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问梅允诺为什么还不立刻禀报诸葛先生,飞驰援救新月?

   一个好的下属是应该只有耳朵和行动,而没有嘴巴的,不该问的不问、该问的也不问——

   小过就是这么一个标准的好下属,所以才深得梅允诺的宠信。

  

   梅允诺看见小过色变,道:“当然是磨牙吮血,这样一颗惨白的牙齿除了代表‘磨牙吮血帮’更无他人。”

   同时,他也对自己亲手组建的诸葛先生一方的消息传递网络非常满意。

   不管在多么危急艰苦的环境下、不管敌方的封锁有多严密,仍旧能将所有的消息千方百计传递进来,整个消息网非常灵敏且有效。

   可惜,己方损失已经太大,亦由此可以推断权相一方狙击之疯狂。

   更何况,权相已经启用了“磨牙吮血帮”的力量——

  

   什么时候该报告诸葛先生?

   梅允诺在等待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消息。

   消息来的时候,应该也就是谜底即将揭晓的时候。

   他在等待中——

  

   新月投入野猪驿。

   她已经太累、太困、太倦、太乏。

   敌人的攻击如附骨之蛆,躲不开、闪不掉、避不迭、战不完,她心里只剩了最后一丝丝希望:援军——她已经发出了最后的救急金牌,而且她能肯定凭着诸葛先生一方密若蛛丝的消息传递网,自己的救急信号一定能传到先生府“搜狐堂”内。

   可,没有援军的消息,等得太久,她的耐心、希望和斗志在一寸寸消退。

   为什么还没有援军?

   难道己方的军机重地“搜狐堂”也为权相一方所攻陷?

   一切问题没有答案,新月可以做的就只有等待——还有见招破招,见式破式......只是,她明明白白地知道:“我已经坚持不了太久了——”

     

   野猪驿是京师向南最大的一个官方驿站,帅兵把守驿站的是满脸大胡子的葛老爹,还有葛老爹十岁的小儿子葛猷,跟新月一见如故地腻在一起。

   葛老爹摸着自己的大胡子道:“在这里把守驿站的兵卒约四、五十人,每个人都受过严格的军事训练,以一当十毫无问题,新月姑娘可以放心地休息一下了,在我管辖的地盘上,没有人敢动你。”

   葛猷也在新月面前蹦蹦跳跳地说:“是呀,月月姐姐,你放心吧,我爹武功可高了。”

   新月道:“谢谢葛老爹。”

   其实,她如何能放下心?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军兵又怎么敌得过权相手下形形色色的江湖高手,她唯一希望的就是不要在野猪驿发生战斗,就算有战斗,也尽可能地不殃及无辜。

  

   野猪驿的冬夜真的有点冷。

   大厅里熊熊的炉火已经渐渐黯淡下去,四面也想起了高高低低的鼾声。

   因为葛老爹下令所有的兵卒枕戈待旦,保护新月姑娘,所以所有的人都在大厅上围炉火而坐,有的先熬不住困着了——

   新月也睡着了,她实在已经疲倦得无法自制——

   她的梦很甜,梦里西楼的月光很美,诸葛先生的手也很温暖。

   诸葛先生轻轻地道:“新月,这一路、太辛苦你了,看你的脸色也清减了许多?”

   新月仰望先生日见憔悴的脸庞,道:“先生为了国事日夜操劳,才是最辛苦的,先生还需多多保重。新月能够时时随侍先生左右,再辛苦也值得的。”

   先生微微一笑道:“那封秘函可曾安全带到?”

   新月这一路搏杀、一路风霜,可不全是为了这封火漆封口的秘函?

   这封秘函里到底包含着什么天大的秘密,竟引得权相动容失色?

  

   新月道:“先生,秘函在——”

   她探身入怀去拿秘函,却“噫”地叫出声来。

   诸葛先生动容道:“怎么?”

   新月的手却再也抽不出来,因为,她仔细藏好的秘函竟然不见了?她跋涉一路所为何来?

  

   新月陡得一惊,醒了:“怎么?秘函?”

   她极为迅速地探手入怀中去,秘函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胸前粉色兜肚的一个暗袋里,“幸好,那只是一个惊梦。”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低声自言自语道。

   此刻,她才发现小葛猷已经枕着她的小腿睡着,她笑了:“这顽皮的孩子!”

  

   她刚刚要动手去挪动葛猷的肩膀让他睡得更舒服一点,蓦的,远远的不知道是谁家的狗突然叫起来——

   一声、两声,一条、两条,由远及近,次第传过来,在静夜里显得分外惊人——

   新月猛地一惊,而她这猛然一惊尚未落下,所有的狗叫声又都没有了——不是“停止”,而是“没有”,象有个巨人猛的把所有的狗脖子都齐齐掐住了一样,所有的狗都没法再叫出来,或者就象——

   有人用一把极锋利的刀一下子就把所有的狗叫声斩断了一样......

  

   新月一想到这里,忍不住从心底深处打了一个深深的冷战,来自内心深处的彻底的寒意,比寒冬、比降雪、比北风更冷上一万倍的寒意——

   狗叫声没有了,空气里突然传过来另一种奇怪的瘆人心肺的响动,似乎是有人在凄冷的夜里磨牙。

   是一个磨牙的梦靥么?

   而且更有一种声音,象一万只野狗在咀嚼骨头的声音,还有什么粘粘腻腻的东西在暗夜里沙沙地爬行的声音。

   一个深深的惊正从新月的思想里升上来:

   想不到,他们也投靠了权相门下?

   因为她想到了一个臭名昭著的杀手集团——号称“磨牙吮血、杀人如麻”的“磨牙吮血帮”。

   她淡淡地笑了笑,笑意里颇有些无奈,自言自语道:“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外面的月光正凄清得惊人的艳,新月理了理鬓边垂落的几丝秀发,轻轻走了出去。

   “他们都是无辜的,‘磨牙吮血帮’要来就冲我来,不要累及无辜。”

   她是一名捕快,从来都是以维护京师及天下和平为己任,当然不愿意令野猪驿里上上下下受连累。

  

   月光很冷。

   新月的手已经不再颤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这是跟“磨牙吮血帮”的第一次交手——第一次!

  

   驿站里的青石地面在月色里有不同寻常的白。

   驿站是往来官家驿差落脚的地方,现在,驿站里除了新月和葛老爹及留守的驿卒,再无别人。

  

   突然,一切声音都不见了——象这些声音出现的时候一样,骤然消失,刀斩斧剁般利落地消失了。

   新月在天。

   新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刚的一切会不会只是自己的一个梦靥?幻觉?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真的,声音的确是消失了。

   她苦笑了一声:“难道是幻觉?”

   她返身向驿站的大厅里走近——蓦的,一股阴森森的血腥味直冲进她鼻子里来......

  

   “不好——”她口中低低地叫了半声,只半声,脚底一错,已经冲进虚掩的厅们,突然愣住——

   炉边的篝火已经渐渐黯淡,微微跳动的火光下,满地是横倒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