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底的蔑视和讥讽瓜尔佳凌月怎么看不清楚。

她只觉气往脸上涌去,脸色忽红忽白,双手在袖子里捏成了雪白之色,她虽是嫡女,可也是继室生的,前面正室的儿女就有四位,这位红锦姑姑便是正室那边带过来的,却自梳没有成为妾室,成了阿玛在府里最得力的助手,现为府里管家,府内大小事务她都理着,手段极为狠辣,连她的母亲往日里都要给她三分面子。

尔佳凌月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阿玛真没把她当一回事儿,在阿玛的眼底,谁能帮得到她,能帮得到瓜尔佳氏,谁就是他的乖女儿,她可以对别人嚣张,可对她不成。

瓜尔佳凌月垂了头,脸上现了恭顺,道:“红锦姑姑说得没错,是我不争气,让阿玛失望了。”

听了她的服软,红锦却连脸上的皱纹都没有动一下,收了手回去,声音更为淡漠,眼波阴悒,扫着她:“姑娘明白就好了。”

瓜尔佳凌月感觉到掌心刺痛,心底恨极,她知道红锦是什么人,她虽是梳起没有嫁人,却取得了阿玛完全的信任,阿玛的妻妾有许多个,儿女也有许多个,可红锦却只有一位,阿玛不相信自己的妻妾,不相信自己的儿女,却不可能不相信她,因为红锦为了阿玛,可以什么都做得出来,她曾经在阿玛被人刺杀时替他挡刀箭,甚至每日的饭菜,她亲自替他试毒,就象宫里的太监般伺奉皇帝,没有人能做成她那样,包括瓜尔佳凌月的母亲,红锦把自己匍匐在了她阿玛的脚底下,却取得了他完全的信任,瓜尔佳凌月的母亲就曾经用无可奈何而蔑视的口吻说过,红锦才是她阿玛放在心底里的妻子,她们都不是!因此,她的兄弟姐妹包括她,个个儿对红锦象对阿玛一般的畏惧。

她就象一条毒蛇,潜伏在暗中,不知道什么时侯便会伸出毒牙来咬上一口。

她所到之处,便代表了瓜尔佳鳌拜亲临。

瓜尔佳凌月眉头微微蹙起,眼波蒙上些惶色,伸出手去,拉了红锦的衣袖:“姑姑,现如今的形势已成这样,还请姑姑教我,我该怎么办?”

红锦垂了头,扫了一眼她葱白的手扣在她青色衣服之上,她的手原就温润,此时和她暗色的衣服相衬,更衬得那手如上好的玉器一般,微微有些透明,红锦一扯袖子,把衣服从她的掌中拉了出来,缓缓地道:“老爷说了,姑娘做事总是鲁莽冲动,不计后果,因此,老爷寻了个人来帮你,那个人,老爷想了办法让她跳过了预选直接进了储秀宫…”

瓜尔佳凌月听到这里,声音拔高:“你说什么?凭什么她连预选都不参加,就和我们一样进了复选?连祖宗规矩都不要了?”

红锦连冷冷的目光朝她望着,直盯得她语气越来越低,垂下头去,才慢吞吞地道:“姑娘连老爷的吩咐都敢质疑么?”

瓜尔佳凌月嗫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既有这个方法,咱们一开始作了那么多准备来参选,却是为了什么?”

红锦冷笑:“老爷说姑娘蠢,当真是一点儿没错,用这等方法进来的秀女,日后的日子岂能好过?这女子为了秀女名额百般钻营,如今老爷替她完成了心愿,她对老爷自是感激涕零,她竭力帮你对付应该对付的人,日后有什么事,便要她出头,别事事自己cha手,肉没吃着,反倒惹一身sao。”

瓜尔佳凌月半句话也不敢多言,只道:“姑姑,我知道了。”她抬起眼眸看了红锦一眼,脸上起了层红润,“姑姑可曾听说了,花园里发生的事?”

第八十五章 刻薄

红锦拖长了声音,一双微微上翘的丹凤眼极尽刻薄:“姑娘都知道了,奴婢当然也早就知道了,姑娘刚刚把杯子扫了落地,不就是因为听说了这个消息?”

瓜尔佳凌月道:“姑姑教我,我该怎么办才好?他竟然看中了她!他的心底竟然有了她。”

红锦撇了撇嘴,“皇上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咱们大清还会有许多次选秀,为的是替皇室添枝加叶,如果皇上每次青睐的女子,你都要拈酸吃醋,可怎么吃得过来?”

瓜尔佳凌月道:“可阿玛说过,咱们瓜尔佳氏,只能高居人上,不能屈居于人下!”

红锦道:“这个,你且放心,只要瓜尔佳氏不倒,那中宫之位,便稳打稳是姑娘你的了,老爷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在朝堂之上,和老爷唱对台戏的,老爷都能将他们一一铲除,后宫之中,姑娘也能象老爷一样杀戮决断,便好了。”

瓜尔佳凌月半抬起头来,清丽的脸带了些柔和,“姑姑,我只是期望,我是他心底第一人,是他第一个心动的女子,这也有错么?”

红锦看清她脸上的软弱,冷冷一笑,“姑娘要想清楚,做他第一个心动的女子,还是做能陪伴他一生的女子,男人的心动,瞬息便逝,今儿他可以心动这个人,明儿他便心动另外一个人了,能陪伴他一生的,才是对姑娘最好的,最实际的选择,姑娘觉得呢?”

瓜尔佳凌月知道,这一些,便是红锦对自己阿玛最终的选择,阿玛或许不是最宠爱她,可最终占据了阿玛心的,却只有她而已,可瓜尔佳凌月不想做象红锦这样的女人,绝情弃爱,唯一的依靠只有阿玛。

自年少时见到了那身着明黄锦袍被众人的小皇帝,看清他脸上的寂寞开始,她便想着,要做站在他身边最近的那人,她要懂得他,成为他的助力,和他并肩站在那至高之处,她会避免娘亲的命运,成为他首位的正室妻子。

可此时此地,她却不能驳斥红锦,唯有顺着她,才能达到自己的目地,瓜尔佳凌月垂了眼眸:“姑姑说得是,倒是凌月想偏了。”

红锦看清了她眼底的不服,暗在心底冷笑,缓了缓语气道:“那个女人,老爷放在心底替你注意着呢,她确实有几分本事,如果得了皇帝的青睐,日后对你,对咱们瓜尔佳氏,倒是一大威胁。”

红锦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她不能因为瓜尔佳凌月既将得手的至尊之位便转投向于她,她此生只能忠诚鳌拜一人,成为他的助手与爪牙,她恨这些一出生便富贵齐天的贵女,她自己只能一步一步地往上爬,使劲了手段,也不过短暂的荣光而已,就因为她自梳了,没有儿女,所以,鳌拜才这样的信任她,一个没有儿女的人,是不会因为儿女而有私心的。

可她求的,就是此生有这样短暂能控制操纵他人的时侯,她看到瓜尔佳凌月,这位要日后要做皇后的人,在她面前也这般的战战惊惊,她心底便觉痛快。

瓜尔佳凌月神色张惶:“这可怎么办才好?姑姑教我。”

红锦道:“老爷查得清楚,当日她穿了宫婢衣饰,出了这储秀宫,被皇上遇见了…”她眼底有隐隐的讥讽之意,“她这般地懂得寻找机会,在皇上心底留下映象,姑娘却只知道发脾气耍狠,全无建树,姑娘进宫这么久,除了预选之时,怕是连皇上的面还没有见过吧。”

瓜尔佳凌月脸上恨意一闪而逝,垂头道:“她是罪奴出身,做事本就不顾脸面,姑姑难道要我学她一般,穿了那下人的衣服四周围乱逛,学那西厢记里的桥段?”

红锦心底伸起了股讽意,这些个贵女总以为自己比别人高上一截,放不下身段去委曲求全,却哪里知道,男人有时侯并不需要高贵,需要的只是知情识趣。

红锦心底那股讽意弥漫到了脸上,“这次选秀,参选的秀女就是几百名之多,从家世上来说,姑娘已是位居极顶,但从容貌来说,赫舍里丽儿清丽可人,钮钴禄乐萱端庄秀媚,就连那安佳怡,也如空谷幽兰,再加上那卫珏,更有夺人心魄的容貌,姑娘和她们相比,也只是不差而已,姑娘手段不如人家,容貌也不能高出人一大截,凭什么姑娘便认定,循规蹈矩地等着,别人就会乖乖地把中宫之位奉上?姑娘难道是观音菩萨转世不成,只扫人一眼,别人就会对你心悦诚服?”

红锦一翻连讽带刺之话,听得瓜尔佳凌月的脸忽红忽白,她吸了一口气,诚心诚意地道:“姑姑教训得不错,是凌月年纪轻,想得简单了一些。”

红锦见她服软,便笑道:“我这次来,不就是领了老爷的命令,来相助姑娘的?老爷说了,卫珏这个女子,一定不能让她再次逃脱,所以姑娘放心,无论皇上对她有没有心思都好,她都不能活得太久了。”

瓜尔佳凌月弄不明白阿玛为何一定要取了卫珏的性命,一次不成,再做第二次?

趁此机会,她便问道:“姑姑,在宫里闹出人命,到底不太好,能否和阿玛说说,将她赶出宫去便成?”

红锦扫了她一眼,眼神如刀子般冰凉,“姑娘还是别理这些的好,俗话说得好,打蛇如不打七寸,它活过来之后,便会反咬一口,经历了上次之事,卫珏已将你列为头号敌手,如不斩草除根,难道等着她反击?”

瓜尔佳凌月见问不出什么来,只得道:“我都听姑姑的,姑姑怎么说,我便怎么做。”

红锦在屋子里踱了两步,抬起头来,“老爷为什么这般顾忌这卫珏,一则因为她和老爷安排在护卫营中之人的死有关,二则,也关乎多年前一桩旧案,那一次,当真是极险,老爷差点就因为那姓卫的全盘皆输了…”

第八十六章 残忍

瓜尔佳凌月撇了撇嘴:“姑姑说得太夸张了吧?阿玛是先帝认命四位顾命大臣之一,有谁能动得了他?就凭一位听都没都说过的姓卫的?”

红锦叹了口气,“姑娘,当年的情形,奴婢虽不大清楚,但千里之堤,溃于穴漏,有的时侯,一个小小的蚁穴,就能催毁一座长堤,这个道理,却是不错的。”

瓜尔佳凌月不以为然,但瞧清红锦脸上的严正,却也低眉顺眼:“姑姑说得是,总之这卫珏,不能让她再留着了。”

红锦缓缓地笑了,眼底闪过一丝残忍,“姑娘请放心,这一次么,却不用咱们亲自动手。”

阳光虽从窗棂间穿进,却丝豪不能照暖她眼底的阴冷冰凉,丝丝缕缕地渗进瓜尔佳凌月的眼底,让她想起府里那莫名消失的庶女庶子,每个消失的人背后,仿佛都有红锦的影子…她生生地打了个冷颤。

小太监将帘子打起,康熙急步走进内殿,他沉重的靴声敲击在金砖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满室的宫婢与太监个个儿噤声不语,连大气都不敢喘。

苏茉儿迎了上来:“皇上,皇祖宗正等着您呢。”

康熙沉着脸点了点头,跟着苏茉儿走进内殿。

帘子隔着的内殿,传来了阵阵笑语,是太皇太后正逗着一只八哥,只听得太皇太后说了一句:“恭喜发财…”

那八哥便跟着答一句:“恭喜发财。”

“江山永固…”

“江山永固…”

康熙在帘子前停了停,收了收脸上隐隐的怒气,将紧绷的面皮放软,这才迈步走进了内殿。

殿内除了太皇太后之外,还有几名太妃,皆是欢颜笑语地陪着,见皇帝来了,个个儿起身告辞。

屋子里只剩下了太皇太后和皇帝,太皇太后脸上露了疲惫之色,皇帝上前,扶了她坐下。

太皇太后微闭了双眼,道:“皇帝,他要求越多,咱们越要沉住气,权且忍他一时,以往,哀家这般的劝你,今日,哀家也要这般劝你,你看看,今日来的这几位,何尝不是来打探消息的,就等着看咱们的笑话!”

廊下挂着的八哥意犹未尽,冷不防地学舌:“江山永固,江山永固。”

“你听听这八哥的说的,江山永固,江山永固…可这天底下,哪里来的永固的江山?不过是人心底边美好的期望罢了…”太皇太后声音低低的,“皇帝,我知道你委屈,祖宗规矩他都胆敢擅改,不经过初选便随便塞人进来,可再怎么着,咱们也只能把这委屈咽在肚子里,任他张狂一时。”

皇帝抬起头来,黑色的眼眸如有流光闪动,道:“皇祖母,皇孙知道了。”

“那名秀女,无论他以什么名目塞进来的,储秀宫之内,只怕又起风云了。”太皇太后叹了口气。

“朕倒是查过,那秀女本身没什么问题,只是身世和卫珏差不多…”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太皇太后查觉了,抬头看了皇帝一眼,他便接着再往下说,“以往在幸者库当差,是掌事姑姑。”

太皇太后慢吞吞地道:“弄一个一样身份的人进来,这是在试探你呢。”

皇帝垂了眼眸,眼底怒火隐隐。

太皇太后伸出手去,拿了几上的茶杯来,揭开茶盖,浮了浮茶叶,道:“皇帝身边的人,虽是千挑万选的,决不可能让别有心思的人混了进来,可皇帝有行止,略有不捡点,马上会被人诟病,他有这番举动,显见着,你那日的失态,已然四周围传扬开了。”

太皇太后放下了杯子,抬起眼来,看到皇帝垂头站着,眼底满是自责,不由心底一软,心想他到底还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也应当有年少轻狂之时,便叹了口气道:“皇帝也不必太过自责,既然已经如此了,倒不如好好儿计划,下一步该怎么办?哀家知道你不想那人的女儿进入后宫,但既为了江山永固,咱们也只得敷衍着,千万不能有什么消息传了出去。”她眼底有隐隐的忧郁,“如果因为此事,而影响到了朝堂,那咱们多年的努力,怕都白费了。”

皇帝声音沉沉的:“皇祖母,您请放心,不会的,朕不会再失态了。”

太皇太后听了他这话,想起自登基以来,他便一直这么做的,将自己的喜好压在心底,不敢露出半点儿来,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怒的人,心底微有些发酸,抬起手来,拉了他的手腕,示意他坐下,“皇帝,那日之事,哀家便只当你一时兴起,也不追究了,哀家还是那句话,身为皇帝,不能轻易流露出喜好来,不能给别人可趁之机…特别是当下这等时侯。”

皇帝只伸出手去,反握了太皇太后的手:“皇祖母,孙儿明白了。”

太皇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便拿手指按住了额头,皇帝道:“皇祖母,你又头痛了么?”

她道:“不妨事的,可能近日天气转凉,晚上睡得不好,日间便有些昏昏沉沉的,又被她们这么一闹,便加重了一些,睡上一觉便好了。”

皇帝语气微凉:“这些人,父皇已经过世了,都还不安份。”

太皇太后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太后那儿,你且多走动着,让她舒心一些。”

皇帝道:“是,皇祖母。”

皇帝见太皇太后又在捏着眉心,知道她真的累了,便扶她躺下,告辞出来,来到殿门之外,孙辅全迎了上来,跟在他身后往外走,走了几步,皇帝问道:“索额图那差事,你有没有助着他一些?”

孙辅全心底打了一个突,悄悄抬起眼角,见皇帝直盯盯望着他,忙把头垂下,道:“奴才已经查过,那日那女子私底下去了寿安宫,为的是在寿安宫打探消息,打探到太后的喜好,期望能在复选之时,得太后青睐,成功获选…奴才打听到了那女子当日接触过的宫女,太监等等,都是贴身伺侯太后的起居的,想必没有错了。”

第八十七章 皇帝的喜欢

皇帝又往前走了两步,停下脚来,回首冷冷盯了他一眼,复又往前走,“孙辅全,你别学索额图,什么事都打太极!”

孙辅全袖着手,神色不动:“皇上,奴才从不知道打太极是什么意思。”

皇帝哼了一声,又往前走了两步,孙辅全感觉他脚步轻快了一些,心底那颗大石头落了地,却又隐隐有些忧郁,卫珏啊卫珏,叫我说你什么好呢…无论如何,我只能捡着皇帝喜欢的话来听啊,卫珏…你能顺着皇帝喜欢的途径往下行进么?

他心底打起了小九九,只怕难。

孙辅全垂着头,瞧着皇帝脚下,见绣金织线的长袍底下,他一双靴子迈得很有几分轻快,在心底又叹了一口气。

因该学的规矩都已经学完了,剩下便只是听嬷嬷们的口头教诲,卫珏走进福安殿的时侯,便感觉今日气氛有所不同,所有的秀女皆三三两两聚于一处,窃窃私语,脸上神色古怪。

卫珏见安佳怡早到了便向她走了去,她的身边,围了两三个和她一样身份的秀女,见卫珏来到,便各自散开了去,卫珏知道,她们不屑于她的身份,也不在意,径直来到安佳怡身边,问道:“怡姐姐,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怎么个个儿都变成了树桠上的麻雀,叽喳个不停?”

安佳怡脸上有丝神秘的微笑,道:“珏妹妹,你还不知道吧,了了大事了…”

她还未说完,便见着殿门口凑拥着走进来两人,先头那位,便是瓜尔佳凌月,一见她来到,殿里的窃窃私语便都停了,眼光齐刷刷地往门口两人望去。

瓜尔佳凌月走进殿内,她身后那人便露出了容貌来,一露了出来,便吓了卫珏一跳,那微微含笑的笑脸,可不正是月歌?

她已经好长时间没见过月歌了,自她被选为秀女之后,幸者库的一切,偶尔想起,却不留什么痕迹,月歌对她来说,只不过是无数痴迷小皇帝的宫婢之一,于她来讲,那种痴迷简直不可思议,有些可笑。

她着实不明白,那小皇帝有什么好痴迷的。

所以,见到月歌的那一瞬间,她脑中头一个想法便是,月歌终于如愿以偿了。

她站得定定地,看着月歌跟随着瓜尔佳凌月,一步步走来,心底倒有些奇怪,她怎的直直地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卫珏含笑看着。

月歌看着卫珏,看清她的脸上,又是那般风淡云轻的微笑,仿佛她所有的努力,在卫珏的眼底,不过是一个笑话。

月歌从卫珏的脸上,没有看见期望的吃惊与愤怒,反倒只见到了略有些讽意的笑容,全不象她想象的那样,她跟在瓜尔佳凌月后边,忽只觉脚底下千斤般地重,站在瓜尔佳凌月的后边,原本的踌躇满志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竟不知道脚往何处搁。

怎么会这样,她千幸万苦得来的机会,在她的眼底,为何一文不值?

她不在乎其它秀女或妒忌的目光,因她知道,竟是走上了这条路,定会有无数的艰难在前边等着她,但这又如何,只要能让她有参选的资格,让她能在那人身边有一席之地,那便什么代价都能付出。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笑容如盛开到了极致的花儿,连她自己都感觉,她此时出现的仪态与风姿,是最好的状态,能击败卫珏脸上那似有似无的笑意。

“珏妹妹,怡姐姐,这一位,是太皇太后特意挑进来的妹妹,前些日子因为得了风寒,原以为不能参加这次选秀了,病好之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得知她的德名,特意吩咐,让她直接进入复选…”瓜尔佳凌月脸上的笑温和而柔美,“说起来,她和珏妹妹还是旧识呢,如今见了面,肯定有数不清的体已话儿要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手半掩嘴角,呲呲直笑。

听了这席话,四周围窃窃私语声便大了些,那一道道意味不明的目光不但落在月歌身上,也落到了卫珏的脸上,鄙夷有之,不愤有之。

她话语之中的恶意,卫珏如何不明白,却恍若不知,只微微一笑:“是么?我哪有月歌的好运气,能和月姐姐一起进门,还被太皇太后直接挑了,越过初选,直接进了复选,想必月姐姐府上出了不少力吧?”

瓜尔佳凌月脸上一白,一丝愤怒从眼底流出,每次斗口她都有词穷之感,卫珏总是这样,一语中的,不留给她丝豪的余地,简直是**luo地指出事实!

让她无从反驳!

瓜尔佳凌月哼了一声,冷冷地道:“珏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

卫珏将摊开了手指,对着光,欣赏着指甲上新涂的豆寇甲油,仿佛在看那指甲涂得好不好,慢吞吞地道:“月姐姐,我新涂的指甲油,你瞧好不好?”

瓜尔佳凌月一怔,气息一滞,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说着说着,说到指甲油上边去了?

这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吧?

卫珏道:“比如说这指甲油,涂上去要好看,色泽鲜艳,一定要用兰月坊的指甲油才好,若是那街上的杂货,定涂不了这般的鲜艳的颜色,能长期的保留,永不褪色…”她收了手指,抬起头来,朝她微微地笑,“道理相同,比如我的故旧月歌姐姐,身份如我一样,由幸者库而出,如果不是贵如凌月妹妹您的府上之力,又岂会有这么好的机会,越过初选,直接进入复选?”

卫珏亲脆的语音在大殿之中回响,脸上笑容不改,眼波流转之间,殿内所有的秀女都只觉她的目光流经自己脸上,只一瞬时而已,她们却已经把对卫珏的不满转移到了瓜尔佳凌月身上,不错,如果没有瓜尔佳氏的助力,月歌,从幸者库出来的奴婢,怎么可以越过了初选,直接进入复选?

“你胡说!”瓜尔佳凌月感觉到四周围秀女目光之中的不善,气极败坏。

卫珏脸上的笑意越发地深了,“我是不是胡说,月姐姐心里面清楚,这些个姐妹们想发心底也明白!”

第八十八章 目光中的敌意

瓜尔佳凌月只觉自己的嘴唇都在哆嗦,朝身边的月歌狠狠地瞪去:“月歌,你且说说,是不是太皇太后直接挑选的你?和我家又有什么关系?”

她秀美的双眼一下子迸射出冷利而凶狠的目光,让月歌顿时身上起了层寒意,竟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嘴里嗫嚅:“自然不是的,是太皇太后…是我…”

她完全想不到一开始的情形会是这样,想象中的荣光和艳羡没有来到,瓜尔佳凌月的眼神让她害怕,四周围秀女的眼神更让她害怕。

月歌吞吞吐吐的语调,更让秀女们心底的那杆秤倾向了卫珏,让瓜尔佳凌月感觉到了她以往从未感觉到的敌意。

她是豪门贵女,自入宫始,便志在中宫,众星捧月般的目光,奉迎着的笑脸,是她每日里迎接的,可现如今,她却全然是另一种感觉,那样的目光,让她感到了羞辱与滞息。

她们竟然敢这般的望她!

瓜尔佳凌月用美丽的眼眸露出几丝凶狠,朝她们一一对视过去,秀女们的目光移开了,可她并不觉得舒畅,只觉被一种被忽视的羞恼,她有些狼狈,视线移向了卫珏,而后者,却悠悠然地望定了她,仿佛在询问:是这样的么?全无半点关系?你说的话,谁会相信?

她看见卫珏把中指竖起,含着微笑,慢慢地向她摇了摇手指。

只是视线而已,就让她想发怒,可那股怒火,却被憋在了心底,怎么也发泄不出来。

她能向谁发怒?

只是视线而已!

她是瓜尔佳鳌拜的女儿,但到底是不瓜尔佳鳌拜,还不能做到傲视群雄,独断专行,所以,她只觉自己如坐在火上被烤着,身子忽冷忽热。

幸好此时,管事嬷嬷来了,各位秀女排队入列,这才将她们俩人从尴尬中解救了出来。

月歌垂头着跟着秀女排在最后,脸上没有半丝儿刚刚入殿时的欢颜,原来,事情并不象她想象的那般。

她这般的做,是不是错了?

她头一次心底这么想着。

她感觉到从她身边走过的衣香鬓影,环佩钗响,却只觉她们离她那般的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