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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呼吸,望着计程车窗外冰冷的冬日瑟景,这里是中国,是我的故乡。

我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踏足这里,可是母亲的一通请求还是让我回来了。

她希望我回简家。

2拒绝朋友莫家珍的接风邀请,直接回了简庄。

简家庄园,白色灰泥墙结合浅红屋瓦,连续的拱门与回廊,茂密葱茏的欧式花园以及极尽奢华的游泳池。一切依旧,却已陌生。

按了门铃,因为没有钥匙。

开门的是一个有点年纪的老太太,她看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请问找谁?”

确定自己没有走错门,“我找…简先生。”

“先生不在。”老太太顺势要关门。

“林妈,是谁?”低沉内敛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身体蓦地一震!我发现自己的手竟然有点发抖,然而嘴角却不由自主笑翘起来。

优雅修长的身影踏至门口,我一直在等着,等着他抬头看到我的瞬间。

震惊!那双有如黑夜的冷眸深处是难以掩饰的震惊,对,是该震惊的,毕竟我回来了。

“简安桀?”

我抚下头上的帽子拎起行李径直走了进去。

“席先生?”佣人疑惑地看着自行入内的我。

“她是简叔的女儿。”

女儿…我眯了眯眼睛,心中不免有些自嘲。

感觉手上一轻,席郗辰走过来接了我的行李。我低下头看到那只对于男人来说略显白净的手,“你的手很漂亮。”我说。

若有所思的眼眸望向我,我微微一笑拾步上楼。清晰记得二楼的第三间是我的房间,开门是熟悉的清一色黑,只是中间夹杂了许多不该有的东西,玩具车,积木,颜料,画板…地板上,床上,桌面上都是。

我倚向门框,看了眼身后的人。

“玉嶙好像很喜欢你的房间。”

“玉嶙?”

“你的弟弟。”

胸口忽然闷得有点透不过气来,我想其实我实在可以去找姑姑一起过圣诞节的。

“你要不要睡客房?”声音冷清。

“客房?”我笑了笑转身拿过行李,向楼下走去。

席郗辰从身后拉住我的手,这个举动让我浑身一颤,“放开!”

“要去哪,回法国吗?”他的话问得有些急迫。

我拉下他的手,“放心,我会回法国的,虽然不是现在,但是很快。”

他看着我,目光冷沉。我别开头,“明天我会来见他。”

“你父亲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他的声音波澜不禁,“你可以等一下。”

“不用。”这样的对话让我意识到,即使我曾经在这幢庄园里生活了十七年,但是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过客,“更何况这么晚了,我也得去找地方住是不是?”

他停了三秒说,“如果你的意思是你只想住自己的卧室,那么我会叫人收拾。”

“怎么?我上面的话让你产生这种想法?”我轻哼,“收起你的自以为是。”

忽然,他向我挪近一步,下意识地我向后退开一大步!

“你…怕我。”这是一句肯定句。

我扫了他一眼,“你可真幽默,席先生。”与他擦肩而过我毅然走向玄关。

“对了,席郗辰,”走到门口时我又回头笑道,“你一定要摆出这么高的姿态吗?”

走出门的时候外面竟然飘着细小的雪花。

我戴上身后的毛线绒帽,来到以前上高中时必然会经过的公车站牌,径直上了第一辆来的车,不管它会到哪里。车上没有多少乘客,走到最后一个位子坐下。公车安静地前行,发出特有的声响,近黄昏,街道两旁的路灯都已经亮起,一道道光在车窗上折过,忽明忽暗。雪花从窗外吹进来,落到脸颊上,有些凉。

有了一个弟弟,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是觉得没必要,还是真的已经避我如蛇蝎了?

“小姐,终点站到了。”司机的声音将我从漫天白雪般的思绪中拉回。

抚去身上的碎雪起身下了车,抬眼望去一片荒野,没想到A市竟然还有这么荒凉的地方,想了想还是拨了朴铮的电话。那头响了一下就接起,然后是响亮的嚎声,“简安桀!”

“我迷路了,朴铮。”

3浸泡在热水中的身体总算有了些须暖意,紧绷了一天的神经也开始慢慢放松下来,变得有些恍恍惚惚。

听到狂乱的敲门声才发现自己竟然睡着了,我爬起来披上浴袍走出去。

“还以为你在浴室里玩自杀。”

“生活这么美好,给我一个自杀的理由。”取笑候在门口瞎紧张的朴铮,“我要睡了,累。”

“知道累还跑去那种鬼地方。”

“其实,”我认真道,“说真的那里的环境挺不错的,我建议你去买几块地,等哪天我们市有七环八环的时候你就成百万富翁了,就算不能成富翁那至少也是一个地主。”

“贫吧你。”朴铮笑骂,“不是说要睡了吗?房间里已经全给你换新的了。”忽然想到什么,朴铮特别鄙视地斜视了我一眼,“洁癖真的没有药医吗?”

“是的。”眉飞色舞地举手宣示,像是宣示着什么骄傲的事似的,走了两步我回头问,“你没有其他的话要跟我说吗?”

刚健的身体往楼梯扶手上一靠,“checkout时别忘记付住宿费,伙食费…”

我的回应是直接转身离开。

睡梦中客厅里传来的声音让我有些头痛,声音不响,稀稀碎碎的,但是对于我来说即便是小的像翻书的声响都会严重影响到我的睡眠。

实在有些受不住,打开卧室的门下楼,刹那愣住!

英俊的面孔,干净的皮肤,略显过长的头发,配上一身剪裁简洁的纯咖色休闲装,跟四年前的白马王子形象相比又多了几分骑士韵味,自信桀骜,凌力…迫人!

这时客厅里的人也发现了我。

叶蔺的手一抖,资料洒了一地。

我与他就这么隔着一个不足三十平米的客厅对视着。

我跟叶蔺,从初一认识,然后相知相熟相恋,六年。

简安桀,饭分我!你不要什么啊,你吃得下那么多吗!

简安桀,喂别睡了,老师下来了!为什么每次都是我把关?我也很困啊!

简安桀,你是上天派来克我的吗?为什么我要帮你搬画板,为什么我要帮你扫地,为什么我要帮你做作业,为什么?我要去打球啊!

简同学,看在你还能看的份上,看在你为人还行的份上,我把叶蔺送你了,要好好收藏,听到没有!要是弄没了看我不活活咬死你!

简安桀,简安桀…

曾经,他的每一句简安桀都能让我心悸,每一句话都让我犹如活在童话里。而现在,我希望他不再有那个能力。

叶蔺回过神,“什么时候回国的?”玩世不恭的笑容恢复,他开始捡掉在地上的纸张。

“昨天。”我说,希望自己表现得够坦率。

“真是不够朋友,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的。”

“本来就不是朋友了。”

“是吗?”语气庸懒,夹带讽刺。

站在客厅另一处的朴铮终于回神,走过来,“安桀,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

我无奈地叹息。

因为朴铮的热情提示,叶蔺看了眼朴铮又看向我,审度的眸光异常深沉,“没想到你跟朴铮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这似乎与你无关。”我平淡道,我与朴铮的关系知道的人的确不多,不是刻意地隐瞒,只是不刻意地去说明罢了。

至于现在的情况,我知道穿着一件睡衣出现在一个男人的房子里意味着什么,至少有九成九的人会认为这意味着什么。

朴铮插上话,“那个,安桀啊…”

“朴铮,我饿了,有东西吃吗?”

朴铮看了我一眼,“有,等会。”不再试图解释,转身向厨房走去。他总是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蔺看着朴铮的背影问。

“没地方住。”我走到餐桌前倒了杯水喝。

“别告诉我你们简庄大到连一间空房间都没有让你住的。”

我手指一颤,险些将手中的杯子摔落。

“不渴就不要喝太多水。”他皱眉,随即又懒散笑开,“法国呆了六年总算知道回来了。”

我只是喝着水没作答。

“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呆在那里,怎么,简家大小姐终于出国深造完毕回来报效祖国了?”见我不搭理,他的口气开始不满。

“我还没毕业,谈不上报效祖国。”不回答他就会一直缠下去,所以我挑了一个最可有可无的话题敷衍一下。

“你还要回去?”

“恩。”

他瞥了我一眼,忽然将手上的资料扔在了茶几上,“跟朴铮说一声我先走了。”

“好。”不去在意他的反复无常,也没有打算起身相送。

“好?呵,是该好的,对了,有空出来吃个饭。亚俐,挺想你的。”开门,离开。

手中的玻璃杯终究滑落,溅开一地的碎片。

“我跟他也是偶尔联系,前段时间他要买房子,刚好是我经手的一期,所以最近来往比较频繁。”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的朴铮看了眼地面,过来放下早餐,拿了扫帚与簸箕处理地上的碎玻璃。“原本以为你会睡到下午,抱歉,安桀。”

“打碎了你的玻璃杯,扯平。”我拉过餐盘,开始慰问五脏庙。

“其实,叶蔺并非他所表现得那般玩世不恭。”朴铮算是实话实说,“他人挺好的。”

我笑笑没说什么,他怎么样,现在跟我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六年的时间可以沉淀一切。

再多的简安桀…最终只化为一句再冷酷不过的舍弃。

4那年九月,母亲送我到附中报到,那个时候的夏天还没有现在这么炎热,滑过树尖的风也是微凉的。在我的记忆里,那时的母亲很美丽,也很安静。

教务处长长的走道上,我站在窗前等着母亲出来。

我的成绩有点偏差,因为身体极差的缘故,从小上课总是比别人上得少,考试也经常是缺考,而之所以能进入A市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也只是金钱万能下的一个例子,但是我并不在意这种事,也在意不了,我的父母更是不会在意。

“原来女生也有买进来的。”一句夹带着明显讽刺的话语刺进耳朵。

我侧头看过去,是一个相当漂亮的男孩子,软软的头发,白净的皮肤,好看的脸蛋以及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

“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吗?说话呀!”

“你是聋子吗?!”见我不理,不耐烦的声音马上响起。

事实上我只是在想着怎么回答他,可他的耐性似乎特别少。

“你笑什么?!”

“你很吵。”我说,他的声音虽然动听,但当拨高了音调叫出来时却是异常地古怪。

“你说什么?!”

眼神越过他我看向教务处,“再见。”

“走吧,安桀。”从教务处出来的母亲温和地向我招手。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叶蔺,很嚣张,也很轻狂。

往后的六年,这个叫叶蔺的男孩打乱了我全部的生活。

相知,相熟,相恋啊…

浴室里水雾氤氲,我站到镜子前,用手抹去上面的雾气,清楚地看到自己有些苍白的脸,然后,再慢慢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