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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远侯向来不苟言笑,这时也是嘴角微扬,“郎老板, 你很有眼光。”

郎老板若是拍安远侯的马屁,他或许会无动于衷。但如此热烈殷勤的夸奖起江蕙,做为父亲,安远侯还是很高兴的。

安远侯是皇帝信重的大臣, 也是朝野敬仰的英雄人物。郎老板做梦也没想到竟能听到安远侯当面这么夸赞他,大喜过望,“小人能得侯爷称赞这一句, 这辈子真是值了!侯爷,难得您大驾光临,不知可否能赏赐小人一幅字?”知道安远侯文武双全,书法绝佳, 仗着这千金难买的时机,壮着胆子提出了这个要求。

安远侯极少写字送人,就算写字送人也不可能是郎老板这样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今天也是心情太好了,竟然毫不推辞,要来纸笔,泼墨淋漓笔走龙蛇,写下“旌旗十万斩阎罗”七个大字。这七个字一气呵成,大气磅礴,龙骧豹变,真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多谢侯爷!”郎老板激动得脸颊发亮,珍而重之的双手接过来,喜气洋洋,喜不自禁。

送走安远侯之后,郎老板还不大敢相信这是真的,捧着这幅字看来看去,呵呵傻笑。

“傻笑什么?”黄太太自外头进来,莫名其妙。

“江侯爷的字。”郎老板献宝似的给她看。

黄太太眉毛挑得老高,失声叫道:“江侯爷的字?”便想伸手接过来,“快让我好好看看。”郎老板不给她,“你就着我的手看看就行了。”这要是放到平时,黄太太一定和郎老板不依,这时却顾不上了,弯下腰,目光贪婪,“写得真好。这幅字得值多少钱啊?”郎老板清清嗓子,“太太,你也不用趴那么低,都快趴到纸上了。哎,你别动啊,看看就行了,千万别动手……”

“我轻轻摸一摸,难道会摸坏了不成?”黄太太嗔怪。

郎老板小声嘀咕,“那可保不准。”

黄太太心花怒放,竟然没和他计较,“快去裱糊好挂起来,这个可得好好炫耀炫耀,挂到咱家正厅,谁来了一眼便能瞧见。”

郎老板不干,“送到裱糊店哪里能放心?还是把裱糊匠叫到家里来吧,我亲眼盯着他。”

黄太太倒也不反对,“也是,这么珍贵的字。”夫妻二人商量好,命人叫裱糊匠去了。

郎老板这才想到安远侯的来意,拿出银票给黄太太看,“这是江侯爷的,买江姑娘赢。”黄太太取过银票,满眼爱慕的看了又看,“你说会不会是江侯爷已经心里有底了,才会赌这么大?江姑娘会不会有人家了啊?”

“不能够吧?”郎老板这个赌坊可不是随随便便开起来的,消息很灵通,道:“江姑娘肯定没有人家。你想想啊,江姑娘离开江家的时候只是个八岁的小姑娘,那时候江家并没有给她定过亲事。她回到京城这才多久,而且自打她回来之后便没消停过,先是和穆王府的那场官司,然后便是这场豪赌。她这凶恶之名四处传扬,好处却不为人知,亲事打哪来?”

“那江侯爷便拿十万两银子出来打赌?”黄太太纳闷,“这离江姑娘的十五岁生日只有一个月了。贵族人家,婚姻大事肯定慎重,从开始说合到两家有了默契、男家上门求婚,怎么得也得小半年的功夫吧?江侯爷能上哪里弄个女婿出来?”

郎老板一笑,“就是因为和你一样想的人太多了,所以咱们收到的赌注大多是赌江姑娘输的。太太,江姑娘上回能赢了,我感觉她这回还能赢。”

“我也觉得她能赢。我就是奇怪,江侯爷如此行事,必定是胸有成竹,他这女婿现在哪里?到底是谁啊?”黄太太好奇。

“家里有梧桐树,还愁引不来金凤凰?”郎老板哈哈一笑。

黄太太不理会他,细细盘算,“这登门求婚的必须是年轻俊美、人物出众的王孙公子方可。京城里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咱们一家一家的看看啊,秦国公府、济国公府、汝南侯府、营阳侯府有未婚公子,但这几户都有人来下注了,全是赌江蕙输的,可见绝对没有求娶江蕙的意思;苏相只有一个儿子,苏相为人谨慎,他的态度看不出来……”

“苏相绝无此意。”郎老板忙道:“他府中曾差了侍女过来,买了两千两银子的筹码,赌江姑娘输。”

“苏相多谨慎的人啊,他的侍女岂是莽撞的,会自报家门?”黄太太不信。

郎老板得意非凡,“那侍女当然不会自报家门了。是我见那侍女言行举止都不像普通人家的下人,特地让小四子暗中跟着她,探听到的。”

“探的好。”黄太太笑咪咪。

郎老板出身平民之家,能把商号做得风生水起,自有他的一套办法。他勤谨、细心,遇到什么事都不敢大意,小心应对,所以才会发现一个与众不同的侍女也派人跟踪,这就知道了苏府的态度。

一家一家看过去,黄太太皱眉,“除了何相的幼子何泉之外,其余的王孙公子都是不可能的……”郎老板心中一动,“你不是说那黄衣人衣上绣着四爪龙么,皇室子弟有无可有?淮王、郑王、潞王等均未有婚事。”黄太太不屑,“淮王、郑王、潞王的婚事还用他们登门向女家求啊?那不是陛下有圣旨便可以了么?”

“太太说的是。”郎老板陪笑。

郎老板和黄太太算了半天,都觉得江蕙最后能赢,却不明白到底谁才会是那个敢于向江蕙求婚的人,猜了又猜,想了又想,最后也还是一头雾水。

京城里善于算计的、自以为聪明的人多了,有不少人把京城这些名门世家一家挨着一家研究了遍,最后得出结论,“江大姑娘上回侥幸能赢,这回输定了。”一笔又一笔的赌注投下,都不看好江蕙。

这月京城天气睛好,各府纷纷举办宴会。不管男人的雅集还是女子的小聚,都少不了江蕙这个热门话题,“你赌了没?”“赌了。”“赌谁输谁赢?”“江蕙输。”彼此相视一笑,心里都是有数。安远侯本来就是朝中新贵,根基并不深厚,皇帝又太信任他了,嫉妒眼红的真是不少。江蕙身为安远侯长女,不知从哪个深山老林里冒出来,却一路畅通无阻,打败了穆王、说服了庄太后,多少朝中大臣做不到的事她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家做到了。这样的姑娘简直……太惹人讨厌了……

江蕙必须输。

像她这样既不温柔又不识大体的姑娘若是有王孙公子看得上,会给其余的姑娘们一个多坏的榜样,那还得了。

平遥大长公主是皇帝的姑母,皇帝敬重她,在朝中有很高的地位。提到她,人们通常只说“大长公主”,因为先帝的姐妹当中只有她还在世,这是朝中唯一的一位大长公主,不必提平遥两个字,谁都知道是她。

大长公主府每年会在这时候大宴宾客,今年也不例外。年轻姑娘们爱玩,三三两两到园中游逛,汝南侯府的赵揽月这天格外活跃,把十几位世交人家的姑娘请到一起,说起私房话,“我押了两千两,你们呢?这可是大好的机会,钱等于是白来的,不要错过啊。”

江蕙和穆王府的公案尽人皆知,汝南侯府是穆王世子、永城王的外家,赵揽月有这种言行是人之常情,倒也没人吃惊。仙游公主的女儿黄予时抿嘴笑,“我最近手头不宽裕,只投了五百两。”赵揽月劝道:“手头紧才要多投啊。你想想,这是稳赚不赔的,简真是白白送钱。”黄予时装模作样想了想,展颜一笑,“好,那我便回家撒撒娇,多要点儿银子,和你一样也投两千两吧。”

其余的人见了,也有些动心。白送钱啊,这样的好事若是错过了,岂非暴殄天物。

营阳侯府的叶吟芳、叶诵芳姐妹,尚家的尚玉萍、尚玉玲,刘家的刘璇、刘珊,都纷纷跟风表示要跟着玩一玩,赌上一把。这些人财力不一,有投三百两的,有投五百两的,叶吟芳心里憋着一股气,咬牙切齿的拿出一千两。

因为拿不出一万两现银,那天在安远侯府可把叶吟芳可愁坏了。叶吟芳恨江蕙入骨,知道有这个赌局,她是非赌不可的了。这一千两银子是她撒娇撒痴从她母亲那里要过来的,她跟她母亲承诺了,将来赢了钱,会还回去一千八百两,她自己只留二百两零用。

江蕙也是客人,不过她没和这些年轻姑娘在一起,被大长公主叫去了。

大长公主满头华发,眼光却依旧锐利,微笑看着江蕙,“听说京城因为你已经开了两次赌局了。江大姑娘,你很出风头啊。”

丹阳郡主陪着江蕙一起来的,她对大长公主很敬重,温柔的道:“姑祖母,蕙蕙这个孩子不爱惹事,她也是身不由己。”

江蕙面不改色,“大长公主,其实第一次的赌局我是有意参与进去的。当时我在一个戏楼看戏,人很多,我故意张扬出去,想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为何?”大长公主问道。

眼前这位娇滴滴的、看似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居然向她卖惨,没有向她博取同情,大长公主有些吃惊,有些意外,却也隐隐有些喜欢。

江蕙道:“大长公主聪慧过人,自然早就看穿了。事情越是摊在阳光下,越是有机会得到公正解决。我所期望的,无非公平二字。”

“倒是个实诚孩了。”大长公主淡淡一笑。

江蕙语气恭敬,“我这点幼稚诃笑的小心思,家父看得清清楚楚,当天便把我狠狠训斥了。家父告诉我,陛下英明,太后慈爱,绝不可能偏袒、偏向,让我不要使小聪明。我唯唯受教,之后便不敢做什么文章。最后发现,果然家父的话是对的,回想起我的那些小心思,惭愧之至。”

“这些你不说也没人知道,你直言相告,可见坦白。”大长公主眼神不那么锐利,语气中也有了欣赏之意。

“那第二次的赌局,你怎么说?”大长公主身边侍立着数位少妇,看样子应该是大长公主的孙媳妇,其中一位生着丹凤三角眼柳叶吊梢眉的红衣少妇笑着问道。

这位少妇一定是受宠的,所以才敢笑吟吟的插这个嘴。

“这回不过是在家里和亲戚朋友闹着玩,不知怎地外头也知道了,越闹越大。”江蕙嫣然一笑,“赌就赌呗,太平盛世,天子脚下,原该有些消遣。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

江蕙年龄不大,稚气犹存,这一笑却如春暖花开,娇媚难言。

“你说得倒轻巧,多少人因为这一个赌字而倾家荡产 ,家破人亡。”红衣少妇笑道。

她虽含着笑,话语中却隐隐含有责备之意。

“禁赌,应该是官府的事。”江蕙笑容依旧,“若我朝全面禁赌,那应先将赌坊关了,所有赌资作为罚款悉数充公。现在并未禁赌,那便是可以设赌局的,一个人拿自己输得起的钱去赌,赢了固然欢喜,输了也无关大局,无伤大雅。”

红衣少妇本是千伶百俐之人,这时却没什么话可说了,眼光闪了闪,低头不语。

大长公主招手命江蕙近前,仔仔细细打量过江蕙,叹息道:“可怜我的孙子都娶过了媳妇。”

在场的众人听大长公主这么说,分明是很欣赏喜爱江蕙,心中暗暗称奇。她老人家知道安远侯府有这么位大姑娘,很替丹阳郡主抱不平,听说还想替丹阳郡主教训这个继女呢,这才见面多久,不过廖廖数语,就开始叹息孙子全都娶过媳妇、和这位江大姑娘无缘了么?

“无妨无妨。虽然如此,您老人家还是可以赌我赢,相信我不会让您输钱的。”江蕙风趣的说道。

大长公主高兴的笑了。

后来大长公主果然命人取出她的私房钱,也参与了这场豪赌。

丹阳郡主见大长公主认可了江蕙,喜出望外,大长公主拉着江蕙说了会儿话,亲切的道:“十几岁的小姑娘家,快出去玩玩吧,莫一直陪着我这个老婆子,没的倒把你闷坏了。”

江蕙很乖巧,“那倒不会。我平时在家里也常常陪我祖母说话谈天的,老人家走过的桥比我们走过的路都多,和老人家说说话,看似闲聊,其实受益匪浅。”

大长公主被江蕙哄得眉花眼笑。

“姑祖母,我大女儿是个好孩子吧?”丹阳郡主趁机问道。

“好孩子,好孩子。”大长公主满脸是笑,连连点头。

红衣少妇等都在旁陪着笑脸,有人的笑容是由心底发出来的,有人的笑容却只浮在脸上,好像伸手一抹便能抹掉似的。

江蕙陪大长公主说了会儿话,便由侍女带着出来了,和年轻姑娘们一起到园中游玩。刘璇眼尖,远远的便看到了江蕙,“诸位诸位,正主来了。”赵揽月等人吃了一惊,齐齐向江蕙的方向看了过去。

叶吟芳还记得前日之辱,腾地站起身,挑衅的迎着江蕙笑,“江大姑娘,不好意思,我还是押了一千两银子,赌你输。”

叶吟芳话语之中满满的都是恶意,江蕙却不放在心上,轻快的一笑,“玩玩而已,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把手头的闲钱拢了拢,押了六万两,当然了,我是赌我赢。”

六万两。赵揽月、叶吟芳等人听到这个数字,又是气愤,又是嫉妒。

这个数目她们是不可能有的。叶吟芳那一千两还是从她母亲那里软磨硬泡才到手的,来之不易。

“你输了可怎么办?到时候你该哭了吧。”赵揽月鄙夷的看着江蕙。

江蕙报之以温柔一笑,“无妨。我爹爹说了,如果我赢了,是赌坊赔我双倍的钱。如果我不幸输了,是我爹爹赔我双倍的钱。”

这个江蕙!赵揽月、叶吟芳等人差点没被气晕。

她可真能炫耀,有安远侯这样的爹了不起是不是,吹牛吹的没边儿了。

这些闺秀们气愤之极,实在看不得江蕙这得意的模样,纷纷要走,“我们不屑和某些人为伍。”江蕙在一株娇艳的西府海棠下坐了,纤纤玉手拿起定窑白瓷茶壶,自己给自己倒水,“诸位请吧,祝你们玩得开心。对了,将来若是输了钱,便躲在家里哭好了,千万不要出门,以免窘态被他人看见,徒增笑料。”

“江蕙你……”赵揽月等人无言瞪了江蕙许久,气冲冲的走了。

江蕙一笑,自斟自饮,她方才陪大长公主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又舌战众女,还真的是口渴了。

身后有脚步声。

江蕙手握茶杯,眼睛微咪。

这不是女子的脚步声。

哪个狂徒胆敢闯到大长公主的后园?

江蕙不动声色,一手执壶,一手拿杯,倒了满满一杯热茶。

身后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江蕙蓦然转身,手中那杯热茶向前疾抛,“口渴么?请你喝茶!”她还真是好客,不光茶杯,紧接着连手中茶壶也疾掷过去。

那人反应奇快,左手接过茶杯,右手接过茶壶,动手如行云流水一般,优美流畅之极。

“淮王表哥?”江蕙惊讶。

眼前这人身穿紫色锦袍,长身玉立,眉目如画,正是五皇子淮王。

“表妹。”淮王也不知是仓促之间手接茶壶、茶杯累着了,还是被江蕙这个行动惊着了,俊美面容红云遍布,如上好羊脂白玉和极品红珊瑚交相辉映,霞姿月韵,清雅无双。

江蕙不好意思,“那个,淮王表哥,我请你喝茶,请你喝茶。”

“好啊。”淮王定定神,和江蕙一起在海棠树下面对面坐了。

丹阳郡主严防死守,不许淮王见江蕙。淮王若到了安远侯府,能见着的只有江略、江蓉和阿若等人,江蕙却是见不着面的。今天如果不是江蕙到了大长公主府,如果不是丹阳郡主在陪大长公主说话,淮王还是见不着江蕙这位“表妹”。

多日不见,江蕙容颜愈加娇艳,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就算她在对面坐着一动一动,也已是一道难描难绘的风景。

淮王忽觉口渴,下意识的将茶杯举到唇边。

“别,那是我用过的……”江蕙想到那是她的茶杯,赶忙阻止。

淮王茶水已经入腹,脸色愈红,“对不住,表妹,我已经喝了……”

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淮王手中的茶杯。

江蕙喝过,淮王也喝过……这个杯子曾沾过他们两个人的唇……

两人心底涌起怪异又温柔的情绪,脸色酡红,隐隐有些发烫。

☆、062

明明是坐在树荫下的, 凉风徐吹,淮王却觉得很热,口很干。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到唇边, 想起江蕙方才用过这个杯子,不合时宜的红了脸。

江蕙起身摘了朵粉红海棠, 螓首低垂,轻嗅香气, “表哥, 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正值春夏之交, 西府海棠迎风峭立,花姿明媚,楚楚有致, 未开放的花蕾红艳欲滴,似胭脂点点,盛开的花朵颜色粉红,如晓天明霞。江蕙曼妙身姿被这国色天香的名花衬映, 越发娇艳动人。

“表妹请讲。”淮王稳稳心神,也站起身来,柔声说道。

江蕙把玩着手中那朵粉海棠, 有点不好意思,“表哥,你,你还没定过亲吧?”

淮王不知道江蕙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一颗心差点儿跳出嗓子眼儿,声音暗哑低沉却又十分急促,“没有,当然没有。”

江蕙嘻嘻一笑,“你既然还没有定亲,那你能不能……嘻嘻,眼下有个赌局,我和我爹都下了很大的赌注,可千万不能输……”

淮王这一刻魂灵仿佛飞出了身体,想也不想,便轻轻吐出两个字,“我能。”

江蕙眼睛一亮,“真的么?那要多谢你了。表哥,你还没有定过亲,那你的想法和其余那些没定过亲的人的想法,应该是相似的。表哥,我想重金收买一个王孙公子到我家求婚,确保我和我爹爹不会输。你帮我想想办法,要如何说服对方,好么?”

淮王呆了呆。

原来她要和他商量的是这个……

“好不好啊?”江蕙满怀希望的看着他。

“好。”淮王不由自主的点头。

江蕙很高兴,“表哥,咱们坐下慢慢说。”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了,拿过两个没用过的杯子,替她和淮王都倒了茶。

淮王已经用方才那个杯子喝过两回水,有了感情,情愿还用原来的那个,悄悄换了回来。

江蕙并没注意这些细节,笑盈盈的问道:“表哥,没定过亲的少年人对于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想法,你能详细跟我说说不?”

她声音甜美,和着海棠花香一起送过来,令人心醉。

“能。”淮王道。

今天是个好天气,风格外轻柔,和淮王的声音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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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暮,淮王手持一束红艳艳的胜春花进了皇帝寝宫。

皇帝正好处理完一件令人头疼的政事,放下奏折,伸个懒腰,“这花是送给朕的么?小火,多谢你,你给朕带来了芳芬和光亮。”

“带来芬芳好懂,带来光亮怎么讲?”淮王要来花瓶,亲手将花插好,谦虚请教。

皇帝一笑,“小火,你又白又亮,自带光芒。”

淮王正在插花的手停顿了许久,脸色变幻不定。

皇帝纵声大笑。

淮王无奈的把花插好,摆在皇帝的御案上,“父皇,我想出宫建府。”

“不行。”皇帝很干脆的拒绝了。

淮王不死心,“我该娶妻成家了,不适合再住在宫里。”

“你才多大,就想娶妻成家了。”皇帝怫然,“你今年才……”

“父皇,我今年十八岁了。”淮王提醒。

皇帝顺手从瓶中取出一枝鲜红欲滴的胜春花放到鼻前嗅了嗅,“这花好,不光娇艳,还芳香扑鼻。小火,下回多抱两束回来,朕喜欢。”

“说正事。”淮王从皇帝手中要过花,插回瓶里。

皇帝倚在长榻之上,懒洋洋的道:“小火,那朕便跟你说说正事。男子二十而冠,这时方才成年,你今年才……你多大来着,十八岁对吧?你才十八岁,还没有成年,还没有行冠礼,出什么宫,建什么府。”

“可是,我有字了。”淮王辩解。

男子二十冠而字,二十岁举行冠礼,并赐以字,表示成年了。淮王现在不到二十,没行冠礼,不过已经有字了,子充。

“再不听话,朕便把赐给你的字收回来。”皇帝似笑非笑,也不知是说真的,还是在威胁,或者是在逗淮王玩。

淮王气沮。

“巴结巴结您,好使不?”淮王问。

皇帝道:“你越巴结,朕越觉得你好,越是舍不得你。”

皇帝这意思太明白了,巴结也不行,出宫建府什么的,休想。

“那我调皮淘气。”淮王有了新主意。

皇帝一乐,“长得比朕还要高了,却还在调皮淘气。唉,没办法,这样的儿子,朕只有亲自再教几年了。”

还是不许走。

淮王蹙眉瞧着皇帝,皇帝粲然一笑,神情洒脱。

“父皇,您的内库银子够不够用?”淮王话锋一转,不跟皇帝纠缠什么出宫建府娶妻成家的事了,“不如您把银子全交给我吧,我替您翻上一倍,就当孝敬您了。”

皇宫的府库,称为内库。内库和国库不同,是皇帝的私人财产,可以随意支配。国库则不同,动用国库财物金银是要朝堂共商的。

“怎么翻上一倍?”皇帝很感兴趣,微微扬眉。

淮王略一犹豫,对皇帝附耳讲了几句话,皇帝越听越诧异,“峻熙的女儿,不就是朕上回见过的那个小丫头么?赌坊又拿她开赌了?”

“我赌她赢。”淮王语气笃定。

“朕也赌她赢。”皇帝没犹豫,“峻熙的女儿怎会无人问津?”

“钱拿来。”淮王向皇帝伸手。

皇帝嘿嘿笑,“身为帝王,参与赌博,若让大臣们知道了,怪不好意思的。”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淮王信誓旦旦。

淮王跟皇帝磨来磨去,最后真的从内库拿到了一笔钱。

这笔钱拿到郎老板面前的时候,郎老板吓得一激灵。怎么又是一笔巨款?老天爷,这赌江姑娘赢的人虽然少,但实力太强了,出手豪阔啊……

一天一天,天气越来越热,江蕙的十五岁生日也越来越近了。

越是临近这一天,众人越是群情澎湃,心情激动,“还没人向江大姑娘求婚吧?安远侯府还和往常一样吧?这都快到日子了也没动静,看来江大姑娘真是太凶了,虽然有安远侯这样的爹,丹阳郡主这样的继母,还是让人望而却步,不敢问津。”“看来这回咱们是要赢钱了。”“必须得赢钱啊,轻轻松松,手里的钱翻了一倍!”

眼看着江蕙的生日就要快了,众人摩拳擦掌,激动难捺,偶尔有人剑走偏锋买了江蕙赢的,这时肠子都悔青了。

到了江蕙生日的前一天,所有的人都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

输赢已定,就等过了江蕙生日的这最后一天,便可以到赌坊兑现筹码去了,高高兴兴拿钱回家!

汝南侯府正院之中,汝南侯夫人和她的儿子赵玉青、女儿赵揽月已经提前摆下庆功宴,“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赢钱是小事,汝南侯府的颜面、穆王府的颜面,一起都扳回来了!”

赵揽月两杯淡酒入腹,红晕满脸,笑容可掬,“因为江家这个所谓的大姑娘,永城王表哥事没少生闲气,更可恨的是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也被江蕙所迷惑,竟把永城王表哥送回深州去了。甭说表哥丢人,咱们汝南侯府都跟着没面子。这回好,江蕙声名扫地,在全京城士绅百姓前丢了这个人,她以后再也抬不起头,再也狂不起来了!”

“这还不是她最惨的时候。”赵玉青阴冷的一笑,“以后,我还要她好看。”

江蕙只输了这个赌局便行了么?世上哪有这样的便宜事。穆王府的气,汝南侯府的气,都还没撒完呢,不把江蕙踹翻了再踩上两脚,哪里甘心。

汝南侯夫人心情畅快,满脸是笑,“像江蕙那般行事是不可以的,早晚得有这一天。来来来,为了江蕙倒霉,也为了咱们财源广进,痛痛快快喝两杯。”

“痛痛快快喝两杯。”赵玉青和赵揽月笑开了花。

营阳侯府,叶吟芳在向她母亲王氏撒娇,“娘,等我把银子赢回来,您只拿回本钱就行了,剩下的一千两银子都给我吧,好不好?”

王氏嗔怪,“不是说好了么?一千八百两给我,二百两留给你零花。”

叶吟芳拉着王氏摇晃,“不要嘛。一千两是您的,一千两是我的。”

王氏被叶吟芳纠缠不过,伸手点点她额头,“好了好了,一千两是你的,一千两是我的。你这个孩子啊,就是被我惯坏了,说过的话都可以不算数的。”

“谁说我被惯坏了?”叶吟芳大喜,笑得眼睛咪成了一条线。

她靠在王氏身边,打着如意算盘,“这一千两银子够我用好一阵子的呢,今年、明年还有后年,我都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时兴什么衣裳首饰,我便制什么衣裳首饰……”

不光叶吟芳做着这样的美梦,叶诵芳、尚玉萍、尚玉玲、刘璇等人,又有哪一个不是这样呢?

莫说她们这些人了,就连向来以才貌双全闻名的苏相之女苏馥,这时也独坐庭院,脸上露出梦幻般的笑容。

她就要赢进来一笔钱了。区区数千两银子,她当然并不在意,但是这笔银子的意义非同小可,这意味着她赢了,江蕙输了……

十五岁对于女孩子来说是大生日,到了江蕙生日这一天,安远侯府大宴宾客,为江蕙举行了隆重的及笄礼。

江蕙本就是风云人物,因为这一场赌局,更是万人瞩目。

厅里客人都已经满满当当了,还有不少客人陆陆续续的在进来。

“之前没人来求婚吧?今天是最后一天,会不会有人来?”宾客们议论纷纷。

每进来一名新客人,都有无数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奇他会不会是来向江蕙求婚的人。

天气热,气氛热烈,安远侯府热闹非凡。

皇宫之中,皇帝正要召见大臣商议甘陕地动之事 ,一名小太监疾趋近前,战战兢兢将一封收信呈到皇帝面前,“陛下,这是淮王殿下给您的。淮王殿下说,说……”

“说什么了?”皇帝取过信,未免有些纳闷。

小火这是在做什么?本可以天天见着面的,他偏要写什么信,这小太监还结结巴巴的,有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淮王殿下说,求陛下看了,千万别生他的气。”小太监俯伏于地,声音里带着哭腔。

皇帝更加纳闷。

他抽出信,展目望去,只见信上龙飞凤舞写着几行大字,“父皇,直到今天还没有人向安远侯求婚,儿子担心您的内库银子有失,惶恐无极,只好亲自向江侯爷求婚去了!”

☆、063

皇帝看了一遍, 揉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是小火的笔迹。

小火说什么?一直没人到安远侯府提亲,他担心朕的内库银子有失, 所以亲自向峻熙求婚去了?

皇帝摸摸鼻子。

小火,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把朕的内库银子看得如此紧要的?

“淮王现在到哪儿了?”皇帝缓缓问道。

“陛下, 淮王殿下现在应该……应该出宫城了……”小太监心里七上八下,声音发颤。

皇帝半响无语。

小火, 你本事挺大的啊, 算准了时辰命人送信, 等朕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人已经出了宫城,就算朕派人去追, 也来不及了……

“陛下,潞王殿下求见。”太监来报。

“让他进来。”皇帝正在琢磨他的宝贝儿子淮王呢,听说潞王求见,随口说道。

潞王一向惫懒, 今天却正正经经规规矩矩的,拜见过皇帝,他脸微红, 还有些小害羞,“陛下,臣快十八岁了,若臣的父母尚在人世, 也该为臣考虑婚姻大事了……”

“阿颢,你看中谁家姑娘了?”皇帝蓦然问道。

潞王结结巴巴,“臣,臣看中的是……是……”想说出一个名字,但他是男子,若直接说出姑娘的名字,又怕引起皇帝的误会,让皇帝以为他和那位姑娘不通过父母媒人私下授受,暗生情愫,对姑娘的名声不好,很是犹豫。

“不说算了。”皇帝也不追问,“你看中谁家的姑娘,便自己求婚去吧。记住,必须得是名门世家之女子,才貌双全,端庄贤淑。”

“是,绝对才貌双全,绝对端庄贤淑!”潞王大喜过望,大声说道。

“走吧。”皇帝看见潞王这个样子就心烦,挥挥手,把他赶走了。

“陛下,郑王殿下求见。”潞王才走,太监又来报。

“让他进来。”皇帝今天是来者不拒,谁都肯接见。

无他,肯来当面请示一声的,总比那个留下一封书信就人影不见的臭小子强多了吧?见,今天全都见,哪怕政务再繁忙也要见。

郑王平时嘻皮笑脸的,今天挺严肃,一本正经,跪下磕了四个头,拜见过皇帝,道:“陛下,臣今年已经十八岁,应该……”

“应该娶妻成家了,是么?”皇帝打断了他,语气淡然,“朕知道了。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去吧。”命郑王退下。

郑王呆了呆。

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这是什么意思?算是答应了么?可他还没说完呢,皇帝连他想娶的姑娘是谁都没问……

皇帝命人召何相、苏相、济国公等,郑王不敢再留,俯伏再拜,退了出来。

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那就算是答应了吧?郑王在殿外徘徊片刻,下定了决心。

安远侯府正厅,苏老夫人亲手为江蕙插上一支点翠发钗。这发钗钗身是罕见的极品墨玉,黑如纯漆,细如羊脂,钗头是点翠凤凰,翠色-欲滴,绮丽夺目,鸟羽的自然纹理和幻彩之光使得这只凤凰生动活泼,呼之欲出。

江蕙深衣曲裾,广袖飘飘,这支发钗愈发映衬得她美丽动人,明艳不可方物。

及笄礼成,观礼的亲朋好友纷纷道喜,“贵府长女年已及笄,出落得如此人物,可喜可贺。”苏老夫人、丹阳郡主笑容可掬,频频向亲友道谢。

赵揽月和汝南侯夫人这对母女不请自来,也混进了宾客之中。赵揽月扯扯汝南侯夫人,冲她使了个眼色,汝南侯夫人会意,堆起满脸笑,大声说道:“江大姑娘可真是美丽动人,我也是女子,看了她都觉得心里热呼呼的呢。苏老夫人,郡主,贵府这么好的姑娘,想必求亲的人家都要把门槛踏破了吧?不知共有几家青年才俊向贵府求婚?”

她声音洪亮,底气十足,虽然这问话非常之不合时宜,却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是啊,这赌局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是输是赢,今天该见分晓了啊。到底有没有王孙公子向江蕙求婚?如果没有,那赌坊明天便要流水一般往外赔钱了……

这厅里的宾客,十个人当中倒有九个人是下了赌注的,这时都备加关切,有人忍不住跟着问出声,“对啊,有没有人登门求婚?”

苏老夫人眉头微皱,一言不发。

丹阳郡主似笑非笑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眼神中似有讥诮之色。

江蕙俏生生的站在那里,面容沉静安详,毫无异色。

汝南侯夫人心中雪亮,知道这是没人向江蕙求婚,心潮澎湃,欢天喜地,笑得见牙不见眼,“哎呀,难道江大姑娘这样的人物,已经到了及笄之年,竟然没有人上门求婚么?这些个王孙公子,可真是一个一个的眼睛都瘸了,看不到江大姑娘的好,江大姑娘是何等的美人……”

“美人不是单看长相的。除了生的好看,还要端庄大方,仪态万千,温柔得体,这样方才称得上美人。”人群中不知哪位早就对江蕙心怀不满的姑娘冷冷的道。

客人太多,一时之间也没看清楚这人是谁,也没人关心她是谁,只迫切想知道结果。

江蕙真的无人问津么?

赌局真的输了么?

“哎呀,我也下注了,我可是赌江大姑娘赢的啊,但是至今也没人向江大姑娘求婚,我要输钱了……”叶吟芳一直记着那天的耻辱,这时再也忍耐不住,一脸遗憾懊恼的说道。

她做出的虽是遗憾懊悔的模样,其实眼睛里的笑意是藏也不藏不住的,她的真正意图,又有谁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