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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第一次吃这种东西。

  没过多久,一种比苍生阵更危险的浩荡阵意绵延出去。

  “薛妤,你。”九凤道:“这是干什么。”

  “我不可能就这么把他留在这里。”

  薛妤道:“囚天之笼,不是用来为别人的错误兜底的存在,我重来一次,救下他,处处规避忍让,也不是最后让他孤零零自封送死的。”

  作者有话说:

  龙息会解释,朝年有后续,柚子会活。

  五星任务魅也有解释。

  许允清不是为虐而虐,他算是个小配角,老早就出现了,为了帮女儿完善苍生阵,也为了推进女儿和柚子的感情线。

  苍生阵有后续,不止这点小作用。

  扶桑树会解释。

  善和惊时后续管人间也会出现。

  看了大家的评论,确实结尾有点急了,但我今天更了一万七,真不是奔着烂尾去的。

  之前标了大结局上,是因为想着还有两万字的中和下,足够把所有的事情解释清楚。

  但这样可能会显得仓促,所以听取大家的意见,决定分开细写。

  我确实是第一次尝试写这样的文,这种男女主人设,所以可能有一些地方处理得不够成熟,也谢谢大家一直在评论区给的意见,批评的表扬的,我每一条都有看。

  只是这本文,男女主的人设不会变,女儿和柚子确实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女儿不知道怎么谈情说爱,柚子没有安全感,是在慢慢摸索中感受爱与被爱。

  最后,爱你们呀,晚安,早点睡,都别上火,别吵架,看小说是为了开心嘛。

第111章

  “薛妤。”苍琚突然开口,他看着天穹上如墨的色泽,声音绷得紧而直:“你和溯侑都很聪明,在人族圣物出手时,就应该已经料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所以他会在这时候使用囚天之笼。”

  暴雨中,他的声音并不明晰,听得九凤和音灵等人纷纷侧目。

  随着锁住崤城的阵法被冲碎,浩如烟海的人与妖顺着那道城门朝外奔跑,分散入四周高山与密林中,暴雨下得迅疾,将整座城的血色都舔舐得干净,远处,源源不断的人在往这边过来。

  看上去,一切都是劫后余生的崭新模样。

  薛妤弯着腰,在溯侑消失的地方勾出一个固若金汤的小阵,阵法中,灵力化为根根锁链,几乎是强行勾住了溯侑的最后一丝气息,不让它过早消散。

  隋瑾瑜和隋遇冲过来,望着那片翎羽,唇齿间咬出烂肉,喉咙里堵塞一片。

  “我、就知道。”隋瑾瑜看向薛妤,喉咙里是无法抑制的哽咽气音:“他来前,我就想到不会有好事。”

  薛妤动了动唇,有些麻木地重复:“我不可能让他留在这里。”

  “但是现在,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苍琚伸手往空中抓出一团无形的浓郁黑气,替她补充了下半句话:“囚天之笼解了我们的后顾之忧,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一战。”

  “什么最重要一战。什么意思。”九凤迟疑地凑近了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不是都结束了吗。

  “魅有两波。”薛妤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状态,她的手指从没有那么僵硬过,全身都是冷的,身体里的血液却渐渐滚热,那是丹药恢复的效果,她随着苍琚的方向去看天穹,唇瓣张合:“龙息上早有纹裂,远古时镇压的魅被血气吸引,破封印而出,这是其一,人间圣物诛妖,死了太多无辜的生灵,世界承受不住,降下反噬,这是其二。”

  “也就是说。”九凤瞳仁收缩,目光如刀,扫向四周:“因为天地反噬而出现的魅,它们——”

  “来了!”

  薛妤反手从灵戒中抽出长剑,在一个微妙的时间点和怒喝的苍琚同时朝西南一角轰杀,剑光与拳印交织,天穹上沉郁的一角被一种极端粗暴的手段重重扯下,整片苍穹都在震颤。

  被撕开的云层终于在世人面前展露出了其原有的模样。

  一道深渊裂隙如巨嘴般张开,里面包裹着绿色的浓稠汁液,臭气熏天,而一些尚稚嫩,弱小的魅族“嘶嘶”着爬出裂隙,如同炸开的蒲公英种子。

  见到这样的情形,苍琚居然还松了一口气,他扭头,飞快道:“远古时那些已经成长,进化到高级的魅被溯侑封住,这些都是新生的魅,它们大多都不强大,可以直接抹杀。”

  “这数量也太多了!”沈惊时一眼扫过去,被密密麻麻的万人坑惊得手脚发凉,一边跟着出手,一边惊呼:“这东西还能融合。”

  “死了多少人与妖,就会产生与之相应,成倍的魅。”苍琚说完,天空中突然“哗啦”一下扯下巨雷,他怒目而视,抽刀反手斩出,火气颇大:“都现在了,再不说全完蛋,还藏着掖着?你没病吧?”

  他青筋暴起,配合着沉默到令人胆战心惊的薛妤搏杀在天坑最前沿,高声道:“给我滚开!”

  天雷噗嗤一下,泄了气一样,渐渐隐匿在云层之后。

  薛妤侧首,看向他:“还有什么,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知道的,也不多。”苍琚飞快地道:“太华是个邪门的地方,我们和扶桑树有点像,不能太过插手世间,插手则反噬。我是例外,因为是圣地传人,圣地传人保世间安定,虽然身上的责任没你们这么重,但也能钻个漏洞,和你们说几句。”

  “我原本以为没救了,远古时的魅大多都成长到了一种难缠到棘手的程度,但那些东西被封印久了,一时间拿不出战斗力,还没来得及恢复,就被溯侑关住了。”苍琚迎着暴雨安慰这位从始至终失去最多,出力最多的同伴:“放心,等这场战斗结束,我们去向扶桑树讨功劳,别人不好说,我的那份叠加到你身上,溯侑必须有一线生机。”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独树一帜,还有我呢。”九凤几下跃过来,一拳轰出,和薛妤,苍琚顶着这个最大的豁口,手上残影不停,嘴里的话也不停:“算我一个。”

  薛妤垂着眼,手里拉出的一根阵线将横排撞过来的魅全部拦腰斩断,声音轻而浅:“多谢。”

  说话间,善殊,音灵,季庭溇等圣地传人和隋瑾瑜,隋遇,秦清川都赶上来。

  他们来不及说什么,就被迫与一波波涌上来,而后融合,死亡,再重组的魅厮杀。

  一片荒唐乱战中,陆尘冲上去,将缩在阵法中的松珩抓下来,咬牙切齿道:“人族怎么会有你们这种东西。”

  陆尘的师长是个道骨仙风的老者,看着慈眉善目,但出手毫不留情,径直摁着松珩跪下去。

  这届年轻人经过飞云端的催长,大多都已经成长起来,圣地传人,妖都和以陆尘为首的年轻一辈已经走在了当世战力巅峰前沿,按理说,眼前的老者压不住松珩。

  但松珩身体就是踉跄了下,他转着眼珠,看着彻底乱下来的天空,街道,慢慢捏紧了拳头。

  他只是,也确实是为了人族好。

  别人怎么骂他,说他都无所谓,但来自同族的指责,怨怪,每一字都有千斤重,压在他肩头,令人喘不过气来。

  “松珩,你好好看着。”陆尘施力,一字一句地道:“若今日浩荡不平,世间全毁在你们手中,若是得幸,浩荡平息,扶桑树清算因果,人族的地位将因你们今日举动一低再低。”

  是,是啊。

  松珩额角冒出青筋。

  他策划了这场除妖计划,结果引来的魅,溯侑为了天下以囚笼自封,他是功臣,谁都会感激他,而薛妤等圣地传人自始至终在救人,圣地的威望经此一役,如日中天。

  而人族,居心叵测,是始作俑者,将会担上无尽骂名。

  魅太多了。

  真的太多了。

  他们杀的速度远远抵不上那些东西从巨大的天坑中爬出来的速度,它们遇血则亢奋,喉咙里发出哼哧哼哧吐痰的声音,不怕伤,不怕疼,也不惧死,那是象征着死亡和杀戮的怪物。

  但薛妤他们会累,会有体力耗尽的时候,所幸,越来越多得到消息的人赶来支援,他们得以有一星半点喘息和休整的时间。

  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去,再上来其他人顶替原有的位置,场面只剩一片断肢残臂的猩红血色。

  薛妤与第一头融合成王族的魅对上了。

  长到这种程度,这头王族魅并不显得丑,人身,蛇尾,盘踞起来时小山一样大,鳞片熠熠,闪着冰冷而锋利的光泽,只是眼瞳始终浑浊,里面都是苍琚所说的黑气。

  这种东西融合了至少上千头魅,战力惊人,它很快盯上默默无声,但杀得最狠的薛妤,数百米长的蛇尾一卷,如千斤棍棒,带着浑然不可挡的力道轰下来,被薛妤躲开。

  她确实在躲,但又不全是,总在这头魅觉得她太滑溜,而想去加入其他战局的时候被阵线惹怒,转身专心与她对战。

  在一次激烈交手中,王族魅利齿张合,被薛妤斩断小半截蛇尾的同时撕下了她手臂上的一块肉。

  鲜血淋漓。

  薛妤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收拢着手中的线,将它们拎到半空,音色冷淡:“诛杀。”

  王族魅往下一看,发现自己庞大的身躯不知何时,被数百根雪白的线七弯八绕缠住,它微怔,而后怒嘶,仰头挣动,紧接着,山丘一样庞大的身躯被切割成无数块,纷纷脱落。

  天空中像是下了一场肉雨。

  无数人侧目。

  解决完这头,薛妤眼也不眨地寻找下一个对手,没有王族魅,她就杀高级魅,再么就是直接往魅族大本营中走。

  走到哪,哪就是腥风血雨。

  “薛妤,你休息下。”九凤轰开一个魅的脑袋,手掌摁着薛妤肩头,道:“你还没停下来过。”

  薛妤慢慢止住脚步,看向苍琚,后者点头,哑声道:“听你的,全部往西南边的平地上赶了,城中普通人都跑得差不多,留下来的都是各族精英。人族离得最近,他们来得也最多。”

  薛妤颔首,其他得了消息慢慢撤退过来的各地传人也都靠过来,急剧的喘息声此起彼伏,间或夹杂着对松珩等人行径的怒骂。

  她从灵戒中找出十几个瓷瓶,在身边堆起瓶瓶罐罐的小山,倒出其中一瓶,十几粒丹药被她咽进喉咙里。

  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用过恢复类的伤药,以此磨砺自己的韧性和肉、身,这也导致初初服用,见效颇快。

  片刻后,薛妤起身,看了眼聚集在平地和倒塌房屋中如蜂窝般遍布的魅,手掌在半空中排开。

  只见以苍生阵为主,后面数十个威力不俗的阵法为辅,交织成一柄高悬于空的巨剑。

  她将阵法彻底摁下,巨剑顿时像得到了指令,朝魅族聚集之地斩去,于此同时,其他的阵线勾勒成一道稳固的金边,将它们牢牢锁在里面。

  “全部退后。”薛妤跪坐在阵中心,血迹斑驳的手臂撑在阵法中,指甲因为输送太多灵力而承受不住地绷碎,小蛇一样的血蜿蜒着爬出来,洇进阵法中,很快被接纳吸收。

  巨剑轰然落地,地面腾出一道难以承受的裂缝。

  用这样的方法去杀魅,比单人肉、搏的效力不知高多少,肉眼可见的,那一剑下去,所过之地,魅族尸首分离,空出突兀的一小片。

  但这一剑下去,薛妤脸上才恢复一点的血色几乎瞬间被抽干,很快现出一种孱弱的苍白。

  “这就是,天品灵阵师啊。”不知有谁出声,喃喃道:“还好,我们有天攰,还有灵阵师留有后手。”

  确实,按目前形势来说,再来个十几剑,这些东西就彻底没了。

  “什么后手。”苍琚立刻回头,低声骂:“一群蠢货。”

  “薛妤她撑不住那么久。”善殊摇头,忧心忡忡:“谁的身体也不是个无底洞,经不起这样抽。”

  再强,那也是人。

  活生生的人。

  “薛妤就没做能全身而退的打算。”苍琚捂着额心,看着阵中堪称惨烈的一幕,动了动唇:“刚才,如果溯侑没有出手,薛妤会抽干自己的小半身血,用苍生阵压着从龙息中逃出来的魅,再启动这十几个阵法,配合灵阵师自燃,将这个巨坑堵住。”

  换句话说,她肯定会死。

  “但现在,溯侑自囚,免了后顾之忧,薛妤不用走到自燃那一步,但这么十几剑劈下来,重伤难以避免。”

  “都知道天攰能封世间一切东西,在大战开始前,我曾找薛妤聊过这件事,我说,这大概是宿命安排,注定天攰存活就是为了再次封住可能会出现的魅。溯侑是瑞兽,瑞兽不能死,但开启囚天之笼并不算死,他只是会在里面千百年岁月中等死。”

  苍琚看向隋瑾瑜,缓声吐字:“她不止一次告诉我,这件事绝无可能,想不都用想。”

  “她其实,也就是不善言辞。抓紧时间感悟苍生阵的是她,怕有一日,真出现今日这样的情况,需要溯侑舍身为天下,又查了许多书籍,一点点将溯侑尾羽上的天然纹路复刻下来,希望能用自己的力量,拉出一个囚天的阵法,但是时间太紧了。”

  说话时,薛妤连着斩出三剑,坑内魅族少了一小半,但她跌在阵法中,身形摇摇欲坠,像一个不堪重负,浑身皲裂的容器。

  她没说多话,脸上也没多余的神色,手指拨弄着瓷瓶,默不作声咽下药丸,而后蓄力,再出剑。

  她几乎将一辈子没吃的药都灌下去了。

  “我们就干看着吗?”人群中,渐渐有人发出这样的声音:“我们不及圣地传人,但也不该躲在圣地传人身后等着被救。”

  “快撑不住了。”

  “丹药吃太多,身体也承受不住。”

  “薛妤……眼里都淌血了。”

  九凤在看到薛妤眼角拉出的两条血泪时,头皮都炸开了,她卷着袖子要冲上去帮忙,嚷着就算和魅同归于尽都比这么干看着伙伴一个个送死的好。

  “真的不能帮忙吗?”善殊身上也有伤口,看着薛妤时,眼里的心疼之意几乎掩藏不住:“她一个人,怎么承受得来这些。”

  “灵阵师布阵,我们帮忙,效果微乎其微,还可能承受反噬。”苍琚也承受不住这样钝刀子割肉一样揪心的悲壮感,他猛的闭了下眼,道:“管不了那么多,能出一点力就是一点。”

  别人是承受反噬,他可能还得同时承受雷劫。

  但现在,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山河,这世间,不是薛妤一个人的,他们这么多人手脚健全,尚有余力,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挡在身前,心安理得地接受庇佑。

  怎么能。

  以苍琚,九凤为首的数十人将手掌撑在苍生阵上,灵力和妖力毫无保留地灌入,汇成河流,再汇成江海,过滤了八九成之后,只有剩下的一两成送到薛妤手边。

  渐渐的,巨阵上,更多的手掌贴上去。

  他们是人,是妖,是圣地古仙,平时走在路上可能彼此看不顺眼,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但现在,场面默契而和谐。妖族身边来了个人族,他就往旁边让让,无声空出一个位置。

  苍琚说的反噬也是真的。

  没过多久,许多人齐齐闷哼出声,有严重的唇边还淌起了血,但没有一个人后退。

  援兵越来越多,阵下奔腾的能量也越来越惊人,到后面,几乎到了一种喷薄欲出的程度。

  这种时候。

  谁也没有藏私。

  某一刻,苍生阵上突然亮出无数根线,它们颜色饱满,像启动了什么开关一样,连着朝天坑中的魅斩出三剑,而后交织着成一张独立的网,在没有薛妤操控的前提下,径直飞向天穹上裂开的巨缝。

  薛妤疲倦地抬眼,脑海中是此起彼伏的无数道声音,最后凝成一句话。

  “何为苍生。”

  “你,我,他,为山河,为和平,为栖身的这片土地,摒弃杂念,齐心协力,即为苍生。”

  天幕上,被魅破开的那一角被绵绵密密地堵住。

  苍生阵在苍生的加持下,发挥出了最大的效用,经此一役,也彻底消散在世间。

  不知过了多久,暴雨停歇,天空放晴,整座城中污秽的气息被洗涮一空,但魅体内的汁液太过恶心呛鼻,气味经久不散,熏得人头晕眼花。

  但这时候,谁也没有功夫关系这些。

  在这座几乎聚集了所有年轻天骄的城池中,阳光洒落,一道通天彻地,如山岭般平铺着展开的卷轴出现在半空中,卷轴正面,四道人影变得清晰,背面写着两行大字,字字如山岳般厚重。

  那是三地众生第一次听到天机书的声音。

  那声音空灵,温柔,带着春风般抚慰人心的气息,又像一柄利剑,能瞬间击穿胸膛,贯穿到心脏中去。

  “恭喜诸位,完成五星任务——魅。”

  “世间万物,是非难辨,对错难分,唯有一条,诸族生灵的强盛,从不该以他族命运为基石。”

  “生灵平等,万物互敬,方为和平之始。”

  “魅族之祸,留于诸君自省。”

  众人愣怔时,朝年和朝华一左一右将薛妤扶起来,她身上溅着血和汁液,动作很慢,眼睫和额头上全挂着冷汗,看得朝年眼泪汪汪。

  在他人因天机书的言论而掀起惊涛骇浪时,薛妤朝朝华摆了下手,声音哑得基本听不出原色:“去搜松珩,他身上有龙息。”

  朝华立马去了。

  朝年不放心薛妤,执意要守着。

  薛妤在围绕着翎羽而设下的小阵法前蹲下来,半晌,伸手勾了勾其中一根阵线。

  隋瑾瑜和隋遇都在这蹲着,望着,前者被溯侑一声不吭的自封行为刺激得不行,眼睛红到现在,隋遇冷静点,他看向薛妤:“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说话间,九凤,音灵等人也都一瘸一拐吸着气走过来。

  “我要把他带出来。”薛妤手腕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声音是一种不受控制,发自本能的虚弱疲惫:“完整的龙息能发挥出苍龙生前至强一击,苍龙是世上最锋的刃,囚天之笼是世上最坚固的囚笼,既然如此,就用最利的刃将笼斩开。”

  “即便龙息完整融合,也缺少最精髓的一点灵性,不然裘桐不至于拿着它乱折腾。”隋遇道:“就算真破开笼了,里面关着那些魅,怎么办?”

  “我。”

  薛妤捻着手指尖那根线摩挲,迎着隋遇的目光看过去:“如果捷径走不通,那我就布最牢固的阵囚住,抹杀魅,再做最利的刃,进笼,将他带出来。”

  她能做到,只是需要时间。

  隋遇与她对视:“不幸中的万幸,事情还没走到最坏的一步。”

第112章

  隋遇看向隋瑾瑜和九凤等人,唇色因为那场大战透支了太多灵力而泛出一种死气沉沉的寡白,他挥挥衣袖,道:“别站着了,都疗伤去。”

  他看向隋瑾瑜被魅扯下来的半条胳膊,眼皮跳了跳:“你这伤好好处理一下,听到没。”

  “行了,知道。”隋瑾瑜低头怏怏应了声。

  善殊顿了顿,看着薛妤,又皱着眉折返回来,她拉着薛妤受伤最严重的两条胳膊,在上面施了一层佛光,温声道:“不要难过,不好的事都过去了,要先照顾好自己,才能将想找的人找回来。”

  九凤狐疑地也折回来,看着隋遇又看看薛妤,对前者道:“我说,你别不是要在这个时候,说些不讨人喜欢的长篇大论吧。别端着长辈的架子欺负人啊。”

  隋遇直接扫了个眼风过去。

  薛妤朝善殊颔首,再看向九凤:“没事,去吧。”

  薛妤站起来,袖子往下一滑,遮住了手腕内侧朝上血迹斑斑的伤口,因为力竭,声音不复往日清脆:“按照你的话来说,事情还有转机。”

  隋遇嗯了一声,他看向不远处排队排横七竖八脱力似躺倒的众人,凛声道:“现在十九处境危险,我长话短说。”

  “天攰族祖地对我们这些尚存于世,但只有一半血脉的天攰旁支来说,分为两个。一个里面住着远古牺牲的那些先祖残识,一个则是我们这脉的祖先,我,十九的祖父,父亲,以及隋瑾瑜,都只能去后面那个。”

  “我们血脉不纯,得不到远古天攰的认可。”

  “十九回隋家后,进了祖地,那些残魂等待至今,上万年的时光,终于等来了真正的纯血后裔,纷纷解脱,化为纯粹的天攰之力涌入体内,所以他的眼睛和脸才会变成那样。

  “那是一股相当庞大的力量,十九心性坚韧,不想揠苗助长自毁前程,所以一直都是慢慢蚕食,没有贸然纳为己有。”

  “数万年无人汲取的力量被他一人吸收,这些力量足以在关键时候做成许多事,比如,再凝成一座囚天之笼。”

  说到这里,薛妤已经完全懂了。

  溯侑进祖地吸收的力量来自远古时成千上百的天攰,经过万年的侵蚀,能留下来的都是属于天攰的本源之力,囚天之笼是独属于天攰的绝技,机缘巧合下,它们会取代溯侑,自行另结出一个囚天之笼。

  “我也是之前问过十九才知道,囚天之笼既是天攰的绝密之技,也是拼死之技,笼可关万物,同时也关自己。”

  “我以为这是上天给出的一线生机,但并不是,先祖们凝成的囚天之笼必须由十九的囚天之笼触发。说来说去,他就是要迈出自囚的那一步。”

  隋遇满嘴苦涩:“我刚才一直在想,是不是命中注定,注定他生来不幸,却不死,被我们找到,再顺理成章激活自己的血脉。就是因为他有个囚天之笼,扶桑树就是打算要用他去替代已经破裂的龙息。”

  “所以现在,并不用再布一个和囚天之笼同样牢固的阵法。”薛妤从这么一大长串话中抓住了重点:“我们只需要从外面强攻,打开溯侑自己的囚天之笼,就能将他带出来。”

  “我认真捋过数十遍,理论上来说是这样。”隋遇从胸膛中吸进一口气,道:“我并非怀疑你的能力,但实事求是说,远古时能人绝对不少,各族各地百花齐放,但真正奠定胜负的,还是苍龙与天攰举族牺牲那一场战役。”

  能困住那种东西上万年,可想而知天攰的笼有多坚固。

  “我知道。”薛妤看向那根被强行留在小阵法中的翎羽,雨后天晴,暖融融的碎金泼下,衬得它美轮美奂,点缀着成千上万颗晶钻宝石一样耀眼夺目,“龙息的事,我大概有点眉目,路不是死路,先试过再说。”

  隋遇看着薛妤染着鲜血的侧脸,唇线绷得紧而直,他心里想说的话其实有很多。

  十九是全家都觉得歉疚的孩子。

  隋家得了他的气运,他们得以出世,个个出人头地,有所作为,可身为瑞兽的十九,从小到大,一直咬牙艰难求生,没感受过任何关心,温暖,期待。

  他不明白被爱是怎样的滋味。

  在他最艰难,为人鱼肉,任人宰割的时候,隋家的孩子呼风唤雨,什么都不缺。

  每每想起这个,就连隋遇这种自认铁石心肠,对晚辈们没什么耐心的人都觉得揪心。

  隋家珍惜十九,像捧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特别是有个“瑞兽”和“囚天之笼”的名号,时时都担心他会受伤,会再经历不好的事。

  要和薛妤在一起,行,隋家二话不说,下聘的礼都清点了再清点,只要他乐意。

  只要他觉得开心。

  可自从认回他,回妖都,进祖地,经历三地盛会,再到现在这样的局面,但凡跟薛妤沾边的事,他总是将自己弄得一团糟,受伤,重伤,甚至自愿成笼等死。

  他太爱薛妤了,爱得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但薛妤呢,她是个十分完美的圣地继承者,睿智,冷静,理智,“非谁不可”这个词就根本不该放在她身上。

  你说她深情,对十九是真心诚意,但这么久了,邺都连一个态度都没给出来。说她无意,大战才结束,她精疲力竭,浑身是伤,平时那么爱干净的人,连手都来不及擦一下,就守在翎羽前准备布阵。

  说实话,隋遇看不懂,也理解不了。

  他想,要不算了吧,这次浩劫之后,隋家将十九带回去,慢慢养伤,薛妤在这次除魅中出了大力,邺都女皇之位很快便会传到她手上。

  她有权利享受少年们的真心与喜欢,可以左拥右抱,将他们纳入后宫。

  薛妤确实救了十九,但十九做的那些,再加上这一次,一命换一命,即便是如山的恩情,也都还完了。

  就这样吧,对谁都好。

  但现在也显然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

  薛妤不是没察觉到隋遇和隋瑾瑜目光的变化,但她顾不上想这些,也没必要去想。

  朝华拽着泄了气的松珩过来,将他手中的灵戒蛮横地扯下,配合轻罗和梁燕等殿前司的人在里面搜了又搜,最后抓着三颗圆溜溜的龙息起身,将松珩往地面上一推,冷然道:“败类。”

  松珩犯了重罪,人族劫后余生之余,也极为后怕,怕扶桑树出世,将这次的事归咎在全体人族身上,到时候三地平等变成两地独大,人族垫后,那就真是长十张嘴也没法说冤。

  于是在天机书话音落下后,数十位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族大能急匆匆回过味来,一起出手将始作俑者松珩封印,同时立刻去清点参与了此次事件的其他人。

  谁都知道,大战结束了,但整件事并没有结束。

  也因为这个,人族在接下来的清扫战场中表现得前所未有的积极。

  陆尘的脑袋被一只王族魅挠了一爪子,挠出五个血窟窿,半边头发都被火爎完了,正坐在九凤等人边上长吁短叹地摸着头顶平复呼吸,还没休息多久,就被他师长生拉硬拽着扯起来“积极表现”去了。

  “女郎,找到了。”朝华捏着手里的三颗龙息走到薛妤身边,龙息和水一样,聚在一起就融成了一颗。

  薛妤接过来,再垂着眼将由另外五份融成的龙息拿出来,两者咔哒一声,像触发了某种开关,在眨眼间团成了颗掌心大小的圆珠。

  珠子黯淡,里面纠缠的黑色丝线已经消失不见,表面蜘蛛网似的裂缝却还在,像一颗被摔碎了又强行粘黏起来的月明珠。

  它静静躺着,没什么动静。

  薛妤看向朝年。

  朝华一愣,也跟着看过去,顿时愣住了。

  原本包着眼泪心疼薛妤心疼得绕来绕去的朝年呆呆站在原地,盯着薛妤掌心里的那颗完整龙息,良久,吸了吸鼻子,眨着眼拉出两行眼泪,他一边抬手去擦一边为自己挽尊:“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到这个就很难过,憋不过气。”

  “这是你第二次和我说难过。”薛妤看向他,一字一顿道:“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就是龙息中缺少的那一点灵性。”

  朝华蓦的睁大了眼。

  不是她看不起自己的亲弟弟,但就是再长十只眼睛同时去看朝年,她也得说,这个天天哼哼唧唧,大事不行,就天天跟她抢殿下注意最拿手的小少年,跟扶桑树给出的影像里,一口吞山河,一拳碎苍穹的苍龙,那真是除了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其他再没有半点像的地方了。

  不止朝华,就连正在擦眼泪的朝年自己都愣住了,他拿手指头指了指自己,想说话,又因为太震惊而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颇为惊慌地挤出几句话:“不、不是吧,殿下你是不是弄错了。”

  觉得不好意思一样,他声音慢慢小下去:“虽然我没见过苍龙,但根据远古排名来看,怎么也得是溯侑公子那样的,这我的修为……”

  差着十万八千里啊。

  在这一点上,朝年格外有自知之明,论实力,溯侑一根手指头就能将他压得动不了。

  这怎么能是苍龙呢。

  水里的蛟都比他厉害。

  朝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皱眉低喃:“是当年我父亲从飞云端里带回来的那抹金光。”

  “是。”薛妤捏着那颗龙息仔细观察:“当年,初入飞云端,在我们还不知道魅是什么的时候,那座古寺中,它们唯独追着朝年追。”

  飞云端是秘境,是由扶桑树亲自掌控的秘境,别的地方都没有魅,唯独带着朝年去古寺时,他们遭遇了魅的围攻。之前不明所以,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认为秘境中处处有危险,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后来经历了秘境之渊的十年,他们对魅有所了解,但时间紧迫,一出来就要面临各种各样的事,谁也没有往这方面想。

  薛妤最开始有所察觉,是在收了第四颗龙息之后,朝年盯着龙息发呆,但那个时候他反应没这么大,只是觉得热,难受,看着龙息就走不动路。

  一点小细节,却令她想起了古寺的事。

  魅为什么追着朝年跑,它们很恨他,那总得有个理由。

  再推推朝年的身世,回望远古那场颇为惨烈的战役,不难得出结论,魅这种东西,平生最讨厌的,除了苍龙,就是天攰。

  九凤等人也围过来,将朝年看了又看,看得后者下意识捏了捏拳头,板着脸不苟言笑,但没一会,就垮了下来,低声对九凤控诉道:“你又戳我的脸,我转头告诉风商羽去。”

  说完,他到处找人。

  “你告,看他管不管我。”九凤笑嘻嘻地没当回事,道:“没看出来啊小朝年,你还有这种身份呢。”

  “那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回事,是血脉没激发出来吗?”

  “不,他本身是圣地古仙血脉,只是龙息中的精髓从他父亲身上,依附到了他身上。”薛妤看向朝年,眼睫微动,道:“需要一点你的血。”

  话音落下,朝年立刻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地露出九凤口中的“细胳膊细腿”,高声道:“殿下尽管取。”

  薛妤将龙息放到他手中,也没再去割他的手腕,而是就着之前打斗中尚未愈合的伤口处蘸了蘸,殷红的血色将整颗龙息涂满,一点温热的光盈盈亮起来,它发出如月明珠一般皎洁温柔的光。

  “居然还真是。”见到这一幕,九凤挑了挑眉。

  朝年感觉身体里一股热流被抽了出去,没什么影响,只是有点头晕,他憋红了脸,半晌,不大确定地对薛妤道:“殿下,它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我知道。”薛妤伸手,将一直安安静静挂在发丝间的蓝蝶取下来,感受到有手指滑过身体,它徐徐振着翅,也没去管外面是什么天翻地覆的情况,就盯着薛妤的脸看,看着看着觉得不够,飞上了薛妤的鼻尖,懒洋洋地趴着。

  整只蝶身上都写着“如痴如醉”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