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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还极为眼熟。

  夏蒹将这件自己之前一直穿,后来莫名其妙就失踪了的寝衣拿出来,忍不住凑近闻了闻。

  裴观烛身上的檀香味。

  夏蒹感觉一股热气直从脖颈往脸上冲。

  还有,他的味道。

  最后一次穿这件中衣,是她用手帮裴观烛的时候,当时她太累也太困了,再醒过来时身上的衣服就已经换了一件。

  夏蒹是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这件失踪已久的寝衣能出现在这儿。

  外面忽然传出声音,府上站着的小厮们一个接一个簇拥而去,夏蒹身子猛的一顿,忙将手中凌乱的一切整理好,匆匆拍了两下狐狸毛,夏蒹用力将木箱扣上,一脚踢回床底下!

  紧跟着,吱呀一声。

  夏蒹瞪着眼睛与站在门口的裴观烛对上视线。

  “夏蒹——”

  裴观烛站在门槛前,夏蒹心脏怦怦跳,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偷了她寝衣还私藏起来的人是裴观烛,但如今心虚的却变成了她自己。

  “站在这里,做什么?”

  他微微歪过头。

  “等着你啊,”夏蒹冲他呲牙笑了笑,“等着你,然后一起去吃饭啊。”

  少年不动。

  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说谎,到底怎么了。”

  他踏进门槛,“砰”的一声将门关上,直直看着她。

  得,就知道瞒也瞒不下去。

  夏蒹深深吸进一口气,“我说了,你不准生气。”

  “大事?小事?”

  “小事吧?只是多少会有些不尊重你,”夏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你先听我说啊,我会这样,是因为我今天做了个梦。”

  “什么?”

  “我梦到个特别奇怪的梦,可能是因为你上次跟我说你十二三岁时,曾经有跪在阵里,磕头念转生经的缘故,当时我听着就一直在脑补画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忽然就梦到了,”夏蒹坐回床榻上,“但是,这个梦有些奇怪,你跪着的阵里,写满了小偷两个字,然后不知道是谁,一直在喊你偷了我的东西,然后你转过头,我就看见你的脸上也贴了小偷两个字。”

  少女的语气一如寻常,说起小偷两个字,还轻轻笑笑。

  就好像,这是一件很好笑的事。

  却殊不知——

  裴观烛垂下头。

  他眼眶瞪得很大,颤抖的瞳孔一瞬不动死死盯着自己右边被缝死了的口袋。

  这个——死东西!

  “晚明?”

  裴观烛呼出口气,抬起头,面上笑容温柔。

  “嗯,真是个怪异的梦。”

  “确实,”少女面上的表情莫名其妙,“你刚才有没有听我说话呀?”

  “什么?”

  “我说,所以我翻了你下面的那个木箱子,就是你从裴府带过来的木箱子,”少女坐在床榻上,像是羞愧,看也不看他了,“你干嘛把那件寝衣留下来?真是无语。”

  她腿躲回落着幔帐的床榻上,只能看见个隐隐约约的身型了。

  夏蒹羞耻的蜷缩脚趾,好半晌,没听见裴观烛回话,正纳闷,抬头就见少年往她的方向快步过来,伸手一下子拉开了床幔。

  “哎——唔!”

  嘴中的柔软好似掠夺,衣袂交缠,他吻得太重,夏蒹紧紧皱起眉,眯起的眼只能看到少年微微上挑的泛红眼角。

  铺天盖地的檀香味驱散走忽然而至的恐惧,夏蒹感觉氧气一点点从大脑里,从身体里流失,只剩下刺激的感官,少年的腿压在中间抵着她,夏蒹紧紧抓住裴观烛后背的衣角,用力拍打。

  “哈!哈……”

  夏蒹头往后,裴观烛在她身上直起身,指尖擦过她的下巴。

  “一起去吃饭吧。”

  擦过她下巴晶涎的指尖,被少年咬进自己的嘴中。

  “夏蒹还能起来吗?”他另一只手过来,想要将她扶起来。

  却换来一下轻打。

  “不用你,我还没菜到这地步,”她面色涨红,嘴里嘟囔着人听不懂的话,泛着晶亮的眸子看过来,裴观烛帮她梳理乱糟糟的头发,刚顺到发尾,便被她拍了下,少女轻哼一声,“这么忽然……为了惩罚我看你的箱子啊?”

  “嗯。”裴观烛点了下头,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夏蒹心里不自在,又害臊,直接背过身掀开了幔帐。

  “夏蒹是我的吗?”

  “哈?”夏蒹正要下床榻,手刚勾到地上摆着的绣鞋,“什么意思?”

  “我是夏蒹的,”

  裴观烛坐在床榻里。

  少年面容隐在半遮半掩的幔帐里,少了往日鲜明,像是蒙上一层厚厚的滤镜,只能依稀瞧出美人影。

  “所以,不论如何,夏蒹都不能厌恶我。”

  “我不会厌恶你的啊。”夏蒹掀开幔帐,看着裴观烛的脸。

  他像是有些魂不守舍,床幔里进不去什么日头,更显他面色苍白,漆黑的眼珠晃了几晃,不安落在她的脸上。

  “我不会厌恶你,裴观烛,”夏蒹赶紧过去捧住他的脸,“你看,咱们可是马上就要成婚了,你与其害怕这个,还不如期盼成婚之日也能是个大晴天,我喜欢晴天。”

  “做晴天娃娃,可以吗?”

  “也行啊,如果能让你安下心来就更好了。”

  “我会做,很多晴天娃娃,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我要让那天一定是晴天才行。”

  “倒也不用做这么多,不是晴天也怨不到你什么……”

  “我会做很多晴天娃娃的。”

  像是给予她承诺般,裴观烛紧紧抱着她,脸贴在她腰间。腰被死死抱着,夏蒹呼吸不畅,低下头,便瞥见他微颤的睫毛。

  “我会做,很多晴天娃娃的。”

  ……

  一如裴观烛所言。

  之后的几日,他留在了夏蒹如今的住处,不再吃过饭便回裴府。白色小布,修剪到一致长短的麻绳跟棉花球近乎占满了屋子大片地方,裴观烛待在这里,整天像个工厂里上班的工人似的,一刻不停系着晴天娃娃。

  夏蒹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

  最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裴观烛变得比往常更没安全感,但他做事一向认真,若是手上正系着晴天娃娃,裴观烛便很少会和她说什么惴惴不安的话了,所以,哪怕裴观烛像这样不停歇的制作着晴天娃娃,夏蒹也没有劝阻什么。

  反正,等成婚之后,他这样的不安全感就会好很多了吧。

  她躺在床榻上,呆呆看着少年端正坐在木椅上的背影。

  毕竟明日就到她们的成婚之日了。

  屋子里原本堆满了的白色小布,麻绳跟棉花球,逐渐被一个又一个晴天娃娃所取代,晴天娃娃们被堆在墙角,快成了个雪白的小高山。

  外头几个小厮还在一件又一件从门外抬着贵重东西,一直从中午抬到黑天。

  那是她的“嫁妆”。

  是裴观烛送给她,给她撑门面用的十里红妆。

  “派人进宫了,”裴观烛手利索又熟练的系好晴天娃娃,“去星文间,求了明日大晴。”

  “嗯。”夏蒹应声,眼睛还看着少年的背影。

  他正坐着,桌上燃着红色蜡烛,烛光的亮落在他身上,他墨发梳理的整齐又漂亮,半束起来的长发上,带着红色的发带,长长的垂下来,尾端隐匿在漆黑墨发里。

  真好看。

  就是连个背影,都这么好看。

  烛火映亮了夏蒹的眼睛。

  夏蒹的眼睛里,却只有少年的影子。

  她看着裴观烛动作停顿,抬头,看了眼窗棂外。

  “大抵搬得差不多了,”裴观烛回过头,内勾外翘的眸子对她微微弯起,眸底染着橙黄流光,“我将单子给你,夏蒹过去清点一下罢。”

  他指尖翻过桌上垒着的纸张,将一册宣纸拿出来,夏蒹踏上绣鞋下床,走到他身边,接过这册不薄不厚的宣纸,随眼一看,上头都是些长长的翡翠玉器金首饰的名字,还有不少没什么大用处光是值钱的玉珠金戒,后头甚至还有什么雕花紫檀木衣柜金香炉玉月酒杯,床褥被榻桌子凳子,应有尽有。

  这可真是……

  夏蒹看的,手掌心都发汗。

  “很多都是阿母留给我的东西,也有父亲,还有姨母这些年来赠给我的,都一直堆在库房里,无甚用处,”他说话轻描淡写,手里系着晴天娃娃脖子处的蝴蝶结,“但谨防着这些小厮偷懒耍滑,夏蒹还是去瞧一番的好。”

  “行……”夏蒹拿着小册要走,转过头,“你不跟着我去?”

  “嗯,”裴观烛捏着晴天娃娃的圆脑袋起眼,“今日我要将这些全都做完才行。”

  他指的是那些剩下的白布麻绳跟棉花球。

  夏蒹也不劝他,应了声,便拿了小册往堆东西的库房去了。

  天色已黑。

  前两天院子里挂上了红灯笼,最近越来越冷,夏蒹披着长衫,手里提着宫灯过去,远远便看见小厮弯腰,将一方镶金大木盒抬到门口,才注意到门口已经垒了不少的东西了。

  “怎么都放在这儿?”

  小厮见了夏蒹,急忙行了个礼,“回夏姑娘的话,库房里头已经搁不下了,所以奴便先将东西放在这儿,等明日再一块儿运也是一样的。”

  竟然是搁不下了。

  夏蒹记得这栋宅子里的库房还是很大的。

  夏蒹手里提着宫灯,脚步有些迟疑跨过堆积在台阶上的一大堆箱子往里去。

  宫灯映亮了一小片地。

  也映出夏蒹此时惊愕的神情。

  如今的感觉,不是开心,也不是激动。

  夏蒹看着这满当当的,字面意义上的黄金屋,一动都不敢动,心里的感受若用词汇来形容,那就是:恐怖。

  若她拿着小册一个个对,怕是对上个三天三夜,也够呛对的完这些东西。

  而这些,只是裴观烛继承的一部分,他手里还有京师连金陵城数栋宅子和几条街的铺子,今日下午她昏昏欲睡时,裴观烛也和她提了这事儿,要她若是想打理便打理,不想打理,便还像原来那样儿任管事儿的折腾。

  夏蒹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裴观烛是根基极为稳固家传数代的裴家,连代代从文不从武,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宋家之嫡长子,但哪怕是这样的身份和巨额遗产,上辈子他其实也没吃到半点好。

  甚至在他死后,夏蒹记得裴观烛留下来的遗产也全都被其亲弟弟拿走了。

  亲弟弟……

  裴云锦。

  满眼黄金耀目,夏蒹忽然听见外头传来马车疾驰,还没回神,便听大门处传来人声通报,“裴大公子!夏姑娘!”

  “都给我滚开!全都给我滚开!”

  夏蒹惊讶转过身,这栋宅子并不大,库房正对着的就是大门口,宫灯摇晃,夏蒹竟然看见方才才回忆到的裴云锦出现在了这里。

  他依旧穿着一身白衣裳,和裴观烛有六分像的凤眸看了一圈,死死瞪向夏蒹,“你!”他大步过去,“裴观烛呢!裴观烛在哪儿!喊他出来!喊他给我出——!”

  “做什么?”

  旁侧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裴观烛倚着门槛,手里还提着个晴天娃娃,“你做什么?”

  “你说我做什么,”裴云锦的声音压得很低,面容狰狞至极,隔着夜色,夏蒹都能看到他太阳穴上的血管跳动,“你说我做什么!你偷了我的东西!偷了我的东西明目张胆的给这个贱婢子!就因为你要成婚就什么都是你的了?!明明应该是我的!明明应该——!”

  怀恨的话断在一半。

  是裴观烛走到他面前,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二公子!”

  裴云锦带来的小厮都快吓死了,急忙要上前,便对上裴观烛漆黑的眼珠。

  “贱婢子,”裴观烛弯起眼角,话语温慢,“除了我以外,还真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这么说过她。”

  裴云锦的脸一点点变红了,他双脚一点点离开地面,太阳穴上,血管近乎要冲破皮肤蹦出来。

  “小——”

  “小偷?”

  裴观烛替他说,接着像是说了什么好笑的话,裴观烛单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挡唇轻轻笑出声来。

  “云锦,你以为你有什么?”少年的面孔绽着笑,“阿母是我的阿母,父亲是我的父亲,姨母是我的姨母,你以为你有什么?有你那个母亲吗?”

  “真够恶心的,金陵城那个破宅子,当我施舍给你了。”

  “死——去死——呕!”裴云锦双目猩红的骂他,喉咙被挤压,早已经语不成句了。

  “裴观烛!”夏蒹脚步发虚,忙下了一步台阶。

  裴观烛转过头对她笑,“夏蒹,你过来。”

  夏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咽了下口水走过去。

  裴观烛像掐着一只死鸡,将裴云锦从高处放下来,掐着他的脖子将他的脸对到她眼前。

  “扇他两巴掌,”夏蒹起眼,对上少年漆黑的眼珠,他面无表情,却像是蒙着一层阴翳,“他骂了你,扇他。”

  夏蒹抿起唇,对上裴云锦睁不太开的眼睛,他恨恨的看着她,“贱——”

  “啪!”的一声。

  裴云锦的脸被扇到另一侧,夏蒹手心发麻,气都没喘出一口,便浑身发颤的又用尽全力打了裴云锦一巴掌。

  “贱婢子。”

  夏蒹用发颤的声音狠狠对着裴云锦骂道。

  ……

  “噗……”

  一直到提着裴云锦上了马车,裴观烛都还在忍不住笑。

  “贱婢子。”

  裴观烛重复着夏蒹方才骂的话,仰头笑的大声,“竟然是贱婢子,哈哈哈哈哈!”

  少年的笑声里,裴云锦缩在对面,垂着脑袋看不见神情,只身子一直在颤抖。

  裴观烛:“她太可爱了,你不觉得吗?”

  裴云锦:“……”

  裴观烛:“真的太可爱了,我都在嫉妒你了,就你这样的人竟能被她骂,不觉得很荣幸么?”

  裴云锦:“……”

  裴云锦:“疯子。”

  他抬起一点头,也仅仅只是一点点,眼睛恨恨的盯着裴观烛,“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

  “云锦,我如今在思考一件事呢。”

  裴观烛侧过头,看着车窗外夜色往后,“你想知道我在思考什么吗?”

  裴云锦看着他,死死咬住牙齿,眼睛像是沁了毒。

  “我在思考,要不要现在就杀掉你呢,”他面上的笑忽然从面孔上一点点掉了下来,动作慢条斯理地往下拖出把重物,一声巨响,是他直接将斧头砸到了桌子上,“我真是好想杀了你。”

  “但是呢,但是,你的运气,总是很奇怪呢,”裴观烛双手捂住头,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看着他,“总是能像这样,像这样让我犹豫,有够烦的,真的是有够烦的,你明白我有多烦吗?我明明,我明明还有晴天娃娃没做完,你还骂了我的夏蒹,但你总是这么会挑时候,之前是在父亲面前,如今我不怕父亲了,你又选在我与夏蒹成婚前夕,你怎能这样有心计?有够烦的,真是有够烦的……”

  他捂着头,不停地,不停地咒骂。

  裴云锦看着这把斧头,全身都在发颤,马车忽然疾驰,却往着相反的方向,裴云锦面上惊慌失措,忙抱过茶桌上的斧头。

  “你看嘛,”裴观烛的声音响在他的头顶,裴云锦身子压着冰冷的斧面,抬起头,正对上他苍白的脸,漆黑的眼珠像是没有焦点,只剩下一片漆黑,“你看嘛,你总是像这样,一下又一下挑战我的极限,为何?”

  “不要,”裴云锦下巴发颤,眼珠乱转看着两边逐渐走向陌生的小路,“你敢杀我!你敢杀我!裴观烛!”

  “哈哈哈哈哈哈哈!”裴观烛的笑声猖狂至极,“可笑死了!真是有够可笑的!明明斧头在云锦手上啊!都在你手上了!还说什么不要!哈哈哈哈真是有够可笑的哈哈哈哈哈!”

  “恶心死了,”尖锐的疼痛从头皮处传来,裴观烛的手扯着裴云锦的头发,直接将人的头提起来,裴云锦瞪着眼睛不停尖叫,抓起斧头就要挥过去,却被压住手腕,传来一阵剧痛,“啊啊啊啊!手!我的手!我的手!”

  “砰”的一声响,是斧头被裴观烛的另一只手扔到地上,裴观烛提着裴云锦的头,一下一下往茶桌上砸,“有够恶心的!真是有够恶心的!有够恶心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茶桌被头砸到的声音,直到茶桌表面溅满了血,裴观烛将裴云锦的头提了起来。

  原本姣好的面容凝满了血和泪,裴云锦看着他,眼中除去恨,只有瞳仁儿的颤抖。

  “云锦,我比你母亲好多了吧?”裴观烛弯起眼睛,“你母亲当年像这样打我的时候,从来都只敢打在我身上,踢在我身上,你猜为何?因为那样可以被衣服遮住,你们血脉相连,你和她一样,你们都喜欢在背地里做坏事,上不得台面,对吧?但是我不是哦,你看,伤就要伤在表面才行,这样才能让别人知道你做了什么恶心事,受到了惩罚,对吧?”

第108章 无悔深渊

  “呜……唔……”

  裴云锦早已经说不出话,血糊住了他的嘴,他的眼,他整张脸血红一片,张开嘴便只能吐出血红的唾沫。

  这副模样……

  裴观烛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脸,手抓着他的头发,一点点弯下腰,与他平视。

  血和泪从裴云锦的脸上滴下来,落到早已经沾满血的茶桌上,裴观烛的长发垂下来,乌黑的发尾黏上一片血腥。

  “本……本来,我真的没想要杀你的,”他声音很轻,漆黑的眼珠看向旁侧,又猛地转过来,用力晃动脑袋,“对!本来就不该杀了你的!你装成这幅死样子……都怪你装成这幅死样子!”裴观烛抓着裴云锦头发的手来回摇晃,呼出几口颤抖的气,“都怪你装成这幅死样子……不是会害得我反而很想杀了你吗?”

  “不要来来回回挑战我的底线啊!有够烦人的!”

  “唔额!”

  裴云锦的脸磕上茶桌桌面,一声巨响,茶桌旁侧原本放着的茶盏跟着摔在地上。

  “裴大公子,地方到了。”

  裴观烛喘着粗气,眼睛看一眼车窗外,提起裴云锦的脑袋。

  裴云锦垂着头,一声不吭,只偶尔想要呼痛时,会带出几声轻微的咬不住的气音。

  “云锦,你真是个蠢货,”头顶的声音温柔至极,裴观烛声音又轻又慢,另一只手甚至还有闲心思捋着落在沾满血的茶桌上的墨发,“方才我拿出斧头的时候,你不会真的觉得我是想要杀掉你吧?连我是要车夫绕的近路都没发现么,真是有够蠢的。”

  他手抓着裴云锦的头发,另一只手一下撩开半遮半掩的车帘,将裴云锦的头压出马车窗外,“云锦,你看看后面啊,是不是眼熟了呀?”

  裴云锦的头皮生痛,马车外寒凉的风吹到他疼到没了知觉的脸上,他听见从身后传来的裴观烛温柔的声音,眼睛瞪得很大,看着前面,那原本很熟悉的来路。

  “看来是认出来了呢,”头发被扯回去,裴云锦对上裴观烛弯起来的眼睛,“走吧,到地方了,兄长送云锦回去。”

  裴云锦的头发这才被放下来。

  但兴许是头早被扯伤了,一放下来,痛的越发恐怖,裴观烛先一步下了马车,回过身等他。

  裴云锦全身发颤,下了马车,脚踏到地上。

  裴府小厮见他们回来,两步并作一步过来迎接,刚喊出句裴大公子,便见着了裴云锦的脸。

  “父亲睡下了么?”

  裴观烛上前一步,挡在裴云锦之前,对小厮道。

  “……回大公子的话,还未。”

  “好,”裴观烛手扯住裴云锦肩膀处的衣料,“走罢,云锦,我随你一同去拜会父亲。”

  明日便是裴家长子的成婚之日。

  裴府上下,早已经换上了红色灯笼,这么晚了,还有小厮正往裴观烛寝居的方向搬东西,这都是为了布置明日的成婚喜宴,就连裴府的院子里都已经摆满了桌子。

  下人们见到裴观烛拽着满脸是血的裴云锦快步走过,一时之间都不动了。

  但裴观烛好似并未注意到任何人的视线,大步往前,直将裴云锦扯到偏堂前,往里屋高喊了声,“父亲。”

  屋内,灯火通明。

  半晌,门被推开,裴玉成站在门槛前,落下视线,对上裴云锦的面孔时,瞳仁儿微微顿住。

  裴云锦这才敢出声了。

  “松开我!”

  他身子扭动,一下挣脱开裴观烛没用力的手,几步走到裴玉成的身边。

  但裴玉成却没问他,“镜奴。”

  “儿给父亲请好,”裴观烛弯下腰行礼,秋风凛冽,吹过他墨发上红色发带,他抬起脸,直起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云锦今日午时破门去了云山间,万幸我在那里,但小暑也不免被他冲撞,惊了一跳,我送云锦回来,路上稍作调解,如今想来云锦以不敢再犯,儿便先将云锦送回来。”

  “稍作调解!”裴云锦猛喊一声,脚步前倾正要下台阶去,却被裴玉成一个眼神定住。

  “我知道了,明日便是你大婚之日,你也快回院去歇了吧。”

  他手指着的方向是裴府裴观烛的居处。

  裴观烛随他手指的方向转过头,红灯笼摇摇晃晃,他居处的方向人最多,也最亮,全府上下还在忙着布置。

  “多谢父亲担忧,但今夜儿还是打算回云山间去,”裴观烛面上笑容澄明若朗月,“小暑让云锦冲撞,今夜若是一个人在那云山间,怕是会思念儿,儿不让她一个人。”

  “好,那你去吧,别忘了规矩就成。”

  “嗯,那儿先告退了。”

  裴观烛行礼,转身回去。

  裴玉成转身便走,裴云锦忙跟在他身后,待屋门一关,裴云锦赶忙拦到裴玉成面前,指着自己的脸喊,“父亲!你快些看长兄给我打的!这是他亲手打得我!他掐我的脖子!差点没把我活活掐死!还!还找他那个贱!那个夏姑娘!扇我的嘴巴!亏他不要脸面能说得出一句稍作调解!他那哪是稍作调解!那是想杀了我!他把我的脸磕上桌子!一下一下的砸啊父亲!我这脸若是好不了了!若是好不了了!等之后我还拿什么入殿试!圣上若是瞧见了我!怕是看见我就要把我给打出去!”

  裴玉成坐下来,听见他这最后两句,端着茶盏的残缺手指猛地将茶盏磕上桌!

  “殿试,你还真当自己能入殿试,凭什么?凭你这一身脏血么?”裴玉成从下往上抬眼瞥他,眼神里除去厌恶,便是嫌恶,像是看世间最肮脏的东西般,哪怕是从下往上,也透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流出来的血都是脏的,你自然入不了什么殿试,你觉得你有什么?”

  裴云锦站着。

  紧紧攥着手掌心,看着裴玉成挑起眼睛,笑容轻蔑。

  “猪驴不如的东西,剁了当盘子下酒菜都没人吃。”

  ……

  头磕上马车壁。

  裴观烛垂下眼,原本鲜血淋漓的茶桌之上,早已经一片干净。

  他指尖探过去,刚要落到茶桌面上轻拂而过,忽然顿住,猛地抬起手,拿出衣襟里的棉帕用手能使出的最大力气去狠狠地擦自己方才攥过裴云锦头发的手。

  脏死了。

  沾上了脏血,脏头发,那还怎么见夏蒹?

  他一下一下,擦着指缝,掰扯着指甲,去擦指甲里的每一条缝隙,直到无名指原本咬出来的伤口重新破损,泛出血丝,又紧紧压住四根指头,用力裹住,攥着一下一下的擦拭。

  但是。

  裴观烛的眼睛睁得很大。

  我也很脏。

  手上的动作停了。

  裴观烛松下肩膀,目光虚无。

  但是,我也很脏。

  “好想夏蒹。”

  他呆坐着,面上的表情,像是一层面无表情的人皮,罩在人的骨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