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宝冷冷看了萧琴仙一眼,没有作声。

  柯寻说:“放心,这个城市的人不可能任由那些兽变得不新鲜,刚才那两个看守遗体的警察一定有什么尸体保鲜措施。”

  萧琴仙这才放了些心,选了个比较明亮的位置坐下来。

  秦赐的办公室很大,十一个人围一圈坐也并不显得狭窄。

  “今天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秦赐看了诸位一眼,“咱们开会的主要内容是关于《尸体意见处理书》的决议,在大家发表意见之前,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先和大家说一下。”

  接下来,秦赐就将罗维能看到某些成员面部痕迹的事情公布出来,这么一来,大多数人都不冷静了,尤其是那些脸上有红痕的人。

  萧琴仙的反应最为强烈:“这件事儿为什么不提前跟我们说?!现在有人死了,脸上的兽记出现了,某些人就突然能看见我们脸上的兽记了!”这句话显然是在暗指罗维,“谁知道是不是有些局外人在故意搅咱们的局!”

  当赵燕宝知道自己的脸上也有痕迹,而且是在刚才突然出现的时候,表现得依然沉默,低头像是思索着什么。

  秦赐向萧琴仙解释了几句:“我也是昨天深夜才知道这个消息的,因为当时并没有想到应对的计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我们决定今天一早告诉大家,谁知早晨却出了同伴自杀的事情。”

  萧琴仙此时又惧怕又气恼,反问罗维:“你真能看到我脸上的兽记?那你说说在什么地方?”

  罗维声音冰冷:“别人的红痕都在额头上,只有你的在眼睛下方。”

  萧琴仙翻了个白眼:“我就猜着自己和别人的不一样~某些人对我格外优待呢~”

  罗维冷笑一下,没有说话。

  余极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努力摆脱了惶惑的情绪,稳了稳神儿说:“我们时间有限,还是先商量大事儿吧,关于那个《尸体意见处理书》,大家都是什么意见?”

  萧琴仙率先将身子向Lion那边靠了靠:“我们的意见一致,现在应该以大局为重,我们主张取兽。”

  余极像是松了一口气,跟着说:“我也主张取兽,如果能凑够13公斤,咱们就能早日回去了。”

  苏本心一直没有发言,此时将所有人扫视了一遍,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赵燕宝的身上:“毕竟池蕾是你的好友,你的意见呢?燕宝。”

  看样子她们之前也认识,这里的一些人似乎是本心艺术馆的常客。

  赵燕宝并没有坐,而是以笔挺的姿势站在一旁:“对于智淳,我没有发言权,所以弃权;对于池蕾,我不同意取兽。”

  苏本心说:“兽这个东西,是否适合留在死者体内,我们谁也说不好。”

  “但池蕾在遗言里说,她想在最美最好的时候将自己封存,就像是琥珀那样。”赵燕宝声音略略哽咽,“我想让她完全保留死前的样子。”

  萧琴仙本想反驳两句,却又突然觉得这是浪费时间,于是便说:“好,现在是一个否决票,三个赞成票,你们其他人呢?”

  朱浩文面无表情说:“我没有权利为死者们做这种决定,我弃权。”

  “你……”萧琴仙气得直哆嗦,有些求助地望着大家:“大家的意见呢?”

第164章 绯色之兽11┃取兽。

  秦赐看向朱浩文的眼神有几分探究,此时自己的位置是办公室的中心,其他十位成员几乎是围绕自己而坐的。

  秦赐清了清嗓子,略微放大了嗓音:“关于兽的事情,我先掌握到的几点和大家说一下:首先,兽是活体,和人类宿主的关系属于半寄居,它并不仰赖宿主的营养存活,很多兽和宿主的关系是互不干涉的,甚至兽不会影响到宿主的体重,在心城的上世纪,就曾有一位体重不足45公斤的女孩子,死后从体内剥离出了重达31公斤的兽。”

  众人静静地听着,尤其是已经知道自己有兽记的几个人,表情尤为复杂。

  唯有萧琴仙,眼睛熠熠发光,仿佛预见到智淳和池蕾的体内也会有这么大的“惊喜”。

  秦赐适时给萧琴仙泼了冷水:“那是一次极为罕见的特例,因此才会载入史册。”

  苏本心很想问问那个从体内剥离出巨兽的女孩子生前都经历过什么,但这个时候不适宜插言,便耐心等秦赐说完。

  果然,秦赐透露的下一个信息格外劲爆:“目前,已经通过检测仪器查出智淳体内的兽的大概位置。”

  “还有这样的检测仪?那岂不是可以照见所有人体内的兽了?”余极忍不住说。

  “检测仪只能检测到尸体内部的兽,而且只能测到大概位置,无法测到体积大小。”秦赐言辞峻切,“智淳的兽位于左手手腕处,我无法推断这究竟是个巧合还是……”

  Lion惊呼:“他割腕的位置就是左手腕吧?!”

  “对,正是那里。”秦赐点头,“我们无法推断他到底是自杀,还是仅仅想杀死藏在手腕里的兽。”

  赵燕宝一直迷离的眼睛有了些光亮:“我一直对池蕾的自杀表示怀疑,即使除却动机也疑点重重。刚才我和牧怿然也讨论过,自杀这件事实施起来很难,没有人能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主动终止心脏跳动——她就像在熟睡中死去了一样,法医也没有检验出外伤以及窒息的情形。”

  牧怿然:“如果猜测的不错,池蕾的兽应该在心脏的位置。”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都不是自杀,而是被自己体内的兽杀死的?!”余极的表情极其惊惧。

  朱浩文的声音低而清晰:“这才符合画的风格。”

  余极像看怪物似的看了看朱浩文,关于兽有可能袭击宿主的事情,越想越觉得怕。

  这时候,突然想起了急切的敲门声,一位护士面带焦急地推门而入:“秦医生!智淳的遗体发生变化了……”

  “怎么回事?”秦赐忙问。

  “左手腕的伤口好像……有东西溢出来了……”

  所有的人都不淡定了,秦赐已经站起身来走向门口:“立即准备‘兽体剥离手术’!”

  ……

  如果不是这些离奇的经历,大家所等待的这间手术室明明再正常不过——明亮的走廊,紧闭的手术室门,墙上的一个醒目的‘静’字。

  大约一小时之后,一位护士从手术室出来,其中几位成员脸上带着‘产妇家属’的期待表情簇拥过去:“怎么样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出来了吗出来了吗?!”

  仿佛手术室里正上演着“生的喜悦”,虽然被推进去的是已经僵硬了近七个小时的“死人”。

  护士蹙了蹙眉:“已经将主体剥离出来了,现在正在分离那些连接的支管。”

  听起来就像正在收拾脐带似的。

  萧琴仙面带喜色问道:“多少斤啊?多少斤啊?!”

  “抱歉,还没有称量。”

  萧琴仙的微笑还没有褪去:“那我们再等一等,不急不急。”

  护士看了看萧琴仙胸前的工作牌:“您是法医科妆殓室的工作人员?”

  “是是,我是法医。”萧琴仙觉得自己的职业在心城也挺拿的出手的。

  “那麻烦您开始为妆殓做准备吧,死者下葬期限不得超过三天,尤其是经历过兽体剥离的遗体,特别容易腐烂。”护士认真地说。

  “哦。”萧琴仙脸色稍微一白,心里更加期盼这两个人的体内能剥离出13公斤以上的兽,这样的话自己就不必再从事可怕的“妆殓”工作了。

  给死人做嫁衣,想想就既恐惧又不详。

  秦医生走出手术室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似乎有一团血迹似的东西,似乎还在动。

  众人都有些怕,眼睛却又不由自主被那团红色的东西吸引,目光始终在上面打转。

  只有柯寻走过去细看,见那玻璃瓶中有一只像蛞蝓似的红色肉团,在慢慢蠕动着,当柯寻近距离观察的时候,那“蛞蝓”似乎发觉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来冲柯寻伸出了几根柔软的触角似的东西。

  柯寻急忙远离,感觉心里很不舒服。

  “我已经对其进行了处理,下一步就可以交到警局了。”秦赐还戴着医用口罩,令人觉得此人有着医用器械般的冰冷无情,“经过称量,这只兽的重量为26克。”

  众人默然,眼神里多少都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萧琴仙一个倒抽气,软靠在旁边的休息座上。

  “这只兽刚才溢出来的事情,是一种普遍现象吗?”牧怿然问秦赐。

  “不,大概是因为里面的兽感觉到了伤口处的空气,所以就顺着‘通风口’出来了。”秦赐说,“兽把壳留在了死者的血管里,刚才费了很大劲才弄出来的。”

  “壳?”卫东在旁边插嘴,“兽还有壳儿?”

  “这只兽有。兽的形状千奇百态,从没有雷同的,据说也有因为品相好而不被考虑重量的情况,”秦赐低眸看了看瓶中软虫似的兽,“它的壳已经被拿去化验了,这种带壳的兽很稀有。”

  萧琴仙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壳的重量是不是也能算在里面?那个壳大吗?重吗?像这种稀有的是不是能多算些分量呢?!”

  牧怿然听见这话,抬了抬眼睛,若有所思。

  “壳不大,和一只蜗牛壳差不多。”秦赐回答。

  “……”萧琴仙转而看向赵燕宝,“你忍心看池蕾的体内填充着这种恶心的鼻涕虫似的东西?这种脏东西应该赶紧拿出来,要不然她死不瞑目。”

  赵燕宝不想和萧琴仙说话。

  “我已经表态过了,你们慢慢商量。”朱浩文转身向卫生间走去。

  “我同意取兽,我也表态过了。”卫东跟着朱浩文也进了卫生间。

  萧琴仙再次精神起来:“我,Lion,余极,再加上那个什么栋子,已经有四个赞同票了!现在是四比一!你们呢?”

  “咱们别在这儿说了,先回办公室。”秦赐边摘口罩边向自己办公室走去。

  萧琴仙跟着大伙:“你们是不是特不好意思说取兽啊,但是等着兽自己溢出来那简直就是守株待兔!你们要是都不好意思那就弃权呗!”

  进入办公室后,萧琴仙就开始挨个儿打量没表态的人:“苏老板,秦医生,俩刑警,还有这个外地人,你们的意思呢?”

  “我想先问余先生几个问题再表态。”说话的是牧怿然。

  余极洗耳恭听:“您请便。”

  “昨晚智淳有过哪些举动,或是跟您说过什么事情,哪怕您只记得只言片语也好。”

  余极挠了挠头:“回寝室之后的事儿真不记得了,我好像喝高了耍酒疯来着,室友好像也陪着我唱歌了。”

  秦赐:“我先在办公室查了些资料,回寝室后你们都睡了。”

  苏本心:“好像是听见唱歌了,像是个儿童歌曲,我以前听小外甥女儿唱过,似乎有蜗牛奔跑之类的歌词。”

  余极本人却不记得了:“回寝室之后的事儿真记不住了,我就记得从餐厅往回走的时候,智淳在一个房产中介的门口停了停,向工作人员询问了这个城市的房价。”

  “为什么?他难道还想在这鬼地方定居?!”萧琴仙说完就觉得有些恐怖——智淳真的在这里“定居”了。

  余极点头:“他跟我抱怨了以前那个世界的房价,他说等待降价等到女朋友都散了,房子却还是一间都买不起。”

  众人一阵唏嘘,有一种等人死后才突然了解其生平的感觉。

  “那只兽如果加上壳,像一只蜗牛?”牧怿然问秦赐。

  秦赐点头:“看那壳的样子应该是,可惜没能看到兽与壳合体时的状态。”

  牧怿然将目光转向赵燕宝:“或许兽是一种心结的具象化,如果你想了解池蕾的心事,就得取出她的兽。”

  赵燕宝若有所思。

  此刻的卫生间里,卫东从洗手台的镜子里看了看朱浩文:“可惜我看不见你脑门儿上的红点儿,你就不怕?”

  朱浩文微笑:“我要是死了,你们第一时间就让秦赐把我给解剖了,我也想知道我体内有个什么兽在作怪。”

  “我就觉得你和平常不一样。”

  “怎么?”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是在春笋公寓的筒子楼,当时逃命的时候你是第一个不管不顾独自冲出去的,那是人之常情,是本能,”卫东扭头看了看身边的朱浩文,“今天你怎么就不那么本能了呢?”

  “你是说我弃权的事儿?”

  “对,你在同情赵燕宝,或者是同情池蕾。”

  “不可能。”

  “反正你心软了,千万别说你们仨处了一宿处出感情了。”

  “她们是恋人。”朱浩文答非所问,“因为那个三线城市对此很排斥,她们只能瞒着所有的人。”

  “哦,了解了。”卫东似懂非懂。

第165章 绯色之兽12┃找规律。

  萧琴仙已经完全没了耐性,对此时赵燕宝矛盾不决的态度也不以为然。

  “兽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失去活性,我们现在仅仅需要大家的表态!”萧琴仙自己都不知道嗓门儿原来可以飙到这么高,“如果你们要做圣父圣母,那请便!你们完全可以像刚才那个人一样弃权!”

  牧怿然的声音并不大,但却以气势压制住了萧琴仙:“我们在等待死者家属的态度,她的态度至关重要。”

  萧琴仙:“难道后面再出了事儿还要这么磨磨唧唧吗?!”

  柯寻:“后面的事情简单,我们现在就可以提前签订自己的《尸体意见处理书》,由自己来决定体内的兽如何处理,每个人对自己的身体负责,无论做出怎样的决定大家都要尊重。”

  “你是说预签?”余极问。

  “对。”

  萧琴仙半晌不语,心里有些回避这个问题。——这种心态就仿佛有些人看到某人中了彩票最高奖的新闻就认为自己说不定也能中,但看到某人被雷劈的新闻就认为怎么都轮不到自己头上,殊不知,据科学数据显示,被雷电击中的几率比中彩票大奖的几率还要高。

  “喔之前就表过态,万一喔出事了,妮们尽可以拿走喔体内的兽!”Lion率先说。

  “我也是。”余极说。

  萧琴仙白了两人一眼,小声嘟哝:“某些人根本就没有兽记,当然说得轻巧。”

  牧怿然又将目光投向了赵燕宝,对方低头思索一番,才慢慢抬起头来:“好吧,我同意取出池蕾体内的兽。”说着又补充一句,“我希望由秦医生亲自执手术刀,我不相信别人。”

  秦赐点点头,整个办公室紧绷的气氛一下子缓解了很多。

  秦赐随即就拿起电话,第一个拨打给抽茧侦探事务所的遗体看守人员,让对方将池蕾的遗体妥善运送到医院;第二个则打给了医院办公室:“请帮我打印十份《尸体意见预签合同书》。”

  听到这一决定,人们还是难免不舒服,虽然心里已经决定了,但一想到大活人要签署自己的尸体处理意见,就觉得实在是晦气。

  卫东回到办公室的第一句话就是:“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大家就近在医院食堂吃吧,”秦赐说,“这个时间也来不及手术了,先把池蕾的遗体放置在冷藏间,我中午需要稍微休息一下,下午两点实施手术。”

  “大家跟我来吧,”苏本心作为医院的工作人员,引领大家出门,“食堂里也分有单间,咱们可以边吃边聊。”

  赵燕宝实在没有胃口,决定去医院门口等着运送池蕾的车,然后亲自将其护送进尸体冷藏间。

  大家也没有说客气话,谁都不愿意在吃饭之前再看到尸体之类,今天受到的刺激已经很大了。

  “医院里有足够的护工,他们会处理好这些事情的。”苏本心似乎在安慰其他成员。

  朱浩文说:“这种时候,赵燕宝可能想单独和池蕾再待一会儿。”

  秦赐看了看朱浩文:“浩文儿今天这是怎么了。”

  朱浩文答非所问:“你们医院也是自助餐?”

  “嗯,挺丰盛的自助餐。”秦赐没再多说什么。

  大家在这里用餐一样也是刷卡,食堂服务人员会明确告之:“您的卡还可以使用37次。”

  卫东把自己的卡收起来,心想:就跟生命进度条儿似的,用一回少一格儿。

  大家各自取了餐,就一起集中到一个比较安静的单间就餐。

  开始大家都不说话,仿佛怕谈话内容会影响食欲。

  等吃得差不多了,罗维用纸巾擦了擦嘴:“我认为,我们目前亟待了解的是,这些有兽记的人真正的死因,自杀或许只是表象,起关键作用的应该还是那些兽,它们到底是利用什么力量令这些人心理坍塌的。”

  “智淳是割腕死的,说不定他是想把寄居在手腕里的兽弄出来。”柯寻进行了大胆的猜测,“如果真像怿然所说,兽是心结的具象化,那么智淳的目的就是想要摆脱心结,寻求解脱。”

  “可偏偏兽位于动脉这样的致命位置,想要摆脱,只能付出生命的代价。”苏本心在一旁说。

  “智淳的心结是什么?仅仅是买不起房子?就能让人去寻死?”余极也加入到讨论当中。

  Lion听了点点头:“房子很重要,尤其是妮们中国人,特别看重房子。”

  “姆们是觉得,有了房子才算有个家,尤其家里的老人,特操心房子的事儿。”卫东喝了一口汤,“这是什么汤?真好喝。”

  “冰岛龙虾汤,用面包蘸着吃更好吃。”秦赐将自己盘里的面包给卫东分享。

  萧琴仙轻轻嗤笑:“这个应该是餐前汤。”

  众人都懒得理她,卫东端起旁边的茶喝了一口:“这个茶的标签是冰岛普洱茶,今天是冰岛特餐吗?”

  萧琴仙笑了半天:“你也太可爱了,冰岛普洱茶是云南的!北欧的冰岛怎么可能长茶树!”

  “嗯?”卫东看了看秦赐,“是吗?这人险恶,我不怎么信她。”

  萧琴仙:“……”

  秦赐点头道:“冰岛茶是来自云南的勐库冰岛村的,那里出产一种大叶种茶,是云南普洱里的极品。”

  “老秦你去过好多地方啊。”卫东感慨。

  秦赐:“我大学期间热衷自助游,上班之后又参加各地的医学会议,去过的地方就多一些。”

  卫东还想问什么,但又觉得不合时宜。——老秦,你当时就没个旅伴儿?就你这条件怎么可能一直单身呢?——当着大伙还真问不出口。

  Lion没有心情讨论这些,他还在纠结智淳的死因:“所以,智淳的心结是房子?仅仅是房子?”

  “从兽的形状来看,蜗牛大概是与房子有关,”柯寻说,“但一涉及到房子,就不仅仅是住处这么简单,说不定还要掺和上亲情和爱情。——之前余先生说,智淳因为没有房子和女朋友散了,大概给他的打击不小。”

  秦赐比较认同这个说法:“在我们熟悉的世界里,也许这些算不上性命攸关的事,但到了心城一旦形成了兽,或许就随时会有致命的危险。”

  理论上似乎已经可以说通了,但众人仍旧无法想象兽在体内“作乱”时的情景。

  “池蕾的情形和智淳又不一样,她的心脏突然衰竭,这并非自己可以控制的,除非是兽在其中……”秦赐也不知道该怎样措辞,兽能在其中怎样呢?宿主在死亡之前,兽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形态存在的呢?

  牧怿然似乎看出了秦赐心中所想:“如果用仪器检测不出来,那么兽在活体宿主的体内应该是抽象存在的,也许是一段心事,一股怨念,或是一种磁场。”

  罗维也加入了讨论:“截止到昨晚,有兽记的人是七个,为什么画先选择了池蕾和智淳?这个先后顺序又是根据什么情况决定的。”

  池蕾和智淳,这两个人与其他人相比,又有着怎样的共性呢?

  卫东似乎恍然大悟:“这两个人好像都比较年轻,池蕾也就23岁左右,智淳医学院刚毕业,最多也就25岁。”

  昨晚被发现有兽记的人分别是:秦赐,朱浩文,余极,萧琴仙,罗维,智淳,池蕾。

  朱浩文:“我也是25岁。”

  “可能你月份儿比他小……”卫东转过脸就问那边的萧琴仙:“你呢?超过25岁了吗?”

  萧琴仙看向卫东的眼神有些微怒,但还是配合回答了:“嗯。”

  秦赐比这几人都要大几岁,余极的年纪和秦赐差不多,而罗维的年纪……罗维发现自己又被大伙忽略了。

  “如果真的是按照年龄划分,那每晚‘遇害者’的数量都是两个吗?这个人数有限定吗?”罗维继续分析。

  卫东先“哎呦”了一声:“要这么算,下一个就该轮到浩文儿了,还有这个蘑菇头。”

  蘑菇头的萧琴仙没好气地说:“还有赵燕宝呢,她应该比我小。”

  罗维的问题又来了:“赵燕宝的兽记是今天才刚刚出现的,像这种情形应该另算还是和大家合并在一起算呢?”

  “我都晕头转向了,这也太复杂了。”余极在一旁发着牢骚。

  “不,这并不复杂,相反,这样按照年龄和时间来推断反而过于简单过于机械了,”牧怿然再次开口说话,“这并不符合兽的‘作案风格’,也不符合这座城市的‘浪漫地标风格’。”

  众人若有所思,心结这东西,无论是否能具象化,都是只可意会难以言传的一种存在,想要可丁可卯地去分析,更是不大可能实现的。

  牧怿然继续说:“这种先后顺序,也许与‘兽’存在的严重程度有关,可能有些兽的体积更大,存在感更强,或者说,兽与自己的宿主更早达成了互通。”

  这个说法,再次令人不寒而栗。

  “这个排序或许是由强到弱,也可能是由弱到强,”秦赐分析,“或许等下午剥离出池蕾的兽,答案就更明晰了。”

第166章 绯色之兽13┃13。

  说到秦赐下午要进行的手术,大家都让秦医生赶紧回去午睡一会儿,养足精神。

  罗维不擅长说这类贴心的话,就端起柠檬水来喝,坐在一旁的苏本心侧过脸来看了看罗维胸前的工作证:“真是奇怪,你就这样将它挂在胸前,这里的本地人却都像没看见似的,通过这些时间的观察,我并不觉得‘外面的人’很常见,起码目前就只见过你一个。”

  “的确,不只是那些本地人,也包括你们。”罗维并非开玩笑,“我说的有些话,你们都像没听到。”

  苏本心像没听到似的,继续问:“能摘下来给我看看吗?有点好奇。”

  “好。”罗维摘下来给她看,上面的“心城区域外”方型章十分醒目,苏本心看完正面又看看背面,然后双手还给了罗维,“我总觉得这个东西对我们一定有用处,说不定能帮助大家最后逃离心城。”

  “但愿如此。”罗维淡淡一笑,眉宇间有着些许落寞——自己说出的某些话像空气一般消散在空气里,在场的所有人都充耳不闻,这里面还包括着自己的同伴——这件事情的恐怖程度并不亚于兽。

  苏本心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卷发刘海用手梳到脑后:“因为额头一直有些遮着,就想让您再帮我看一看。”

  罗维了然,仔仔细细将对方的额头端详一番,并没有发现任何红色痕迹:“放心,额头很干净,只是……”罗维看了看对方额角接近头发的地方有一颗黑色的痣:“这里是有一颗痣吗?”

  苏本心放下心,此刻笑着点头:“是的,这个是天生的。”

  “那你就不必担心了。”

  苏本心将刘海恢复原样:“谁知道今天还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兽这东西本身就是一种无常,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它上了身。”

  难得这个女子以如此豁达的口吻来发牢骚。

  坐在较远处的萧琴仙突然走过来,怒气冲冲看着罗维:“果然你一直在欺骗!”

  罗维懒得回答对方,只是抬抬眉毛。

  “我留的是蘑菇头,根本就看不到额头!你凭什么说我有兽记!”萧琴仙放大了声音,想让大伙评评理。

  卫东:“你的在眼睛下面,没在脑门儿上!”——人怪养的兽也怪,连位置都和别人不同。

  “他根本看不见我脑门儿,就胡诌在眼睛下面!”

  “我看见你脑门儿了,那上面什么都没有。”罗维突然说。

  萧琴仙愣了愣:“我从没换过发型,刘海这么厚,根本不可能看到。”

  “昨晚在走廊,你把头发弄乱了,整个刘海都被你弄到后面。”

  萧琴仙像没听见似的,还在叨叨:“就知道你故弄玄虚吓唬大家。”

  罗维:“……”

  ……

  下午四点钟,秦赐疲惫地走出了手术室。

  众人的期待也并不像上午那样外显,大多是用期盼的眼神望着这位主刀医生。

  秦赐还未来得及换下手术医生服,声音隔过口罩传过来,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兽在死者的心脏边沿,重达1974克,因为兽体过于僵硬,极易碎裂,目前要将其进行软化处理。”

  大家目送着秦赐向更衣室走去,直到看不到了才慢慢收回目光。

  此时最兴奋的是萧琴仙:“真不敢想象,池蕾那么瘦,居然产出了将近4斤的兽!”——碍于赵燕宝在眼前,也不敢太大声,只小声和身边几人分享着喜悦。

  赵燕宝有些木讷地站在走廊上,刚才秦赐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字面意思都听明白了,但却像理解障碍似的,怎么都想不透。

  赵燕宝快走两步,向前面拐弯处的更衣室走去。

  更衣室的门反锁着,赵燕宝敲了敲门:“秦医生,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兽?”

  里面的人似乎没有听到。

  赵燕宝就继续隔着门问:“你刚才说那个兽很僵硬,那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明明智淳的兽是很软的……她的为什么会那么硬?那个……兽,是什么形状的?”

  “秦医生今天做了两台手术,很累了,一会儿总要公布答案的。”苏本心来到了赵燕宝身后。

  赵燕宝回头看看苏本心,没再说什么,将目光投向了走廊窗玻璃外——自午后起,这个城市就阴云密布,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

  赵燕宝咬了咬嘴唇,突然回过身来又开始敲秦赐的门:“怎么会剥离出那么大的兽?我就想知道池蕾这些年心里到底有着多大的负担!那个兽是个什么样子啊?”

  门突然开了,已经换回白色医生服的秦赐站在门口:“是个女体。”

  “什么?”赵燕宝听得恍惚。

  “那个兽的形状是个女体,有着较为逼真的女性特征,整体却十分僵硬,刚才取出来的时候,手术钳就不小心令其出现了一道裂纹。”秦赐捏了捏双目之间的睛明穴位置,今天的确很累了。自己虽然是一名成熟的外科医生,但面对死者体内剥离出的那些奇形怪状的兽,心里不可能不紧张、不惧怕。

  赵燕宝和苏本心齐齐怔住了。

  “女体?那……是个人?”苏本心用手捂住了惊讶的嘴,“那个,真的是兽吗?”

  “应该已经收拾好了,一起去看吧。”秦赐的声音有些低沉。

  三个人一起朝手术室旁边的标本处理室走去,赵燕宝几乎有些站不住,全靠苏本心在一旁搀扶着。

  一看见秦赐,萧琴仙几人就焦急地奔过来:“那个大玻璃瓶用布盖着,不让我们看!”

  秦赐亲自打开了标本室的门:“都进来吧,一定要保持安静。”

  标本处理室里只有一些仪器,并没有陈列标本。

  那个玻璃瓶就放在一张桌子上,一位实验员看到秦赐就站起来:“秦医生,标本很难软化,这样僵硬的兽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目前只能先用营养水泡着。”

  “好,我们需要参观一下。”

  “请吧。”

  众人终于得以看到这只兽的庐山真面目——电热水壶那么大的一只玻璃瓶,里面贮满了透明液体,一个直立状态的红色物体就浸泡在其中。

  “这是个人参?”卫东使劲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楚些。

  卫东形容得比较形象,这只兽的样子有些像长出人形的人身,有脑袋,有四肢,只是四肢都像萝卜那样中间圆润顶端尖尖,看不到手脚。

  站在玻璃瓶另一个角度的几人却都不说话,因为他们看得更为清楚——这才是兽的正面,面部只能看到眉眼鼻峰的轮廓,没有嘴,身体是很明显的女性,有着饱满的胸部,以及一目了然的女性下体。

  苏本心一直扶着赵燕宝,低声安慰道:“不是咱们相信的那样,这应该是一种象形化的……”

  “女人,这明明是个女人。”赵燕宝看了两眼之后,就不再看,问秦赐:“池蕾怎么样了?”

  好像池蕾是个刚接受完手术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