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你的意思是……这肉不保险?”卫东边问边放下了手里的肉。

  “我不确定那是什么肉,”牧怿然淡淡地看着这边,“但肯定不会是牛肉,甚至猪肉、羊肉或是鸡肉。”

  “而且,其他食物也尽量不要多吃,”秦赐接道,“我总觉得这些食物里添加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有多奇怪?”卫东边问边放下了手里的蛋糕。

  “我有一个学中医的好友,”秦赐慢慢地说道,“我曾看过他给一个病人治厌食症的医案,其中几味药的味道我是知道的,而这些食物里,似乎也有着疑似的味道。”

  “换句话说,”牧怿然接口,“这些食物里,很可能,放着催肥的配料。”

  “……卧槽。”卫东放下了手里全部的食物。

  “吃干果吧,”柯寻这个时候才抬了抬眼皮,像是在和大家说话,又像是在和对面的牧怿然说话,“这些干果都带壳,我看了看,中间也没有缝,应该是纯天然未经过加工的,干果也能增加人体热量,就算少吃点别的东西,也能撑得住。”

  “这两头牛……”董栋迟疑着开口,“为什么要给我们喂催肥的东西?”

  牧怿然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酷:“你可以想一想,养猪厂为什么要催肥豢养的猪。”

第66章 动物世界04┃种群矛盾。

  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在几个画外人的心头,谁也没有多吃什么,袁源在董栋的监督下也忍痛放弃了心爱的薯条。

  再看向那几名画内人,仍旧吃得如痴如狂,恨不能把房间里所有的食物都挤下胃去,这情形莫名令柯寻想起了《千与千寻》里千寻的父母,也想起了千寻那句经典的台词:

  不能吃太胖哦,会被杀掉的。

  几个画外人静静地看着狼吞虎咽的画内人,虽然明知这些人不是现实生活中的人,可在画中世界里,他们就是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类,所以是不是画内人又有什么区别呢,这就像我国人与外国人一样,都是有血有肉有生命的活体,不论死在画里还是画外,都是一个鲜活个体的殒灭。

  “喂,少吃点儿吧……你们不怕吗?”毕敬是在校大学生,还保持着未入社会的纯真善良,忍不住劝了那几个画内人一句。

  一名画内人咬着满满一嘴油炸的肉,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瞪向他:“闭嘴!甭想打老子食物的主意!小心老子弄死你!”

  “小兄弟,别滥好心了,他们不会听的,没看见他们看食物的那眼神都不对劲吗,”卫东说,“都已经病态了,跟嗑药似的,你劝不住的。”

  “食物也许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毒品,是戒不了也忍不住的。”秦赐说。

  “卧槽,那咱们会不会也……”卫东一惊。

  “尽量只吃坚果吧,”柯寻说,“尽快找到签名离开。”

  “这得去哪儿找啊。”袁源仰头,这隔间的墙实在是太高了,根本爬不上去。

  老成员们没有吱声,根据经验来看,签名不会出现在这一览无余的隔间里,而通常进画的第一夜,也无法避免死亡的发生,只不过这一次所有人都聚在同一个空间内,不知道死亡的筛选条件会是什么,一般来说,“画”是不会让所有人在一夜间全军覆没的,就是不知谁会是那个倒霉蛋,在第一夜就中标。

  这一顿饭,几个画内人吃了很久,直到撑得胃部都鼓出一个包来,才恋恋不舍地停下了嘴。

  不过最让画外众人感到卧槽的是——那几个画内人吃完就他妈开始拉,往墙角一蹲,毫无羞耻感地当众倾洒,直接刺瞎了画外众人的双眼。

  “尼玛啊——”袁源捂着眼睛大叫,“这儿都没个公厕的吗?!”

  “你什么时候见过猪圈里还给猪们准备个厕所。”董栋也恶心不已地闭着眼。

  “不过咱们进来的时候这屋子还是挺干净的,”见惯了各种病人病理的秦赐始终淡定,“说明它们会定期打扫,咱们忍一忍吧。”

  “这是我这辈子经历的最恶心的事了……”卫东绝望地捏着鼻子仰头望天。

  几人正恶心着,就见画内人里那个总是一脸挑衅的家伙,大摇大摆地走到了牧怿然的身边,一蹲身,看那造型就是要拉的样子,脸还冲着牧怿然,扬起一个“你能把我怎么样的”挑衅的笑。

  没等牧怿然有所动作,却见一道人影已是几步过去,抬起一条修长有力的腿,一脚就蹬在了这人的胸脯上,伴着一声冷冷的“滚”字,瞬间就向后飞摔了出去,姿势难看地落在了三四米开外的地方。

  这人挣扎着爬起身,斗鸡似地瞪向柯寻:“小子,你找死!”

  话音落时已是攥着拳头扑了过来,然而还没等冲到近前,就再次被柯寻长腿一撩踹飞了出去。

  “还看着干什么,一起上!”这人怒不可遏地招呼了一声,几个画内人——除了还在拉的一两个,全都恶狠狠地冲着柯寻扑涌了上来。

  “卧槽,还想以多打少怎么地?!”卫东早就跳起了身,见状几步冲到柯寻旁边,拉开架势就要一致对敌。

  董栋和袁源也没有落后多少,一个身高体壮,一个膀大腰圆,并排往旁边一站,立时就形成了一堵不规则的肉墙,颇为唬人。

  毕敬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勇气站出去,向角落里缩了缩瘦小的身躯,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朱浩文在原地面无表情。

  画内人已经是冲到了柯寻几人的面前,一拥而上地挥拳抡腿,画外人联盟也不示弱,三长一胖四条黑白长短各异的腿齐齐撩出去,发出一片砰砰啪啪的肉体相撞的声音。

  柯寻正摁着最嚣张的那小子照脸一顿重拳,就觉脑后突然刮过去一阵风声,转头一看,见竟是牧怿然,伸着一条长胳膊正将一个画内人的颈子钳住,不过两秒钟的功夫,那人就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柯寻把手里的小子一拳抡开,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觉得头发有些翘,这才明白,刚才被牧怿然捏晕的那小子,竟是想偷袭自个儿来着。

  忍不住回头看向牧怿然,却见他也正冷着脸看过来,嘴里低喝了一声:“后面。”

  柯寻忙转回来,胳膊一架,挡住一名画内人的重拳,再一拳击出,正中对方胃部,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直打得这人嘴一张,“哇”地一下子吐了出来。

  柯寻连忙跳开,饶是如此还是被喷到了胸腹上,恶心得脸都皱了,耳里还听见牧怿然冷冷地刺了他一句:“你打架时不带脑子么。”

  “脑子里都是你,我舍不得打架时候带。”柯寻头也不回地丢了一句土味情话,拎起晕在地上的那位,用他头上那蓬软发在自己胸前擦了擦。

  旁边的隔间们似乎听到了这边打架的动静,一时间群情振奋,跟着各种乱叫起轰,甚至也有打起架来的,整个……监狱?农舍?……乱成了一片。

  而画外人所在的这间隔间,争斗并没有进行多久,很快就以画外人一方单方面碾压而结束,意外的发现是董栋和袁源这两人竟然也很能打,出拳重,下手狠,专挑打人最疼的部位去,一看就是从小不良过的。

  几个画内人被打老实了,缩在隔间的后半部分一时不敢吱声,晕在地上的那一个也被柯寻扔了过去,几个挨了揍的家伙鼻青脸肿地或蹲或坐,偶尔悄悄抬眼偷偷看向柯寻和牧怿然。

  这两个人是最能打的,虽然牧怿然只出过一次手,但不到两秒就捏晕一个壮年人,这已经算得是真正的秒杀了。

  还有那个看上去很屌的小子,那一身利落而劲道的肌肉线条简直完美得不像话,他有着超快的反射神经,还有着超强的柔韧性与弹性,打起人来动作有力并且迅速,毫不拖泥带水甚至极具韵律。

  打不过,打不过……挨了揍的画内人们心想,连打架的姿势都不如人家好看。

  “再自不量力打出你们屎来!”袁源做例行的放狠话收尾。

  “快别,还嫌这屋里屎味儿不重呢?”卫东连忙制止。

  “打得你们胆汁都吐出来!”袁源更正。

  “……你和他们其实是一拨的吧?”柯寻说。

  “靠,老子专业放狠话二十年,到你们这儿居然被质疑,你们行你们上,不行憋BB。”袁源说。

  “东子你给他BB一个,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才叫专业的。”柯寻说。

  卫东清清嗓,冲着画内人那边狠狠一瞪眼:“再自不量力,打你们!”

  袁源:“……”

  一场风波平息后,窗外的夜色已深,但画内人们似乎并无睡意,仍在四下里嗡嗡叿叿地说着话,这令几个画外人老成员产生了一丝错觉,仿佛每晚到了禁步时间之后必会发生的恐怖事件,不会在这里上演一般,莫名地竟在这样的喧闹里找到了一些安全感。

  “你们说的会死亡的事件什么时候发生?会是什么样的死法?”几个新人凑到老成员的身边不住地发问,似乎已经不大相信之前秦赐对他们普及过的画内知识。

  “每幅画和每幅画都不一样,”秦赐依旧耐心,“有些画可能是随机的时间、随机挑选人,但有些画是有一定的筛选规则的,目前我们还不知道这幅画会是哪一种方式,只能静观其变,顺带不要放松警惕,尽量保护好自己。”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有通过死亡,才能确定是哪一种方式,是吗?”毕敬敏感地发觉了话中隐藏的意思,目光冷厉地盯向秦赐,然而因为深度近视的原因,自以为冷厉的目光在大家眼里显得目光涣散对不准焦距。

  “是的。”秦赐并没有隐瞒,平声静气地承认。

  “所以我们这些人,其实都是你们的试验品?!”毕敬气恼。

  “话不能这么说,”秦赐的脸上是医者的冷峻,“也许第一个死的是我,是他,谁也料不准这种事。”

  “但你们有经验啊!”毕敬急道,“你们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能躲避的方法,你们是不是不想告诉我们,为的就是让我们先死,你们好从中找到规避的方法?你们肯定有事情瞒着我们,拿我们当替死鬼堵枪眼,是不是?”

  “喂,”柯寻伸出手去,盖在毕敬的脑瓜顶上,把他的整个头扳到面向自己的方向,免得他看不清是谁在说话,“小同学我警告你,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话,一个队伍里最忌讳的事知道是什么吗?”

  “是、是什么?”毕敬有点儿怕柯寻。

  “一怕无端猜忌,二怕有人挑拨,三怕猪队友,四怕我这样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小爆脾气,”柯寻淡淡看着他,“那么我来问问你,你怕哪一条?”

  毕敬满脸写着“第四条”,哆嗦着道:“我就是……我就是想问得更明白一点,不然心里没底……”

  “那么你觉得刚才秦医生说明白了吗?”柯寻问。

  “说明白了,说明白了。”毕敬想连连点头,但头还在柯寻的掌心里摁着,只好连连眨眼。

  “冲我抛媚眼就免了,哥有喜欢的人了。”柯寻放开了他。

  喜欢的人在旁边忽然说了一句:“它们来了。”

  众人立刻竖耳倾听,见一道蹄子踏地的声音从农舍进门处传来,不紧不慢地,一声一声地,向着这边走来。

  果然……还是逃不过每夜必死人的规律么?

  牛蹄声走走停停,似乎在每个隔间外都做了一番短暂的观察,而后就这么向着这边走来,直到停在了画外人们所在的隔间前。

  巨大的牛头悬在隔间的上空,双目微转,观察着隔间的每一个人。

  毕敬吓得躲在柯寻的身后,似乎想借助柯寻的身影把自己藏得密不透风。

  巨牛终于伸出了一只巨大的蹄子,在众人的身上拨了几拨,而后夹起一人,拎出了隔间。

  是袁源。

第67章 动物世界05┃火锅。

  “怎么回事——”袁源惊恐地大叫,“是不是我?它是不是要杀我?救命——救命——快救我——救我——”

  “源儿——源儿——”董栋急了,拼命跳起来想要够到袁源,奈何巨牛实在是太高,把袁源拎在半空,与地面还差着几层楼的距离。

  “怎么办?!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你们说啊!快说啊!”董栋惊急地去抓秦赐的肩,“救救他——求你们,救救他——”

  秦赐怜悯又无奈地看着他:“没有办法,差距太大了,画中的这股力量,我们只能想办法躲,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正面抗衡。”

  “不——不——源儿——源儿——”董栋望着袁源被巨牛钳住脖子拼命挣扎的身影,吼得撕心裂肺,然而事实却让他如此无力和无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另一个被巨牛挑走的画内人挣扎着、哭嚎着,蚍蜉撼树般可怜可悲地做着生命最后一次努力。

  巨牛拎着两人不紧不慢地离开了,所有的隔间内都发出躁乱的吵闹声,有人在惊叫,有人在说笑,有人在唱歌,有人还在忘我地打架。

  他们像是习惯了这一切,又像是愚蠢地不明白这一切,他们像一群真正被豢养得只知吃喝拉撒,而不清楚自己身为刀俎命运的低等动物,愚蠢地狂欢,愚蠢地醉生梦死,愚蠢地在最后一刻才骤然惊觉自己这条生命的悲哀。

  董栋痛哭着跪倒在地,没人上前去安慰他,因为任何言语都安慰不了现在的他。

  卫东红着眼睛心有戚戚,慢慢走到柯寻身边坐下,低声说了一句:“如果我死了,你不用这么难过,反正死就一下子的事儿,死过去了就没痛苦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没什么可难过心疼的。”

  “我可以忍着不难过,”柯寻双臂架在膝头,目光轻轻地落在面前某个虚无之处,“但我无法忍着不怀念。”

  “你他妈的……”卫东哽咽了一声,把自己的手背摁在嘴上,不肯再说话。

  众人正各自沉默着,忽听同舍的有人喊了一句:“快看,它们在干什么?”

  循着声望过去,见栅栏窗口正能看见农舍外院子里的情形。

  刚才那头巨牛拎着袁源和三四个一同被挑出去的人走到了院中,另一头巨牛蹄子里夹着一柄巨大的窄刃尖刀走进视线,另外又多了两头巨牛,正在院子里摆放巨大的桌椅和一口烧着炭块的铜锅。

  柯寻骤然意识到了什么,回身望向牧怿然,牧怿然接收到他的目光,起身走至还在埋首痛哭的董栋身边,探手捏住他的颈子,很快将他捏晕在地。

  同舍的几个画内人凑到窗边,探头探脑地向外看,窗口很大,即便不走上前,也一样能看到院外的情景。

  一盏巨大的灯被点亮,巨牛们支好桌椅,端上几盘各式的青菜、蘸料,并将疑似火锅底料的东西扔进铜锅里煮。

  另一边,一头巨牛摆好了一只巨大的木桶,握起了尖刀,另一头巨牛将手里的几名人类掂了掂,把最胖的袁源递了上去。

  袁源惊恐凄厉的叫声几乎响彻了整个院子和农舍,激起了农舍内一片混乱的吵闹。

  执刀的巨牛动作悠闲且熟练,将刀尖对准了袁源的咽喉,深深一割。

  浓稠的血汹涌不断地流进身下的巨桶,袁源无法再发出声音,只有痛苦挣扎,却不能在巨牛的蹄间挣动分毫。

  巨牛将他头下脚上地拎起来,以让血流得更快更彻底,直到袁源渐渐停止挣扎,一动不动地倒吊在巨牛的蹄上,静静地流着血。

  当腔子里的血放尽,巨牛用刀尖剖开了袁源的肚皮,掏出五脏六腑和肠子,扔进桶旁的盆子里,而后用水将腹腔冲干净,剥去皮,就有一头巨牛走过来,拿了特制的刀子,将只剩下了肉与骨的袁源灵巧熟练地削成了肉片。

  肉片最终盛盘,被端上了巨牛们的餐桌,一筷子夹起来,丢进锅去,搅动拨散,汤水浮起血沫,血沫滚了几滚,变成白而浊的废沫,被勺子从锅边撇出去。

  汤滚沸时,几双筷子伸进去,夹起已变成灰粉色的薄薄的肉片,在蘸料碟子里翻一翻,送进了巨牛的腹内。

  碗筷酒碟的相撞声渐渐响成了一片,伴随着巨牛之间听起来像是说笑的哞哞声,清晰地透过窗口传进农舍。

  柯寻听见有人在说“好香”,有人在说“我还想吃东西”,有人在惊恐“天啊他们死了”,却没有人去想“明天会不会轮到我”。

  卫东和毕敬在墙角吐成了一堆,秦赐和朱浩文坐在远离窗口的地方,偏着头只对着栅栏门的方向。

  只有牧怿然站在他的身边,脸上是风雷不动的平静淡笃。

  见柯寻扭脸看他,牧怿然回望:“意料中的结果。”

  “看样子,在这幅画里人类和牛的位置互换了。”柯寻说,“但牛不是只吃草的吗?”

  “在这幅画里,你可以把它们当成食肉动物,”牧怿然道,“确切的说,你可以把它们当成人。”

  “没什么比把它们当成人更可怕的事了。”柯寻淡嘲,“希望它们别想着顿顿吃火锅,毕竟有害健康——如果人类的坏习惯它们也有的话。”

  巨牛们的晚饭持续到了午夜,酒足饭饱的牛们歇了片刻,收拾了残桌,就拿着水管进了农舍进行冲洗清理,把人类的屎尿和吃剩下的垃圾冲进每个隔间挖有的水槽里,打理干净才收工离开。

  几个画内人就地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直接入睡,画外众人还有些不适应,就都站着。

  柯寻却蹲在那儿鼓捣东西,秦赐凑过去看了看,见手里正摆弄着几个可乐瓶子,不由纳罕:“这些刚才没被水冲走吗?”

  “这货拉着我把这些东西挡在了身后,那牛喝得醉醺醺的,没注意。”卫东甩着为了挡瓶子而被溅得满身的水。

  “留着这些瓶子做什么?”毕敬忙问。

  柯寻没有理会,只一味低着头继续鼓捣。不过片刻,九个大小相等的可乐瓶被他分成三排三列地排列紧密,并用从别的食物包装袋上薅下来的透明胶紧紧缠在一起,而后拎着走到牧怿然身边,弯身把瓶子底朝天地放在他腿旁,低声道了一句:“坐吧。”

  众人:“……”

  牧怿然顿了顿,说了一声:“谢谢。”果然坐在了这瓶子做的板凳上,竟然很结实。

  卫东尽管心情沉重,还是忍不住对扎着头走回身边的柯寻低声嘟哝:“要不我勉为其难也让你当我几天临时男友?也照顾照顾我一下呗。”

  “少意淫我,好基不事二夫。”柯寻说。

  卫东:“……你真是贞烈节基。唉……你说,今晚这就算过去了吧?”

  柯寻:“嗯,看样子是了,除非它们还想加顿夜宵。”

  卫东:“不知道董栋明天醒过来会怎么样。”

  柯寻:“我要是他就打起精神努力活着出去,然后替袁源把他的家人安排好。”

  事实上董栋也的确很坚强,次日一早醒来,没有再沉浸在好友死亡的悲痛里,只是沉默地坐着,也不去碰巨牛投喂的早餐。

  早餐完毕后,巨牛打开了隔间的栅栏门,放人们去农舍外的草坪上自由活动。

  画外人们聚在一起,有意识地四处走动勘查地形。

  然而这片农场果如牧怿然所说,实在太大太广,用了一上午的时间,仍然没能找到农场的边缘,倒是在这片农舍的后方,又远远地看到了一片农舍,农舍前面的草地上三五成群地坐躺着几十名全身赤裸的女性。

  “我的两个同学一定在那边!”毕敬什么也看不清,但听了众人的描述,急得跳脚道。

  “所以怎样,你过去还是让她们过来?”柯寻说。

  “……”毕敬不跳了,怏怏地嘟哝了一句,“我……我就是想有个伴儿……”

  “没把我们当伴儿是吧。”卫东在旁边哼道。

  “不是不是……”毕敬不说话了,退着向后躲,却不小心踩在了一名画内人的脚上。

  那人顺手狠狠推了他一把,冷声怒道:“眼瞎啊你!是不是找死?!”

  毕敬吓得连忙道歉,那人却不依不饶,过来揪住毕敬的头发就要扯着他的头往膝上磕。

  旁边的董栋突然暴起,冲上前一拳就把那人抡在了地上,而后一言不发地跟上去,以一副拼命的架势摁住那人往死里打。

  毕敬被董栋吓住了,张口结舌地边退边躲,柯寻上前想要拦下董栋,却被他大力推开,竟是没能拦住。

  董栋就像疯了一样,发狂地狠狠用拳头照着那人的头部一下一下地重砸,那人已经是皮开肉绽血流了满面,董栋却还不肯停手。

  许是袁源的死让他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和刺激,他似是想把这冲击造成的悲痛愤懑全部靠暴力发泄出来。

  柯寻还想上前再拦,却被忽然涌过来的一群画内人吵嚷着隔阻了开来,一群人围住董栋和那个正挨揍的画内人,有的起哄有的咒骂,还有人借机助黑拳,就是没有一人上前劝阻。

  正闹得不可开交,突听有人沉喝了一声,一群人骤然安静,却见那个叫做莫鍪的人正在一伙人的簇拥下缓步而来,人群立刻向着两边分开,给这人让出一条路。

  莫鍪走到还在施拳的董栋面前,腿一抬踹在他的肩头,硬是把这条一米九几的壮汉踹得飞出了六七米去。

  董栋从地上爬起来,挥着拳头冲向莫鍪,而莫鍪就像是一头雄鸡般,高傲,冷厉,锋锐,睥睨一切地冷冷盯着董栋。

  董栋扑上来,拳脚相加,却被莫鍪一一避开,而莫鍪的反击也很快攻到,拳拳到肉,打得董栋不住踉跄。

  柯寻好不容易从外围挤进内圈,正要拦下董栋欲再次攻上的身形,就听得远处一声牛叫:“哞哞——”

  莫鍪闻声忽然转身,向着牛叫的方向走了过去。

  卫东凑到柯寻身旁,看着莫鍪的背影:“怪不得他叫莫鍪,刚那声牛叫的发音好像就是‘莫鍪(móu)’……”

  原来这是巨牛给它们养的“动物”起的昵称……

  柯寻望着远处,一头巨牛正迈步过来,人们有些慌地散开到四周,鬼鬼祟祟地冲着巨牛张望。

  巨牛走到近前,看了看被董栋揍到倒地不起的那个人,又看了看站在一起的董栋、柯寻和卫东,似乎衡量了一下,最终巨蹄一伸,把董栋拎在了手上,并拎着疯狂挣扎的他,走向了远处的农舍。

第68章 动物世界06┃值吗?值。

  卫东待巨牛走远了才敢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地问向柯寻:“什么情况?白天也会死人?”

  “不知道,但好像这里不可以斗殴,”柯寻目光落向远处桀骜独立的莫鍪,“你知道鸡群或是猴群吗,它们都有一个首领,负责管理群民,维护组织内的秩序。”

  卫东:“就……就是群主呗。”

  “和群主什么的也不太一样,”柯寻说,“它们的首领,一定是这个群族中最健壮最能打的那一个,它是靠打赢上一任首领并将之驱逐出群后,才得到的首领位子,而其他成员当然也可以向它挑战,挑战成功,就可以取代它成为新的首领,挑战失败,要么会被驱逐,要么会被它杀死,所以,它一定是最强的那一个。”

  卫东:“看来这个莫鍪……”

  柯寻:“是的,他就是这样的首领,而据我所知,通常家养鸡的首领不会被早早杀掉,因为养鸡人还要靠它帮着管理鸡群,免得时常发生互啄互伤的情况。”

  卫东一震,忙悄声问他:“你的意思是——”

  “干掉莫鍪,当上首领,推迟被死亡挑选。”柯寻一字一句地道,“但这个人不是我,是牧怿然。”

  “他会同意吗?”卫东不太确信。

  “所以我来帮他。”柯寻说,“你给我搭个手。”

  “怎、怎么搭?”卫东狐疑。

  “你找个借口,把牧怿然带得远点,”柯寻悄声布置,“然后我去找莫鍪打,到时候人群肯定会乱起来,这儿一乱,那边巨牛一准儿就能听到动静,你注意着点儿,一旦巨牛从屋子里走出来,你就赶紧带着牧怿然去我和莫鍪打架的地方。不管我处于优势还是劣势,我都会装作处于劣势,到时候你就央求牧怿然上手帮忙,这样巨牛赶来时,莫鍪应该就已经被牧怿然打倒了,巨牛会把他当成是新的首领。”

  “那万一你和牧大佬都不是莫鍪的对手呢?”卫东心惊胆颤地问。

  “你当我俩傻啊,单独打不过不会双剑合璧啊,”柯寻说,“再说我也不觉得那个莫鍪能强到一个人顶住我们两个,我只需要在巨牛到达现场之前,把牧怿然推到胜利的果实前面就足够了。”

  卫东目光晃动,低声说:“我就怕最终他成了首领,你成了闹事分子,像董栋一样被巨牛拎走。柯儿,值吗?他都没给过你笑脸儿。”

  “值。”柯寻说。

  卫东张口结舌了半天,最后终于呢喃出一句:“牧怿然可能永远不知道他也许会错过什么……这世上有一个人这么喜欢他。”

  柯寻是个行动派,计划一商量好,立刻就付诸行动。

  看着卫东把牧怿然和其他几个画外人带离之后,柯寻向着强大的首领莫鍪走去。

  还没走到近前,却被忽然冒出来的朱浩文拦住。

  “你要和他打?”朱浩文问。

  “嘘,”柯寻伸手竖到勾起的唇边,而后冲着他飞了记wink,“别去通风报信。”

  “为了牧怿然?”朱浩文又问。

  “也为了世界和平。”柯寻开着玩笑,绕过他,继续向着莫鍪走去。

  朱浩文在身后忽然大声问:“值吗?”

  啧,奇怪。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问值不值。

  柯寻两手十指交叉,掌心向上地伸直胳膊举到头顶,一边舒展着筋骨一边想。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在做买卖,还得等价交换,还得讨价还价,还得分生死时机。

  他们更该问他的,应该是“开心吗”才对。

  为了喜欢的人去打架,开心吗?

  开心啊。

  为了喜欢的人去谋划去付出,开心吗?

  开心啊。

  为喜欢的人去死,开心吗?

  唔……虽然有点害怕,但是如果能让他活下去的话,开心啊。

  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开心吗?

  我正在开心地努力让他喜欢我啊,所以,开心啊。

  柯寻站到了莫鍪的面前,远远围在莫鍪周围的人立时齐刷刷地将目光望在了他的身上。

  “我想挑战一下你。”柯寻对莫鍪说。

  莫鍪傲慢的目光慢慢地落在柯寻的脸上,胸上,和下面的……男性象征上,并在那里停留了几秒,而后才抬起目光,落回柯寻的脸上。

  柯寻:“……”嘛,雄性品鉴雄性,貌似就是看重这三个部位,相貌,力量,和……雄性能力?

  “满意你所看到的吗?”柯寻叉腰挺胯。

  莫鍪傲慢地哼笑了一声:“男人,你成功地引起了我的注意。”

  柯寻:“……”

  柯寻:“请叫我柯寻。”

  莫鍪:“这个地方,只有首领才配拥有姓名。”

  柯寻:“呵呵,你那名字怕不是宠物昵称。”

  莫鍪:“别试图激怒我,男人,否则我会给你看你想要的。”

  柯寻:“卧槽,求你放弃手里的沙雕台词,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莫鍪:“男人,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要么立刻离开,要么留下,‘享受’我赐予你的一切。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我的怒火和惩罚,你怕是承受不住。”

  柯寻:“卧槽卧槽你快赢了真的,我腿都听软了,求你了,憋说话,揍我!”

  莫鍪:“既然你这么渴望我的大家伙儿,我就满足你好了。希望你待会儿不要疼得爬不起来才好。”

  柯寻:“……你他妈给我说清楚,我哪里表现得像渴望你的大家伙儿的样子了?!”

  莫鍪掏出了自己的大家伙儿——看着就硬的——拳头。

  柯寻不想再等了,再等下去他可能就要在这沙雕的话里被强到合不拢腿了。

  长腿一蹬跃在半空,就势就是一记腾空外摆莲。

  莫鍪没能避开这相当专业的一踢,身子一歪向着旁边踉跄了两步,然而他的表现仍然让柯寻感到意外,自打柯寻跟自己那位学武术的哥们儿学会这招后,基本没有人能在吃下这招后还站得住。

  而莫鍪却只踉跄了两步就立刻重新站稳身形,并且似乎完全未受影响地照着柯寻的胸膛捅来了他的大家伙儿。

  柯寻的反射神经超乎常人的快,身子一偏堪堪躲过,并且立刻还以一记极具杀伤力的膝撞,莫鍪反应竟也不慢,在迅速闪避开柯寻膝盖的同时,顺势攻出一记猴子偷桃。

  柯寻:“……我操你大爷。”

  牛家农场的人类首领能不能要点儿脸!赤身裸体地玩儿猴子偷桃,不怕偷在手里,呕在心上?!

  好在柯寻的反应速度始终在线,连忙合腿并用手挡住对方的偷桃之势,对方却立刻变招,强壮的肩膀向前一撞,直接就撞在了柯寻的鼻梁上。

  卫东按计划带着牧怿然等人赶到战圈的时候,见柯寻满脸满身的血,莫鍪的一记重拳正击在他的下颌上,发出重重的一声响。

  “——柯儿!”卫东大急,一时忘了柯寻的安排,甩开膀子就要冲上去,被牧怿然一把拉住拦了下来。

  “柯寻占上风。”牧怿然冷静地盯着战圈中的两人。

  卫东这时才醒过来,连忙道:“大佬,你快去帮帮他,看打得这一脸血,就算再占上风也架不住血这么流啊,瞅着比大姨妈量还大——哎你看你看,他不行了,又挨一拳!又挨一脚!哎哎——滚地上了——大佬,这这这,这恐怕只有你能帮得上他了,我们武力值都不行啊!”

  “你没看到他还在犹豫么,”说话的竟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一旁的朱浩文,口里的这个“他”指的似乎是牧怿然,面色冷漠里似还带了几分敌视,“大概是不想出手相帮,以免连累自己吧。”

  干得漂亮,神队友!卫东暗赞,经他这么一激,大佬就算不想动手也得动了。这个小朱同志看不出还有这样的默契和审时度势的能力啊!

  牧怿然并没有理会这两人,目光只是盯着场上仍打成一团的柯寻和莫鍪,眉头却微微地蹙了起来。

  他有些不明白,刚才过来的时候,柯寻明明占据着上风,可怎么一转眼就突然不支,被莫鍪一直压着打,甚至还出现了好几次不该有的失误,这实在不像他应有的实力。

  开始牧怿然以为这是柯寻使的诱敌之计,然而看了片刻,却发现他竟然一溃千里,始终没能翻身。

  难道除了那一身被打出来的鼻血之外,他还受了不轻的内伤?

  牧怿然迈步走上前去,压根儿没有听见卫东和朱浩文的话,在莫鍪的重拳将要击中柯寻的心口之前,伸臂将他的攻势架住。

  柯寻就势腿一软,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粗喘着,带着一脸血地,眼巴巴地瞅着牧怿然。

  “……”牧怿然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