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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史心中升起薄怒,他年纪大了,有几分沉着,屁股仍坐得极稳,淡淡地,“吴尚书的话,我却是一个字都不明白的。倒是下官听说吴尚书此时应该随瑞王殿下巡视河工呢,难道也是馋了这府里茶香,让大人无视圣命,千里至此。”

“哪里,我听说平安州有座金矿,这辈子还没见过金矿呢,求了瑞王殿下移驾过来,我也跟着沾沾光开开眼,瞧瞧金矿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顺道儿嘛,尝尝王爷这儿的好茶。”吴忧嚣张的说。

林谨玉道,“赵长史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等雨停了,也跟着殿下瞧金子去呗。”

西宁王冷笑,“听你这口气,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本王这将军府是姓林的呢。”真后悔没提前吩咐一声不要这姓林的到跟前儿来,越看越讨厌,一开口就忍不住想叫他闭嘴。

林谨玉从容自若的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低头自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握在手里反复把玩。

“说起来,我也有七八年没见过忠顺王兄了,王兄可还健朗?”西宁王温声问。

赵长史心里思量着瑞王等人话间种种信息,想着如何才能说服西宁王,对主子的大业有益,听此问,忙笑道,“我家王爷身体安康,如今都常同世子念及当年与王爷把酒纵歌的岁月呢。常叹息,王爷不在京都,我家王爷又少了一个知己。王爷多年镇守平安州,劳苦功高,我家王爷说没别的相送王爷,只有几坛京都的老酒,莫使王爷忘了京都酒香。”

“哟,这一堆的王爷,倒把我绕晕了。”吴忧掩唇笑道。

“赵长史口中的‘我家王爷’是指忠顺王,‘王爷’就是指西宁王。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林谨玉声音平平的解释道,“赵长史的意思是,忠顺王跟西宁王私交甚笃,这回赵长史千里迢迢的过来,只给西宁王带了几坛子陈年甘酿,其他什么金玉古董一样没有,这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之意呢。”

吴忧眼神斜飞向林谨玉,“果然年纪轻就是不一样哪,这脑子转得快。不过忠顺王不送重礼也是好的,交情归交情,这赵长史巴巴来一趟,若是敢重礼相赠,我少不得参他家王爷一个私通外官的罪名!”话说着,吴忧余光打量着西宁王颜色未变,心里多了几分底气。

“你现在又不是御史,不能随便参人。”

吴忧再行试探,笑道,“话到这儿,下官倒想劝王爷几句。”

西宁王不见半分恼怒,好脾气的抬了抬手,“说吧。”

“是,下官认为私交归私交。赵长史此行却不大妥当,他身为王府长史,毕竟是忠顺王跟前儿得用的人,我们这亲眼见着亲耳听着,知道赵长史就给您送了几坛不咋值钱的酒水。要是搁别人听说这事儿,一个王府正五品长史,大暑天快马跑了几千里地,就为给王爷送几坛子酒,这人家能信吗?”吴忧笑眯眯地望着西宁王,“俗话说,人言可畏,下官私下以为,王爷不当收这酒,朝中御史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徒汶斐扭头看向西宁王,笑道,“吴大人的御史病又犯了,不过他在御史台当过差,里面的忌讳最是清楚,也是一意为王叔着想。”

西宁王低头喝茶,沉默无言。

赵长史心中一急,沉声道,“吴大人此言太过了,照吴大人的说法,为了避闲这京都里的人家儿都不必人情往来了,叫吴大人知道,岂不是都有了结党营私之罪!就是一般的平民小户,亲戚朋友间逢年过节也有一两斤肉三五坛酒的礼呢,我家王爷身正不怕影邪,就不必大人操心了!”

吴忧一笑,“我没为你家王爷操心,我是替王爷考虑。赵长史也莫急,俗话讲和气生财,以和为贵,你这样红眉毛绿眼睛的瞧着不像呢。我也是好心指点于你,你怎得恼了,忒没个修养气度,哪里像忠顺王调、教出来的人儿呢,给你主子丢人了啊。”

赵长史瞪眼过去,林谨玉就坐在吴忧下首,赵长史眼神一闪,看到了林谨玉手里的玉,脸上扯出几抹笑,“林大人手里的玉佩倒是眼熟,好像是我家王爷的物件儿呢。”

“赵长史好眼力,这是以前忠顺王爷赏我的。忠顺王说是羊脂玉的,我瞧着不大像,不如赵长史过来帮我看看。”林谨玉捏着玉佩,烦恼的直皱眉。

见西宁王没反对,赵长史便起身走了几步到林谨玉跟前,接玉佩的时候深望了林谨玉一眼,林谨玉顺势不着痕迹的捏了捏赵长史的手心儿,赵长史心头微震,忙低头装作鉴赏的模样,心里琢磨着莫非这相林大人是主子的人?

赵长史心中有鬼,拿着玉佩半晌无言,直到吴忧讽刺的声音再次响起,“什么难得一见的珍品,也给我来开开眼。”说着起身去夺,赵长史扬起手后退,嘴里道,“吴大人,你太失礼了。”

这八个字就是赵长史的遗言,他为避吴忧,往林谨玉下首退,林谨玉伸手去拦时,捏住了脖子,赵长史并无绝世武功在身,自古书生百无一用,林谨玉手上很有几分功夫,又学过一些医道。咔吧一声,颈骨错位,赵长史睁着眼软倒在地上,手里还攥着那块羊脂玉佩。

这屋里除了死去的赵长史,论谁都比林谨玉武功高,可是谁也没料到林谨玉忽然动手杀人,赵长史断了气躺地上,众人才反应过来。西宁王眼中的惊愕掩都掩不住,不过只是攥着茶盏,眼睛锁向林谨玉,不发一言。徒汶斐见西宁王没动,垂眸也未说话。吴忧蹲下去中指在赵长史的颈动脉上一搭,彻底放了心。

“林大人真是好手段哪,正五品的长史被您这么一捏就没了?”西宁王冷笑,重重的搁下茶盏,果然是名师出高徒,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

林谨玉头一遭杀人,脸上有些发白,身姿笔直,如阁外青竹,轻声道,“这就省得王爷为难了,依下官愚见,忠顺王的礼很不必收下,下官这也是为王爷分忧呢。”忠顺王的人来得太快了,平安州的事不能拖了,要快些理清才是。

徒汶斐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平静的开口,“王叔,赵长史根本没来过王叔府上,我们今天只是喝茶赏雨,哪里见过什么长史呢?王叔,外头那些痕迹,小侄一并为您抹干净了吧。”

“金忠,你去安排妥当。”西宁王吩咐身后的亲兵,待人去了,竹阁间只余四人,西宁王缓声道,“成大事者,就得狠得下心,该杀则杀,当断即断。林大人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手段,日后前途无量。我有些累了,你们且回去休息吧,正事明日再说。”

西宁王率先离开,林谨玉胸中所蕴气息一散,差点跌到地上去,吴忧眼疾手快的扶住林谨玉,低声道,“干得好。你不动手,我也不能留着他在将军府当说客。”

141、西宁王火遁离平安 ...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越安临窗望向西宁王,念了这两句词。西宁王脚步一顿,道,“好是好,不过太颓丧了。我不喜欢。”沿着回廊到屋内,越安一身青衫,西宁王坐在榻上,摇头笑道,“你太聪明了,越安。都收拾好了吗?”

“不再多留几天?”

“走吧,见都见到了,没什么好留恋的了。”西宁王倚在青锦靠背上,指尖儿在膝上弹跳了几下,“他们做事很干脆,忠顺王派来的长史给姓林的杀了。”

越安低头倒了盏茶,递给西宁王,有几分惊愕,“林谨玉步子轻浮,不像会武功的模样。”

“就因为他不会,我们才都没防备。姓林的用一块儿忠顺王的玉佩先将长史骗长跟前,姓林的不懂武功,手指很厉害,怕是跟徐嘉学来的,如出一辙。两根手指捏断了长史的脖子。我一直认为吴忧会动手。”西宁王道,“若不是知道他们带的人数,照这种嚣张程度,还得以为有千军万马埋伏着呢。算了,狗急跳墙,让他们等急了说不定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咱俩都做了,接下来的事他们能处理,没必要担心。”

越安问,“明天动身?”他为这一天准备了十几年,什么时候都能走。

现在。”下一代并不了解上一代的恩怨情谊,西宁王也只是单纯的想见一见许子玉的后人,他想见是一回事,人家信不信他则是另外的事。依这三人的反应,朝他下手的可能性并不低,不定什么时候就效侯赢之行,直接宰了他夺兵权,有瑞王嫡皇子的身份,也不一定不能震慑这些骄兵悍将。“子玉已经死了,看到她的孩子平安长大,许睿卓并未食言。”

“你为他做了不少事。”

“不,我是为了子玉。”西宁王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不会对子玉的孩子出手,在气势上,我就先输了。我对他们留情,他们可是会跟儿玩命儿的,活了一把年纪,若在阴沟里翻了船,不是有辱我这一世英名。”

“安王的密信也到了,还要看吗?”

“跳梁小丑。”西宁王轻哼,手指一挥,“写封信还创出什么密码文了,想渔翁得利?就把别人当成了傻子。不必理他。”

大半辈子都在名利场,越安倒是欣赏安王的谨慎,再说把水搅混,即便他们不想摸鱼,对他们也并无害处,笑道,“安王敢有此心,看来是个狠人儿。”

“想做皇帝,光够狠是不够的,还得有足够的运气才行,”西宁端起茶喝大半盏,“唐太宗何等英明,碍于长孙无忌,选立太子也只会选嫡皇子。许子清为何仍嫁给徒景辰,三位嫡皇子,许家皇戚地位才能万无一失!许家,才能潇洒的站在争储纷争之外。徒景辰虽然有八位皇子,可是今日的许家比之唐太宗时长孙家更加显贵,再有许睿卓的关系,除非三位嫡皇子全死了,否则绝对没有庶皇子继位的可能性。安王是白日发梦。”

“睿卓一世聪明,可别…”

西宁王斜了越安一眼,对他担忧许家很有些不满,带有几分嘲弄的挑了挑眉,“他原是许家最尊荣的一代,集皇室与许家的血统为一身。原本这种尊贵可以一直就传下去…算了,都是旧事…许睿卓是自做自受,求仁得仁,罪有应得,我是比不过他的,只得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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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忧对林谨玉那完全是另眼相待,以前只觉得林谨玉有点儿小聪明,有点儿小运气,如今才承认林谨玉有点儿本事,此时瞧着林谨玉站在徒汶斐身边竟然有了些般配的感觉。徒汶斐握着林谨玉的手坐在主位的榻上,吴忧并不是在意这些礼仪的人,随意在竹椅中坐了,笑道,“看来事情比我们想像中的顺利。”

林谨玉也赞同,他们在西宁王跟前宰了忠顺王的长史,西宁王与忠顺王就等于掰了,瞧西宁王是有意与他们合作。

徒汶斐笑,“看来我们不用在这里停留太久。”握了握林谨玉的手,“没事了吧?”刚刚林谨玉的脸色虚冷,手心里都是凉汗,徒汶斐有些担心。

“嗯,回去到庙里请大师念经超度。”林谨玉觉得许子文给他的这个方法非常好,这也在日后给别人形成了一种林谨玉喜好佛学的错觉。

吴忧别有深意的打量了林谨玉一眼,想起一年前林谨玉同徒汶斐在洗尘寺的事,瑞王每年都会去洗尘寺斋戒,消息灵通的自然知道。那时,这两人应该还没结交…嗯,看来从那时候就开始杀人了。

吴忧眼睛微微眯起,这个林谨玉实在有些不对劲。他调查过林谨玉,林谨玉的父亲林如海得上皇与皇上的信任,任扬州盐政六年,最后死在任上。林如海只有一个嫡妻,林谨玉是林家唯一的男孩儿,连个争产的兄弟都没有,如珍似宝的长大,在扬州时喜欢做些施粥赠药的善事,就是回京都受到荣国府的为难,不过林谨玉也没吃什么亏,反倒是把荣国府搞得灰头土脸,名声一落千丈。杀人倒是寻常,只是正常人杀人前会显露出诸如心跳加快目光发冷等被人们称为杀气的表征,林谨玉却是从容不迫,哥儿俩好似的一扶赵长史的肩,吃饭喝水一样自然,真像受过训练一般。这绝不可能,林如海就这一个独子,绝不会让儿子接受这种训练的,何况林谨玉也不懂什么武功。杀人前不露半分破绽,倒是杀完了脸色发白,看来是个生手,不过,很有天分。

“这样,不如中午吃素,斋戒一餐。”

吴忧是好心行此建议,不过徒汶斐林谨玉完全没领悟的意思,徒汶斐想那是个什么东西,和,忠顺王的奴才,也值得他们斋戒?尤其是林谨玉,因路上没吃好,林谨玉这体型就跟放了气的皮球似的迅速萎缩,脸也不圆了,下巴也不双了,心疼得徒汶斐那颗小心肝一抽一抽的抽到现在,恨不得从猪身上割下几斤肉给林谨玉贴上,哪里舍得林谨玉吃斋啊。何况林谨玉本身对吃斋没啥兴趣,林谨玉道,“这也不必刻意如此,又不是和尚,吃斋也没用。平安州的海味儿好,水果品种也多,许多以前都没见过,咱们好好尝尝,过这村可没这店儿了,下次再来平安州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呢。”

什么叫伪君子,吴忧真是见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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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都是半夜惊醒的,徒汶斐的贴身侍卫高顺儿不顾规矩的踹开门禀道:主子,不好了,将军府主院起火了!

徒汶斐原本睡眠极轻,直接坐起来,撩开帐幔,不可置信的问,“哪儿起火了?”

高顺儿已经举着烛台搁到旁边的几上,一只小飞虫撞进烛火,发出轻轻的“哔”的一声,高顺儿道,“位置的确是将军府主院,西宁王的院落。外头火势冲天,阖府都乱作一团。奴才已命高忠他们守好院门,不准妄动!”。夜风微冷,仍带着雨后的清新,徒汶斐皱了皱眉,雨在晚饭时方停,这种天气,怎么可能无故起火?压下心底疑惑,徒汶斐折身回房,就听林谨玉问,“小斐,我裤子呢?你扔哪儿去了,啊!派人去问问西宁王安不安全?有没有烧着碰着?院子外松内紧,太严密了惹人起疑,还有吴大人呢?对了,栖凤苑的越安一块儿打听打听?我裤子呢?”林谨玉□着上身坐在床上,下面精光盖了条毯子,徒汶斐向来衣服乱扔,屋里点了蜡烛也是黑逡逡的,林谨玉摸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徒汶斐从地上拾起一堆的衣服扔回床,“先穿这个,赶紧着,我们过去看看。高顺儿,你先出去。”没眼力的家伙。

吴忧也来得很快,正好看到林谨玉穿腰提裤子,露出半个屁股,吴忧脚下一滞,抬头望向屋顶。徒汶斐拿起汗巾给林谨玉束腰,扭头瞪了吴忧一眼,“你进来好歹敲敲门,打听招呼也行!”

吴忧道,“都是男人。”

“行了,下次我去吴大人那儿看回来就是。”林谨玉披上外袍一拢,系好绦带,“走吧,赶紧过去。”

三人匆匆赶去时,正房五间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以往的雕梁画栋全都成了灰烬,只余些大火过后的颓败。满院子的烟熏火燎惊去半条命的仆从与大小不一的水桶,将军府的大管家一见徒汶斐就扑过去跪趴在地上,抱着徒汶斐的腿哭了个惊天动地如丧考妣。

火热渐熄,几个侍卫进去抬出了几具尸体陈放在院中石阶下,辩认之后,徒汶斐狠狠的流了几滴鳄鱼泪,装模作样的勉怀了他的西宁王叔一番,林谨玉跟一边儿苦口婆心的劝着。

吴忧退了一步,对着西宁王的管家使了个眼色,温声道,“殿下悲伤过度,又远来是客。论理,更没我说话的份儿,大管家,你是府里老人儿了,还不派人找出衣物装奁起来,难道…”让你家王爷这样烧得煤炭一样还摆在院里乘凉?此事定有蹊跷,不过吴忧也得说西宁王死得好!

大管家眼睛红肿着,低声道,“奴才是下人,我家王爷也没个亲眷,如今还得请殿下作主示下。”

真是个上道儿的老人家,徒汶斐眼圈儿微红,哽咽道,“既然王叔府内的属官都在这里,小王说句心里话,这火起的不祥呢,昨夜一夜的雨,今儿又下了一天,怎么会着起火来?小王刚来没几天,也不大识得你们,正好一块儿说说话。吴大人,你陪大管家带人在府里搜查一番,看看可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吴忧低头领命。

142、栽赃忠顺议亲探春

许子文在八月十四的晚上接到了吴忧的密信时,徒景辰正在提前与许子文庆祝中秋节。

“这真是最好的节礼。”徒景辰拍案叫好,笑道,“忠顺竟然蠢到派出长史到平安州,吴忧这招嫁祸用得妙,若不是有人行刺,谁能信好好儿的西宁王就这么没了!我这就进宫让父皇看看吴忧的奏章,他一直宠信的儿子私底下就是这番作派。让父皇去问问忠顺,为何要派人谋害西宁!”

许子文暗自翻了个白眼,抬头望天赏月。

徒景辰一个人乐呵半天,他也只有在许子文面前如此喜怒于色得意忘形了,见许子文无甚反应,才讪讪笑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朕明日就称病了,若父皇逼问,你再把这消息透给父皇,在边儿上劝着些,别气着他老人家。”

“嗯,我知道。”这还像句话,许子文问,“平安州节度使要怎么处理?”

徒景辰皱了皱眉,石光珠能在平安州混这几年,可见是个圆滑的人,缮国公家的孙子。若说他不知道平安州的事,徒景辰绝不能信,可是缮国公三朝老臣,徒景辰道,“去职押解回京,命谢云非接任平安州节度使一职。平安州将军,”徒景辰皱眉看向许子文,“西宁真的被火烧死了吗?”

许子文冷笑,“说不定是真死了呢,那种家伙也没什么用,真有用不会在犄角硌拉一躲二十年,还闹了个三姓家奴,哼,只要兵符到手,控制住平安州就够了。金铭升什么时候都能找,现在的关键是派谁去平安州接手将军府,他们三个都不适合在平安州多呆。”

“嗯,就冯唐吧,他是老将,能压得住。而且冯唐人缘儿极佳,忠心朝廷,我是放心的。”

不管金铭升是真死还是诈死,许子文都感到无比愉悦,随手拿了块月饼递给徒景辰,“这个衬时令,尝尝味道。”

“西宁不找也罢了。”徒景辰咬了一口,是芙蓉豆沙馅儿,他比较喜欢甜食,恰好今日又得了好消息,便网开一面放西宁王一条生路。再说,找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四个异姓王中的三位早失了兵权,独西宁王能在平安州掌兵事二十年,当然,这其中的原因十分复杂,西宁王的本事可见一斑了。西宁王有功亦有过,如此爽快的交出平安州兵符,仍令徒景辰欣慰。

许子文的左手神经性的抖了抖,低头憋气,徒景辰伸手覆上去缓缓握住,“继续找,找到了给你出气。”

“算了,反正他这辈子也不敢在京都露面了。”许子文嘘出一口闷气,“看在他没有为难谨玉的份儿上,就不跟他计较了,饶他一回。”

“还是你心胸宽阔。”徒景辰顺手拍马屁,“西宁就是太固执了,见识也狭窄,认识了这些年…他走也走了。”

许子文道,“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狼心狗肺,蛇蝎心肠,假仁假义…我怎么会认得这种人?我根本不认识他。”许子文自水晶盘中拈起一粒紫葡萄,对他与西宁王的关系下了结论。

徒汶斐是个占有欲比较强的人,通俗的说法就是爱吃醋,偏他是名不正则言不顺,想说又担心林谨玉生气,只得一个人憋心里。吃了午饭,林谨玉漱了口喝过茶,站起身就准备去吴忧那里溜达溜达。

“玉包,吴大人也要午睡的,外头天热,我陪你说话儿吧。”徒汶斐握住林谨玉的手腕,硬把人绊回榻上坐着。

“我跟子忧约好的。”林谨玉一刻都不愿多呆的模样让徒汶斐暗暗恼火,声音也有些冷了,问,“每天两个人钻屋里,都干什么呢?吴大人早有情人了,你也得知道避嫌哪。”

林谨玉伸手去敲徒汶斐的脑门儿,笑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跟子忧就是很好的朋友而已。”

“你跟我最初还是朋友呢。这才几天,都互称表字了,你们还不是一般的好呢。”

“我们有要紧的事儿商量。”

“什么事?好事不背人,背人无好事,再说,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徒汶斐搂着林谨玉的肩,口气酸得能拧出醋汁子,百般挑拨,“你想想,来时路上他还对你不冷不热冷嘲热讽的找你麻烦,你如今变得好看了,他就对你亲热起来,其用心显而易见。玉包,你别看他生得好就掉以轻心犯糊涂啊。”

林谨玉真想晕死过去,无可奈何的瞅着徒汶斐俊美的脸庞,想笑又想叹,道,“若是子忧喜欢漂亮的,你不比我强百倍。我是真有事,再说你看我像贪欢好色的?”

“嗯,很像。反正你先说清楚,要不我跟你一块儿过去。”

“这事儿,你最好还是不知道。”

“那也行,不准你单独去见吴大人。”徒汶斐一只手臂绕过林谨玉的膝弯,微用力将人抱起来,边走边道,“咱们一块儿午睡,平安州的事都报给父皇了,待圣旨一到就能回京了。等下午暑热散去,我陪你去街上转转。”

林谨玉躺在席上,拉着徒汶斐一并躺了,才道,“你既然坚持想知道,那就不瞒你了,我跟子忧把悦安银庄的密帐给烧了。”

徒汶斐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厥过去,恨不能抽自己俩耳光,真是多嘴,还不如放林谨玉去找吴忧呢,他宁愿不知道,“你,你们…”做得好!

“推到西宁王身上,就说被西宁王给烧了,没找着,想查叫别人查去。”林谨玉道,“这种帐册,拿回去我们就是跟朝中亲贵结仇,回头变孤家寡人了,不死也得脱层皮呢。反正子忧已经将西宁王的死推到了忠顺王身上,平安州也将由皇上的亲信接手,我们总得为自己考虑。”

“都谁知道?”

“就我们三个,我跟子忧好不容易找出来的,俩人一块儿烧了。不跟你说也是为你着想,你还总瞎疑心,”林谨玉自恋的摸摸还没长胡子的下巴,又去摸徒汶斐的,说,“你留两撇小胡子吧,小斐。你看先生留了胡子,显得成熟又有男人味儿,你跟先生有些像呢。”

“闭嘴,你能不能别总在我跟前提别的男人!”

“哦,那一会儿到街上买些胭脂水粉的回去给琳姐姐,她一个人在家不知道有多闷呢。我出来这么久,辛苦她了。”林谨玉成心刺激徒汶斐呢。

“不行,你只许想着我。”徒汶斐霸道将手勾住林谨玉的腰,林谨玉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少给我说这些屁话!你再没事儿找事儿,回头我就纳他七八个小的!自个儿三妻四妾五房六房的养着,跟我这儿较真儿,亏你说得出口!”

“自从我们俩个在一起,我就只跟你…”

“你现在就五个儿子三个女儿了,等我何时有了这么多小孩儿,我也只跟你做成不成?”

徒汶斐噎了一下,忙笑着转移话题,“是我不好,不该乱说话。这样,你这几天辛苦了,我给你按按解乏如何?”

贾敬三七过后,便是贾母的寿日,碍着宁国府,贾母也无心大办,思量着叫人把迎春接回府住几日,问问孙女日子过得如何,一家人齐齐全全的摆上几桌酒也罢了。许玉琳、林黛玉各备了礼命管事的送来,较往年更加薄了一成,贾母不动如山,只命人造帐入库。

迎春脸上带着笑,他所嫁之人只是个管理典籍的八品小官儿,素来无甚大志,贵在安稳,脾气柔和,老好人一样,与迎春倒对了性子,夫妻相处和睦。家中虽不甚富裕,在郊外也有个百亩小庄,一座三进宅院,也能过得日子。

贾母心中原有些不足,只是迎春被退过亲,豪门大户已是攀高不上,如今瞧他们夫妻琴瑟相和,思及迎春的性子,也算遂了心愿,传授了迎春些理家管事的经验。迎春回家仍住在缀锦楼,与姐妹们说笑。

平儿随着王熙凤将园子里新鲜的瓜果儿亲自带了两个小丫头给迎春送去,说了会儿子话,才回自个儿小院儿。

“瞧着大姑娘是欢喜的。”平儿笑,“奶奶也能放心了。宝二爷也订了亲事,眼下就是轮到三姑娘了,依三姑娘的品性模样,不知道哪个有造化的得了去呢?”

迎春这门亲事还是王熙凤的母亲保的媒,王熙凤回娘家时同母亲说了迎春被退婚的事,史氏对迎春的模样性子也知道些,知道女孩儿本无错处,迎春被退亲后也极是可怜,史氏问过两家的意思,便做了媒人。

王熙凤靠着竹榻上,笑着吃茶,“端看各人造化吧,是好是歹一时半刻的也辨不出来,人这一辈子长着呢。此时得意,彼时失意,这三五日的哪里做得准呢。”之前谁不说薛宝钗是个有造化的,结果呢,如今十八了仍侍字闺中,高不成低不就的成了老姑娘。

迎春回家倒催动了赵姨娘一番心事,探春也不小了。到底是亲生女儿,赵姨娘趁着贾政歇在自个儿房里时,吹了吹枕边风。贾政向来道学,他虽喜欢赵姨娘柔媚,这事儿,还是得跟王夫人先透口风。

王夫人道,“今年三丫头也芨茾了,正是该议亲的年纪。女孩儿万万不能耽搁,真疼惜舍不得,先订了亲事,晚几年出阁也是好的。我又有什么见识呢,百善孝为先,还是先问问老太太,中意什么秉性的,老爷再去相看,请老太太给咱们拿个主意呢。”

这话说到贾政心坎儿,贾政对母亲的眼光还是很信服的。红楼梦中说贾政不通庶务,可却并非不通人情,贾政讲自己幼时一直想科举入朝,只是上皇赐官未遂所愿,可见贾政也是个有野心往上爬的,只是见识手段有限罢了。当年贾珠的岳父便为国子监祭酒,专管着教学考试这一摊子事儿,贾珠少年考取功名,李祭酒功不可没,只叹贾珠有才无寿。剩下贾宝玉生来就有几分来历,他对贾宝玉期待极高,别瞧着贾政左一句畜牲,又一句孽障,这都是因为喜欢贾宝玉,恨铁不成钢,盼着他有出息呢,古人都这样儿。当初林家姐弟入府,母亲明里暗里的宠爱抬举林黛玉,阖府都能猜得到原因,贾政又不是个死人,自然心里有几分明白。虽是亲外甥女,可林如海早逝,贾宝玉若与林家联姻,岳家无人,到底不美,与儿子仕途无益,恰巧当时林家又在孝中,便是贾母也不能提婚姻二字,就拖了下来。及至今日,贾政每每想到当年母亲用意,感慨林谨玉有出息的同时,也赞叹母亲的眼光。虽与林家无缘,如今母亲又为宝玉定下了甄家的小姐,甄贾两家不仅是老亲,如今贾宝玉的岳父甄应嘉还为内阁大学士上书房当差,登阁拜相,甄家又是世宦大族,这门亲事结得里子面子都有了,只要逼肯着贾宝玉把书念好,介时能金榜题名,岳父舅父都为辅相,贾宝玉的仕途还有什么好愁的呢。

贾政有贾政的心机,若真是端方君子,怎能窃居荣禧堂?薛蟠的官司就是他差人往金陵送信得以了结!再者,贾宝玉的宝二爷又是从何而来?荣国府分家了吗,还没有。贾宝玉是宝二爷,那将贾琏置于何位?

贾赦当然会有不满,他才是袭爵之人,偏偏荣国府的荣耀都来自二房。元春晋位,宝玉衔玉,一出出的如同戏文一般精致传奇,贾赦有苦难言,又没别的本事,也只得窝居侧院,花天酒地的撒一番邪火。

如今元春在宫为妃,已有身孕,若能诞下皇子,日后只有更尊贵的份儿。贾宝玉订下的是相府千金,轮到探春这儿,虽是庶出,没有元春的造化,贾政仍对探春期望极高,自衙门归家,给贾母请安时便提及了此事。荣宁二府虽亲密,不过探春他们已经是第四代,马上出五福的亲戚,贾敬死了,探春等女孩儿都不必戴孝,如今也不是要议亲,不过私下相看罢了。

贾母本想今年过寿时叫探春出来见见亲眷,只是可惜有贾敬之事,寿辰未能大办,贾母略一思量,探春是庶出,只这一条儿,就值得人挑一挑了。自探春芨茾后,也有几家子人打听,高门大户的,多是庶子之类,不大合贾母心意。还不如找个有出息的年轻人呢,之前林如海考了探花儿,也在翰林做了三年的七品编修呢,只待后来吧。贾母道,“女大不中留。我想了一番,咱们几家也无适龄的男孩子,你瞧着相看吧,正经,哪怕穷些,只要孩子上进,我都是愿意的。你看谨玉就知道,初时也就是个举人,自己考了功名,这才几年便做了侍读学士内阁行走。可见还得自己上进,宝玉的书念得如何了?”

“有些长进。”考虑到母亲的心情,贾政难得夸了贾宝玉一句。

贾母笑着点头,欣慰极了,“我知道宝玉是个有灵性的,多少家的孩子也比不得的,你也不要逼他太甚,这离春闱还有三年呢,做什么都得讲究个循序渐进,他身子骨儿都又是个娇弱的。”说着叹了口气,一脸的心疼,又吩咐鸳鸯给贾宝玉送燕窝去,每日熬了滋补身子。

143、太上皇怒审忠顺王

今年的中秋气氛很诡异,刚过中秋,皇上就病了,十来个御医围着,轮拨的诊脉。太后娘娘天天在小佛堂烧香念佛给儿子祈求平安,皇后娘娘也无心操持宫务了,后宫里诸人连说话声儿都低了三分。

上皇是个很敏锐的人,他直觉便感到皇上病的蹊跷,这想找人问问吧,后宫女人不得干政,朝臣嘛,他一个退休的,也不好意思无缘无故的召相辅问话,于是把自家外甥找来了。

许子文脸色也不大好看,直截了当,“舅舅,您还是别问我了,景辰说了不叫我跟你讲。”说着还翻翻眼睛看别处,一副不怎么愿答理上皇的意思。

“混帐话,”上皇知这绝对有事儿啊,还要瞒着他,更加逼问道,“他不叫你说你就不说?朕叫你说,你说不说?皇上是怎么了?昨儿个不是还好好儿的嘛,这病得也太突然了!”

“要不,您问王子腾吧。景辰脾气大,我说了他肯定不高兴,我也不想跟他吵架。”

上皇愈发急了,怒道,“朕就问你了,你要抗旨是不是?”

许子文闭紧嘴巴。上皇气得直拍桌子,“好啊,一个个翅膀硬了,不把朕放在眼里!平日里甜言蜜语的说得动听,遇到事儿都将朕蒙在股子…”

“西宁死了。”许子文忽然开口,上皇一握扶手上的龙头浮雕,惊心道,“怎么可能?西宁还未到不惑之年,也没见到他上折子!”许子文的脸阴沉如玄铁,上皇问,“怎么死的?”

“舅舅,你也知道皇上派汶斐去平安州的事吧。”待上皇点头,许子文才道,“如今汶斐他们就在平安州,是吴忧拟的折子…”说着长长叹息了一声,又不说话了,急得上皇头顶冒烟儿。

“被人斩杀在室内,浇了油一把火烧了。”

堂堂郡王…上皇怒,“这,一国郡王,被人行刺,难道整个将军府里都是死人吗?侍卫亲随呢!干什么吃的!”上皇发了通火,见许子文目光幽冷,拧眉问,“可是有内情?”

“当时,忠顺王兄府上的长史带了十来位亲随也在将军府,死在客院。身上带的青锋剑,剑锋与西宁身上的伤痕相仿…还有其他的一些忤怍下的结论…”许子文低声道,“皇上看了密折脸色就不大好,因是密折专奏,皇上无示下,也没人敢看。谁知才一会儿,正批折子呢,就倒下去了,吓了我一跳,我问他半天,这事儿瞒是瞒不住的,他才给我跟王子腾看了。若说这事儿也怪稀奇的,让人觉得太巧了。皇上不叫我跟您说,也是怕您生气呢。”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上皇脸色淡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