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吃,都嫌凉。

  于是,大家端着各自的热咖啡走进影院,各自根据视力和喜好选择了合适的座位——牧怿然柯寻坐在倒数第二排里面,罗维坐在最前排离门口最近的边儿上,其他三人则坐在观影角度最舒适的中后排正中。

  整个影院只有这六个成员,卫东忍不住腹诽:“感觉就跟入画儿了似的。”

  “人数不对。”朱浩文无表情接茬儿。

  秦赐无声一笑,就在旁边闷声吃橘红糖,带着甘草陈皮味道的糖在口中慢慢变软,仿佛童年味道。

  影院灯光暗下来,大银幕出现了影片名称:Baraka。

  “这是不放错片儿了?第一部 片子不是叫《之乎者也》嘛?”卫东十分疑惑。

  朱浩文面无表情道:“是《天地玄黄》。”

  “那都差不多~现在这串字母也太扯了吧,虽然我英语不怎么灵,但这串字母应该和天地玄黄没什么关系。”卫东说到这里顿了顿,望着影片里无声无息的长镜头,坚持了一会儿,没看明白怎么回事儿,又继续说道,“是吧,放错片子了吧。”

  “这不是英语,是古伊斯兰语,Baraka的意思是祝福。”

  卫东愣愣地望着令人一头雾水的影片场景,努力思考了一会儿,还是费解,“古伊斯兰语?没看出来啊浩文儿,你还懂这个呢?可祝福和天地玄黄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懂伊斯兰语,这也是从影评上看到的,等你把整个影片看完,就会觉得天地玄黄这个翻译挺贴切的。”

  卫东懵懂地看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这种不言不语儿的片子,弄得跟纪录片儿似的。”

  “这就是一部纪录片。”

  “……是吧。”卫东还有很多疑问,比如纪录片为什么没有解说之类的,但还是咽下去了——这世上令人疑惑的东西太多了,比如画这件事,还能有比这更令人疑惑费解的吗?

  这样的电影放过去,卫东一分钟也看不下去,这会儿却丝毫不觉得枯燥,电影里所表达的那种无法言说的东西,或许只有出入过画中才能更深切地体会到。

  生死无常,轮回有道。

  影片进行到后半段,朱浩文轻轻站起身来,无声息地离场,打开侧门发现风很凉,用风衣帽子兜住头,双手插在口袋里,用脚轻轻将门带上。

  等候厅小而简陋,朱浩文索性走到影院门口,在夜风里点了支烟,眼神平和地望了望夜空,依然面无表情。

  不一会儿,又有个人影从影院走出来,是罗维。

  两个男人站在夜色里,许久都没有讲话。

  “你认为,‘画推’这次会摆一个怎样的局?”没想到,最先开口的是罗维。

  朱浩文看着夜空上的寒星:“我们谁也揣摩不透他的用意。”

  “我以为你是最乐意猜测的人。”

  “面对这一场浩劫般的游戏,我们每个人都不惜绞尽脑汁,因为所有人都惜命。”

  “你惜命,但又享受于这场游戏。”

  朱浩文笑了笑:“也许吧。”

  “正因为如此,或许会有不同于其他人的观点。”罗维死寂的眼神里有着超然于本性的求胜欲,这一场倒霉催的‘被动历劫’,似乎更愿意被其演绎成‘主动复仇’。

  朱浩文看向罗维的眼神有几分严肃,但心里也清楚,此时的所有告诫都不会被眼前这个人听进一星半句,此时偏过头去,猛吸了几口烟,看似调侃地转了个话题:“你知道山本耀司吗?”

  罗维显然也没有预想到对方的‘神转折’,想了想道:“是个,日本人?写推理的?”

  “一个日本设计师,其风格被称为反时尚风格。”朱浩文每次想到这个‘反时尚风格’都觉得有些无厘头——偏偏‘反时尚风格’被‘时尚界’所津津乐道。

  作为一个理工男,罗维对设计师之类的领域并不了解,也不感兴趣,此刻直接了当:“你想说什么?了解这个日本人对我们下一步的入画有帮助吗?”

  “或许一丝帮助都没有,又或许帮助很大。”朱浩文想让对方沉淀一下自己,所以并不急于揭晓答案。

  很显然,罗维心情不爽,这份不爽自从女朋友死在画中之后就一直持续着,不薄反浓:“我不认为大家现在应该沉下心来‘看电影’,美术馆就在前面,我们要进的画就在美术馆里,只要想进,我们现在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进去!根本不必等到周末21:00!”

  朱浩文不急,看着罗维:“我以为我们还在进行山本耀司的话题。”

  罗维攥了攥拳头:“这个日本人对我们有什么帮助?”

  “他有可能会帮助我们认清楚自己。”朱浩文的语气依然平和,但眼睛却完全盯住了罗维,“我从来不认为我们入画是为了别人,我是指,任何的别人。”

  罗维紧蹙的眉头并没有松开,但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自己,这个范围太广,有时候自己这个定义是可以囊括别人,甚至囊括世界的。”

  朱浩文微微一笑,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语气淡然地道:“我们还说回山本耀司,这个人曾经说过一段话——‘自己这个东西是看不见的,撞上一些厉害的东西,反弹回来,才会了解‘自己’。所以,跟很强的东西、可怕的东西、水准很高的东西相碰撞,然后才知道‘自己’是什么,这才是自我。’”

  很久,罗维都没有作声,朱浩文也不再说什么。

  苍茫的夜色下,两个男人站在老城的旧影院门口,仿佛一幅搁置了很久的写生画,墨色褪成一种苍黄,又像是某夜不小心打翻落下的茶渍,擦不掉抹不去,就这样带着烙印被压在玻璃板下,一压就是很多年。

  夜色吞噬了一切,但朱浩文还是听到对方说了一句:“谢谢。”

第155章 绯色之兽02┃陌生都市。

  “白得一张价值30元的门票,我居然觉得赚了。”卫东发现自己已经堕落于画推的陷阱里无法自拔——俨然斯德哥尔摩患者的初期症状。

  门票的设计很简单,更像是一张现成贺卡,只不过在上面加盖了“本心艺术馆”的印章,以及数字日期章。

  秦赐望着愈晚愈热闹的艺术馆,今日是周末,来参观的客人比平日要多出一倍。

  柯寻已经走到了门口,歪头看了看身后的同伴们,那样子仿佛在说:走,进去练巴练巴?

  朱浩文被柯寻感染,脸上不自觉带上了一抹笑意——已经说不清是第几次这样笑了,嘴角无法控制地弯上来,在认识柯寻之前,这是绝无仅有的事。

  朱浩文暗自清清嗓子,换上了一贯的面无表情,埋头跟在卫东身后进了艺术馆。

  馆内的装潢是现下流行的“赤贫风”,水磨石的毛坯墙,不加修饰的原木桌椅,高阔天花板悬着裸灯管,像是上世纪80年代的工厂车间,“车间”四处装饰着莽原般的枯藤,以昭示其艺术本意的存在。

  “好‘侘寂’啊!”一位披肩发的森系女生发出赞叹之声。

  卫东望着过于简朴的四壁,也小声嘀咕一句:“是挺差劲(侘寂)的。”

  朱浩文听到同伴的话,微微张了张嘴,最终没吭声。

  森系女生的同伴——穿修身长款衬衫的颀长少年,抬了抬淡白色的细边眼镜:“朴素安谧,有点禅意。”

  卫东从其身旁走过,这才惊觉原来“少年”是一个女生,紧接着又听这位“少年般的女生”道:“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先锋艺术品。”

  今天的艺术品的确很先锋。

  几人迈过地上一堆姿态扭曲的根雕,这才发现立着个标签:作品“连就连”,售价“12,000元人民币”。

  前面又是一大堆毛线团,里面有几个造型奇特的亮闪闪的灯泡,标签上写着:作品“猫咪的恋情”,售价“9400元人民币”。

  这钱也太好挣了。——这句话卫东没说出口,毕竟在这群先锋艺术家的地盘儿上,还是谨言为上。

  卫东还是忍不住拍了拍前头柯寻的肩膀:“咱没弄几件作品带来真是可惜了,能挣点儿是点儿,说不定还能把来时的路费给报了。”

  “我觉得可以把一堆大大小小的画框钉一起,就好像透视图那样。”柯寻望着馆内形形色色的艺术品,忍不住开了开脑洞。

  “那也算是个艺术品吧?”柯寻问身旁的牧怿然。

  “算。”牧怿然低低一笑。

  “我觉得艺术品的名字至关重要,咱要弄一堆画框应该叫个什么名字呢?”柯寻看了看旁边墙上展示的一片皮制的东西,上面还有两个古怪的纹身图案,这件作品的名字叫“旧欢”。

  柯寻将目光从这些不舒服的艺术品上挪开,正想对牧怿然说自己刚才构思的艺术品就叫“邂逅”吧,谁知却被朱浩文抢了先:“叫个涅槃吧。”

  “涅什么槃,”卫东说,“我看该叫‘倒霉催的’。”

  走在后面的秦赐已经与那两位年轻女生搭上了话,森系女生指着拐弯处的展馆:“那个大房间里主要是画作展出,挺值得一看的。”

  秦赐道了谢,望着水泥墙拐弯处透出的淡白灯光:“原来画展在那边。”

  几人望着那个方向,原本故作轻松的心情再次低沉下来,一次新的搏命之旅又要开始了。

  陈列画作的展厅依然是萧条荒芜的“赤贫风”,斑驳不平的水泥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绘画作品,中央一张长条形的白桦树皮桌子,上面放着一只大大的粗瓷茶壶,以及高高一摞蓝边粗瓷碗。

  尽管客人们沉浸在这种萧条赤贫的风格里,但大多数人还是宁愿选择一次性纸杯去喝茶,那些风格强烈的粗瓷碗没什么人去碰。

  “男子6人组”并没有什么心情去喝茶,多次的入画出画,让他们练就了锐利的眼睛,此刻这6对眼睛谨慎而犀利地扫视着墙面上的画作。

  “新手”罗维虽然最没有经验,但他的目光却是最为犀利的。

  房间里的画很多,其中竟还夹杂着一副彩铅画,稚嫩的笔触勾画出一个女子穿婚纱的模样来,旁边的字写着:萧琴仙,7岁画,2002年作品。

  “就这还定价600元?”卫东皱眉看了看,“我7岁画的比这可强多了。”

  身旁一个留蘑菇头的女生冷冷看了卫东一眼,倔强微凸的下巴转向了别处。

  卫东耸耸肩膀,跟随同伴来到人群聚集处。

  整个画室的人并不多,但却有六七个人凑在一幅画面前议论纷纷。

  画非常大,差不多有一人高,不像是油画,更像是水粉。

  颜色非常单一,白纸底色上只有深深浅浅的红,组成的图案很抽象,有渲染,也有皴法,另有凌乱的线条。

  “这是一片粉红色的大叶子吗?”说话的是先前那个森系女生。

  “我觉得像是建筑的横剖面。”旁边一位卷发男青年分析道。

  “男子6人组”里谁也没吭声,但大家不约而同在这里停下了脚步,仿佛冥冥中形成了统一的第6感,蔓延到这里划定了范畴。

  高冷的蘑菇头女生也开口了:“我倒觉得像一块鲜血淋漓的内脏。”

  这么说还真的有些像。

  “少年般的女生”补充一句:“大概是跳动的心脏吧。”

  卫东歪头看了看画面,感觉这些人说得过于邪乎,画面上的图案太抽象,说其是个冷掉的胶皮热水袋也未尝不可。

  这幅画下面的标签上写着:《绯色之兽》,非卖品,作者:雩北国。

  或许是“非卖品”这几个字很是抢眼,令画旁的人更是徘徊不去。

  展厅里的人多了些,三四位上了年纪的客人信步走进来,穿着得体,看起来像是老艺术家。

  6人组的成员交换了个略带悲悯的眼神,甚至有种想劝其离开的想法。

  还好他们仅做了短暂的停留,就再次出去了。

  再次走进来几个学生打扮的人,牧怿然不觉看了看时间,感觉画推这次给大家赏画的时间很久。

  “几点了?”身边的柯寻问。

  “47分钟了。”牧怿然答非所问,却也切题。

  大家进入这间展厅已经47分钟,客人们进进出出,换了一波又一波,但房间始终没有进入如常的黑暗。

  守着眼前这幅画的几个人却始终没动地方,罗维忍不住在展厅的空地上来回踱着脚步——虽然大家都不愿入画,但这种等待更是难捱。

  罗维数了数,目前展厅里的人数是11个,还差2个。

  墙上原木钟表的锈铜指针已经指向夜间了十点,展厅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的是一男一女,男子高大魁梧,看五官像是混血,女子披散着不修边幅的长发,怀里抱着一大捧花儿。

  灯灭了。

  只有画上方那一束久违的惨白光亮,清晰地照着画上不规则的红色构图,标签上的名称也愈加醒目:绯色之兽。

  这一块既像叶子,又像内脏,甚至像建筑物剖面的图案,仿佛突然间有了解释——这是一只兽——体态不规则的,看不出面孔与爪牙的,一只兽。

  兽的世界会是怎样的?几个经历过‘动物世界’的老成员并不愿过多回忆。

  经过一段令人窒息的黑暗之后,大家看到的是一个不同于以往的世界。

  眼前分明是一座城市,飘着冷雨的灰蒙蒙的有着时尚感的城市。

  城市中的男女撑着黑色红色或透明的雨伞走在路上,神情冷漠,穿戴考究。

  停留在马路边的十三人,站在黄昏的雨幕里。银针般的小雨轻轻扎在脸上,似乎在提醒大家,这并不是个梦。

  这大概是接受力最强的一个团队,当秦赐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入画”的事情之后,几个新人的目光中多少闪过了一些讶异,但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神奇的事实。

  “所以,咱们接下来去哪儿。”说话的是卷发青年。

  “会有NPC来接咱们,如果等不到那个人,只能自己尝试找线索。”秦赐说。

  “大家先认识一下吧,”这次说话的是最后进展厅的那位抱花儿的女人,她把凌乱的长头发绾成一个髻,拉了拉波西米亚风格的粗布长裙,让自己不至于感到太冷,尔后就给所有人鞠了一个躬:“非常抱歉,一场艺术展居然给大家带来这么多麻烦,我是苏本心。”

  苏本心,“本心艺术馆”的老板。

  大家看了看眼前这个让人看不出年纪的有魅力的女子,微微点头,谁也不会把“这场灾难”怪罪在她头上。

  苏本心指着自己身边的那位混血男子:“这是Lion,”说着又轻轻对Lion说了句抱歉。

  Lion淡淡一笑:“或许这会是一场有趣的旅行。”

  大家即使努力淡定,也不可能投来会心一笑,更多人则是将目光投向牧怿然这边,这个“过来人”似乎最令人信服。

  牧怿然简短做了自我介绍,几位老成员也简单报了姓名。

  另外的几个新成员还未来及多说,街边突然出现了一位穿警服的人:“请几位出示证件。”

  就在几个新人想要尝试从口袋掏证件的时候,牧怿然微笑着冲这位NPC道:“警官先生,我们是新来的。”

第156章 绯色之兽03┃穿警服的柯寻与牧怿然。

  一行十三人浩浩荡荡跟着警察回了警局。

  卫东看了看警局像模像样的大门,有一种“画推先生终于认真起来了”的感悟。

  “新来的都要在这儿登记,然后才能办暂住证。”警察带几人来到一个房间,里面坐着一位女警,“小张,这几个交给你了,办证儿。”

  女警小张似乎在电脑前忙活着什么,眼睛不离屏幕,一只手“啪”的甩过来一沓子表格:“先填表儿!笔在桌上,窗台儿上有花镜!”

  于是,十三个人开始分别找地方填表,柯寻把唯一一张靠桌子的椅子推给了牧怿然,自己干脆趴窗台边儿上写,就守着一瓶浆糊,一副老花镜,还有一盆营养不良的仙人掌。

  柯寻并没有在现实世界办过“暂住证”,看了看表格内容,都是些基本项,性别籍贯身份证号码之类的,连提供证明材料都不必。

  那个超短发的有些少年气的女生走过来:“一会儿借一下笔,我这支用着就没水了。”

  柯寻写得快,正好写完,就把笔递过去,见对方已经写满了下半页,只剩下第一行还没填,女生笑了笑:“我习惯了最后写名字。”

  柯寻突然觉得这是个好习惯,这样写废的表格就不会到处“留名”了。

  女生也看了眼柯寻的表格:“原来是这两个字啊。”

  “不然呢?”

  “我刚才还在想,这个男生怎么叫‘科学’呢。”

  柯寻想起小时候有人叫自己‘科学家’这个外号,这名字本身没什么歹意,但一搁到理科学渣的自己身上,就恶意满满了。

  柯寻看那女生提笔写了名字——赵燕宝,那笔底竟是难得的丰筋多力,沉着痛快。实在不似年轻女子的笔力。

  “燕宝,你写好啦?”披肩发森女走过来,“我那曾用名是哪个‘亚’来着,加不加女字旁?”

  赵燕宝:“不加。”

  “哦。”

  原来这也是一对发小儿,就像柯寻和卫东一样。

  “都写完了?”女警终于赏脸看了看大伙,见到牧怿然这样的‘稀有珍品’也面不改色,“写完赶紧交!”

  大伙乖乖交了自己的表格,女警接过来一一查看,然后又在电脑上对照着什么。

  卫东心说:你这儿的电脑还能查着我们那边儿的事儿?

  “都没什么问题,先领证儿吧。”女警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叠名片似的暂住证,解开外面捆的皮筋儿,开始发证,“在填姓名的地方写上自己名字,写好了就去隔壁房间审查盖章。”

  隔壁房间是个上岁数的警察在执勤,戴着花镜把几个人的表格分别浏览一遍,又在某些表格上做了记号,其间还问上两句:“秦赐,你是医生?”

  被点到名字的秦赐点点头:“对,外科医生。”

  “拿手术刀几年了?”

  “快十年了。”

  “好好,咱们这儿需要这样的人才!”老警察如获至宝,将秦赐的这张‘名片’写上了职业,再盖上章发给秦赐,“一会儿你就去中心医院报到。”

  秦赐手里的证件俨然一张工作证了,上面写着:秦赐,男,心城中心医院外科。

  这地方还管安排工作呢?柯寻和同伴们简短对视,半天也没摸到这个世界的门道。

  老警察又看向卷发青年:“你叫智淳?”

  卷发青年急忙点点头,大家这才发现老警察手里的表格上不知何时有了大家的照片,那是用摄像头拍摄的照片,就像驾校考试的那种照片质量。

  这照片什么时候拍的?居然将人脸拍得这么清晰。每个人都禁不住四处打量起房间来,也不知什么地方隐藏着摄像头,而且应该不止一个。

  老警察继续问智淳:“你也是外科的?”

  智淳点头:“我刚从医学院毕业,现在只是一名外科实习医生。手术刀……还没机会拿。”

  “我问你那么多了吗?没问别乱答。”老警察突然冷下脸。

  智淳暗地吐吐舌头,表面维持着笑容:“哎,知道了。”

  老警察口气有所缓和:“你就跟着秦医生吧,给他打下手。”

  智淳小心翼翼接过老警察递过来的工作证,站到了“老师”秦赐的身边。

  老警察接着看表格,或许是没有看到满意的,便有些气急败坏:“这是什么玩意儿?美工?那是干嘛吃的?”

  卫东被间接点到名字,向前一步站出来,清了清嗓子,决定给老人家认真介绍一下自己的职业:“美工一般是指对平面、色彩 、基调、创意等进行加工和创作的技术人才,分为平面美工、网页美工和三维美工。一般需要精通Photoshop等设计软件。”

  百度百科的这个答案早已被卫东背得滚瓜烂熟,想当年刚做美工的时候,每年过年都要被七大姑八大姨问一遍,自己干脆直接给出了一个最标准的答案,不过紧接着问题又来了——“嚯,技术人才呐!一个月挣多少?是不都挣年薪啊?”

  ……卫东挠了挠头,无辜地望着眼前的老警察,就听老人家说:“咱这儿不需要这种人才。”

  出于美工的职业习惯也好,出于“出入画者”被迫养成的习惯也好,卫东刚才已经将城市大概观察了一遍,此刻笑着反驳道:“刚才在马路上有很多设计公司啊,有的LED灯还闪着招聘广告呢,点名儿找美工啊。”

  老警察的眼睛从花镜上方抬起来,锐利地看了看卫东:“那样完不成任务。”

  乍一听到“任务”二字,所有人心里都一紧,尤其是几个老成员——任务?就这么开门见山地被提出来了?

  卫东壮着胆问:“褚警官,咱都有什么任务啊?”——褚之庸,这个名字就写在老警察胸前的工作牌上。

  褚之庸像是没听见,眼睛紧紧盯着手中的一张表格,然后对照着照片找到了人群中的赵燕宝:“你是赵燕宝?心理医生?”

  赵燕宝走出来,立在褚之庸的桌旁,削得薄薄的短发在暮光中呈现出一种松针的颜色:“我只是心理系研究生在读,还算不上心理医生。”

  褚之庸看了看眼前这个有些英气的女生,思量一番,在证件上写下了工作单位:抽茧侦探事务所。

  赵燕宝接过自己的证件,不置可否,学着秦赐的样子,将其别在了胸前。

  整个房间很静,大家都在等待着老警察的分配,或者说发落。

  “怎么这么多搞艺术的?!”褚之庸抓了抓凌乱花白的头发,“名画评估师?婚纱设计师?摄影家?画家?艺术馆老板?”

  几个“搞艺术的”被说得有些尴尬,唯独“名画评估师”牧怿然依然挂着疏淡的表情,眼睛微微望向窗边,仿佛在欣赏外面的夕阳之色。

  “俩大个儿,你们来警局吧。”褚之庸点了支烟,慢慢吸几口。

  柯寻暗暗和Lion比了比身高,正踌躇不定的时候,耳旁响起老警察的声音:“柯寻,练过体育,就来咱们刑侦科吧,还有一米九多那个,也来刑侦科。”

  就这样,柯寻满心欢喜和牧怿然分到了一起,俩人还一块儿领了证儿……工作证……

  Lion作为摄影师,和婚纱设计师萧琴仙被分到了警局的法医科——对此萧琴仙特别不解,也噼里噼里啪啦问出不少问题,但老警察好像没听见一样。

  卫东也被分到了警局,在户籍科,用褚之庸的话说就是“管登记”。

  剩下的几人不尴不尬地站在原地等候分配,褚之庸对秦赐和赵燕宝说:“还剩四个人,你们各挑两个用得上的。”

  于是,森女池蕾被发小儿赵燕宝选走了,她选的第二个人是朱浩文。

  秦赐将选人机会让给了赵燕宝,对于他来讲,没有医学经验的人都差不多,选谁都一样,所以落在中心医院的两位是苏本心和画家余极。

  “天不早了,各回各单位,都给安排好宿舍了。”褚之庸看看手表,也准备下班。

  天将黑,此刻却连死亡规则的边儿都没摸到,这么回去只能是赌命。

  柯寻作为警局的“新人”,走上一步给老警察敬了个礼:“褚叔,咱们的中心任务究竟是什么啊?”

  褚之庸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来心城的年轻人,多半是来谈情说爱的,我是不大懂你们年轻人的事情。”

  柯寻想起刚才在城市的街道上走着,随处可见各式的广告牌写着“浪漫之城”,这或许也是一种彰显城市魅力的方法,就像是浪漫之都巴黎那样?

  苏本心刚刚将写着“心城中心医院外科”的工作牌挂在胸前,此时却不觉想起了自己当初策划此次艺术展时的中心构想——谈一场成熟的恋爱,这严丝合缝的扣题是巧合还是……

  没有经历过画中死亡世界的人总会以善意来揣度画者的用意。

  牧怿然却反复看了看手中的工作牌,最终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褚警官,领命才能办事,我们越早明白任务核心,就能越早完成任务。这张证件的有效期只有13天,我们恐怕没有太多时间去兜兜转转。”

  众人一听,急忙纷纷去看自己的工作牌,只见反面最下方的一行小字写着——证件有效期:10月17日至10月30日。

  其中并没有标明年份,但这并不是大家最关心的——“13天?!我们需要在这13天里做什么?”率先提出问题的是留着蘑菇头的萧琴仙。

  “找到足够的兽。”褚之庸仿佛在自言自语。

  “什么?”

  “找到足够的绯色之兽。”褚之庸灰白的眸子望着大家。

  “怎样算是足够?”牧怿然抓住了一个次要的点——关于绯色之兽,以后定然会有解释,不需要现在问出来。

  “13公斤。”

第157章 绯色之兽04┃枪。

  13公斤。

  13000克。

  没有人知道所谓的绯色之兽是以怎样的重量,怎样的体积,甚至怎样的形态存在的。

  对此褚之庸不愿再多说一句,换上便服离开了单位。

  “咱们先回各单位看看工作环境和住处,然后集合一起吃晚饭?”秦赐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同意,随即又一致把“聚餐”地点定在了警局旁边的一家自助餐馆。

  于是,秦赐带着自己新收的“徒弟”智淳、苏本心和余极去往中心医院。

  赵燕宝则带着池蕾和朱浩文去抽茧侦探事务所报到。

  剩下的警局人员:刑侦科的柯寻与牧怿然、法医科的Lion和萧琴仙、户籍科的卫东。

  此时,五个人有些茫然地看着“无家可归”的罗维。

  “你被落下了?你刚才怎么不吱声儿?”卫东甚至想着利用自己户籍科的职务之便给伙伴弄个临时工作。

  罗维却将自己的证件拿出来,只见工作一栏写了几个字:自由职业者。

  与所有人的‘心城中心区核心派出所’的圆形红章有所不同的是,罗维工作证上盖了个醒目的长条形方章,那上面的红字赫然写着:心城区域外。

  “这是什么意思?你刚才怎么不问问?”卫东有些急。

  罗维却依然维持着一贯的平静:“我问了,但当时所有人似乎都没听到。”

  柯寻也觉得奇怪,刚才老警察分配工作的时候,自己还掰指头跟着算人数来着,明明数着是十三个,居然还是把罗维给落下了。

  牧怿然沉吟:“看来,在这一场游戏里,罗维是一个特殊的角色。”

  特殊在哪里,目前谁也无法推测,罗维自己也说不好,但他后面的话却令大家有些沉重:“褚之庸并没有告诉我们,所谓的绯色之兽究竟在城里还是城外。”

  “既然我们的工作都被安排在城里,那绯色之兽自然在我们的工作范围内。”柯寻望着自己的同伴,“就算那兽跑到城外,不是还有你这个城外自由职业者吗。”

  萧琴仙抱着自己细瘦的手臂站在一旁:“如果这真是一场无限流游戏,那么猎物很有可能就隐藏在我们之中,而且有着不同于大家的隐藏特性。”

  这话似乎有所暗指。

  “猜忌是团队合作的大忌。”牧怿然并没有看萧琴仙,但严肃的口吻已经令对方缄默,“大家先去宿舍。”

  宿舍一共三间,按照科室划分,每间都有两张单人床。

  “哥们儿,你不介意仨人一屋吧。”卫东问Lion,打算挪一张床凑个三人间。

  Lion操着歪果仁的轻微口音说:“都科以,喔曾经和一群雪角鹿在冰原上溜宿,相比之下,遮里的环境简直是天堂。”

  萧琴仙暗里抽抽嘴角,刚刚自己还在抱怨这些房间过于简陋而且有烟味儿。

  于是,牧怿然和柯寻这两个刑侦科的住一间,萧琴仙自己住一间,另外三个男人住一间。

  柯寻望着宿舍墙壁上挂着的警服,上面不知何时已经别上了工作铜牌,写了姓名和一串编码,柯寻披上制服试了试,尺寸正合适。

  可惜房间里并没有穿衣镜,柯寻系上扣子自我打量一番:“我还是第一次穿警服呢,也算圆了我小时候一个梦吧……”

  柯寻见牧怿然并没有作声,便回过身去,见对方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你也穿上给我看看。”柯寻不由分说将墙上的另一套制服披在牧怿然身上,即使没有穿戴整齐,但瞬间就增添了一股少见的英气,令人心里一阵跳。

  牧怿然的手有力地制止了柯寻继续给自己穿衣服的动作,声音略微低哑道:“一会儿还有正事。”

  “克己”一直是牧怿然吸引柯寻的某些特质之一,如今对方穿着警服,眼神明明有着欲望,却用毋庸置疑的口吻说出禁止的话来,魅力值简直爆出宇宙天蓬。

  柯寻摸摸自己腰畔,想要做个掏枪的动作进一步“胁迫”对方,谁知却真的摸出了一把手枪,冰凉坚硬的触感令人一霎警醒。

  牧怿然那边也掏出了自己的枪,仔细看了看:“荷枪实弹。”

  “是不是配了枪更兴奋了?”柯寻摸着枪,将略显紧张的气氛柔化。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随即就见卫东推门进来,边往里进边捂眼:“俩坏警察干嘛呢,我啥都没看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