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祁恪,祁慎心中的恨意更添了几分。

怪不得祁恪从监理朝政后就变得极为低调,自己把礼部的事务推给他,他非但没有推脱,反而认认真真办了起来。想来这正是祁恪的聪明和恶毒之处,他自幼长在先皇后身边,极得父皇的疼爱,对父皇的了解远甚于自己,恐怕他从开始就猜到了些。

反观自己,自从祁恪在安阳郡主府上出丑之后,自己回京终于开始被父皇倚重,自觉已经把祁恪压了下去,便愈发得意忘形起来。

但已经走到今日这一步,他已经没有了退路。

“此事宜早不宜迟”祁慎眸光沉沉,意味深长道:“免得夜长梦多。”

那些被迫追随他的人,过得时日越久就越容易动摇,太后就是最好的例子。眼下已经有了乔湛的消息,等到换防的重臣回京后,他想要成事难度就更大了。

“王爷!”徐氏闻言,心猛地一沉。

她以为方才祁慎对太后那么说,只是为了威慑太后,不承想祁慎真的要走最后一步!

“您准备怎么办?”徐氏虽然竭力做出镇定的模样,心中却是慌的。能成事她便登上后位,若是不能,连她的家族都要被牵连!想到后果,她不由的心惊胆战起来。

祁慎只淡淡的说了句“我自有打算”,便不肯再说什么。

徐氏心中愈发没底。

回了王府后,徐氏本还想再问,却有丫鬟来报说那位有身孕的侍妾身子不大好。祁慎此时不甚关心,她却不能不过问,只得亲自去看了。

祁慎径直去了书房。

“把乔三老爷请过来。”祁慎吩咐下去,“便是抬也要把他抬过来。”

不知乔家是否有了乔湛的消息,若果真乔湛能安然无恙的回来,只怕最先动摇的便是他们。故此要先拿他开刀,起到以儆效尤的震慑作用,让旁的人不敢起二心。

眼下永宁侯府看起来是支离破碎,永宁侯失踪生死不清,侯夫人带着嫡长子下落不明,且前些时日才分了家,乔家三房和四房正是看热闹、蠢蠢欲动的好时机。

祁慎的命令下得强硬,底下人不敢怠慢,连夜竟把乔務从家中妾室的床上给带了过来。那气势汹汹的阵势,吓得太夫人、乔三夫人忙抓着雁娘拷问。

“下官见过王爷。”乔三老爷在来时路上才勉强把衣裳穿好,形容间很是狼狈。“不知王爷夙夜命下官过来,有何见教?”

往日祁慎待他都甚为亲厚,可今日祁慎的脸色却是阴沉得可怕,他心中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乔三老爷当日对本王的承诺还没有忘罢?”祁慎忽然缓和了脸色,露出淡淡的笑容。

先前祁慎都以官职称呼他,突然叫他“乔三老爷”,本来就因他那一笑被吓破了胆的乔務,竟浑身发颤。

既是论起家中排行,便是要提爵位传承之事。虽说至今都没有乔湛活着的消息,可无论怎么看,祁慎都不像是要帮他继承永宁侯府。

“下官自当对王爷尽忠!”乔務慌忙道。

祁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还记得就好。只要你好生替我办件事,别耍花招,永宁侯的爵位自然是你的。”

既是能祁慎开口提的事绝非小事。

可乔務不敢不答应,只得连声先应了。

“本王近来听到些传言,说是乔湛还没死,曾在固城出现过。”祁慎轻描淡写的道。

他说得轻巧,乔務却是惨白的脸色。

祁慎这么说,只有一个可能,乔湛并没有被他控制住!想到乔湛一旦回京,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后,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本王知道你怕什么。”祁慎看穿他心里所想,淡然道:“所以才要你办这件事。”

乔務只觉得整颗心快要挑出了喉咙。

“这里有一份乔湛通敌的证据,本王要由你当着朝臣的面递上来。”祁慎神色不变,紧盯着乔務。

哪怕是乔務素来与乔湛不和,却也知道乔湛从没做过。更可况乔湛犯不着通敌,他已经是圣上倚重的权臣,哪里还要冒险?

即便是要栽赃,这借口也太敷衍了些。

“王、王爷——”乔務艰难的开口道:“单凭两封书信,只怕难以给他定罪——”

他还想再辩解几句,却见祁慎的脸色顿时阴沉得可怕。“莫非乔三老爷想临阵脱逃不成?”

乔務忙摇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乔三老爷这会儿倒爱惜起侄子来了?”祁慎微微一笑,声音里透着渗人的寒意。“别忘了,本王能抓到永宁侯夫人和小公子,乔三老爷功不可没!”

左右如今也没有沈惜的消息传出,祁慎便拿出来诈一诈乔務,逼他下定决心。

乔湛“通敌”的两封书信被祁慎仍在地上,就在离乔務手边不远的地方。

“乔三老爷,你自己决定罢!”

第223章 践诺

终于得到乔湛平安的确切消息, 沈惜心情松快了不少, 整个人的精神也好多了。

烺哥儿再来找她用饭时, 又在她脸上看到时隔多日那轻松愉快的神色。

“等到永宁侯回来后, 您能不能让侯爷教我功夫?”烺哥儿猜到了缘故,他黏在沈惜身边, 半是撒娇的道:“我也想学功夫, 变得很厉害。”

沈惜含笑看着他,柔声道:“世子的师傅自是要看圣上和王爷的意思——”

她的话音未落, 只见烺哥儿脸上雀跃的神色黯淡下来,他有些失落的应了一声,却仍然没有舍得从沈惜身边离开。

“侯爷不教世子的功夫,世子也可以常来侯府。”沈惜看穿了烺哥儿的心思, 笑道:“府里只有小葡萄一个小孩子,很是孤单。他也想有人陪他玩,世子若是得了闲就过来罢?”

烺哥儿闻言,双眸顿时亮了起来。

“原来琰哥儿的小名是小葡萄么?我可以教小葡萄翻花绳、踢毽子、玩皮球!”烺哥儿兴致勃勃的掰着手指数,对上沈惜满是笑意的眼,有些羞涩的道:“我也可以教他读书、写字!”

沈惜点头应了,伸出手指刮了刮烺哥儿的鼻头,道:“烺哥儿真聪明, 都能当小先生啦。”

在出这件事之前, 沈惜是想远着安亲王府,连带也要远着烺哥儿。可她从心里疼惜这个可怜的孩子,此番又多得他帮忙, 沈惜早就心软了。

烺哥儿脸上的笑容一直也停不住,连祁恪命人找他去书房,他都高兴的走了。

他从小吃了不少苦,心里最是敏感。他感觉到沈惜的疏远,别提多难过了。可他也能理解沈惜的难处,从不会提让沈惜为难的要求。

如今沈惜亲自邀请他,他自是满心欢喜,之前因为沈惜要离开的愁闷,也随之烟消云散。

望着烺哥儿离开的背影,沈惜唇边的浅笑还没散去,只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夫人也觉得小葡萄一个人太孤单了些?不如给他添个弟弟妹妹如何?”

来人的话音未落,沈惜只觉得浑身一震。

那道透着些疲惫又低沉的男声,是她熟悉到无疑附加,此时却又不敢回头。

唯恐相逢在梦中。

她猛地转过身去,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已是热泪盈眶。

只见乔湛正含笑望着她。

“惜惜,我回来了。”

乔湛就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他伸手想要替沈惜拭去面庞上的泪,沈惜却是一头扎进他怀中,泪如雨下。

他感觉到怀中的人本就纤细身段又瘦了不少,他失踪的这些日子,她的日子一定难过极了。想到她还不顾自己的安全,被祁慎抓了去,更是心疼接了。

“侯爷!”沈惜的眼泪把他的衣襟濡湿了一大块,她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抓着乔湛上下打量“侯爷您伤在那儿了?还要不要紧?”

乔湛忙摇了摇头,安抚的道:“一点小的擦伤而已,早就好了,你别放在心上。”

为了证明自己无碍,乔湛一把抱起了沈惜,就如同在承恩伯府带她离开时,不过如今的动作娴熟了许多,沈惜羞红了脸,忙要他把自己放下来。

“侯爷,您在固城遇到了什么事?”沈惜想知道的太多,不知从何问起,还没等乔湛回话,沈惜突然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道“侯爷,阿漪和小葡萄还在乡下的庄子上,您还是快点派人把她们接回来——”

乔湛笑着看向她,柔声道:“我已经派人去了。”

沈惜松了口气,才要点头时,才想起哪里不对。“侯爷,我还没说她们藏在哪处——”

“若是这点子默契都没有,咱们夫妻岂不白做了?”乔湛挑眉,道:“不过惜娘,我已经从文竹处得知了前因后果,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如果不是沈惜说服了顾清倒戈、又有祁恪帮忙,眼下若她祁慎手中,若是祁慎狗急跳墙她的性命可就危险了。

见乔湛的语气虽然严厉了些,却仍都是心疼之意,沈惜并不狡辩,忙乖乖的点头认了错。

“让兰草帮你收拾一番,咱们回去。”乔湛故意卖了个关子。“这次回来我带来了一个人。”

沈惜见乔湛平安无事,心终于放回了肚子了。故此她还有心思调侃,揶揄道:“莫非侯爷是在外头惹上了什么桃花债不成?”

无论她怎么问,乔湛就是不肯告诉她是谁。

兰草听到声音进屋后,见了乔湛也是又惊又喜。乔湛让她把沈惜的东西收拾好,等会儿有安亲王府的人送她离开。

毕竟她们是秘密进的安亲王府,离开也不能大张旗鼓。

沈惜由乔湛带着从一处不起眼的角门骑马离开,两人带着帷帽,免得被人看出来。

她看得出乔湛的心急,对要见的人愈发好奇起来。

等在永宁侯府前下了马,乔湛牵着她的手,直接往正堂走去。是什么人让乔湛如此重视?

听到两人的脚步声,原本坐在太师椅上的人,猛地站起了身。

“岳父大人,小婿把惜惜带回来了。”

乔湛的声音在沈惜耳边炸响,她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只见面前高大英武的男子见了她亦是眼眶通红,沧桑的面庞上满是追忆之色。

“像、这双眼睛真的像!”来人看着沈惜,已是不自觉涌出了泪。“惜惜,还认得爹爹吗!”

这人就是原主的亲生父亲,沈越?

沈惜从脑海中检索着回忆,只觉得一阵头疼。原主幼年的回忆在脑海中浮现,隐隐约约似乎有个高大爽朗的男子,喜欢把她举得高高的,逗得她又是大叫又是大笑。

只见男子从怀中那块雕着小兔子的玉牌,“惜惜,这曾是你娘贴身带着的玉牌。”

乔湛也在一旁道:“惜惜,你说它能保佑人,果真没错。就是这块玉牌让岳父与我相认。”

他略去了自己遭遇的凶险不提,只说了他和沈越相认的缘由。

沈越失神的看着已经亭亭玉立的女儿,生得比她娘还要漂亮些,那双大眼睛像极了她娘。

“爹爹!”沈惜哽咽着唤了他一声,旋即便放声大哭起来。

此时不仅是她久别重逢的喜悦,更是带着原主未了心愿的等待和悲伤,一起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

“惜惜、惜惜别哭!”沈越笨拙的想给女儿擦泪,自己却也哽咽的说不出话。沈惜这些年的经历乔湛早就如数告诉了沈越,沈越心疼极了,悔恨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们母女。

岳父在前,乔湛也不敢造次,只是乖乖的给沈越递上了帕子。

好容易沈惜止住了泪,才要说话时,却只见她双膝一软,直直的往地上栽去。幸而乔湛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沈惜已是没有了意识,昏了过去。

她最后的意识便是听见屋内乱成一团,听到乔湛和沈越焦急的呼喊声,还有打发人去请大夫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沈惜才悠悠转醒。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大床上,墙角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一切平静安宁的不真实,沈惜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惜惜,你终于醒了!”坐在床脚的乔湛见状,忙凑了过来,他不提自己的担心和害怕,只道:“你可把岳父给吓坏了。”

沈惜歉然的道:“是我不好。明明方才心里高兴极了,身上却突然没了力气。”她怕乔湛担心,忙补充道:“这些日子我都有好好吃饭,也不知怎么了。”

“大夫说你本就身子虚,今日情绪起伏太大,一时激动才昏过去了。”乔湛自责的道:“是我不好,不该让你激动的。”

乔湛知道一直以来亲生父亲的事就是沈惜心中的一块心病,故此才想着给沈惜个惊喜。没想到“喜”还没见到,倒把人给先“惊”到了。

沈惜闻言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问道:“我爹呢?小葡萄和阿漪回来了吗?”

乔湛让她别着急,自己慢慢给她将道:“你已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岳父得知你无碍,又要紧事要办,就先离开了。原本阿漪和小葡萄都在的,这会儿都快子时了,我早就打发阿漪带着小葡萄去睡了。”

沈惜这才放下心来。

“侯爷,您也一定有许多事要忙罢?”沈惜虽然有太多事想知道,可想起如今京中乱成一团,乔湛一定也有不少事要做。总不好让乔湛一直守着她。“我已经都好了,您快去罢。”

谁知乔湛却摇头,先是喂她吃了药粥,随后自己脱了靴子陪沈惜躺在一边。

“我这会儿哪里都不去,就陪着你。”乔湛帮沈惜盖好被子,自己才拉了一条被子随意搭在身上。

沈惜却急了,道:“瑞亲王一定会动手的!当初阿漪的事就和他脱不开干系!是了,还有顾清。侯爷,我答应了他如果瑞亲王事败,您会出手帮他一把——”

说着,沈惜小心翼翼的看了乔湛一眼,怕他误会自己和顾清。

乔湛了然的点了点头,“虽然他帮了不少错事,到底悬崖勒马。你能被救出来,他也算是帮了忙的。”

沈惜满头雾水的看着乔湛。

她感觉自己还没说什么,好像乔湛都知道了似的。

“侯爷?”沈惜茫然道:“我睡着的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

“很多事。瑞亲王造反被镇压,圣上重新临朝,朝中勾结敌军的乱臣被揪了出来。还有啊,岳父被封为了忠勇大将军。”乔湛低下头,吻住沈惜因为惊讶微微张大的唇。

“而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要好好的休息,所有你想知道的事,等会儿喝了药先睡一觉,我明日再告诉你。”

“把这个戴上吧。”

乔湛说着,拿出了那块玉牌,小心的替沈惜戴上。

“惜惜,是娘保佑咱们呢!”

她握紧了手中还带着乔湛体温的玉牌,用力点了点头。

外头传来兰草和兰香两姐妹要送药来,却知道先找糖的交谈声;怀中挂着由爹爹带回来的玉牌。

沈惜,你的两个心愿都已经实现了,希望你能没有遗憾,下辈子有很好的一生。

沈曦在心中默默的祝福着。

在朦胧中她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轻轻一声应答和道谢。

“惜惜?”见沈惜失神的盯着虚空的某一处,乔湛还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忙坐了起来关切的看着她。

沈惜摇了摇头,粲然一笑。她在无声的回答。

多谢。

我也有很好的生活。

第224章 番外

当沈惜真正好起来时, 外面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就在祁慎想要内外联合造反的当夜, 圣上打了他措手不及, 出来主持大局, 到底没由着他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有人说圣上英武圣明,及时制止了九皇子的谋反。可沈惜却觉得, 圣上更多的是有一颗慈父之心, 不想让祁慎没有退路,不想毁了自己的儿子。

然而他回京后的所作所为却是赖不掉的, 虽说他有军功在身,功过相抵之下,还是削了他的亲王爵位,暂且被幽禁在一处皇庄上。皇后虽然没被废了后位, 却交出凤印,没有执掌六宫的大权,镇日不许出宫门半步。

至于太后,圣上碍于孝道没有发落,却是毫不留情的处置了庆国公府,再加上常玥的哥哥强抢民女谋害性命的事又被翻了出来,数罪并罚,庆国公爵位被褫夺, 贬为庶民。

原本常玥是外嫁女、又进了安亲王府, 不必受家中牵连。可陈莹岂会饶了她,最后被流放的名单中,还出现了常玥的名字。

“那常玥又岂是省油的灯?”周氏把手边的茶盏递给了沈惜, 又道:“听说她又嚷嚷出安亲王妃做的丑事,说是王妃曾经谋害王爷的子嗣。”

“如今看来太子之位十有八-九属于安亲王,未来的太子妃可不能有这样的污点。这安亲王府啊,还要乱上一段时日。”

沈惜病好了能出门时,便随着沈越一起到了卫国公府。杨老太君见了女婿,想起早逝的女儿,又是止不住一场哭。

沈越则是跪在地上,实实在在的给杨老太君磕了头。

当年沈越也只想着打完仗就回去找妻子和女儿,谁想到受了重伤被绊住,只得暂且留在边城。也因为他智勇过人,又有一身好武艺,便被选中去秘密刺探情报,类似沈惜理解的后世间谍、卧底一类的工作。

他这些年来隐姓埋名不得脱身,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把妻女接过来。可他等来的却是妻女死于时疫的消息,并附上了一枚金簪。正是他新婚时送给馨娘的,再加上有同乡的证言、且他背负太多秘密本就不许随意离开,只得继续蛰伏下来,甚至忍辱负重潜入敌军。

直到他救了重伤的乔湛,看到了他随身所带的那块玉牌,才得知自己的女儿还活着。

乔湛亲去换防,本就是为了揪出私通敌军的内奸,正好沈越与他配合,算是不辱圣上交代的任务。得知沈越的情况,圣上念起功劳累计,回朝便封了将军,赐了府邸。

如今一家团圆,算是皆大欢喜。

周氏知道沈惜身子不好,便常来探望。两人说起京中的事,不由一阵唏嘘。

“你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周氏每每想起沈惜的遭遇,都觉得后怕。“当时你怎么就敢那么大胆!”

沈惜笑着摇了摇头。“嫂子,我倒真的没怎么吃苦。便是祁慎把我抓走也是被好生招待着,后来到了安亲王府,亦是受到礼遇,陈莹甚至都没跟我见面。”

那时卫国公府亦是自身难保,卫国公和世子不在府中,杨老太君和卫国公夫人又被时常被召入宫中,沈惜实在不愿给她们再添麻烦、甚至连累她们。

“瑞亲王弄得世家们都不好过,尤其是咱们俩家跟兵权沾边,被他的人盯得死死的。”沈惜忙又解释道:“再加上阿漪的事实在吓坏我了,琰哥儿年纪又小,我真怕他出事——”

说起祁慎的所作所为,周氏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次在辅国公府的宴席上,元哥儿误吞珠子并不是意外,又是祁慎的手笔。他想要挑拨辅国公府和卫国公府,虽然人不在京中,那些个鬼蜮手段却从没停过。

她才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孩子们的笑声渐渐的近了,便也收住了话头。

很快烺哥儿、琰哥儿,带着路都还走不稳的元哥儿,一齐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还跟着乔漪。

“世子来了。”沈惜对烺哥儿没有失言,让乔湛私下里同祁恪说了,祁恪欣然同意。故此烺哥儿倒也成了永宁侯的常客,沈惜待烺哥儿还如往日般亲切。

虽说烺哥儿年纪小,可身份在那儿摆着,周氏也站了起来,笑着打了招呼。

烺哥儿亦是极有礼貌的问好,乖巧懂事的模样,又想到他先前的遭遇,也不免多了几分疼惜之意。

“娘、姑姑,我踢毽子最厉害,比烺哥儿还能多踢十几个呢!”元哥儿的性子最活泼跳脱,方才两人在院子里玩耍,请乔漪评审,谁踢得最多最好。他得意的道:“输了的人要帮赢了的人写两张大字!”

周氏闻言不由笑骂一声道:“说了几次不许直呼世子名讳。还有先生给你留的功课,你竟打起别人的主意来!”

 

见元哥儿挨骂了,烺哥儿有些讪讪的,心里过意不去。谁知元哥儿毫不放在心上,反而随口道:“是是,儿子知道了。反正世子写得好,写两张让我观瞻观瞻。”

“世子念书果真比你强得多,你可得好好向世子学习。”沈惜上前摸了摸烺哥儿的头,她算看明白了,元哥儿的跳脱像极了她表哥乔桉,有其父必有其子。

她有点忧愁的看向了在一旁不明所以懵懂的乔琰,若是随了乔湛那冷淡的性子,可怎么好。不过听说乔湛年少时,也是个纨绔子弟来着。

“元哥儿武功好。”烺哥儿忽然出身道:“我也该向他学。”

周氏听罢,笑着摇了摇头,她把做好的甜汤给孩子们分了,笑道:“他呀,最是顽皮了。”

元哥儿眼珠一转,突然附在烺哥儿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只见烺哥儿脸上浮现一抹为难之色,神情却是愉悦的。

周氏太了解自己儿子了,一看便知他在打什么坏主意,想要细问时,烺哥儿却站出来帮他求情,只说没什么。

看着孩子们相处得好,沈惜便也笑着劝了周氏两句,由着他们去了。

等到烺哥儿被安亲王府接走、周氏带着元哥儿也告辞,沈惜让兰草和兰香在临窗大炕上看着小葡萄,自己带着乔漪去了次间。沈惜细细的把给乔漪准备的嫁妆都造册,让她心中有数。

齐家的意思,想等乔漪及笄之后就嫁过去,沈惜和乔湛心里有些不舍,暂且还没松口。

“嫂子,三叔被治罪,乔滟她们——”等乔漪红着脸听完自己的亲事,又忍不住问起了三房的事。“也都要被流放么?”

乔漪和乔滟她们自小一起长大,虽说两边不和,她们倒还有些姐妹情分,若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也被流放边疆,那就太惨了。

沈惜一时没说话。

乔三老爷伪造乔湛通敌的证据,虽然后来他辩解说是被瑞亲王威胁,可他却是当着朝臣的面“大义灭亲”来着,不容辩驳。圣上没有要他的命,却判了流放千里。

太夫人和乔三夫人闻言,都哭晕了过去。甚至还要来永宁侯府要沈惜求情,求他们两口子不要赶尽杀绝。那几日闹得满城风雨甚是凄惨,可没人同情。

乔湛挡在府门前,命人将太夫人送到了没有被牵连的四房处,给乔三夫人两条出路,和离回娘家,或是跟着乔三老爷一起流放。得了乔湛的保证,她便也不再出声替乔三老爷喊冤。

“她们只怕会跟着三夫人走,你也不必担心。”沈惜见乔漪小心翼翼的望着自己,不由笑道:“放心,你哥哥不是赶尽杀绝之人。”

好歹姐妹相伴过几年,乔漪也松了口气。

“眼下你最要紧的就是把手上的嫁妆绣好,我看齐珏倒是急得很。”沈惜揶揄道:“这几日又缠着你哥哥,还托他娘来我这儿说情。”

乔漪想起齐珏那抓心挠肝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喏,给你的。”沈惜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随着一个小匣子一起递给了乔漪。“齐珏那小子给你的。”

齐珏时常都会送些小玩意儿过来,沈惜也默许两人通信,故此乔漪红着脸捧着东西回了自己的院子。

吃过晚饭乔湛才回来,沈惜甚至闻到了些酒气。

“我去岳父府上谈公务,说得晚了些,岳父便留了我吃饭。”乔湛忙解释道:“陪岳父喝了两杯。”

沈惜点点头,替乔湛拿过家常的衣裳来,又吩咐人去烧水。

说谢字太生分,可沈惜心中很感动乔湛的付出,她会把沈越当做亲生父亲孝敬,可实际上乔湛却比她做得更好些。知道沈越想女儿、想外孙,乔湛本想请沈越来侯府住着,却被沈越回绝了。

能知道女儿好好的活着,嫁了个好丈夫,生了乖巧可爱的孩子,他已经心满意足,不愿给女儿再添麻烦。

“幸好、幸好……”接过乔湛脱下的外袍,透过松散的亵衣领子,还能看到他胸口上一道扭曲的伤疤。沈惜不自觉的摸了上去,她简直不敢想,当初乔湛会有多疼。“如果伤口再深一些——”

哪怕乔湛当初是有所准备的,可地势凶险,什么结果都有可能发生。

每每想到这儿,沈惜都是一阵后怕。

“我有分寸。倒是你,自己竟敢去挑衅祁慎。”虽然知道沈惜是为了护住乔漪和乔琰,乔湛亦是后怕不已。“如果祁慎再狠点,如果顾清没有帮忙,你——”

沈惜讨好的送上一吻,堵上他的嘴。

念在顾清还没有铸成大错的份上,祁恪和乔湛倒都出手帮了他,虽说他不能再接近权利的中心,不可能入内阁,只能安心在翰林院做个编修,对他来说已是最好的结局。

对于主动送到嘴边的美味,乔湛向来都是抓紧时机不愿放过的。

原本他拿在手中的衣裳,已经被随手丢在了地上。他拦住沈惜的细腰,加深了这个吻。

“侯、侯爷,我还没有沐浴——”还未到往日就寝的时候,沈惜怕丫鬟们忽然进来,挣扎着想走时,却被乔湛抱得更紧。沈惜满脸通红,却听乔湛在耳边低声道:“如果你想洗个鸳鸯浴,我也没意见。”

沈惜顿时想起乔湛原先在净房中胡闹的情景,挣扎的力气便轻了些,她还是要脸的。

“惜惜,你忘了岳父是怎么教导咱们的?”乔湛用气声道:“小葡萄一个人太孤单,要给他添个弟妹才是。”

她怎么不记得父亲说过这样的话?

来不及多想,她已经被乔湛的吻夺去了大半的注意力,兰草腊梅她们走到房前却又默契离开的脚步声,自然也没有听到。

夜还很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这一生也还很长,她和他能拥有很好的每一日、每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