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奴才去正院磕头谢恩过,想必王妃这会儿在正院呢,其他奴才便不知了,”明和躬身退在一边,表明自己没有打探正院消息的意图。

“嗯,”贺珩点了点头,脚下一个打弯,“去正院瞧瞧。”

进了正院,贺珩免了下人通报,直接往正房走,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屋里的谈话。

“王妃,这荷包不是挺好,怎么您偏收起来了?”

“罢了,我知道你这丫头是安慰我,这么个玩意儿哪里送得出手。”

“可是……”

“什么东西送不出手?”贺珩走了进去,就见到曲轻裾把一个东西往身后藏,便笑着走到她身后,拿过东西一看,原来是个藏蓝色的荷包,一面绣着简单的祥云图案,一面绣着大大的福字,绣工确实比不上他平日里用的。

“可是送给我的?”贺珩把荷包再看了看,也不还给曲轻裾,见对方一副尴尬的样子,“我瞧着挺好。”

曲轻裾干咳一声:“那什么,就绣着玩,没说给你的。”

“那我跟你讨了它,”贺珩把身上的荷包拽了下来,亲手换上这个,笑着道,“这颜色挺好。”

曲轻裾瞥了眼那荷包,随即移开眼:“既然王爷喜欢,便拿去用吧。”说完,转而道,“王爷今晚在这边用晚膳?”

贺珩点了点头,“上次的暖锅不错,不如今晚还用那个吧。”

恰好想吃暖锅的曲轻裾自然称好,当下觉得自己折腾这么一番也不亏,至少现在能吃好喝好,还能偶尔玩一把嚣张。再度瞥了眼那藏蓝色荷包,她勾了勾唇角。

年关越来越近,这朝上的人也跟着忙起来,不过科举一事倒是定了下来。主考是洪元阁大学士陆景宏,此人便是贺珩推荐的两人之一,副考乃贺渊一派的人。

这一圣旨下来后,贺珩半点不意外,父皇虽忌惮着几个儿子,但终究是偏爱着贺渊,不然何必留个副考位置出来?

可惜他的父皇不知道,溺爱亦是害,贺渊的胃口会被他养得越来越大,总会闹出事来。

腊月二十六,宫里再次发出旨意,不少妃嫔升了位分,宁王生母姚氏升位为贵嫔,封号为温。贺渊与贺珩之母各自进一步,由妃晋贵妃。

就在京城诸人还未准备好贺礼时,又有道赐婚的旨意下来,罗尚书嫡长孙女赐婚于诚王贺明,待明年开春后成婚。

这一道道旨意下来,打得众人是头昏眼花,光是贺礼就送了不少出去。然后便各个伸展着脖子观望,等着看京城明年会热闹成什么模样。

曲轻裾安排完送往罗家与诚王府的贺礼,还有给各宫晋封妃嫔的礼,便端着一杯热茶让蜀葵给她捏肩,脑子里却在想罗家与诚王的事。

罗家是舅母的娘家,虽算不上显赫,但在这京城里也有些名望,罗家姑娘嫁到皇家也不算意外。只是嫁给这诚王,还真不知道算好还是不好。

若说前面三个王爷还有争位希望的话,贺明就是个妥妥的酱油君,除非前面三人死光了,不然这皇位就没他什么事。此人的能耐就跟他名字一样普通,也不知道庆德帝有多不待见这个儿子,前面三子一个有麒麟祥瑞之意,一个有美玉之意,一个有深远渊博之意,那是一个比一个讲究。

可到了诚王这,就啪叽一下缺了弦儿,取名水平垂直下降,给人起了个烂大街的名儿。意思虽有光明之意,但瞧着总不是那么高端大气。君不见前世数学书上的小明同学有多忙,总是不断的放水接水,不断的从甲地走到乙地,不断的骑车发苹果,不断的到外婆家舅舅家。

想到这,曲轻裾摇了摇头,对木槿道:“诚王府上的礼再厚个半分吧。”就这个名儿,也值得让人同情一把。

木槿应下后道:“王妃,方才殿中省的人送来了年例,奴婢已经清点了单子无误,可要把东西入库?”

殿中省的东西虽不稀罕,但多少是皇家的东西,这是脸面问题。曲轻裾点了点头,想起过几日要进宫磕头请安,便觉得膝盖疼。不说宫里这些女人关系与心思有多复杂,就说那两个不省心的妯娌,就让人觉得烦。

这个年关上,罗家算是属于十分热闹的派系了。给府上送礼的人络绎不绝,即便罗家女儿嫁的诚王不受皇上重视,但人总是个王爷,京城诸人总是要给几分面子。

罗老太太翻看着手里一叠叠礼单,对坐在下首的儿媳道:“唉,瑶丫头嫁到那种地儿,真是……”

罗家媳妇眼眶微红道:“皇上皇恩浩荡,便是我们罗家福气,”说到这,有些哽咽,若是能选择,她宁可女儿嫁到普通官员家,也不进皇家门遭罪,“儿媳听闻诚王性子敦厚,待瑶儿嫁过去,想来不会受太多委屈。”

“这日子是自个儿过出来的,”罗老太太放下礼单,“端王府上可不比诚王府容易,曲家那个丫头不也过得好好的,端王待她也不错。往日我们罗家待端王妃也不错,等瑶儿嫁进去了,也算是有个照应。”

“可端王与诚王……”罗家媳妇担心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罗老太太打断了。

“这女人家交往是女人家的事,”罗老太太意味深长道,“其他的是男人的事儿,我们罗家忠的只是皇上。”

罗家儿媳恍然的点头,正待开口,便听到下人来报,说是端王府送来了贺礼。

等礼单送了进来,罗老太太拿着礼单点头道:“端王妃待我们罗家确实不错,今年的年礼我们也厚上几分吧。”说完,把礼单递给儿媳妇。

罗家媳妇接过礼单,有些庆幸的想,幸好当初罗家对端王妃有恩,端王妃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日后进了皇家,瑶丫头总算也有人照应了,若是端王能登位……

她忙摇了摇头,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瑞王府里,贺渊砸碎了好几件瓷器,俊美的脸上也满是阴沉:“父皇是糊涂了么,竟是把罗家的人指给老四,这不是明着把罗家与老四推给老二吗?!”

伺候的太监听到这话,吓得一抖,忙跪到了地上,膝盖里插进碎瓷片,也不敢皱一下眉头。

“王爷,王妃说要见您。”一个小丫头颤颤巍巍的站在门口,看也不敢看贺渊。

“不见!”又砸了一件瓷器,贺渊坐到雕花檀木椅上,沉着脸半晌后:“来人,准备车驾进宫!”该死,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该怂恿母妃让父皇把曲家的人赐给老二,如今倒是便宜了他!

作为贺渊眼中的得益者贺珩,倒没有贺渊想象中那么高兴,因为他知道罗家人的行事做派,至于老四会怎么选择,就要看以后了。

捧着一杯龙井茶,靠着椅背半眯着眼,想着贺渊以及贺麒可能有的反应,贺珩挑了挑眉毛,不管怎么说,此事对他都是有利的。

不过,也是时候把贺渊放贷的事情传到老大那里了,只要他们两掐上,也就顾不上老四婚事了。毕竟,老四在他们眼中,还没有重要到那个地步。

“王爷,王妃让人送了鸡汤来。”明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看着面前的鸡汤,贺珩突然想起曲轻裾,父皇圣旨上说她福泽深厚,倒还没说错,王妃真算得上是他的福星了。

☆、29·云倾的悲剧

腊月二十八,朝堂封笔,宫里不时有封赏到各府中,得赏的基本是京城中有些脸面的官员世家。所以是否有皇上的赏赐,也代表着此人是否受皇上重视。有心往上爬的小官也盯着紧紧的,看着哪家可以讨好,哪家可以求个门路。

曲轻裾跟着贺珩跪在王府正殿上,接了皇帝的赏赐,不过是皇帝亲手写的春联、福字以及两盘子金桔,金桔有吉祥之意,也算好兆头。

送走传旨太监,二人回到正房,打开那春联一看,红纸金字,边上还描了花。以曲轻裾外行审美来看,这手字写得真不错,不过从笔锋上来看,庆德帝字体柔和多过刚劲,可见其人心性。

随手拨开一颗比拇指大些的金桔,曲轻裾掰一半到自己嘴里,喂了半个给贺珩,点了点头道:“字好,桔子也甜。”

贺珩看了眼她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笑着把春联放好,“钱常信,你与明和亲自去把春联贴上。”

“是,”钱常信小心翼翼的捧着装春联的盒子,与明和一道退了出去。

曲轻裾看了看那对福字,“那这对福字贴哪?”

“自然贴在我们屋里,等会我贴上便是,”贺珩指了指正房的大门,见曲轻裾又在吃金桔,“天这么冷,少用些凉的。”

曲轻裾手腕一拐,把手里的桔子塞到他最里:“既然王爷自己贴福字,那我帮你看歪了没有。”说完,取了福字,开始吩咐下人拿糊字的东西来。

贺珩见她情绪高,便也由着她,在几个太监的护着下,踩着凳子去贴福字。

“歪了点,往右边移一些。”

右移。

“多了,再往左边一点点。”

左移。

曲轻裾有些挑剔的看了看贺珩的成果,勉强点头道:“差不多就这样吧。”

几个太监一听这话,忙七手八脚的护着王爷下了凳子,然后拖着凳子退到一边,不去影响王爷与王妃之间的小情趣。

贺珩退后几步,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敲了敲曲轻裾的额头,“我看你是在瞎指挥。”

曲轻裾后退一步,笑着道:“王爷自己手艺不好,怎么怪我?”

不远处,江咏絮带着三个侍妾站在原地,看着王爷与王妃来往嬉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本来因为今天王妃赏了她们些钗环,她应该带着人来行拜谢礼的。只是瞧着这个场景,她哪还能没眼色的往前凑。

其他三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面上却半点情绪也不敢露,只看着江咏絮,等着她的反应。

“罢了,明日再来吧,王爷与王妃这会儿正忙着,”江咏絮收回视线,正欲转身离开,谁知竟遇到提着食盒的银柳。

“江侧妃与诸位姨娘好,”银柳行了个礼。

“银柳姑娘不必客气,”江咏絮笑了笑,“本想来给王妃行个礼,不想王爷与王妃正忙着,我等也不好打扰,这便先走一步。”

银柳还未开口,就见玉簪匆匆走来,对四人行了个礼,“江侧妃与诸位姨娘,王妃与王妃请你们过去。”原来是这番动静被曲轻裾看到了,便让人把她们叫过去。

正房屋内,贺珩与曲轻裾坐在上首,四个侧室都安安静静老实的坐在下面。

曲轻裾看了眼冯子矜,不过半月时间,冯子矜似乎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坐在那就像是个雕像似的,看不出半点活力。她端起茶喝了一口,开口道:“不知诸位有何事?”

“今日我们姐妹得了王妃您的赏赐,心里感激,便想着来行个礼,”江咏絮回道,“叨扰了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你们客气了,”曲轻裾搁下茶盏,“好花要配好瓶,那些首饰钗环遇美人才有光辉,我只是不让好东西浪费了,不值得你们跑一趟。”

江咏絮笑道:“王妃虽是这么说,奴等仍是感激不尽,若没有王妃,奴等哪里有这么些好东西。”说完,摸了摸鬓边的发钗,显然是曲轻裾送的其中一支。

贺珩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开口道:“王妃心意,你们只管叩谢便是。”说完,对曲轻裾笑道,“难怪前些日子让人打了首饰钗环,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曲轻裾没心思故意在贺珩面前演贤德戏,只不过因为大过年的,想让自己赏心悦目一点而已,反正花的又不是自己的钱,那么节省做什么?

王爷开了这个口,江咏絮哪里还能接话,只好沉默的坐在一旁,捧着茶杯打发时间。

这时,黄杨走了进来,行礼后道:“王爷,王妃,云倾姑娘求见。”

贺珩微微皱眉,显然有些厌烦:“她一个通房,有什么事需要求见王妃?”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让传话的黄杨也略顿了一下。

“回王爷,云倾姑娘说感谢王妃一直以来的照顾,想给王妃行个礼。”黄杨老实答道。

“叫她在门口磕个头便是,”贺珩开口道,“告诉她,王妃平日里忙,无事叫她待在自己屋子里。”他是腻歪了云倾那一套,先是玩清高,后来是装可怜,现在玩的又叫什么?

这样的女人,不管理不理会,最后总会找尽理由,以各种方式出现,贺珩把手里的茶喝了一口:“罢了,这两日让人把她送到外面庄子里去,本王懒得看到她。

其他几个侧室这会儿把头埋得低低的,就怕王爷看她们也不顺眼起来,让她们也去庄子上。这府里的人被送出去,也就没有多大机会能回来了。

她们不知道云倾是如何惹得王爷厌弃的,但是心里却很清楚,王妃是万万冒犯不得的,前有云倾做教训,后有冯子矜做榜样,她们实在不敢有别的心思了。

“王爷,这云倾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就这么送到庄子上,也太可惜了些,”曲轻裾有些惋惜道,“多水嫩漂亮的姑娘。”

贺珩见她满脸可惜的样子,无奈道:“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偏偏你比我还心疼了。既然如此,给她在庄子上配个人,也不至于让她孤苦无依。”

曲轻裾知道所谓的通房不过是男人的玩意儿,转手配给小厮下人都很正常,更何况这个云倾王爷还没动过,没有所谓的独占欲。只是这一代花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就配给了个粗人,实在太可惜了些。

若云倾真是清高之人,只怕转头就能上吊而死。如果不是,凑合在庄子上过下去,也许总比以后可能丢了命好。

其他侍妾们听到王妃三言两语,就让王爷把云倾配给了粗鄙之人,心头都颤了颤。尤其是冯子矜,连手心都冒了汗。若只是送庄子里去,没准哪天王爷去庄子上再度看重了,好歹还有个回来的念想。若是配了人,就只能跟粗鄙之人过下去了,这对于过惯富足生活的她们来说,是何等的可怕。

云倾听到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后,几乎发了疯一样的求见贺珩,可是却被太监按了下来。当天晚上便只带了一个包袱,被人扭送上了一辆驴车,连夜送到郊区的庄子上,配了一个庄子上的小管事。

一个女人被送走,对于王府上下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寻常不过,唯一能做谈资的,也就只有这位云倾姑娘曾经多清高,多受王爷重视,多么的瞧不起下人。

“呸,活该被送走。”挨过云倾掌刑的小太监啐了一口,想起自己的耳朵已经不太好使,小太监就恨不得云倾立马就死了才好。

其他下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谁让这小子运气不好,给云倾打扫屋子擦拭古琴的时候,弄断了琴的一根弦,然后被罚了几十个巴掌。如今耳朵也不好使了,哪个主子还愿意用他?以后想往上爬就难咯。

春节当天,曲轻裾一大早就起了床,换上了厚重的鸾鸟束腰广袖袍,发间还带上一支代表身份的凤尾金步摇,一阵折腾后,瞧着中艳光四射的自己,露出了两分满意。伸出脚让木槿替自己套上祥云金缕鞋,站起身后,就看到贺珩已经站在了门口。

瞧着贺珩全身上下满是贵气的行头,唯一低调些的,就是那藏蓝色的荷包,曲轻裾笑着上前对他一福,“王爷可是特意来等我的?”

贺珩拉住她的手,“轻裾今日让我惊艳。”曲轻裾很少做这样的打扮,不过今天这架子一端上,还真让贺珩有些移不开眼睛。

微微抬了抬下巴,额前的额坠微微一晃,露出了曲轻裾描在眉间的桃花:“身为端王妃,当然不能让别人小瞧了。”

贺珩勾起嘴角,弯腰执起她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的王妃,自然比别的女人都好。”

曲轻裾笑着对他眨了眨眼,心下想,这话他一定不敢对敬贵妃说。不然,敬贵妃定会抽死他。

想着在宫里会见到已经成为贵妃的婆婆,曲轻裾莫名觉得有些小兴奋。

这敬贵妃被噎着却又故作淡定的样子,实在是太让人喜欢了。想到这,曲轻裾露出了期待的笑意。

一埋首便瞧见曲轻裾脸上羞涩的笑,贺珩面色更加温柔了。

☆、30·偏心眼

虽然宫宴在晚上举行,但是曲轻裾与贺珩需要给皇帝皇后磕头,所以才会一大早就起来了。

帝后感情虽然不好,但是今天两人好歹还是坐在一块儿的。曲轻裾与贺珩到了皇帝居住的天启宫,待太监传他们进去时,就见到已经坐在椅子上的贺麒与卫青娥夫妻二人。

贺珩上前几步,带着曲轻裾在帝后面前跪下:“儿臣携王妃给父皇母后拜年。”说完,双手奉上檀木盒,“祝父皇福禄寿三星常伴,福泽济天下。”

庆德帝接过檀木盒,见里面放着福禄寿三星雕像,面上笑道:“珩儿与你家媳妇都起来。”年纪大了,就想多福多寿,这禄也有地位的意思,倒是应了庆德帝的心思,所以笑容也和缓了几分,“你们两人坐下吧。”说完,吩咐太监给两人搬了椅子。

这是曲轻裾第一次见到皇帝,她趁着坐下这个动作,打量了一眼对方。皇帝长相比儿子们普通,身体有些发福,眉眼间已经透着疲惫与老态,难怪他的儿子们都有了别样心思。

“大哥来得好早,”贺珩坐下后,对贺麒一个拱手,笑着道,“弟弟见过哥哥。”

“二弟来得也很早,”贺麒爽朗一笑,随即看向皇帝,见皇帝还在看老二送的东西,便道,“父皇,今年国库充盈,儿臣听到酒楼茶楼的说书人皆赞父皇仁德,不知父皇可曾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