,“去为夏蒹准备的地方。”

  夏蒹满头雾水,直到见他停在一处窄门前,门把上缠着红丝绳,遥遥坠下来,走到深处了,这里的走廊没了月光,裴观烛手里抱了那么久的宫灯也派上了用场,夏蒹才发现,下午时裴观烛送她来茶室时还见宫人走动,这会儿一位宫人也不见,整个贵妃殿,若不是还有人声,夏蒹都要以为这里只剩下她们两人了。

  “夏蒹,你来拉开。”

  他将垂着的红丝绳递到她手里。

  人声隔着门板传过来,夏蒹手一用力,秋风呼的一下将门吹了开来。

  满院开了花的海棠树随着秋风摇晃,周围亮着数盏宫灯,四下亮如白昼,开着花的树梢被月光映照,好似月下花海,壮丽非常。

  夏蒹呆呆站在门槛内,看着院内,锦衣玉人围在长长的流水席之前,大家都没有动桌上的菜食,也没人注意到这扇小门敞开了,只喝酒谈天,一幅场景乍一看,好似画一般虚幻美丽。

  “小暑,”少年的声音散在她耳边,夏蒹抬起头,裴观烛没有看她,而是看着前方满树海棠,“愿你生辰吉乐。”

  “你为什么……”夏蒹想都没想到裴观烛会和她说生辰吉乐,“为什么要说这个?”

  “嗯?”裴观烛转过头来看向她,“什么?”

  “为什么要跟我说生辰吉乐?”

  “为什么……?”他像是有些不解,“因为,我在为小暑庆贺生辰。”

  “所以,今天又不是我生辰。”

  “这很重要吗?”

  “哈?”夏蒹整不会了,“这怎么会不重要啊?不是我生辰,你为何要给我庆贺生辰?”

  “这并不重要吧?”裴观烛微微歪过头,他的表情,一看就是真的不理解,“生辰这种东西,何时过都是一样的,但一定要最好才行,不是吗?”

  “我要给夏蒹最好的,”他指着前方的海棠树,“一切的一切,夏蒹都要有最好的,而且当时小暑,你我还在苏府,在苏府为夏蒹筹备生辰宴那也太穷酸了,苏府那小府实在上不得台面,在宫里的生辰宴才合该是最好的,而且整座宫内,只有我姨母的殿内最为美丽,而若是海棠树开,那便是美丽至极,且这样的生辰宴,需得人多才热闹,这不是人都会喜欢的东西吗?夏蒹难道不喜欢吗?”

  夏蒹张开嘴,又闭上嘴。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感觉裴观烛的逻辑让她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因为他都这样说了,她再表达些反驳的话,说什么我就要一碗长寿面便好,就是在田地里吃也很幸福,那也太煞风景了。

  而且满树海棠,亮如白昼,月下花影,星月明亮,是真的,如裴观烛所说的一样,美丽至极。

  “谢谢你,”夏蒹看向他,“晚明。”

  裴观烛没应声,半晌,才轻轻“唔”了一声,“所以,夏蒹喜欢吗?”

  秋风乍起。

  宴席之内,有人瞥到他们身影,自来熟的招呼夏蒹和裴观烛快些过来。

  “喜欢的,”夏蒹看向他,步步下了小阶,“但其实,只和晚明两个人的话我会更喜欢,”

  “啊,但是这次就这样,我很喜欢了,真的。”夏蒹生怕裴观烛犯病把大家赶走,这群人虽一个个打扮的非富即贵,但明显不是宫内皇族子弟,一个个都有规矩也自来熟的紧,明显是裴观烛为了她专请来的。

  大概就像是,气氛组一样。

  “生辰吉乐啊,夏姑娘!”

  “生辰吉乐。”

  “……”

  二人过来,大家齐齐对夏蒹送上祝贺,夏蒹点头,被裴观烛牵着,和娴昌一起坐到主位。

  “好孩子,会喝酒吗?”

  娴昌漂亮晶亮的指尖里捏着一瓶桃花酿。

  “酒啊,”夏蒹坐的离她很近,酒塞一把,都能闻到属于酒的清甜味,“啊,回贵妃娘娘的话,这样的酒的话,民女还是可以喝一些的。”

  “这样,”娴昌明显心情不错,宫灯辉煌,将她面庞映照出如玉质地,女人对坐在夏蒹身边的裴观烛试了下眼色,少年纤白的指头便推过来一盏白瓷小杯到夏蒹面前。

  “我来倒吧,贵妃娘娘。”

  夏蒹可没胆子让娴昌给自己倒酒,正弯着腰手要过去,女人手拿着酒瓶往后躲了下,面上笑容摄人心魄,“都是自家人,不必这样拘谨。”

  酒瓶口磕上杯边,轻轻一声磕碰之声,夏蒹看着小杯被酒液填满,忙扶过娴昌将放下的酒瓶,给娴昌也倒上酒。

  “真是美丽的海棠。”娴昌抬起头,夏蒹听着她的话,也抬起眼。

  颜色有深有浅的海棠近乎开满了整片夜空,树叶摇晃,偶尔有星星会从花枝间隙泄露而下。

  夏蒹深深吸进一口气,却闻不到花香,只有从身畔少年身上传来的,浅浅檀香。

  “嗯,”夏蒹转过头,对上裴观烛始终看着她的视线。

  兴许是因为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少年没有看这海棠树上结着的繁花,海棠树不甘心的,在他身畔,发上,落下一片又一片花瓣。

  十指紧扣,少年见她看过来,眼睛微微弯起,漆黑的瞳仁儿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她。

  “是啊,真是美丽的海棠。”

  夏蒹看着裴观烛道,第一次没有慌乱躲开他直白的视线。

  酒泛着甜,入口会感到轻微的烧。

  夏蒹没喝过这样的酒,又因风景实在美丽,饭菜又好吃,一时忍不住有些贪杯,直到喝完第五杯,脸都开始泛起烫。

  “吃饱了吗?”夏蒹问裴观烛,咬了一半的豆包搁在裴观烛面前的小盘里。

  “好像快了。”

  “什么叫好像快了,自己饱没饱你都不知道啊。”

  娴昌去树下赏花,夏蒹和裴观烛坐在主位吃饭,这群过来炒热气氛的人也挺奇怪,夏蒹和裴观烛初次在人前吃饭,被外人好一通眼神注视,这一群人除了炒热气氛外,一丁点让人不适的眼神都没有,夏蒹咽下口酒,正想再倒一杯,从旁侧伸过来一根指头,悄悄将酒盏推到了另一边。

  夏蒹:……

  “你这是做什么?”

  “不要喝了,”裴观烛静静道,嘴里还嚼着豆包,“夏蒹喝多了,好凶。”

  “凶,有吗?”

  “嗯。”

  夏蒹拍了两下脸,“好吧,那我……唔,不喝了,我也感觉头有点晕了。”

  “嗯,不要喝了,被夏蒹凶,我不开心。”

  “那我不喝了,”夏蒹转过头,听着他这样说话,忍不住发笑,虽然是裴观烛自己的说话习惯,但其实好多时候裴观烛说话都会给她一种乖巧的感觉,兴许真的是酒壮怂人胆,夏蒹脸靠上裴观烛的肩侧,蹭了两下,“谢谢你哦,晚明。”

  “为何要道谢?”

  “因为这个生辰宴啊,”夏蒹闭上眼,“我从来没听有人对我说过什么,想将最好的给我,以前只在一些,小说或者电视剧里面看那些霸道总裁对女主角说过,唉,我真的挺开心的,谢谢你,而且你比霸道总裁还有钱,真的好牛哦。”

  “霸道总裁?”裴观烛纤白的指尖掰过豆包,咬进嘴里,“那都是何物。”

  “啊?”夏蒹坐起来,甩了甩晕晕的脑袋,“唉,一下子说错话了,你不用管,呼,反正就是,额,跟你没什么关系的东西。”

  “这样,”裴观烛眼睛看着她,从坐塌上直起身,“去做什么?宴席很快就要结束了。”

  “去醒醒酒,”夏蒹搓了搓额头,“总不能一直晕乎乎的。”

  “你要去哪里醒酒?”裴观烛跟着起身,夏蒹刚要指个方向,便听有女人喊她。

  “小暑,”夏蒹看向声源处,娴昌站在海棠树下不远处冲她挥手,“你过来。”

  乍一听有人喊她小暑,夏蒹愣了两秒,才第一反应看向裴观烛。

  少年面上没什么表情,漆黑的眼珠看着前方,“姨母,做什么?”

  “带这孩子醒醒酒,”娴昌说着话过来,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束海棠花枝,“顺便说些女子私话,镜奴在这里等待便好。”

  ……

  说是讲些女子私话。

  夏蒹和娴昌一起走在树下,感觉醉醺醺的酒都醒了不少。

  美人如画。

  娴昌一身杏色蜀锦,肤白明亮,凤眸微勾,手上海棠花枝转着圈,夏蒹跟在她身边斜后方,忽然见她抬起手,捂唇轻轻笑出声。

  “镜奴当真是喜爱你,”娴昌喟叹道,“眼睛盯着瞧着,像是生怕我这个做姨母的会将他心上人拐走似的。”

  这倒确实。

  秋风微凉,夏蒹感受到一束视线久久落在她们二人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像一剂安心针般拖着她。满院人皆散,此时后院里,除却被秋风吹得摇晃的海棠树,便只剩下无声无息的宫人,和她与娴昌裴观烛三人。

  “他这样会要你觉心中有不适么?”

  “回贵妃娘娘的话,不会。”夏蒹深信谨言慎行,哪怕这位贵妃方才说当自家人,她也始终不会放开了谈话。

  这位贵妃也自始至终都没有给她一种可以放下心亲密的感觉。

  “那便好的,”娴昌也没对她这样死板的回话发表像方才那样亲密的言论,她指尖转着海棠树枝,眼睛往上,“这海棠树虽美,但不知为何养在宫中便极为娇贵,宫内只有本宫殿内有这样的满院海棠,也只有本宫的殿内才养得活,所以本宫一直极为珍稀。”

  “本宫一直觉得,是因为本宫有这样的珍贵之心,海棠树才愿存活在本宫的院里,”娴昌停下脚步,“你觉得呢?”

  女人在打哑谜。

  夏蒹看着她,轻轻说了声是。

  “你这样的女儿家,”娴昌看她一眼,面带微笑,美艳的容颜看不出什么情绪,说的话却像是小锤敲打,“能嫁到裴府,本就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本身镜奴便是娶大姓贵女也不成问题,这个孩子从小由我和他父亲看着,抱着长大,我知晓他心地极为纯善,但你也要明白,只有极度的珍稀,爱他,顺从他,大度宠爱他,你才起码配站在镜奴身畔,你,绝不能对镜奴藏有二心,但对镜奴,你一定要大度,可知晓了?”

  这话,让人听的难受,偏偏被她温声细语一讲,就像是长辈告诫小辈般,难受劲都被温柔藏了下去。

  “贵妃娘娘,”夏蒹看着她,“如今是以怎样的身份说的这段话呢?啊,对不起,”

  夏蒹学着她温温柔柔的调子,“因为晚明的继母没有这样告诫过我,伺候他长大的婆子也从没有说过什么,晚明在我心中天下第一好,但我做不到无限度的顺从他,大度宠爱他,因为爱他之前,我也爱我自己,这段话,是给贵妃娘娘方才的话的解答。”

  娴昌眉心微蹙,转身面朝她。

  “现在我很好奇,贵妃娘娘是将自己当成晚明的半个母亲吗?那为何之前他受苦的时候不见您,和您口中会护着晚明的父亲过来一起护着他,反倒现在过来用这种话告诫我?您到底想做什么?”

  夏蒹因情绪过大而发颤的手紧紧抓住颈项上的黑色水晶,“明明您又不是晚明的母亲!”

  “你——!”

  “夏蒹,”少年声清朗,从不远处席上传来,“我吃酒吃醉了,”他起身,几步到夏蒹与娴昌二人跟前,眸光清明,“姨母,镜奴贪酒太多,泛起困来了。”

  娴昌眼睛看向裴观烛,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娴昌过去,捋了捋裴观烛墨发,上头落着海棠花瓣。

  “可要像往常一样留宿在姨母这里?”她微微笑起来,看着裴观烛,身子也与少年靠的很近,正要将手上的海棠树枝放到少年的手上,便见裴观烛轻轻摇了下头。

  娴昌的手蓦的一顿。

  “姨母,镜奴要和小暑回裴府。”

  裴观烛说着话,走到夏蒹身边牵起夏蒹的手。

  “这样,”娴昌站在原地,笑容微僵,她偏过头,夏蒹与她对上视线,没忍住微微屏息,“嗯,你们一起回去吧,吃酒吃多了,可记得要奴仆煮完汤。”

  “嗯,多谢姨母告知。”

  裴观烛点了下头,“那镜奴就先走了。”

  得到贵妃应话,裴观烛牵着夏蒹往回走。

  四面秋风簌簌,满院宫灯摇晃,夏蒹看着裴观烛,少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姨母和夏蒹说了什么?”

  走出去很远很远,四面逐渐变暗,少年面孔隐在黑暗里,他微微笑起来,“她和你说了什么?”

  “一些很普通的话。”

  “真的吗?”裴观烛看着她,“没有骗我?”

  夏蒹微微皱起眉,不知道裴观烛这是什么意思,“嗯,但我回话可能有些无礼,她不太高兴了。”

  好半晌,没人开口说话。

  少年的视线紧紧黏在她的脸上,很久,夏蒹才听到他轻笑,“回话的时候要看着我说才对吧?”

  “我们没聊什么,只是一些很普通的话,”夏蒹看向他,在暗淡的幽暗里对上他的眼睛,“这样好了吗?”

  “嗯。”

  裴观烛这才应了声。

  要过宫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兴许是介于夜深,他们二人刚出了贵妃殿内,便见有两抬小轿等在门口。

  有了轿子,倒是能轻便不少。

  夏蒹坐上小轿,手反复攥着黑水晶挂坠。

  她并不怕娴昌。

  这种不怕,是因为她能感觉到,娴昌极度将裴观烛放在心里,这种极度,导致娴昌可能十分恐惧被裴观烛厌恶,所以只要是裴观烛的要求,哪怕是给压根不喜欢的民间女子在自己最喜爱的后院庆贺生辰,她都能点头同意。

  但这就是夏蒹根本不理解的地方,不管是裴观烛的父亲,还是娴昌,她们都是这样,明明表现得极为爱裴观烛,大额的财产,用命去庇护,却忍心伤害他。

  这到底算什么?

  脑海中有金鱼荡尾,扑通而落。

  夏蒹皱起眉。

  而且为什么,娴昌当年会要求尚还不知人事的裴观烛,喊她母亲?

第91章 若她是妖

  纸糊的窗户,外头是摇摇晃晃的红色光影。

  那是一盏又一盏红色灯笼。

  裴观烛坐在地塌上,漆黑到空无一物的眼珠倒映着红色的模糊的影。

  他手里抱着那小小的石刻娃娃,身畔不远处的床榻上,传来属于少女绵长的呼吸声。

  她今夜吃多了酒,下轿子时,面上还一副忧愁模样,梳洗躺到床榻上,倒是没过片晌就睡着了。

  裴观烛轻轻眨了下眼,伸出手,胳膊往前探,挡住眼前红色的光影,又伸开五指。

  红色的光自五指缝隙间穿过,映进他漆黑的眼珠里。

  手中的石刻娃娃,一下又一下,用尖锐打击着他的指腹。

  裴观烛紧紧皱起眉,放开石刻娃娃看向自己的五指指腹,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血,也没有伤。

  【笨蛋!白痴!废物!傻子!】

  石刻娃娃在他怀里,用那尖锐的声音,好大声好大声的辱骂,那声音大到,近乎快要刺破了他的耳膜。

  “唔——!”他捂住耳朵,感觉有血从耳道里流出来,反复的去擦,往手里看去,却什么都没有。

  【被欺骗了吧!】

  【早就说了!让你杀掉她!她明显在瞒你!明显有!】

  【她肯定是知道了你的以前!】

  【所以才会像那样!一脸愁绪!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不对……”

  “闭嘴!”

  他手紧紧抓住石刻娃娃的脖子,“不对……闭嘴!你闭嘴!”

  “唔……”

  床榻上,少女呼吸清浅,翻了个身。

  她纤细的手腕垂到床边,坠着指尖,微微动弹一下,便再也没动静了。

  裴观烛的眼眶瞪得很大。

  有泪盈上来,轻轻一声磕碰,石刻娃娃晃了几圈,稳稳停在地上。

  少年掀开锦被,膝行过去。

  床榻里,少女睡得正熟,就是连睫毛也未颤动分毫。

  有浅淡的酒气萦绕在床幔内。

  裴观烛痴痴看着她的睡颜,趴下身,用脸轻轻蹭着夏蒹落到床沿的五指。

  “姨母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夜色中,少年刻意放低的温柔声音显得极为清晰。

  “究竟说了什么?为何非要瞒着我不可?”

  真想把这世间的所有人,全都杀光算了。

  窗纸外,红色灯笼摇晃,泪水一点一点从右眼眶溢出来。

  真想把所有知道我过往的人,全都杀光算了。

  为何总是要这样欺负我?

  为何,总是要这样?

  姨母也是,父亲也是,她们都知道我的过往,我那不想被夏蒹知道的,难堪的过往。

  明明夏蒹一直看着我好的一面就够了。

  明明这样就足够了。

  为何要反反复复,把我的难堪给夏蒹看?

  “为何要这样……”

  泪水打上手背,裴观烛低下头,用额头反复蹭着夏蒹的手。

  “为何要这样对我……”

  【你怕的真的是这个吗?】

  裴观烛眼眶蓦的瞪大,猛地转过头。

  石刻娃娃的脸面朝他。

  【你怕的真的是,被她知道过往吗?】

  【明明是这个自私的贱女人,她一定会离开你,不是吗?】

  裴观烛下巴微颤,摇了摇头。

  “不……”

  【你敢说不是吗?】

  【明明你比我更要在意这件事,她的怪异之处,你敢说你真的从没有在意过吗?】

  “我……”

  【那你暗中搜查的那些东西,算什么?】

  石刻娃娃细长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眼珠发颤,裴观烛看向对面桌上,被压在一沓废弃宣纸下的纸页。

  【她不会说金陵话,算什么?】

  【她在金陵偏地长大,家中有七口人,她被当成不要的接到你继母的别庄,当时年岁已有十二三,手上却一点茧子都没有,算什么?】

  【她偶尔说的那些,甚至你都没听说过的话,算什么?】

  【她见到笼子第一眼,不是惊叹,而是看向你,好似未卜先知,算什么?】

  【这些,都算什么?】

  一句接着一句。

  好似一根又一根原本便扎在他心上的针,被指头死死摁下去。

  “是啊,算什么?”

  少年漆黑的瞳仁儿无神,泪水不流了,却干涸在他的脸上,“说到底,一切只是她的骗局罢了,她欺骗我,而我早已发现,却贪恋有她的存在,将这些怀疑一一对我自己隐瞒。”

  【你不好奇吗?】

  【你不好奇,她究竟是‘什么’吗?】

  “我……”他嘴唇都在发颤,“我怎会不好奇?”

  他怎会不好奇?

  若夏蒹是只鸟变的。

  那夏蒹烦他,厌他了,他防都防不住,夏蒹拍拍翅膀,顺着敞开的窗棂便能飞走了。

  若夏蒹是只狐狸变的。

  只是为了骗他的心,偷他的阳气,骗完了心,偷走了阳气,夏蒹变成只狐狸,他又要去哪里寻她?

  若夏蒹是只猫变的,是只兔子变的,是山上的树妖,是水中的精怪。

  他要去哪里寻她?

  他又该如何困住她?

  光是想想。

  光是想想,心便觉好似被针狠狠扎进去,疼的他眼睛都是酸的。

  【所以,你应该一辈子把她绑在你的身边。】

  “绑在我的身边,”裴观烛重复着石刻娃娃的话,漆黑的眼珠蓦的一亮,“我该,我该如何做,才能将她一辈子绑在我的身边?”

  【你杀不了她,也就证明无法用刀划开她的肚子,看里面有何不同,但你可以搜查她,看她身上有什么马脚,届时寻求风水八仙,玄师做法,也定让她无法逃出生天。】

  “搜查她……”

  裴观烛转过身,视线怔怔,看向床榻上睡得正熟的夏蒹,身子一点一点探过去。

  少女绵长又清浅的呼吸声响在他耳畔。

  裴观烛屏住呼吸,手一点一点摸向少女的后腰。

  好像,不对劲。

  裴观烛微微皱起眉,视线对上少女雪白颈项上挂着的黑水晶吊坠。

  这个吊坠。

  被夏蒹如此,珍之重之的吊坠。

  黑暗中,黑色水晶闪耀着微亮的光。

  裴观烛指尖过去,指腹轻轻摩挲着这个黑水晶吊坠光滑的表面,异样的感觉浮在他心里,裴观烛微微皱起眉,倾身过去,根本没注意到少女眼皮开始发颤。

  “唔!裴观烛……?”

  她声音带着睡意,眼睛惺忪,捂着心口,“你干什么啊,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