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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个刺猬一样,警惕地看着这个奸诈的人。

他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塞给了我。我一看皮蛋瘦肉粥、蔬菜包、烫生菜,口水都流了下来,但我不是格局这么小的人,我必须先问清车钥匙的下落。

谁知我刚抬起头,还没张口,安慕楚就白了我一眼,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丢我面前说,可以吃了吧。

我二话不说,立马狼吞虎咽起来。安慕楚在一旁坐下,对我的吃相嗤之以鼻,我也懒得理他。

不过吃完后,我又指使他去给我买葱油饼、竹筒米糕、炸酱面。

安慕楚跟看只特立独行的猪一样看着我,再三确定,你真的要吃?

这次换我白他一眼了,我特理直气壮,要不是被你折腾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我能饿晕吗?

安慕楚脸色一变,顿时有点儿低我一等似的,很老实地出去给我买吃的了。

回来的时候,他捎了一个iPad,我在吃东西,他坐在旁边很专心地看iPad。我开始以为他下班还要工作,对他充满了同情,原来有钱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但我吃完侧身找垃圾桶时,看到他的iPad屏幕上,居然是赛车游戏…

我躺在床上开始长吁短叹起来,哎…哎…

安慕楚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我一眼,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怎么了个屁啊!我心里爆粗口,当我接受点滴的洗礼时,你个罪魁祸首竟然在旁边玩游戏!狼心狗肺!

但我不敢这么说,我只是悠悠地叹息:我觉得现在人情越来越淡薄了,特别是网络的发达,使人们交流越来越少了。有时面对面,大家也在Q上说话。现在的小孩子,拿起iPad就能无师自通,玩起游戏来连饭都不吃…

你到底想说什么?安慕楚抬头扫了我一眼。

我想说…照顾一下病人的情绪,病人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时间过得更难熬一点儿。我迅速说完不再看安慕楚,说的这么明白他应该会懂的。

哦…安慕楚应了声后,继续低头玩游戏,丝毫没有要把iPad让给我玩的意思。

我只得继续无聊地躺在床上输点滴,没一会儿,安慕楚突然站起身走到包边,伸手在包里摸索了一会儿,然后丢了一本书过来。

无聊就多看书吧,看书使人不会显得那么蠢。

谁蠢啊…对安慕楚这种冷嘲热讽的精神折磨,我真的想抓狂,但我又不能拿他怎样。

最后,我郁闷地拿起书,一看书名我乐了,《爱丽丝梦游仙境》。没想到安慕楚竟然还看这种书。

安慕楚立刻知道我在想什么,白了我一眼说,想法别那么龌龊。这是给我小侄女买的。

噢,是吗?我笑得别有深意。安慕楚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我也不计较,拿起书开始朗读起来。

安慕楚说,林洛施,你能不能不要再向宇宙发送你不标准的普通话?

我说,我爸说,看书要朗读才记得住。

这是笨人的方法。

就这样,我在跟安慕楚的互看不顺眼中,终于熬完了挂水,挂完水已是凌晨。

安慕楚问,是在这里休息一晚还是回家?

在这里休息一晚,开什么玩笑。我急忙蹿起来,伸展着胳膊和腿嚷嚷,回家,当然回家。我就是一血糖低而已,打点儿葡萄糖就好了。你看我现在好得不得了。

安慕楚看我确实回归茁壮,也跟火箭似的冲出去叫护士了,比我急迫多了,弄得跟他和我多待一秒就会少活一天似的,让我异常不爽。但我大度,我不跟他计较。

他把我送回家时,我特礼貌地说了声,安总再见。他却一副再也不见的嫌弃神情,踩着油门就跑了。

我满头黑线地站在原地,这个浑蛋。

不过转而我又高兴起来了,虽然走了趟医院,但好歹我的Case拿到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心情愉悦地哼着小曲迈着虚弱的步子朝家走时,墙角突然蹿出一条黑影。

我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面前。我还没来得及喊,就听到一声悠悠的,洛施…

我捂着胸口看着虞美人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吓死我了。

虞美人说,我一个人睡不着,我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所以就来找你。但你不在,电话也打不通。

噢。我手机没电了。我带着她朝家走。

刚刚送你回来的是谁?你男朋友吗?虞美人问。

我消受不了这福气,一冤大头。噢不,冤大头是我,他是一路人甲。我边走边发泄对安慕楚的不满。

到家后,我突然意识到,我看着虞美人,你晚上住我这里吗?

虞美人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是啊。你不会不收留我吧?

不会不会,我开心还来不及。我立刻蹦跶着去铺床找枕头了。

我很久没跟人一起住了。我想起以前,米楚把我家当她家一样横行霸道,还有苏冽和千寻,动不动就来我小窝蹂躏一番的时光,心里又是一阵忧伤。

我终于明白,有时站在原地也需要莫大勇气。离开的人想丢掉回忆,而站在原地的人却想守护着回忆,自以为是地以为,一切还回得去吗?

躺下后,虞美人突然转头问我,洛施,以后我该怎么办?

她无助的眼神像一只无辜的鹿,我看着她心下一阵酸楚。我想起当年我的好友一个个离我而去时,我的恋人抛下我奔向他的幸福时,我也是如此,畏怯得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明天照常升起的太阳。

我拍了拍她安慰道,别怕,这世上很多路都是你以为走到了尽头,其实它只不过是一个转口,说不定前面就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

那天晚上,我基本一夜未睡,因为虞美人不停地发梦,大吼大叫地醒来。我知道她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特别是天快亮时,我觉得身旁空无一人,朝房间四周扫视一圈,看到虞美人站在窗子边,我整个人吓得从床上弹起来,我说,你不睡干吗呢?

虞美人转过头悠悠地看了我一眼说,洛施,我想死。

我吓了一跳。最近我已经被安慕楚折磨得筋疲力尽了,被虞美人这么一吓差点儿神经衰弱。我把她拉到床边坐下,一再安慰她,保证天一亮,我去公司就立刻打听她的事,才总算把她安抚下来。

就这样,我迷迷糊糊半梦半醒又睡了一会儿,很快天就亮了。

我起床刷牙时,看到虞美人正坐在沙发上抽烟,我特意外。我说,你竟然会抽烟,我以为神仙姐姐连饭都不吃呢。虞美人笑了笑,她的笑里有沧桑有仓皇。

她说,洛施,你知道在去概念前,我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难道是当小姐。或许跟米楚她们开玩笑惯了,这个清晨,面对虞美人,我咬着牙刷,开起了不着边的玩笑。

谁知虞美人的眼神却暗了暗,她抽了口烟,轻缓地吐出来,缓缓道,虽然不至于那么惨,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我在酒吧卖酒。

我震惊地看着虞美人。

虞美人却不看我,继续说,我每晚为了多卖一打酒,差不多要喝半打。而且我还要忍受有些龌龊顾客的上下其手。你知道为什么我在概念升得快吗,其实不是我比别人聪明比别人条件好,而是我能喝。我刚进概念时,不在编辑部,而在行政部。他们都说我天生就是属于交际应酬的,可是我厌倦那样的生活。所以后来在我强烈要求下,我经过重重考验,进了编辑部。

我负责的第一个作者是你,其实这是我跟蒋总求来的,因为开始有一大堆稿件让我选,但我独爱你文字里的淋漓尽致。你不知道,你与别人写的青春都不一样,决绝浓烈的感情像能把人燃烧成灰烬。

说着,虞美人弹了下烟灰,突然看着我笑了,昨晚我做噩梦一定吓到你了,真的对不起。

我叼着牙刷,看着晨光里的虞美人,有些呆滞。

我没想过她有这样的经历,她平日的习惯一直让我以为,她虽然不是生在大富大贵的家庭,但一定也是被宠爱包围长大的,所以才会有飘飘欲仙的气质,以及大手大脚的花销。但直到这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每个光鲜亮丽的女孩儿背后,都可能曾有过一段荒芜叛逆的人生。那段混沌灰暗的时光像一个茧,将她们包裹其中,但终有一天,她们会破茧成蝶。

人们只会关注蝶之美,蝶之光,却从来不会在意,蝶之生,蝶之陨。

如果之前我只把虞美人当作一个比较要好的同事,那么在这个早上,我得知了她的过往后,心里已经把她从同事的分组里,拖到了好友那栏。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她的哀乐也和我息息相关。

这样想着我突然觉得愉快,这几年来,虞美人是我交的第一个朋友。

我坐在虞美人面前缓慢地刷完了牙,然后口齿不清地对她说,别怕,有我在。

就像多年前,我和米楚、苏冽、千寻这群好友在一起一样,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她们也总会对我说,别怕,有我在。

第三章记忆

【1】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鬼迷心窍,用这样的手段获取不义之财。

我跟虞美人一起出门吃了早饭,想起她昨晚企图自杀的事,我仍旧胆寒,不放心她一人回去。但她说,洛施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了,谁都有资格冲动,只有我没有,我还有和我相依为命的妈妈,如果我不在了,她…

她有些说不下去,我拍了拍她的肩表示我明白。

我说,照顾好自己,我会帮你。

骑着大宝马去公司的路上,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单枪匹马的侠客,闯荡在险象环生的人生路上。以前很多人跟我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我还不信,我说那多没劲儿,一个人走路多寂寞,应该找同伴并肩而行,大家说说笑笑,吵吵闹闹,再辛苦的路都有别样的快乐。但直到这一刻我承认了,有些孤独是可以克服的,而有些孤独却与生俱来。

到公司开完早会,我冲进了蒋言的办公室。

首先,我向他报告了拿下双娱Case的事。

蒋言一听龙颜大悦,看我的眼神顿时比看一百万人民币都和蔼。我以为他怎么也得夸我几句以示鼓励,谁知他看了我半天弄了句,行啊林洛施,不愧是我带的人,这谈判速度颇有当年我的风范啊。

这我就不服了,我说我就纳闷了,有的人怎么什么事都能朝自己脸上贴金。

蒋言嘿嘿笑得特奸诈,然后他咳了一声,转身装得特一本正经道,接下来我会给你单独成立一个小组团队,配备几个成员,你们一定要把双娱这个Case好好给我做下。

遵命蒋总。我立正敬礼,给蒋言鞠了个躬。

心里一阵感慨,可真不容易,回来三个多月了,我的辛苦总算没白费,总算可以真正开始做图书了。一想到可以做回我的本行,我就特激动。

那你去吧。蒋言挥手,打发我跟打发一小太监似的。

我站在原地不走,我说,那啥,我还有个事,能以私人身份问问你吗?

什么事?蒋言朝凳子后一靠,笑得跟只狐狸一样说,说吧,当给你奖励。

嘁,小气!我鄙视了他。我听说公司把虞美人开除了,我想知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觉得她人挺不错,又有才华…

你和她关系很好?蒋言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打断我,估计没想到我问的私事是跟虞美人有关。

对啊,还不错。我说,她是我回来交的第一个朋友。

那你了解她吗?

我们连自己都没法做到真正了解,对别人又何必那么苛求。

蒋言冷哼一声,他说,林洛施,你别给我打太极拳。你知道你最大的缺点是什么吗,侠义心太重,看事情不管对错,总爱同情弱小。

蒋言丢了份报告给我说,这是虞美人损坏公司名誉,公司给予的惩罚报告。你拿回去看看就明白了。

虽然我跟蒋言熟,但在公事上,只有他指挥我的权利,没有我违抗他的可能。所以,看蒋言一脸没得商量的样子,我半信半疑地带着报告回了办公室。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我开始一直以为虞美人说作者送她礼物什么的,是常见的零食特产之类,因为很多读者作者都朝公司这么寄。但报告上面却清清楚楚记录着她收到的礼物包括高级打火机、签字笔、手表、包包等昂贵礼物。

当然这不算最重要的,更厉害的是,她给作者发稿从中吃稿费回扣。而且她从作者处借钱,再以过稿的形式补偿稿费给作者。

我越看越心寒,这个报告里,全是送礼的证据记录,以及作者的联系方式,我相信公司早就一一证实过了。我没想到虞美人会这么鬼迷心窍,用这样的手段获取不义之财。更没想到她跟我说了那么多,却还隐瞒了那么多。

一个小时前,我还对她充满同情。我觉得天大的事也无非是点钱的问题,她把借作者的钱还给作者,再好好认个错,我跟蒋言求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这一刻我才发现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我拿着手机不知道如何打给她,手机却突然一振,一条短信进来,是虞美人,她说,洛施,我在楼下咖啡厅。

我气势汹汹地跑到了楼下咖啡厅,准备了一肚子的斥责,我气虞美人的鬼迷心窍,更气她对我隐瞒,但这所有的话,在看到虞美人的那一霎那,全部熄了火。

她挺安静地坐在窗边,低头绞着手指,头发垂在干净的面孔两边,浑身局促,坐立不安。但当她看到我时,却很快将脸上的彷徨掩去,替换出自然的微笑。于是,那一刻我心软了。

因为我一直都觉得,所有假装坚强的女孩儿都值得被心疼。

我走过去,她挺不好意思地解释说,我在家里也没事,就在公司附近溜达了下,帮你买了点儿水果。

我没跟她客套,我觉得没必要。所以我直接告诉了她,刚刚我去问过你的事情了,我很想帮你,但你连实话都不愿意告诉我,我觉得很失望。

我没有。虞美人焦急地辩解,洛施,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你告诉我实话了吗?看虞美人依旧不愿意承认,我顿时怒了,你告诉我你收作者礼物是昂贵的手表包包之类的吗?你告诉我你吃作者稿费回扣的事吗?你告诉我你借作者钱以过稿形式偿还吗?

洛施,我说过。我真的没跟他们要过任何礼物,那些都是他们自愿买给我的!虞美人也激动起来,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跟他们要过,最多有时聊天我随口说了什么,他们记下来买来送我,但那都跟我无关啊!

跟你无关?你那难道不算赤裸裸的暗示吗?我们公司明文规定,超过一千的送礼就是受贿。你可以态度明确地退还给他们啊。好,礼物你可以说是作者自发的,那吃稿费回扣,有偿过稿呢?

如果我说,这些也是他们自愿的,你信吗?虞美人抓住我的手,言之凿凿道。

自愿?我失笑,那么多编辑,为什么没有人自愿给他们?虞美人,你可以当我傻,但你不能当人人都傻啊。

虞美人看着我,眼里的火渐渐灭了下来。她大概明白已无转圜余地,吸了口气,静静地靠在了椅背上。她说,洛施,我承认我不对,我没经得住诱惑,但不管你信不信,我真没跟人开口要过。有人想贿赂我,那肯定是我有好处给他们。

如果这件事只说是我一个人的错,那我觉得不公。你没见当初那群人给我送礼物都要巴结着我的样子,现在我晚给了好处,他们就不高兴了,就把我曝光出去。还有以前那些送礼的人,吞了好处现在又义正词严地跑出来,上蹿下跳,说得我好像十恶不赦一样。墙倒众人推,我从一开始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我没有什么要辩解的了。洛施,谢谢你帮我。

虞美人站起身,对我鞠了个躬说,不打扰你了,再见。

我没有留虞美人,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承认她有部分说的是对的,她无非是想用别人的错证明自己错得合情合理。但我不能苟同。

这世上有很多幸运的人可以不劳而获,也有很多聪明的人选择投机取巧。但我仍旧相信真诚和自食其力。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