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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学期的时间悄然而过,假期在盛夏炎炎中来临。许多学生收拾了行李回家,林建东也在这批人流里。宁香则拿着行李、被褥,以及一些日用洗漱用具,搬去了新宿舍。

  新宿舍里仍然是八个女生,有她认识的,有她不认识的,有她们历史系的,也有中文系和哲学系的。这三个系算是这些年高考中最热门的文科专业,录取分数都比较高。

  宁香对室友没什么要求,也没办法有要求,能被安排住到一起就是缘分。如果合得来就多处一处当朋友,如果不是很能处得到一起,客气一点平常对待就好了,不闹矛盾就行。

  况且她决定暑期留校,也不是为了来交朋友的,她平时的大部分时间,还得用在刺绣上面。做累了刺绣就活动活动脖颈筋骨,让眼睛放松放松休息休息。

  寒假时候从放绣站领的绣品还没有做完,宁香暂时也都搁置没再继续绣了。她先把时间用在苏香饭店要的那幅双面绣上,每天沉下心一针一线地仔仔细细绣制。

  白天宿舍太热待不住的时候,她会带着绣布花线,还有剪刀绣绷之类的工具出去。这个绣品面幅很小,不需要大的绷架,只需要一个圆形绣绷拿在手里就可以绣制。

  出去以后找个园子避暑,在午后享受一份清净,做累了绣活就抬起头看看风景,也很惬意。

  不过半个多月,宁香就把这幅桃花熊猫双面绣给绣了出来。绣好后的第二天,她没有给韩学明的办公室打电话过去,而是自己坐车过去,亲自把绣品送上了门。

  听说她来了,韩学明亲自出来迎接了她。把她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看了她绣制的双面绣以后,一直点头称赞,说他不是很精通刺绣,都看得出来宁香绣得比别人好。

  对宁香的手艺没有任何怀疑,这一幅绣品韩学明也十分满意,收下绣品后他自然是十分痛快地给宁香付了说好了一千块钱。

  宁香伸手接那一千块钱的时候,下意识把呼吸绷得特别紧。这个年代物价很低,一千块可以算是发了一笔小财了,她倒是想淡定一点想不紧张,但是根本做不到。

  把钱接下来装进书包的时候,宁香还绷着呼吸和表情。韩学明自然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料想她一个乡下姑娘,应该是没见过这么多钱,所以一时间没办法平常心对待。

  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笑一下说:“今天还有没有时间,要不带你看看我们的饭店。我们这可是苏城最大的饭店,住过不少的大人物呢。”

  宁香知道他们酒店很大很厉害,不然礼品部怎么会出一千买她的绣品。这里一般都是接待一些国内国外特别人士的,并不是单纯为普通民众住宿吃饭而开的饭店。

  礼品部的礼品,也必须都是非常高端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

  宁香很愿意多长长见识,自然没有拒绝,连忙就点头应下来了。然后她就跟着韩学明在饭店里逛了逛,里面的设施都是其他地方不能比的,住宿条件极好。

  除了规格不一的住宿房间,还有会议室等各种配套设施,明显就不是给一般人住的地方。

  宽阔的天鹅绒草坪,假山池塘,粉墙黛瓦处处都透着古风古韵。

  快到中午的时候,韩学明热情好客地还留宁香吃了顿午饭。宁香没有拒绝掉,也便留下尝了这个大饭店的饭菜。大部分都是苏邦菜,做得很好吃,很合她的胃口。

  吃完饭和韩学明说谢谢离开饭店的时候,韩学明还笑着和宁香说了句:“合作愉快,以后我们礼品部有需要的话,再去找你。”

  宁香冲他点点头,“好的。”

  ***

  坐着车从苏香饭店回学校,宁香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吹着车窗里的风,即便风不凉,心情也是好到不行。她把手一直按在书包上,仔细感受着“嘭嘭嘭”的心跳。

  本来她想直接回学校,但在路过商业街的时候,她又临时下决定,在前两站的站台下车,去商业街逛了一圈。给自己买了两套时兴漂亮的连衣裙,也给王丽珍买了两套合适的衣服。

  买完衣服又奖励了自己一盒冰激凌,吃着冰激凌回到学校,再找凉快的地方看小半天的书,愉快的一天也就差不多接近尾声了。

  晚上宁香躺在床上睡觉,心里也还是雀跃得不行。她和室友不熟,自然没有将赚了一千块的喜悦与她们分享。一夜好梦之后,她爬起来写信,在信里跟王丽珍说了这事。

  把信寄出去以后,宁香又在学校呆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把手里剩下的绣品全部做完。然后她拿上这些绣品,独自一个人回了木湖,直奔公社的放绣站。

  陈站长这番再看到她来交绣品,对她越发是热情得不得了,好像她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把她带进办公室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絮絮叨叨和她把这半年的事情都说了一通。

  果然与韩学明说的一样,自从市场放宽了以后,不少刺绣商人都来木湖买她的作品。原来她前两年中做的作品,销到申海、平城和港城,都有了不小的名气。

  尤其是在港城,不少人都买了她的作品回去收藏。有了这个热度,只要刺绣商人想炒,价格那是分分钟就炒上去了。价格卖得越高,商人从中获利就越多。

  而高端刺绣这种艺术品,不能吃不能喝也不能穿,最大的价值就是观赏和收藏,会花钱买这东西的人,那纯粹都是因为喜欢,因为手里有这个闲钱可以把玩。

  所以像在这个年代的大陆,能花大价钱买绣品的个人不多,毕竟大部分人全都还在为生计奔波,物质需求没有得到满足,精神需求暂时还谈不到。

  内地会花大价钱买这些东西的个人很少,那就是规格比较高的各地方大饭店,各种高规格场合和商店,或者一些涉外机构,会需要这些高端绣品。

  比如,苏香饭店就是这类的。

  宁香听陈站长更细致地讲那些商人来木湖买刺绣的事情,不再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而是真实地感受到了自己这三年多日日夜夜辛苦下来的成果。

  她心里一直是抱着修炼的心态在完成作品的,她一直都相信,所有的努力和沉淀都不会白费。今天的这一切,或早一天或晚一天,一定都会到来的。

  因为宁香的绣品价格在市场上被抬高了,这次陈站长再给宁香发工钱,便没再按照以往的工钱给,而是按照她本人绣品的价值,给她发了差不多的报酬。

  宁香收钱的时候一样还是忍不住嘴角的弧度,开心得不行,想着自己现在总算是吃喝不愁,再也不用忧虑钱的问题了。

  再自信一点说,她已经算得上是小富了。

  陈站长也为她感到高兴,只觉得她这些年的埋头努力没有白费。她做的绣品质量之高,是他一直都看在眼里的,连周雯洁绣师都是非常喜欢非常肯定的。

  要不是她天赋高,做的绣品质量好,周雯洁绣师当年又怎么会亲自来找她,并教授刺绣的技法给她呢。现在的一切也都很好地说明了,周雯洁绣师的眼光之好。

  宁香被陈站长夸得忍不住只是笑,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怎么也活得值了。不过,她当然也并不会满足于此,她还要再努力,继续做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陈站长也最喜欢她这种不骄不躁也不飘,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能认清自己,都能沉得下心来的心态。因为她追求的一直是技艺和艺术,而不是这一时的名气。

  宁香坐在办公室和陈站长说了很长时间的话,说得口干喝光了好几杯凉茶。说到最后,陈站长也就说到了以后的合作与发展上面。

  他从来都不是喜欢绑架人的人,之前因为市场没开放,宁香不管给哪个放绣站做绣活,都没有什么差别。陈站长留她在木湖放绣站,就是为了给木湖绣娘长脸。

  现在市场环境开始变化了,她如果还是把宁香绑在木湖放绣站,让她领物料做绣品,自己给她发钱,他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也怕宁香会有意见。

  所以他对宁香说:“你现在名气这么大,如果你直接和那些刺绣商人合作,肯定会比给我们放绣站做活赚得多,所以我不能绑着你。以后你自己做出了好作品,如果有门路的话,想卖就卖,不用顾虑我这边。如果物料不好买的话,直接来我们放绣站拿,顶多我收你点材料费。你要是还记着我们木湖这个放绣站呢,没事也给我们做两件,带带我们木湖的名气,我这个站长就很开心了。”

  宁香没想到陈站长会主动跟她说这样的话,她之前确实想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因为陈站长一直以来对她很好,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陈站长自己直接说出来了,宁香听完这些话,心里更多的是感动和温暖。陈站长既然这么为她考虑,那她当然也不能做忘恩负义的人。

  她是木湖放绣站培养出来的绣娘,不会真有了名气就彻底飞了的。之前不会,现在也一样不会,所以她冲陈站长点头,“站长你放心吧。”

  陈站长笑了,“不愧是我一直着力培养的人,有良心。”

  宁香也笑,“您也是个好站长啊。”

  人与人之间所有的好,不都是相互的吗?

  和陈站长聊完天走的时候,宁香这次拿了更多的物料。但这一次拿的所有物料,她全部都如数给了材料费。等拿回学校做出了刺绣成品,她会看着拿一两件回来。

  拿回来的绣品,价钱就随陈站长出,她不会太过于计较。

  ***

  拿完物料从放绣站出来,宁香心头更是一片轻松,感觉自己的人生又开启了新的篇章。从此以后,她将踏上新的征程,往更高更远的地方走上去。

  外面天已经黑了,宁香趁着夜色赶回甜水大队,还是避开所有人,悄悄去到王丽珍家中。打算陪王丽珍一晚,明天早上就赶回学校里去。

  跟特务一样,又是这样悄悄潜回甜水大队,王丽珍自然又是被她给惊喜到了。看到她回来,王丽珍拉了她进屋连忙关上门,笑得合不拢嘴道:“又搞偷袭。”

  宁香也笑,“不偷袭,怕有些人看到我眼珠子发红。”

  王丽珍当然知道她是在说谁,现在村子里早都传开了,听说宁香做的绣品在几个大城市出了名,很多商人跑来镇上买,价钱也比以前高多了。

  听到这种消息,最憋闷的当然还是宁家人。心里懊悔是肯定的,仍然是后悔当初宁香和江家闹离婚的时候,他们把宁香赶出去,丢了这么一株大大的摇钱树。

  当然,因为这株摇钱树现在挂满了金子他们却碰都碰不到,所以心里也充满了怨恨。怨恨宁香心狠没良心,骂她能骂一天,说她血都是冷的。

  这么开心的时候,宁香不想多提宁家,于是没让王丽珍把话接下去。她直接把自己在苏城商业街给她买的衣服拿出来,让王丽珍穿上看看喜不喜欢。

  王丽珍看她又买衣服又买吃的,只觉得受用不起,说她:“你给我花这么多钱做什么呀?以后可别在我身上乱花钱啊,我一个老婆子不需要。”

  宁香直接拿衣服往她身上套,对她说:“你以为我今天的这一切哪来的,就是因为碰到你才有的。如果不是阿婆你教我技法,我还是个做日用品的小绣娘呢。”

  王丽珍还是说:“那是你悟性好。”

  宁香笑着跟她犟:“就是你教得好呀!”

  王丽珍和她争了一气说不过她,只好说:“好好好,都是我教得好。”

  宁香笑笑,又说:“您再多忍两年,等我攒到了足够多的钱,我看看在城里买套房子,我就把您接过去,以后咱俩就在城里过日子,不回这里了。”

  反正这地方也没有她们两个牵挂的人,走了一点都不会舍不得。要不是还有王丽珍在这里,宁香根本都不会每次放假还偷偷趁夜回来。

  王丽珍也不知道自己是撞上什么大运了,遇到宁香这么个哪哪都好的丫头,在她晚年的时候,还能拥有这种被人惦记着的温暖,死也能安心闭眼了。

  曾经,她一度以为自己会一个人死在她这两间茅草屋里,死了也不会有人发现她。大概只有林建东过来看她,才会发现她已经断气了,把她给埋了。   结果没想到,她遇到了宁香。

第86章

  王丽珍试完衣服,眼睛里全是湿意,泪眼汪汪的。衣服很适合她的身材气质,她很喜欢。然后她也没再多说什么煽情的话,吸了吸鼻子,张罗着和宁香一起坐下来吃晚饭。

  大米饭嚼在嘴里,舌尖上全是甜滋滋的米香味。

  两人吃着饭开心一阵,当然还是开心宁香几年的努力没白费,终于开始有大回报了。

  再次说完这件令人激动又开心的事情,然后仍然是久别重逢聊一聊家常话。其实学校里生活很单调,没那么多事和王丽珍讲,宁香随便挑点好玩的事情,几句话也就讲完了。

  再往下聊,主要还是宁香听王丽珍说乡下发生的一些事情。乡下是两人共同生活的地方,算是两个人的共同话题,只要聊起来就可以聊很多,有时候说一晚都说不完。

  比如王丽珍黑五类的帽子被摘掉了,现在已经在村子里直起腰做人了,不再觉得低人一大等。当然因为她是孤寡老妇人一个,还是有不少人不把她放在眼里。

  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别人一直都没有跟她交往,就算摘了帽子不再因为阶级问题受歧视,但也没人特意主动来与她交好,毕竟她没什么让人可巴结的,她的亲戚也没有和她恢复来往。

  自从宁香因为宁兰闹出的事躲了以后,近来一年也没人看到宁香回来看王丽珍,都已经不把她和宁香扯在一起了。不然的话,只怕宁家还要找她麻烦呢。

  宁金生和胡秀莲不敢找林家人麻烦,因为林家兄弟多不好惹,还不敢找她一个孤寡没人管的老婆子么?

  说完了摘帽子的事情,王丽珍也说了说宁家现在的情况,让宁香心里能有个底。

  宁家现在其实没什么事可说的,这半年下来一直都还是那个样子,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赵家去年秋收之后来抢过一次粮食以后,之后的大半年就没来再找过麻烦了。

  宁波每天跟宁金生和胡秀莲上工干活,以前白白嫩嫩的,现在晒成了黑瘦猴。

  宁洋没什么变化,每天去上学,偶尔脸上带点伤,应该是和人打架被人打的。

  现在他们一家都夹着尾巴做人,被人给欺负怕了,见到人走路都是闷声低着头,不敢随便惹事。就怕再惹到硬茬,连家里的小棚屋和小铁锅都保不住,再被人掀了。

  宁香对宁家现在的处境没别的想法,只要他们不去学校找她烦她,别再挖空心思想办法从她手里要钱,那这一家人就和她没有任何一点关系。好与不好,她都不管。

  到现在已经一年过去了,把宁家坑成这样的宁兰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更没人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七八年的下半年她没回来,以后只怕更不会回来了。

  社会慢慢发展起来以后,城市建设提上日程,城里需要劳动力的地方有很多,很多乡下人都会进城打工。宁兰不缺胳膊不少腿的,怎么也能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宁家的这个烂摊子,以后会一直压在宁金生、胡秀莲和宁波头上。他们剩下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宁洋,只有宁洋考上大学,他们这辈子才能再次扬眉吐气抬起头。

  但这辈子没有江见海出力把宁洋弄去县城的好学校读初中,家里又发生了这么多的烂事,他在学校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不知道还能不能静心学习考上高中大学。

  当然最后考上考不上,都与宁香无关。

  王丽珍说了几句宁家的现状就没再多说了,然后忽又想起江见海,便看着宁香又说:“对了,两个多月前,江见海那城里媳妇跑了。听说和江见海闹离婚,闹了好长一段时间,江见海死活不同意跟她离,她就趁江见海去县城摆摊的时候,收拾东西直接跑了,连离婚手续都没办。”

  听到这话,宁香一点都不意外。她和刘莹短暂接触过一回,很快就看出了那个女人嫁给江见海是图什么。一是图厂长夫人的身份,二是图三个孩子将来有出息。

  走到去年年底,她图的东西全部都破灭了,她那种性格的人,怎么可能还会继续跟着江见海在乡下吃苦。江见海不离婚,她也不可能被一纸离婚书绑在这里。

  虽说刘莹当初为了嫁给江见海得罪了娘家的父母,但她的父母是正常的父母,是疼刘莹的,所以只要刘莹认识到错误回个头,她的父母大概率是会原谅她的。

  天底下也不是所有父母都像宁金生和胡秀莲,只把女儿当工具,丢了脸就不认了。多的是真疼爱自己的女儿的父母,怕女儿所嫁非人,怕到婆家受委屈,怕各种东西。

  刘莹的父母若和宁金生胡秀莲一样,当初又怎么会和刘莹直接闹翻。他们可能巴不得刘莹嫁给江见海,从江见海这个三婚男手里狠狠敲一笔彩礼呢。

  宁香对刘莹会逃跑这事没有半点意外和好奇,江见海不同意和她离婚,大概是为了赌一口气。他风光有钱的时候刘莹跟着他享福,现在他什么都没了回到乡下,刘莹转头就要踹了他,是个人都接受不了。

  总之已经落到了这种境地,他不好过也不会放刘莹好过,自然不会同意离婚。

  宁香对江见海和刘莹是怎么闹离婚的,有没有动手之类的都没有兴趣。她捕捉到王丽珍话里的另一个信息,只看着王丽珍问:“江见海去县城摆地摊了?”

  王丽珍点点头,“听说是当领导享福享惯了,根本就不愿意下地去干活挣工分,嫌太累了。那他带着老婆和三个孩子总要吃饭的呀,不知道从哪找来的货,就去县城摆摊去了。”

  宁香当听故事笑一下,“这么有想法,那应该做得还挺好?”

  王丽珍撇撇嘴,“好不好不知道,他那城里媳妇跑了以后,听说摆摊的时候他跟人打了一架,两边都打破了头,去医院缝了好几针。好像因为他卖东西的时候对人不热情,人家看他不顺眼,吐口水骂了他一句臭摆摊的,他当场就发疯跟人动手了。”

  “他是当领导当惯了你晓得哇,之前都是被人捧着的,气性被养大了呀,哪能受这些委屈这些气。在村里不种地去摆摊,人家本来就非常瞧不起他,说三道四的。接着老婆又跑了,桩桩件件都是最伤他面子的。在村子里一直被人指指点点,他心里肯定早就不舒服。”

  “偏他打的那个人,听说又是县里最不能惹的人,后来他只要去县里摆摊,人家就带人过去一起打砸他的东西。报警人家也根本不怕,那都是局子里的常客,进局子跟回家一样的。蹲几天放出来了,没事干继续找他闹,不让他好过。后来他换到公社的小集里摆摊,还被人过来闹过几回。惹了无赖没办法,最近听说,他好像摊也不摆了。”

  宁香低下眉,嘴角还是微微牵着没放下,心里则默默想着——江见海当时重生回来,心里揣着刘莹跟她离婚的时候,应该死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吧。

  他前世得意了一辈子,过的那可是人上人的日子。这一世重生回来的时候也是当的厂长,是这个年代最受人仰慕羡慕的领导,走哪不是被人捧着供着,心气确实早就被捧得低不下来了。

  一朝从云头上跌下来,所有人对他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以前的恭维变成现在的瞧不起,一般人都是适应不了这种心理落差的。

  很多人会因为适应不了这种心理落差,变得堕落颓废一塌糊涂,甚至有自杀的。这得心理素质极其强大,才能受得了这种落差,才能忍辱负重东山再起。

  他因为知道时代的契机与变化,在被双开后回乡之初,大概一开始还是勉强稳住了心态的,也是想忍辱负重东山再起的,不然也不会拼着不要脸面出去摆小摊。

  但刘莹因为不想过苦日子跟他闹离婚,没闹成功又直接跑路,村里关于他的风言风语更加多起来,所有人看到他都会眼神乱飞嘀嘀咕咕指指点点,他的心态估计就慢慢稳不住了。

  心态崩了还能干什么事,干什么都不会成的。

  宁香没说话,王丽珍继续说:“想想也是唏嘘得很,之前他家多风光啊,是我们整个公社都排得上的富裕人家,谁见面不客客气气叫他一声江厂长。现在好了,沦落到这种地步,人人都能上去踩一脚。我看这辈子啊,怕是也找不到媳妇了。”   对其他的宁香没有什么想说的,不同情他也不打算笑出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但说到媳妇这个,她抬眉看向王丽珍,开口说了一句:“他就不配有媳妇的,都是报应。”

第87章

  王丽珍知道宁香在江家受过的委屈,要不是受了那么些委屈,也没有离婚以及到现在的各种事情了。宁香说江见海不配有媳妇,那就肯定是不配。

  王丽珍又说:“他自己落到这一步就算了,他家那三个娃娃也不省心的。老大今年初中毕业考高中,高中也没考上,看这情况是不会再读书了。下头那两个也不行,听说根本都不听江见海的话,不把他当仇人就不错了,根本管不了,总之全折腾废了。”

  宁香吃完了饭放下手里的筷子,“江见海就是有心想管,之前当厂长的时候只怕也没这个时间,现在是晚了。没有人耐心引导他们,变成今天这样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他以为孩子是容易养容易带的,不需要费心费力自己就能成才。有些孩子天性懂事是可以的,但江岸江源和江欣可不是这样的孩子。江见海没时间管,刘莹再不管,乡下城里来回折腾,不废才奇怪。”

  江家那三个娃生来就不是什么懂事省心的小孩,因为被李桂梅带得多,从小性子就都被带得有点歪。又熊又坏,被骄纵得胆子大,没事就干点偷鸡摸狗欺负人的事情。

  前世如果不是宁香燃烧自己换他们的人生,如果宁香也对他们不闻不问也不管,甚至像刘莹那样给他们委屈受,他们的结局和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根本就长不成人才。

  王丽珍说完江家的事情,感慨唏嘘一番也就算了,毕竟都不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她也和别人一样,当成热闹看一看,在背后和宁香说一说闲话而已。

  而她感慨唏嘘的,不过就是世事无常。江家以前是那么风光那么有钱的人家,一朝说败就败了,竟然也能败到这种地步,搁以前真的想都不敢想。

  自己工作没了,老婆跑了,养的三个娃也折腾废了,未来还有什么希望?

  自己没了太大的希望,下一代也没了希望。

  唏嘘别人不过就是那一刻的事情,说完再换下一个话题,聊起别的来,王丽珍也就把江家的这些事情全抛脑后去了。同情谈不上,关心那是更不会有的。

  因为说到了江见海摆摊的事情,王丽珍看宁香对江见海老婆跑了的事不感兴趣,而是对摆摊这个事情好像很感兴趣,便又对她说:“对了,说到摆摊啊,咱们村也有人出去摆摊的。”

  宁香把胳膊搭在桌子边沿,笑一下接话:“林家?”

  王丽珍微微意外,“咦?你知道这个事?”

  宁香笑笑,“放假之前林建东请我吃饭,和我说了这个事。他自己上学期就利用课余时间在城里摆摊赚钱了,说是要回来带带他的大哥二哥和四弟我,我猜只有他家了。”

  王丽珍面色中露出恍然,换了语气又问宁香:“那这是不是很赚钱的呀?”

  宁香对王丽珍没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她点点头,“是挺赚钱的,您就想想嘛,过去的十几年,我们是不是只能去供销社和国营商店买东西?计划分配,数量有限,供不应求,很多东西排队都买不到,还要看售货员的脸色呢。现在外面有各种鹤洋小摊了,价钱还比供销社和国营商店的东西便宜,让您买东西,您会去哪?”

  王丽珍想也不想道:“那我肯定去小摊上买哇。”

  宁香还是笑着,“那别人跟您也是一样的,都会乐意去地摊上淘点东西。现在好多人的思想还停留在过去没出来,只看得起大学生或者吃公家饭的公职人员,瞧不起在外面摆地摊的,觉得摆地摊丢人。觉得是不务正业,只有小流氓才会干。摆地摊的人那么少,买东西的人又那么多,你说能不赚钱吗?虽说卖的都是小东西,单件利润很低,但积少成多啊。”

  王丽珍听懂了,听得只是点头,听完了想了想又说:“既然真的可以赚钱,那我能不能去找建东,让他也告诉我他那些东西从哪来的,我也进一点货,出门摆摊卖东西去。”

  宁香看着她,“您都这么大年纪了,就在家歇着呗。我上几个作品赚了不少钱,眼下手里不缺钱的,我自己一个人也花不完,我给您钱用就好了。”

  王丽珍开口就是一句,“你不是还说要攒钱买个房子吗?”

  这倒也是,宁香笑出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垂。

  王丽珍又说:“我也不过才六十,腿脚也没特别不方便,这点事情还是能做的。在家呆着也闷的,我不如找点事做。我不去县城,就去公社摆着玩一玩,能赚一点是一点嘛。”

  宁香接话,“您不怕被人瞧不起呀?”

  王丽珍嗐一声,“我这大半辈子,什么时候被人瞧得起过?一个老太婆还怕这个?建东都不怕,他带着他家老大老二和老四出去摆摊,你不知道被人笑话死了。”

  宁香知道林建东做这事肯定和江见海一样,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这时候的普遍情况就是这样,做出格事情的人总要承受一点压力,但她还是接话问了句:“笑话什么?”

  王丽珍说:“说他们一家子不务正业,脑子瓦特了,四个这么好的壮劳力全都不去下地干活,亏林阿三还是个大学生,不知从哪学一身小流氓的习气和做派,游手好闲带兄弟跑县城摆地摊去。和说江见海一样的,意思他家兄弟几个不想干活,出去摆地摊躲清闲,建东是大学生毕了业还能有铁饭碗,剩下的三个兄弟那就是又懒又没出息。”

  宁香没忍住笑出来,笑一会说:“那您就等着看吧,现在他们这样指指点点笑话林家的四个兄弟,总有一天要笑不出来的。不止笑不出来,可能还要去巴结林家人呢。”

  王丽珍没多想,顺话就问:“巴结什么?”

  宁香很是笃定道:“也得让林家带带他们呀,带他们去厂子里进点货,让他们也能分一杯羹,跟着喝口汤赚点钱。不过到了那时,快速发财致富就行不通了。”

  因为来分一杯羹的人多了嘛,所以就很难靠这个富起来了。

  王丽珍听完慢慢点几下头,然后满眼期待说:“那我就等着看这热闹了。”

  宁香笑着应,“嗯,应该会挺有意思的。”

  ***

  而在看不起和笑话林家四兄弟的人当中,也有宁家几口子。虽然他们家现在过成了甜水大队最穷的家庭,不敢当面惹人惹事,但背后一样不少嚼舌根子。

  尤其胡秀莲跟陈春华一直不对付,看他家四个儿子现在都不干正事,她在背后自然是要说上两句,评判上三五句的。村里有笑话看,那就和大家一起看一看呗。

  话说宁家这一年又攒了一些家产,比如打了一张小桌子,多买了两副碗筷。在原先的小棚屋的旁边,又搭了一个遮雨的简陋棚子,锅灶和桌子都在棚子下面。

  今晚一家四口在小桌子边坐下来吃饭,还又说了几句有关林家的话题呢。只说林家四个兄弟都是不孝子,让他们爹娘下地干活,自己游手好闲跑出去浪荡躲清闲,全是吃闲饭的。

  说着他们还教育宁波宁洋,让他们可不能学林家那四个兄弟这样不务正业,让宁波踏踏实实干活挣工分,让宁洋安安心心学习,考上大学端铁饭碗才是最要紧的。

  而跟着宁金生和胡秀莲下地干了一年的活,宁波早就很有情绪了。他每天看着宁洋背着书包去上学,不受风吹不受日晒,还能有机会考大学扬眉吐气,心里就多闷结上一分。

  听完宁金生和胡秀莲的“教育”,他没有出声答应,片刻抬起头看向宁金生和胡秀莲忽说了句:“我也不想下地干活了,我想出去找事情做。”

  听到这话,宁金生和胡秀莲默契一愣,都看着宁波。

  然后还是宁金生先开口问:“去哪找事情做?”

  这件事宁波已经想很久了,他不想再留在家里种地,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干活挣工分,结果常年连一分钱都看不到,所以他说:“去城里。”

  胡秀莲问:“现在城里有什么活干?”

  宁波说话没情绪,“不知道,去看看才能知道。”

  今年政策放宽了,不再阻止乡下人进城去,他就想出去,不想留在家里。宁愿出去睡马路睡大桥洞,也不想留在家里睡这个破棚屋,更不想上工干活。

  他不想看见宁金生胡秀莲和宁洋,过去这一年的时间,他一直都在咬牙忍着。因为没有地方可去,他才忍着没走的。最近这半年则一直在想这个事情,现在就想出去。

  但胡秀莲说的也没错,现在城里也并没有多少活需要乡下人去干。城市都还没有开始建设发展,城里人工作岗位依然非常有限。乡下人可以进城,但活下来很难。

  不知道宁波是想干什么,宁金生屏屏气,沉声道:“不准去。”

  他进城首先就得带钱出去,出去以后能找到活干能挣到钱的可能性并不大。出去溜上一圈浪费钱和耽误时间不说,家里的工分也会少上一些,这些算起来全都是损失。

  他们家眼下的日子仍然过得十分艰难,欠着生产队不少的粮食和工分,欠亲戚和队长书记的那些钱,也都还没有还几家。非得到今年年底卖生猪,大概才能堵上一点窟窿。

  而宁波其实也并不是有什么远大的理想,并不是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他最主要就是心里不平衡,不想再呆在这个家里了,觉得每天都过得异常憋屈煎熬,他宁愿自己出去受罪。

  说得再直白有情绪一点,他只比宁洋大了二十几分钟,凭什么要过现在这种日子?凭什么每天起早贪黑去上工,赚了钱一分看不到,宁洋什么事都不做,却可以读书?

  他憋屈他不爽他心里的脾气已经快爆了,所以他说:“我就是要去。”

  看他这个样子,宁金生气得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刚刚才说完不要学林家那几个兄弟吊儿郎当的,你是不是没听懂?嫌你大姐和二姐作的妖还不够,非要把这个家折腾散是不是?”

  宁波的脾气压不住,凶着眼神看宁金生暴吼:“咱们家是二姐折腾成这样的,关我什么事?!你们要是有本事让大姐回来,我怎么会过现在这种生活?!我也想读书考大学!”

  提到宁香和宁兰,宁金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胡秀莲同样也是。宁金生气得胸口开始剧烈起伏,盯着宁波瞪着眼,像要把他吃了一样。

  不过他和胡秀莲确实亏欠了宁波,没有继续供他上学。所以瞪眼对峙了一会,宁金生就把脾气给压下去了。他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不带脾气又说一句:“家里没钱让你拿出去。”

  宁波挂一脸戾气凶气,瞪眼看着桌子不说话。

  宁洋在旁边吱唔着说一句:“要不,你去上学吧……”

  宁波听到宁洋说这种话就生气,瞪着眼冲宁洋就吼:“没你说话的地方你闭嘴行不行?!”

  宁洋被他吼得嘴唇一抿,捏紧筷子再也不出声了。

  宁金生和胡秀莲因为觉得亏欠,虽然有情绪,但也没再说宁波什么。

  好片刻,胡秀莲脸色和语气里充满怨恨,吸一吸鼻子,开口低声嘀咕了一句:“我胡秀莲上辈子指定是造孽杀了人,这辈子才生了这样两个闺女……”

  但凡宁兰心肠没有坏透了把家里的钱全部卷走,但凡宁香还有点良心伸手搭家里一把,他们一家都不会走到这一步。宁波不会退学,家里日子不会难过成这样。

  宁金生现在也不想听这些话,十分不耐烦道:“你也闭嘴吧!”

  一天天真本事一样都没有,就知道嘴巴上咒骂,除了絮叨得人堵心,还有什么其他作用?絮叨得再多,宁香宁兰也听不到,被宁兰偷走的钱也不会回来,宁香也不会对他们软心肠。

  有本事,到宁阿香学校门口骂去,让她在学校里抬不起头!

  胡秀莲当然没这样的本事,也没这样的钱拿去浪费。这一年日子都是勉强过的,以不饿死为标准,哪还有多余的钱再去花在路上,就为了去城里骂宁香出口气?

  为什么是花钱去骂宁香出气,而不是花钱再去城里问宁香要钱?

  因为他们早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就是不管他们是哄是折腾还是闹,宁香都不可能再给他们掏一分钱。这个闺女,从闹离婚被他们赶出家门开始,就已经心肠狠透又硬透了。

  去年胡秀莲偷偷摸摸跑去城里被纠察组抓到,事情过去后夫妻俩又聊这事,只觉得这事应该就是宁香偷偷举报的。哪能运气就这么差,她刚到大学门口等一阵,纠察组就找来了。

  这么几年的时间,他们想了多少办法,去找了宁香多少次啊,次次都是碰壁。这桩桩件件的事摆在他们夫妻俩面前,他们要是还能再在这事上抱有希望,那他们也算是有恒心了。

  可以在一件事上这样百折不挠,不弃不馁,越战越勇,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但凡能有这种持之以恒的不屈精神,生活当中还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还有什么挫折战胜不了,还有什么事情能干不成?那也不必靠着别人,更不需要压榨女儿吸女儿的血过日子了。

  但宁金生和胡秀莲就是普通人,而且是凭自己的能力连日子都过不好的低等普通人,他们从来就不具备这样的意志力,挫折遇多了就是放弃,所以他们早就对宁香不抱任何希望了。

  看着宁香绣品出名售价被抬高心里忍不住更加憋屈?

  那就吞气憋着吧!

  他们现在就忍一口气,等着宁洋考上大学。

  ***

  宁香和王丽珍吃完饭洗干净锅碗,洗漱完之后一身清爽刚在床沿上坐下来,她忽重重打了两个喷嚏。打完喷嚏缓半天抬起头,她伸手去拿自己的书包。

  书包的荷包里装着她下午从放绣站领到的工钱,一点也不少,也有大几百块了。之前靠双面绣赚的一千块她已经存银行了,这大几百块钱,她打算回到城里,还是给拿去存了。

  这么多钱的放在身上总归心里不踏实,怕丢也怕被偷,不管走哪手都要桉在书包上。

  她低头从书包里掏出荷包,轻轻拉开荷包的束口,数着从里面抽了五张大团结出来,伸手送到王丽珍面前,用眼神示意她把这个钱给收下去。

  王丽珍看宁香忽拿出这么多钱,一下子睁圆啦眼睛,忙摇头小声道:“这可不行,我怎么能拿你这么多的钱?”五块钱都非常多了,更别提整整的五十块钱!

  宁香二话不说把钱直接塞进王丽珍手里,自己拉起荷包,把荷包装回书包里,再抬头看向王丽珍说:“别跟我客气啦,咱俩这样还不算是亲人吗?你不是想做生意嘛,先拿去做试试。”

  王丽珍看着宁香犹豫一会,然后松口气冲宁香点头,“那我就收下。”

  宁香笑笑,把书包放到床头最里面的拐角处,爬上床靠在床头又说:“只要林建东带着你一起,不会亏钱的,他做事向来很靠谱。你就找点事做,赚点钱玩玩就好了,别累着自己。”

  王丽珍把五十块钱收进手帕里,塞到樟木箱子的最里面,又用衣服仔细盖了盖,盖好箱子转身对宁香说:“我知道的,我一个老婆子过日子,还指望发什么财不成呐?”

  宁香看着她笑,“说不定一不小心哪,真就发财了呢。”   王丽珍被她说得笑出来,脸上每道皱纹里都有暖意,“那我就攒钱给我们的阿香在城里买房子。”

第88章

  宁香和王丽珍在温馨的氛围中聊天等瞌睡。

  扇着扇子等到了瞌睡以后,也就歇了手里的扇子,黑发和花花白发碰在一起,一起进入了梦乡。

  而处在同一个生产队,隔了不远距离的宁家,宁金生和胡秀莲躺在新搭的破棚子底下,久久等不来瞌睡。心里大概还燥得慌,胡秀莲就差把手里的破扇子给摇散了。

  实在睡不着,最后还是胡秀莲先开口说话,小声跟宁金生说:“要不就让阿波去吧。”

  宁金生心头上憋着一口气,从吃饭的时候宁波说要出去开始,这口气就一直憋在心里没有散开。听到胡秀莲的话,他又默声片刻,然后说:“城里现在有什么活能让他做?你看他才多大啊,才十三岁,长这么大一次远门没有出过,你放心让他一个人出去?”

  听宁金生这么说,胡秀莲自然下意识觉得不放心。她只是一想到刚才饭桌上宁波的样子,心里就觉得亏欠难受。要不是家里实在掏不出钱,也实在借不来钱了,怎么会不让他读书呢?

  这一年下来,他心里有怨气,他们当父母的心里就好受了么?

  每每胡秀莲觉得心疼难受的时候,就嘴上心里把宁香宁兰骂上个一千遍一万遍。刚才吃饭的时候要不是被宁金生出声给呵斥了,她还得絮絮叨叨骂上一整晚。

  不知道说什么了,胡秀莲片刻又出声问:“那你说怎么办呢?”

  宁金生深深吸口气,“我能有什么办法?”

  家里日子过得这么艰难,他倒是想让宁波也去读书,可是拿不出这个钱啊。

  家里养的猪到年底才能换钱,平时母鸡下蛋换的都是小钱,再加上没事卖一点瓜果蔬菜,半年下来省吃俭用好容易攒了六七块钱,给宁洋攒足了下学期的学费。

  宁波这时候嚷嚷着要出去,他们就算同意让他去,也拿不出钱给他傍身。出门在外,身上没有钱怎么行,难道出去睡大街睡大桥洞吗?与其出去受这样的罪,留在家里有什么不好?

  好半天,宁金生又说:“你去问问他,如果他是干活干累了,那就让他休息休息。没事去供销社花两毛钱买点好吃的,哄一哄他。宁洋就别吃了,全给宁波买就行。”

  胡秀莲心里难受得厉害,闷闷“嗯”一声,“知道了。”

  说着又开始非常想骂宁兰和宁香,但因为吃饭的时候被宁金生刚斥过,她硬是把这种欲望给咽下去了。随后没再说什么,但还是憋闷得睡不着,在草席上一直翻身。

  勉强睡了几个小时,第二天早上起来,在宁波舀水洗漱的时候,胡秀莲去跟他说:“是不是近来干活干累了,你爹说了,这几天不要你上工,让你在家好好歇一歇。他还让我给你买好吃的,你不是最喜欢吃葱油桃酥嘛,我今天抽空去公社给你买,你一个人吃。”

  听到这话,宁波愣了愣,然后他吐了嘴里的漱口水说:“那我自己去买吧,你不是还要跟爹爹一起去上工嘛,哪有时间。我今天就不去上工了,我自己去公社买。”

  胡秀莲看他脾气下去了,心里也松了口气,“也行,吃完饭我把钱给你。”

  然后等吃完早饭,胡秀莲在和宁金生以及宁洋去上工之前,往宁波手里塞了两毛钱。两毛钱对于宁家来说是很大的钱了,攒一斤鸡蛋也不过就能换个一毛到两毛的。

  宁金生和胡秀莲平时都省得要死,真是从牙缝里省钱,不省攒不出学费,更还不了外头欠的那些债。近来已经有亲戚来找他们要钱了,哪能真由得他们一年又一年地欠着。

  人家不遇到急事还好,一旦遇到急事需要用钱,自然会来找他们要。

  胡秀莲把两毛钱给了宁波,也就和宁金生和宁洋一起去生产队上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