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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不光蠢笨,还冲动嘛。”张欣豫一乐。

看到江蕙寒碜奚落赵揽月,张欣豫心里别提多爽快了,笑容格外明媚。

“就是你!从头到尾全是你!”赵揽月气愤指责。

江蕙道:“赵十一娘,我劝你回家学学‘证据’这两个字怎么写,再学学‘信口雌黄’这四个字是什么含义。王衍的话前后矛盾漏洞百出,有人质疑时,他随口更改,随心所欲,时人称之为‘口中雌黄’。他是西晋名士,讲的又是老庄玄理,所以也没人追究他,若他讲的是人命大事,谁许他信口胡说?莫说王衍了,就连赵十一娘你这位了不得的汝南侯府千金小姐,也是不能!”

那紫袍公子一直在旁兴味盎然的看着,这时再也忍耐不住,纵声大笑。

赵揽月又惊又怒,李锦治却蓦然回头,喜悦的叫道:“郑王哥哥!”众人有见过认识的,有从没见过的,但李锦治一叫,便都知道这是六皇子郑王李颁了,一起行礼,“拜见郑王殿下。”郑王别人都不在意,快步走到江蕙面前,“江姑娘请起。”伸手要扶江蕙。

江蕙仰起脸,如寒星般的目光在郑王脸上扫过,郑王呆了呆,手停在半空。

江大姑娘这个眼神……可真是对得起她那凶巴巴的名声……

明明是位细腰娉婷的美人,就不能温柔些么,这般的不好惹。

陪同郑王一起的有齐王的孙子李锦鹏、李锦鸿,还有秦国公府的林恒、林览兄弟,另外还有一位风度翩翩的蓝衫公子,姓丁名简,身材没有郑王高,面庞却俊美得多。

“哥哥。”丁茵见了那人,十分亲热。

江蕙含笑看了张欣豫一眼,虽然没说话,眼神却分明是在询问,问张欣豫是不是这个人。

张欣豫红着脸点点头,握住了江蕙的手,手心里汗浸浸的。

“蕙蕙,我方才是不是太凶了,会不会把他吓跑?”张欣豫小声问着江蕙,很是担心。

“是你的就是你的,再凶也吓不跑。”江蕙安慰。

张欣豫脸色好了点儿,没那么紧张了。

“江大姑娘,方才你们在说些什么啊?”郑王低下头,含笑问江蕙。

他头低得厉害,离江蕙未免太近了。

“这个郑王,总是没个正形儿。”李锦治、黄予时是知道郑王脾气的,这时心中暗暗骂了一声,眼里却都有笑意。

这人可是郑王,陛下的六皇子,就算江蕙被轻薄了,心里恼了,也不便公然发作吧?公然发作也好,到时候她得罪的可不单单是穆王府,那就热闹喽。

江蕙凝视郑王,慢悠悠的道:“我们在讨论蠢笨的人、冲动的人,和不知男女大防、惹女孩儿们讨厌的人。”

丁茵年纪最小,定性差,闻言差点儿笑出声。

丁简拉了她一把,丁茵会意,忙背过身去装着看花,其实是在偷乐。

林清如、唐玉珂嘴角微翘,笑意隐现。张欣喜和张欣乐姐妹却是已经看呆了,看傻了,这个江家大姑娘,她不光能跟着丹阳郡主来到齐王府,她还敢寒碜汝南侯府的千金小姐,现在她当面笑话起皇子来了……

“惹女孩儿们讨厌的人,那是谁?”郑王问道。

江蕙温柔一笑,伸手指指右前方一道溪流,“方才他还在那里来着,不在溪前,便在溪后。殿下过去看看,或许便知道了。”

李锦治等人目瞪口呆。

江蕙这是让郑王去照照镜子么……这也太狠了吧……

李锦鹏是主人家,这时额头快冒汗了,忙笑着说道:“江家表妹,你说不在溪前,便在溪后,是么?那我们过去找找看,说不定那个人还没走,被我们逮个正着。”

李锦鹏这是装呆作傻,故意打岔,把江蕙的话理解成溪水旁有个惹女孩儿讨厌的人,和郑王无关。做为主人,他自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不是惹事生非,激化矛盾。

李锦鸿和李锦鹏兄弟同心,一起向郑王道:“殿下,咱们过去找找那个人,如何?便是他走了也无妨,咱们正好可以临流赋诗,何等清雅。”郑王却不过,和李氏兄弟、林氏兄弟一起临流赋诗去了。

“哎,你的意思是让郑王殿下拿溪水当镜子照,是么?”赵揽月一直傻傻的站在在旁边,面目暗淡,眼神无光,郑王在的时候她不敢胡乱说话,郑王一行人走了,她便又忍不住了。

“我们方才除了谈论蠢笨的人、冲动的人、不知男女大防惹女孩儿们讨厌的人,还应该说说不识眉高眼低硬要强出头的人。”江蕙不耐烦,连连冷笑,“赵十一娘你若是现在过去跟郑王殿下说,我的意思是让他照镜子,你猜他是恼我,还是恼你?在场这些人都没说话,就你聪明么?”

就你聪明,还是就你最蠢啊。

赵揽月气得脸都白了,咬牙切齿的道:“江蕙你欺人太甚。”

江蕙镇静如常,淡然道:“赵十一娘,你想‘欲上青天揽明月’也不是不可以,本事足够大,自然可以做到。若是单凭嗓门大声音高,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赵揽月这次向江蕙挑衅,一开始看着还气势汹汹的,到了后来,无论气势上还是言辞上全被江蕙压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李锦治看在眼里,虽然觉得很可惜,却也不得不过去拉赵揽月,笑着劝解,“十一姑娘,我记得你很喜欢兰花,不如我陪你过去看看新开的寒兰,如何?”

黄予时也笑道:“是啊,这时候开花的寒兰极少,碧绿清秀,香气宜人,你一定会喜欢的。”

林清如、唐玉珂等人也纷纷帮腔,赵揽月被她们合力劝走了。

张欣喜、张欣乐却已没有了赏花的兴致,有些沮丧,“方才见了这么几位名门贵女,还有世家公子,甚至还有六皇子,却没跟任何一个人说上话攀上交情,可惜死了。”

张欣豫又紧张起来了,“蕙蕙,我方才是不是不够淑女?丁茵肯定看到了,他也看到了……”

江蕙替她理理头发,微笑道:“让他们看到你的本来面目便好,为什么一定要装淑女?你现在装淑女,若是婚事成了,婚后你是不是要继续装?若是你和他白头到老,难道你要装到老不成,累也累坏了。”

“倒也是这个道理。”张欣豫小声嘀咕,“可是,我还是想装装淑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把江蕙给乐的。张欣欣你真是多少年了脾气都不改,你这个意思,明摆着就是先把人骗到手,别的你都不管啊。

“欣欣你要装淑女,你还拉我一起来了。”江蕙笑,“我现在凶名在外,人家都说安远侯府的大姑娘是恶女,你没听说?”

“坏了,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一不小心上了贼船,被你坏了大事。”张欣豫叹息。

两人随口胡扯了几句,笑得都很开怀。

张欣喜和张欣乐心情差极,借口要更衣,一起离开了。过了一会儿,她俩回来了,张欣喜拉过张欣豫,离江蕙远远的,埋怨道:“二妹你还笑呢。江大姑娘太厉害了,这样的姑娘没有哪位夫人会喜欢的。你可不要再和她一起了,会被她连累的,知道不知道?”

“就是,二姐,你不要再和她一起了。她胆儿也太肥了,脾气比你还大,一点儿亏也不吃,就她这脾气,早晚有一天闯出大祸,你快离她远点儿。”张欣乐也道。

“我宁愿离你俩远点儿。”张欣豫摔开堂姐堂妹的手,“蕙蕙是我从小便认识的手帕交,不许你们这么说她。”

“什么从小认识的手帕交,她现在就是个大麻烦!”张欣喜着急,“我都听说了,她在深州就连累大伯了,大伯因为她要和穆王府闹得不可开交的。”

“皇帝陛下的亲弟弟,是咱们张家能得罪的人么?”张欣乐也急。

“大姐,三妹,有一件事你俩之前可能不知道,那我今天就郑重告诉你们。”张欣豫正色道:“当年我爹爹和江叔叔一起在苗疆打仗,两人都受了伤,江叔叔伤得重,我爹爹没有性命危险,但右腿伤得重,军医说要截肢。我爹爹当时死也不肯,说如果要截掉右腿,那他宁愿死了。他是军人,如果没有右腿还怎么上阵打仗,这辈子不就是个废人了么?蕙蕙的母亲是位名医,是她救了江叔叔的性命,也是她用药神奇,我爹爹才不用截掉右腿,还是四肢健全之人。如果没有蕙蕙母亲,我爹爹的腿保不住,他也活不下去了。若是没了我爹爹,我两个哥哥还小,我娘带着他俩,孤儿寡母的日子也难过。所以蕙蕙母亲救的是我爹爹,保住的是我全家。你们说说,我家受了蕙蕙母亲这样的恩惠,蕙蕙有事,我家能不能不管?”

张欣喜和张欣乐都呆住了。

这件事,她俩还真是不知道。不光不知道,她俩也不关心。就算江蕙母亲救过张宽,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和她们有相干?再说了,医者父母心,大夫不就是应该治病救人的么,这是她的本份。

“恩惠归恩惠,咱们也不能明知有麻烦,还要跟她搅在一起。”张欣喜苦口婆心。

“你俩不喜欢蕙蕙,就不要跟我说咱们了。你们是你们,我是我。”张欣豫可不是温柔似水的大家闺秀,这便翻了脸。

张欣喜和张欣乐气得够呛,“好,我们是我们,你是你!”昂首挺胸,携手离去。

张欣豫冲她俩的背影扮了个鬼脸。

“蕙蕙,我因为你抛弃了我两个姐妹。”张欣豫笑嘻嘻的回来,向江蕙表功。

江蕙笑道:“两个姐妹,那可值多了。过几天我请你到四季烤肉坊大吃一顿吧,补偿你的损失。”

“哪天?哪天?”张欣豫眼睛亮亮的,一迭声的追问。

远处的山坡上,丹阳郡主听了侍女的回报,笑了笑,“真是个又大胆又机灵的孩子。”吩咐了侍女几句,并没有下来和江蕙见面,又折回去了。

相宜命人传话过去,丹阳郡主知道郑王来了,担心烈性子的江蕙和郑王起了冲突,便亲自过来看了看。听说了这里的情形后,对江蕙却是很放心,由着她和张欣豫玩去了。

江蕙笑着打趣,“不过是四季烤肉而已,你就这么惦记么?欣欣,先不说烤肉的事,我陪你去见丁家的三夫人,好不好?”

张欣豫苦起脸,“不好。唉,我总是要见她的,但是越晚越好。蕙蕙,要不咱们先吃点东西,吃饱了再说吧。”

江蕙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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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五哥你就陪我一起去齐王府吧。今天齐王府有宴会,各家公子王孙、千金小姐云集,因为有世交叔伯兄长在场,不算私相授受,所以今天的男女大防不算严,想见哪家姑娘,还能见着面。”潞王追在淮王屁股后头跑。

“我有正经事要做。”淮王笑道:“我不像你,你玩耍胡闹,沾花惹草,一天就过去了。父皇母后都不会苛责于你。”

“伯伯、伯母是怜惜我年幼失怙,身世可怜,故此对我最宽容。”潞王不害羞的道。

淮王拍拍他,“阿颢别闹,我现在要到户部去……”

“去什么户部,齐王府吧。”潞王竭力撺掇,“你整天忙公事,就不想见见漂亮小姑娘么?今天齐王府可是环肥燕瘦,美女云集啊。”

“不想见。”淮王道。

潞王脸上闪过失望之色,道:“也难怪,你都定下婚事了。苏相唯一爱女,京城最耀眼的明珠,苏馥苏姑娘……”

“别闹,我可没定亲。”淮王不悦。

潞王满不在乎的一笑,“哄谁呢?虽然没正式定下来,但两边有默契,只是早晚的事罢了。哎,五哥,你已经有位俏佳人定下了,弟弟我可还单着,终身大事没着落呢。我没爹没娘的,身世可怜,你得管我,陪我到齐王府看看去。”

“你又不是不认识齐王府的大门。”潞王只管说,淮王只管不理他,命侍从备马,要到户部办事。

“我胆子不够,不敢一个人去。”潞王耍赖,伸手拦在淮王面前。

“齐王府有狮子还是有老虎?”淮王又好气又好笑,“你是去看姑娘,为什么怕成这样?”

“她不是有点凶嘛。”一向嘻嘻哈哈的潞王居然害羞了,脸红了,“你知道的,她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我不敢一个人去见她。”

“你说的是……”淮王这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眸光深沉。

“就是她嘛,那天晚上咱们一起见过的。”潞王嘻嘻笑,“我觉着她的性子蛮对我胃口的,可我没见过她的长相,心里还是没底。五哥,要不你陪我去趟齐王府吧,我见见她,万一她是位美女,我就不用再寻寻觅觅了。”

“她会去么?”淮王问。

“她不会去么?”潞王反问。

“齐王府这个宴会有点儿相亲会的意思,我不觉得她现在有这个心思。”淮王道。

潞王不以为然,“可这是齐王府的宴会啊,齐王府是丹阳郡主的娘家!丹阳郡主肯定会去,母亲去了,难道少得了女儿?我觉得她会去。哎,你别犹犹豫豫的了,陪我去吧,说不定你能见到苏馥呢,那也算不虚此行了。”

淮王脸沉了下来。

潞王吐舌,“我哪句话说错了?别别别,你这脸色怪吓人的,别这样。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先陪你去户部,然后咱们让人打听打听,如果她去了,你就陪我去趟齐王府。如果她没去,我就陪你专心办公事。我再没用,也是能帮帮你的嘛。”

“成。”淮王被潞王缠得没办法,点头同意。

潞王大喜。

淮王唤来心腹侍从凌信,命他去了齐王府。

淮王则和潞王一起去了户部。

户部侍郎秦励和淮王熟识,行礼落座,交代过公事,命人去取淮王所要的卷宗,问准王道:“殿下听说了么?穆王府的那个侍卫放回去了。”

“果真?”淮王扬眉。

这太不应该了,程伟刺伤吴推官这个案子很恶劣,连皇帝都知道了,顺天府没道理这么轻易便放人啊。

秦侍郎道:“那个侍卫坚称没伤人,整晚都和妓者百两金在一起。妓者倒也承认,但吴推官、吴推官的邻居、兵马司的人全看到了他,难以抵赖。本来这案子是要顺天府会同大理寺、刑部一起会审的,但那个侍卫在狱中旧症复发,昏迷不醒人事。永城王说这人的旧疾唯有在穆王府冰室能医治,苏相再三权衡,命顺天府将人暂时交给永城王,先治好病,然后三司会审。”

潞王立即来了兴趣,“穆王府还有个能治病的冰室呢?这个新鲜好玩,我要去开开眼界。”

淮王和秦侍郎都是一笑。

冰室治病什么的,听听就算了,还真的相信么。

秦侍郎道:“苏相行事向来谨慎,他既然答应永城王暂时将人接回,一定有把握还会按时送回来。这个侍卫不过是多活些时日罢了。”

吴推官坚称是程伟本人,邻居、兵丁全是见证,红袖添香那晚确实也有不少客人亲眼看到程伟出去,清晨更是有许多人听到了程伟的狂妄之语。程伟现在只凭一个百两金的证词,没法翻案。百两金是程伟的相好,又是那样的身份,她的证词和吴推官的证词相比,份量实在太轻了。

“苏相,嘻嘻。”潞王冲淮王眨眼睛。

秦侍郎也是一笑,“两位殿下今天没去齐王府么?苏夫人和苏姑娘都在的。”

“苏夫人和苏姑娘都在啊。”潞王挤眉弄眼,加重了语气。

淮王板起脸,“与我何干?”

潞王见淮王真生气了,忙装出认真的样子去翻卷宗。秦侍郎知道淮王是年轻面皮薄,忙笑道:“没什么。不过从前苏相曾做过殿下的老师,苏夫人便是师母,或许殿下想向师母请安,也未可知。”

淮王脸色缓和了些,“改天再向师母请安,也是一样。”

秦侍郎不由的心中暗笑,这位年轻皇子办起公事来还算老练,谈起私事,竟然还很害羞呢。

凌信从齐王府回来了,禀道:“丹阳郡主和江家大姑娘、五姑娘同乘一车,已经到齐王府了。”

潞王来了精神,“快,五哥,我多日没见丹阳姑母,想念得紧了。”

凌信禀过正事,又小声跟淮王说了几句话,淮王脸色微变,“好,我陪你去。”

“甚好,甚好。”潞王心花怒放。

两人各带侍从,出门上马,直奔齐王府。齐王府离户部不远,没多时也便到了。到了齐王府,淮王也不先去齐王、齐王妃,而是叫过管事问了,知道永城王也来了,和郑王等人比赛起射箭,直接去了射箭场。

“哎,五哥,你是陪我来看她的,不去见姑娘们,到射箭场做什么?”潞王大为不满。

淮王理也不理,大步流星,把潞王远远甩在身后。

“我要看她!你是陪我来看她的,你往射箭场跑!”潞王气喘吁吁追上来,脾气那么好的人也生气了。

淮王脚步不停,“凌信在齐王府见到了永城王,还见到了程伟,就是被顺天府暂时释放的那个侍卫。”

“啊?”潞王大吃一惊。

前面就是射箭场了,里面传出阵阵惊呼声。

淮王沉声道:“快,她出事了。”

“谁出事了,谁出事了?”潞王喘着粗气紧追不放。

淮王抿紧嘴唇,懒得理他。

永城王以为程伟治疗旧疾为名把程伟带回穆王府,但是程伟今天却会出现在齐王府,这中间一定有阴谋。这主仆二人当然不是赴宴来的,是来害人。

“让我过去,让我过去!”张欣豫大叫 ,“我朋友在里面,你们让我过去!”

兵士横起手中长-枪拦路,张欣豫急得满头大汗,也过不去。

丁茵好心的劝说,“张姐姐你别急,里面有郑王殿下,还有齐王府几位殿下,一定没事的。”

张欣喜和张欣乐一边一个拉着张欣豫,死命把她往外拉,“里面不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祸事呢,这时候你不躲事,你还往里冲,是不是疯了?”

丁简问兵丁,“里面到底怎么了?我们听到惊叫声,担心里面的朋友,请让我们进去吧。”

一个首领模样的人粗声粗气道:“里面死了人,上头有命,谁也不能放进去!”

张欣豫本就急得六神无主,听到里面死了人,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二妹!”“二姐”“张姑娘!”张欣喜、张欣乐、丁茵一齐惊呼。

丁简心慌意乱,“也不知里面到底怎么了,谁死了?张姑娘又……”见张欣豫原本活泼可爱的面容惨白如纸,不由自主升起一股怜惜之情。

“死的人是男是女?”丁简握紧兵丁的手。

“男的。”兵丁咧咧嘴,用力想把手抽出来,“男的,囚犯,绝不可能是公子的朋友,这位公子你快放开手……”

“得罪了,得罪了。”丁简心里一松,忙放开兵丁,连声道歉。

“张姑娘,死的是个男人,囚犯,和你的朋友没有关系。”丁简低下头,在张欣豫耳边柔声说道。

张欣豫慢慢睁开眼睛,泪珠在脸上滚动,“她没事就好,她没事就好。”

“男的,还是囚犯,和江姑娘没关系。你快别哭了。”张欣乐劝道。

张欣豫眼泪哗哗的流,“怎么和她没关系?一个囚犯无缘无故出现在射箭场,还死了,一定是有人想陷害她……”

“她有那么重要么?值得人陷害么?”张欣喜没好气。

张欣豫不理会堂姐堂妹,求助的看向丁简。

丁简很想说句宽慰她的话,可他不惯撒谎,想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江蕙应该是真的被陷害,麻烦大了。

射箭场中央,一个黑衣人躺在地上,胸部中箭,上半身全是鲜血,已经气绝身亡。

永城王微微发胖的脸颊上满是悲愤之情,“江姑娘,我带程伟是来向你求情的。你心硬不肯答应他,那也由得你,可你不该一箭将他射杀啊。他就算真的该死,也是由国法审判,你不能擅用私刑!”

“怎么回事?”郑王皱眉。

李锦鹏苦笑,“我也不知道。我进来的时候,这人已经被射中了。”

郑王小声问:“你说这人真会是江姑娘射的么?”

李锦鹏皱眉,“我没亲眼看见,不便胡说。”

郑王看向江蕙,不由的啧啧,“都这会儿了,她还拿着弓不放呢。”

江蕙脸色发白,手中犹然握着弓和箭。

“把她交到顺天府!”永城王指着江蕙,发怒大喊。

李锦鹏道:“何必这般着急?这件事还是禀明长辈之后,再作定夺。”

永城王冷笑,“江姑娘已经当众射杀人命了,还请示什么?难道长辈来了,她就可以逍遥法外?”

“当众射杀人命么?愿闻其详。”郑王笑道。

永城王指指缩在墙角的李锦治、黄予时等人,“她们亲眼看到的。”

李锦治、黄予时等人紧紧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这些千金小姐都吓坏了。

“来人,把她带走!”永城王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大手一挥。

“且慢。”李锦鹏出声阻止,“江姑娘是我姑母带到齐王府的客人,我做主人的,不能让你不明不白把我齐王府的客人带走。”

永城王冷笑,“不让我带走,那官府来人了你让不让带走啊?人命关天,就算程伟是疑犯,也是条人命,顺天府不能不管。来人,到顺天府报案,让他们速速前来拿人!”

永城王的侍从大声答应,飞快的跑出去了。

穆王府近日来诸事不顺,这都是拜江蕙所赐。现在江蕙要倒霉了,侍从心中爽快之急,容光焕发,健步如飞。

李锦鹏也差了侍从出去,向丹阳郡主报信。

江蕙是丹阳郡主带来的,如果在丹阳郡主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官府带走了,李锦鹏以后还怎么有脸见这位姑母。

淮王、潞王进来的时候,兵丁照例阻拦,淮王的侍从紧接着也赶到了,喝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拦阻淮王殿下、潞王殿下?!”

兵丁吓了一跳。里面的人身份最高的是郑王,那也是淮王的弟弟,淮王有令,连郑王也不敢不听,更何况他们这些小兵?

兵丁们忙不迭的让开了路。

淮王、潞王及侍从进去了,张欣豫也想趁机溜进去,却被拦下了,“这位姑娘,请你留步。”

张欣豫干着急没办法。

看到淮王、潞王进来,郑王等人忙上前相迎,永城王也按捺下激动的情绪,过来见礼。

李锦治等人还在哭,江蕙依旧一个人站在那里。

她身材纤细苗条,眉如远山含黛,脸如桃花带笑,肤色如玉石一般洁白,莹然生光。

潞王看的呆了。

早知道她是这样的绝世容光,那晚又何必多事遮掩,就让安远侯府到陛下面前告调戏,顺水推舟娶了她,也是一件美事……

淮王走到江蕙面前,从她手中拿过弓箭,“怎么回事?”

江蕙道:“我一箭射向靶子,程伟不知从哪里蹿出来的,站在了箭靶前。”

“如此。”淮王了然。

程伟自知必死。他恨极江蕙,临死也要陷害江蕙一次,让她背上射杀人命的罪名。

“哎,我想好了,我想好了。”潞王如梦方醒,一溜小跑就过来了,“五哥,我想好了……”

淮王不等他说完,便打断了他,“闲话少说,救人要紧。”

“救谁啊?”潞王没明白过来,“就一个受伤的,已经没救了。”

“我。”江蕙简短的道。

现在她麻烦了。永城王这个计策害不死她,但是能让她被顺天府带走,做为疑犯被关入大牢。对于一位侯府千金来说,这会是极大的难堪和屈辱,就算她受得了,安远侯府也受不了。

☆、022

潞王这才恍然大悟, “地上这人是你射死的?”

“不是。”淮王语气笃定,“这个人必须不是江姑娘射死的。”

“哦。”潞王傻呼呼的点头。

地上躺着个死人,胸部中箭, 她手持弓箭默默站在那里, 还以为人是她射死的呢……

淮王叫过一个侍从吩咐了,侍从过去查看程伟的伤口。

永城王胜券在握, 得意的狞笑,“五堂弟, 你不必让人查看什么了, 程伟就是江姑娘射死的, 人证物证俱在,无可抵赖!”

他因为江蕙的事遭受许多挫折,到了今天才翻转局面, 扬眉吐气,好似穷人乍富,一下子就抖起来了,胸挺得笔直, 嗓门格外响亮,胖脸发出红光,唾沫横飞。

“什么不必让人看了, 你说不看就不看啊?你命令得了我五哥?”潞王被永城王的唾沫飞到脸上,他是个爱干净的人,登时大怒。

“谁命令你五哥了?谁命令你五哥了?”永城王恼羞成怒。

淮王是五皇子,永城王多多少少还愿意让着点儿他。潞王和永城王一样是皇帝的侄子, 彼此地位是一样的,永城王年纪还要大上几岁,是堂兄,潞王冲永城王大吼大叫,这口气永城王如何能忍。

“你方才的话不是命令我五哥,又是什么?”潞王在皇帝面前还敢耍赖呢,永城王若想摆出哥哥的架子来教训他,他哪里肯听。

“我那不是命令,是……是建议,是建议懂不懂?退一步说,就算我命令你五哥又怎么了,我可是他堂兄!”永城王被潞王气得够呛。

郑王、李锦鹏等人都过来劝解,“兄弟之间,何苦这样呢?”

李锦治、黄予时等人本是搂抱在一起颤抖哭泣的,见这边吵起来了,却忍不住悄悄探头张望。黄予时见潞王、永城王在争吵,郑王等人在劝架,唯有淮王静静站在那里,渊渟岳峙,气宇深沉,不由的心怦怦跳,朝霞般的红晕浸透脸颊。

“我淮王哥哥是不是龙姿凤表,举世无双的人物啊?”李锦治看透她的心思,抿嘴轻笑,小声的问道。

黄予时满脸娇羞,轻轻点了点头。

“哎,那天晚上你没看错吧,淮王哥哥真的和这个江大姑娘在一起?”李锦治附耳低语。

“准准的,错不了。”黄予时咬牙。

李锦治生气,“我就说嘛,这个江大姑娘也太有心计了,怪不得她敢挑衅穆王府,敢把我们皇室子弟不放在眼里,敢情她是攀上我淮王哥哥了。咱们不能让她如了愿,她不就是个乡野村姑么,把她打回原形!”

“就凭她也想攀龙附凤不成,痴心妄想。”黄予时既鄙夷又愤恨,“她如果是丹阳郡主的亲生女儿倒还罢了,或许能肖想淮王殿下。可她亲娘就是个孤女,而且不守妇道,和离再嫁,这样的身份我提都不屑提。”

“就是,她如果真是我小姑母的女儿还行。”李锦治附和。

“这回她死定了。”黄予时声音轻轻的,却含着无尽恨意。

“死定了。”李锦治一乐,“敢和我们皇室中人作对,她活该!”

永城王自以为天时地利人和全占,道理全在他这边儿,有恃无恐,声音更高了,“人命关天!这位江姑娘就算是侯爷的爱女,杀人也是要偿命的!江姑娘,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不和潞王理论,问起江蕙来了。

郑王、李锦鹏等人,李锦治、黄予时等人,目光不由自主全落在江蕙脸上。

一位妙龄少女和杀人案有关,实在很煞风景。这位陷入人命纠纷案中的江大姑娘会不会吓坏了,这会儿她还凶得起来么?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这时才会是人命关天。若是阴暗角落里默默无闻的人,死了也就死了。”江蕙慢吞吞的说道。

她声音不高,却极为平静,清洌动听。

“死到临头,还在装样子。”李锦治和黄予时心中不忿,不约而同啐了一口。

她们实在是看不上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安远侯府大小姐,这个江蕙虽然长得还行,比寻常女子略好一点,但毫无贵族少女的温柔知礼顺从体贴,太野了,太凶了。这样的人啊,就是应该被穆王府给好好教训一顿,就算整治不死她,也要灰溜溜的被赶出京城,那才叫大快人心呢。

郑王、李锦鹏等人却知道江蕙是在讥刺永城王,讥刺穆王府在深州的所作所为,不由的暗暗称奇。这位江大姑娘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面临的形势很不乐观,却并没有惊慌失措,哭泣流泪,不管她是真的镇定如常还是硬装来的,都不容易啊。

“淮王殿下,郑王殿下,潞王殿下,有人蓄意陷害,用一个必死之人往我箭头上冲,这不是我的过错。”江蕙盈盈行礼,为自己辩白。

“放心,我们必定还你一个公道。”潞王满脸义愤之色,拍胸脯担保。

“清者自清。”郑王人虽不正经,这种时候,话却说得四平八稳,听起来公平,其实没有一点意义。

“人证物证俱在,还想抵赖?”永城王叫道。

“什么人证物证俱在,人证是谁,物证在哪里?”潞王不屑。

永城王是事先早有安排的,胸有成竹,不慌不忙,他指指李锦治、黄予时,“这是人证。”再指指地上的程伟,“程侍卫身上的箭杆上刻有一个江字,确实是江姑娘的箭。”说着话,便命人将李锦治等人请过来,要她们当面讲给淮王听。

淮王一个侍从细细检视过程伟,凝神想了片刻,快步过来,向淮王禀报,“程侍卫身上所受箭伤有些怪异,如果真是瞄准了之后射的,那么身上的伤口……”附在淮王耳边,低声耳语,除了淮王,其余的人谁也没有听到。

李锦治、黄予时本来是打算当面证死江蕙的,但她们相携相扶战战兢兢过来的时候,正好淮王的侍众有了这样的举动,两人心里都是咯登一下,惴惴不安。她俩对射箭并没有研究,但是听侍从的话音,程伟身上的伤口不对,不是先瞄准了再射的箭……

两人头低得不能再低,交换了一个眼色。

到底是相交多年的闺中密友,一个眼神,两人便已明白了对方心意,心照不宣。

她们固然是想证死江蕙的,但她们更犯不着在淮王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不是么?如果她们红口白牙说了,程伟就是江蕙有意射死的,事后却查明程伟的伤口有异,真相未明,淮王岂不是要对她俩生出疑心、没有好感么?那可不上算,太不上算了。

让淮王对她有意见的事,黄予时是打死也不会做,李锦治是但凡能不做,那就不做。

永城王大声道:“这两位便是人证!来,你俩把当时的情形说说,说清楚了!”

李锦治低着头,声音哽咽,“我,我吓坏了,我头都昏了……”黄予时眼中含泪,柔弱无助,如风中一朵摇曳的小花,“我,我也吓坏了,我只记得一声惊叫,一个人倒在血泊中……”

“也就是说,两位并没有看到是何人行凶。”李锦鹏眼前一亮,朗声问道。

李锦治和黄予时含泪点头,又无助的抱在一起。

永城王急了,“怎么改口了,咱们不是说好的么……”

“说好什么了,说好什么了?”潞王敏锐的抓住了这一点漏洞。

永城王惊出一身冷汗,李锦治和黄予时也不装柔弱了,一起抬头,愤恨的盯着永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