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寻:“……我特么,这是差点吐了正在强忍好吗!我怿然呢?!”

  “隔壁呢。”卫东指指旁边。

  柯寻转头去了隔壁,看见自家男人也正在那儿和那些恶心到家的东西混在一起,简直心疼得恨不能一把火把房子烧了,连忙大步过去到了身边,抢下他手里的铁锨:“怿然,这儿我来铲,你带着东子去森林找邵陵他们。”

  “发现了什么?”牧怿然揉揉他的脑袋。

  柯寻把几人刚才在森林的不靠谱推测说了一遍,末了道:“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再说,万一真是呢,所以让东子去看看,你去压阵。”

  牧怿然闻言若有所思,道:“荧光绿植物不太可能,但我对你之前的推测比较在意。”

  “说说看。”柯寻用铁锨支着地,整个人倚着铁锨柄,歪着身子看他。

  灰蒙蒙的天光从窗口温吞地透进来,让两个人交错又和谐的身影泛起一层朦胧的光。

第295章 Restart-20┃呼吸,生命。

  “签名应该是显眼的,就算我们一眼看过去认不出来,或是不大会引起我们的注意,但它一定也是显眼的——”牧怿然重复了一遍柯寻最开始的猜测,“森林里植被众多,不论是花是草还是树,不论它们放在外面有多显眼,一旦淹没于这种量级的超大丛林,再显眼的也显不出其特殊性了。

  “所以我认为,这种‘显眼’应该不是指颜色或形状,也不太可能是特殊物种,毕竟森林里现在物种混乱,南北都有,什么样的植物生长在里面都已经不算特殊。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高低。但这里的房子最高的也就三层,即便站到房顶去,也难以用俯视的角度纵观整片森林,去找到其中最高的一棵树。

  “根据画不会给我们死路的基本规则,如果这种‘显眼’只从外表很难分辨的话,那我想,签名所在的位置就不会离我们太远。因为‘很难分辨’就已经相当具有难度了,如果再把签名放得很远很难触及,那就和死路差不了多少。

  “综上推断,签名应该就在森林较为靠近外围的地方,不会太深入,很可能是我们已经走过的地方,只不过因为我们尚且还差着最后捅破窗纸的那一道灵光,所以即便签名就在我们眼前,我们也很难发现它。

  “而这个签名,不会有显眼的颜色和特殊的形状,也不会有明显的粗细和高低,它有可能是树,是花,是草,是苔,或是藤,但我想,它一定非常古老,能够代表整个地球漫长的历史,也一定非常坚韧,能够代表所有生物顽强不息的生命力。”

  “生命力……”柯寻把下巴垫在铁锨柄上垂眸思索,“你说过Abel这个名字,在希伯来语里的意思就是生命的意思,这么看来,如果是从花草树藤中选一个的话,我觉得树应该是最具有生命力的东西了吧?它的叶子可以储存水分,它的根可以存固泥土,它的身上可以提供鸟兽甚至是人栖息,它的果实可以养活很多生物,它可以生产氧气,供生物呼吸……Abel不也是呼吸的意思吗,所以,会不会签名的体现形式就是一棵树?一棵充满生命力的树?”

  “——生命之树。”牧怿然眼中闪过顿悟,边思索边分析道,“在各个国家或教派里都有生命之树的说法存在,古埃及的生命之树是悬铃木,传说它长在神山上,将生死两界分隔开来,象征着创始之初……印娑教认为木是构成世间万物的原始物质,菩提树被誉为生命之树……

  “而说到希伯来语,卡玛勒秘教就是依靠希伯来语在老师与学生之间秘密的口头传承的,这个教派里也有生命之树,但它不是真的树,而是一个树形结构示意图,用它来剖析构成宇宙和世界万物的不同层次……

  “以及我国的桃树、埃及的西克莫无花果树、伊朗的杏树以及中东其他地区或闪米特传统中的橄榄树、棕榈树和石榴树……这些多子多实的落叶植物都曾被称为生命之树,是大地母亲的化身,多子多实意味着子孙繁衍,开花结果落叶的属性,又代表着四季和生命的更迭轮回……”

  柯寻眨巴着眼睛静静看着他,觉得似乎都能听见他脑内的搜索引擎嗡嗡运转的声音。

  牧怿然为自己列出了很多备选项,但究竟是哪一种,似乎还在分析和判断中,柯寻不打扰他的思路,走到一旁去抓紧时间铲除墙上的污血,继续寻找血下是否覆盖着相关的线索。

  这个房间的墙壁,贴着欧式花纹的壁纸,如今早已破旧剥落,露出下面粉漆抹的墙面。

  柯寻情绪有些沉重。这些老式的壁纸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曾住过的那个家。

  那时候父亲母亲都还在,家里也还不是很富裕,但夫妻两个却活得很认真很精致,哪怕受收入所限,也依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让一家人过得舒舒坦坦。

  那时候他家住的是个二室一厅的小房子,老爸给每个房间都贴了壁纸,老妈挑的花色,是一种暖色调的宣纸色,纹理有点像那种纵着的树皮纹。当时他的同学们也有好几家的家里贴了壁纸,大多是几何纹或是花形纹,只有他家的是这种树纹,他特别喜欢,觉得自家与众不同,觉得老爸老妈特别有艺术眼光。

  每一次回想那个家,他的记忆就似乎总是停留在装修完毕后搬进去住的那一天,他开心得快要飞起,撒着欢儿的满屋乱跑,不停地用手在充满质感的壁纸上抚摸。

  是的,关于幼时的记忆,每一次回想起来,都会定格在那一天的那一个场景里。

  就像眼前。

  这里所有的人,都定格在了这一年的这一天,他们的家里还保留着他们死前的样子,他们的生命和记忆,都停留在了这一天。

  ……不对,即便是全都感染了埃博拉,也不会是在同一天死亡,所以被定格的不是这一天,而就仅仅只是这一年。

  这一年是2012年,是田扬破译的那本希伯来语论文里明确指出的年份。虽然它的作用只是为了延展大家的思维,让重点落在人类末日上,但这个“2012”的年份,未必没有其他的指向作用。

  2012年,世界末日,世界末日是玛雅预(谣)言的说法,玛雅预言来自于玛雅文明,怿然说很多国家的传统文明中都有生命之树的说法。

  “怿然,”柯寻停下手,转回头看向循声望过来的牧怿然,“玛雅文明里有没有生命之树的说法呢?”

  “吉贝树,”牧怿然眸光微亮,“就是美洲木棉,热带树种,在玛雅文明里它象征着生命,位于宇宙的中心,因而被称为世界树或生命之树。但玛雅的世界树却不止一棵树,它是由多棵树组成,中间的一棵被看做是连接天、地和阴间的支柱,它的周围,分别在四个方向还各有一棵树。——我想,我们要找的应该就是它了。”

  “——的确是既显眼又不显眼啊!”柯寻扔下铁锨,“这种方式分布的五棵树,放在大森林里的确不显眼,但当我们捅破了最后一层线索的窗纸,它就变得相当显眼了!——我们立刻全员去找这五棵木棉树!”

  叫上其他房间的卫东罗勏和方菲,柯寻冲出去找到门廊下陷入半昏睡半清醒状态下的秦赐,不由分说地将他背在了背上。

  秦赐惊醒,连忙忍着头痛和眼睛痛地用力推柯寻:“小柯你赶快放下我!在画里飞沫很可能也会传染!”

  “那你闭上嘴别说话,”柯寻不为所动,让卫东找来口罩给秦赐戴上,“咱们现在就去找签名,秦哥你撑住,咱们没问题的,一定能出去!”

  秦赐不知道前情,以为柯寻是急了眼,已经不管不顾地准备去森林里没头苍蝇似的乱找,急得在口罩后面呜呜地吼他:“小柯你冷静!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不能再这么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你如果有个万一,你让小牧怎么承受?!你放我——”

  话还没说完,就让他口中的小牧从后面赶上来,一把捏在颈上弄晕了过去。

  几个人向着森林的方向狂奔,而邵陵他们并没有在这段时间停止寻找,此刻已经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去,几人只能凭借之前商量的留在树上的记号一路追过去。

  “注意观察路上有没有木棉,五棵树围在一起的木棉!”柯寻对卫东罗勏和方菲道。

  “关键——咱北方人不大识得木棉啊!”卫东急得擦汗,转头问旁边的方菲,“菲哥你呢?”

  方菲摇头:“我只在南方工作了不久,仅知道木棉开的花是红色的,但现在是什么季节不能确定,虽然天气炎热,但如果是末日气候,说不准正值隆冬腊月,而木棉好像是春天开花,没有花的话,我认不出来。”

  “木棉的叶子比较长……”罗勏说了一句,然后闭了嘴。

  因为仅凭“长”这种属性是没有办法在物种繁多的大森林里轻易找出木棉树来的。

  “就找五棵长得近的一样的树。”柯寻出主意。

  “大哥你睁眼看看,那边树木茂密的地方有很多五棵长得近的一样的树好吗。”卫东给柯寻指。

  “而且我们也无法确定长在四方的那四棵树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方菲道,“如果它们彼此距离十几米,在这其中还生着其他的树种,那就更不好判断了。”

  “……总之我们现在缺少认识木棉树的人。”柯寻说,“不管怎样,先观察着,找到邵陵他们再说。”

  几个人沿着记号向前追踪了几十分钟才终于追上邵陵那几人,毕竟那几人的速度也不慢,一直在争分夺秒。

  双方汇合,牧怿然迅速地将推测说了一遍,末了道:“既然推测签名的位置不会太深入,那么我们现在就以此地为中心,分成四组向着四个方向找。大家有谁认得出木棉树?”

  “我认得出。”邵陵道。

  罗勏和正累得喘不匀气的顾青青也举了举手。

  “那么我们四个各带一个人去往四个方向,”牧怿然道,“老秦就放在这儿,留一个人守着他。”

  最后留下了吴悠和秦赐在原地,牧怿然带着方菲,邵陵带着卫东,罗勏带着朱浩文,顾青青带着柯寻,四组人各择了一个方向,继续马不停蹄地去寻找木棉树。

  顾青青身为一个女孩子,能坚持到现在已是超常发挥了,此刻在树林中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摇摇欲倒。柯寻上前扶着她,走了一阵,见顾青青实在是喘得厉害,就道:“要不你上来,我背你。”

  “你也很累了,”顾青青很细心,尽管柯寻表现得不明显,但还是被她观察到了,想了想,从包里取出纸笔,“不如我把木棉叶子的大概样子画给你看,然后咱们俩分头找,免得我拖你后腿。”

  “不行,森林里太危险,不能放你一个人走,”柯寻也想了想,“不用画,我想法子带你上树去看看,站得高看得远。”

  顾青青一听自己也要上树,吓得一哆嗦,连忙道:“但、但是……咱们也不可能站到树梢上去啊,站在树干上会被枝叶挡住眼的吧。”

  柯寻一转眼睛,有了新主意:“放心,我有办法,也不用你上树了。”说着就往树上爬。

第296章 Restart-21┃手。

  顾青青在下面瞅着,见柯寻从树上撅了好几根既粗又长的树枝子扔下来。

  柯寻跳下树,把这些树枝子上的杂枝掰掉,然后一根接一根,两头用撕拦的衣服缠紧,接成了数十米长的树枝,最后把自己的手机绑在最顶头的一端。

  “我爬到尽可能高的地方,然后你把树枝递给我。”柯寻说着再次往树上爬。

  顾青青明白了他的意图,忙问:“可手机能照得清楚吗,这里到处都是绿色,混在一起很难分辨吧?”

  “我这手机是4000万像素的,相当于五倍变焦,清晰度应该没问题。”柯寻说着,噌噌地爬到了尽可能高的地方,顾青青把长长的树枝递给他,柯寻打开摄像模式,举着树枝,让绑有手机的一端尽量高地探出整个树冠,然后缓慢且稳定地转了360度。

  收回手来,柯寻把绑有手机的一端送到树下,让顾青青解下来:“点开刚才拍的看一看,能不能看到木棉树。”

  顾青青依言点开,仔细地不断暂停着查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柯寻从树上下来,指着两人要去的方向:“那咱们这一段路可以不用仔细看了,直接去到画面上最远处的地方,然后在那儿再照一回,这样比较节省时间。”

  顾青青讶异地看看他,觉得他这主意还真是很灵活,很不错。

  两个人就这么跑跑停停,飞快地爬树拍摄,下树查看,果然节省去了大量的时间。

  然而,时间不等人。

  天色渐暗,阴沉沉地笼罩在头顶,面前的一棵棵沉寂森默的树在昏暗的光线里渐渐地化成了一片魆黑的剪影,没有风,枝叶纹丝不动,只在黑压压的密林深处,偶尔传来鸟兽忧郁的叫声。

  “到了约定的时间了……”顾青青低声提醒柯寻,大家约好天彻底黑下来之前必须回到秦赐和吴悠所在的地方,然后一起回去住宅区。

  柯寻脸上的汗像是开了闸的水,刷刷地不停地向下落。

  顾青青已经数不清他究竟爬了多少棵树,他早就到了体能的极限,却还在玩命地一刻不停地搜寻着。

  顾青青有些害怕,怕他不肯回去,怕他眼底那股子从始至终没有动摇分毫的执着。

  柯寻抹了把脸,用手机拍摄远处的法子已经没法再用,天色暗了,不好再分辨画面上的树叶形状,他也看出了顾青青眼底的担忧,不止担忧着她自己,担忧着秦赐,也担忧着他。

  柯寻闭了闭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如果迎接同伴的死亡也是一种勇气的话,他现在……就必须要鼓起这股勇气了。

  “走,回吧。”柯寻的声音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鼻腔音。

  顾青青正要折向来时路,却被柯寻拉了一把:“咱们不按原路返回,咱们往旁边走一大段距离,刚才咱们从手机上看到过的左边最远处,就从那里开始往回走。”

  这样回去的时候还能再多搜索一片区域。

  “还能坚持吗?咱们回去的时候可能要用跑的了。”柯寻问顾青青。

  顾青青动了动已经累得抽了两回筋的小腿肚,将牙一咬:“能。”

  “好,跟上我,小心脚下。”柯寻开始向着左边跑,顾青青咬着牙跟上去。

  两个人在越来越暗的森林里边跑边四顾搜索,顾青青有点想哭,因为不停滑落的汗水已经模糊了她的眼镜片和眼睛,她不停地擦也不管用,身上的衣服早就湿透,用它擦拭过的镜片全是乱花花的水渍。

  她近视程度很深,摘了眼镜连跑在身前的柯寻都看不清,更不要说去分辨哪一棵才是木棉树。

  顾青青边跑边哽咽,恨自己为什么是个近视眼,为什么在关键时刻一点用处都没有。

  正哽咽得不能自抑,忽觉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她,这只手和她一样汗涔涔的,却是宽大有力,把她紧紧握住,带着她继续前奔。

  “别哭,”柯寻的声音从她的泪眼朦胧处传过来,“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顾青青带着哭腔地“嗯”了一声,努力地加快脚步,可体力这种东西不是想努力就可以无限续航,她跑得跌跌撞撞,双腿越来越无力,越来越不听使唤,终于在跨一处地势较高的小土坡时,腿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柯寻回身过来扶她,她却已经双腿抖到站不起身,柯寻转身要把她背到背上,她却知道他的体能也早已透支,刚才跑着的时候他的双腿其实也在打颤。

  “别管我了……”顾青青颤抖着把掉落的眼镜捡起来,重新架在鼻梁上,“你别管我了……你回去吧,我不想拖累你们,我就这样吧……我尽力了,死了也没有什……”

  “嘘——”柯寻忽然指着不远处,“你看那几棵树,是不是木棉?”

  顾青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朦朦胧胧里,有一棵极粗壮极高大的树参天而立,而在它周围不远处的四个方向,各有一棵同样高壮的大树,呈不规则四边形地包围着它。

  “我——我看不清——”顾青青拼命擦着眼镜,可镜片却是越擦越花。

  “别急。”柯寻拍拍她的肩,用手机对着那五棵树拍了张照片,然后拿到她的面前。

  顾青青一手拿着眼镜,一手托着手机,一张脸几乎要贴到手机屏上去,柯寻把照片放大给她看,顾青青努力辨别了几秒钟,激动得抬眼:“是的!是木棉树!”

  柯寻抹了把脸,甩开一手的汗珠,转头看向这五棵树。

  这五棵树不知道已经有了几百年的树龄,树冠遮天,高高地耸向已经擦黑的天空。

  它们的确不起眼,周围还有很多同样高大粗壮的树包夹掩映着它们。

  但它们又的确很显眼,因为从柯寻所站的这个方向来看,不考虑透视和景深的话,这五棵树就像是一只破土而出后,拼命伸向天空的大手,那因野生野长风摧雨凿了千百年而弯曲了的枝干,又正像是五根扭曲虬张的手指,挣扎着,绝望着,不甘着,向着苍天祈求着,能够在这个已经千疮百孔但依然深爱着的地球上继续活下去。

  这就是那只手,画面上那只渴求着生存的手。

  柯寻让顾青青去摸一摸中间的那棵树,顾青青疑惑地边往那边走边扭头看他。

  “你先离开画,我还得回去把大家带过来。”

  柯寻说着就要走,却听见顾青青惶惑地道:“我摸了树干了,可是不行……这要怎么离开画?正常情况应该是什么反应?”

  柯寻蹙眉:“树干上没有Abel的名字吗?”

  “没有。”顾青青焦急地摇头。

  “其他四棵树呢?”柯寻没敢上前触摸,怕自己不小心就离开了画。

  顾青青飞快地各绕着那四棵树转了一圈,脸色很差地再次摇头。

  这一没有任何发现的发现,宛如当头一棒狠狠砸过来。

  如果这五棵树也不是……那么今天所有的希望,就都灰飞烟灭。

  柯寻紧紧地抿着唇拼命思索任何一种可能,顾青青不停歇地继续检查这几棵树的树干。

  Abel的签名会以什么形式体现呢?柯寻死死盯着这几棵树,在树顶?在树叶上?刻在树皮上?埋在树根处?

  ——不。Abel是环保主义者,不可能把签名刻在树皮上或是埋在树根下,他不会做伤害树木的事——“扒开树下那些落叶看看!”柯寻提声对顾青青道。

  ——如果Abel是外国人,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说过“化做春泥更护花”这句华国诗,亦或是有着同这句诗异曲同工的想法。

  他是环保主义者,他要保护这些地球上最后的守护者,所以,他的签名很可能是——

  “找到了!”顾青青颤抖着声音叫道。

  在那些厚厚的落叶下,Abel这个名字以微微耸起的泥垄的形式出现在五棵生命之树的包拥之中,泥垄因为年代久远而固化得很坚硬,像是一个誓死捍卫生命之源的兵士的坟冢。

  “把手放到签名上!”柯寻告诉顾青青。

  顾青青依言将手放上去,一道白光亮起,她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柯寻转头大步冲刺,向着和同伴们约定的地点狂奔。

  天已经黑了,夜鸟不再啼叫,林兽不再啸吟,没有一丝风的森林里,由远及近地响起无数悉悉索索细细密密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擦着地皮,穿过密林,向着这边汹涌而来。

  “怿然——怿然——”柯寻放声狂吼,“到这边来——到东边——我找到签名了——顺着我的声音来——”

  他边狂奔边大吼,疲劳至极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他所有的动作都已经成了下意识机械化的行为,汗水如瀑般地由额际滑落,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得连近在咫尺的树都无法看清,他用手机打着光,把里面的音乐放到最大声,他希冀着同伴们能够尽快听到,在那些东西到来之前先一步赶来。

  柯寻踉跄着,腿一软被绊倒,快要散架的身体恨不能就直接化在原地瘫到地老天荒再也不要起来。他咬着牙拼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站起身,摇晃着继续向前。

  太累了。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即便以前在魔鬼教练的手下进行的魔鬼训练,也从来没有累到过这样的程度。

  他坚持不住了,大步的向前趔趄了好几下,一头向前栽去。

  这一栽,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吧。柯寻脑中已是一片空白,甚至连想对牧怿然说的抱歉两字都没能在脑海里囫囵转一圈。

  他向前栽倒,却没能栽在意念中爬满虫蚁落满腐叶的泥土地里。

  他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怀抱里是熟悉的气味和熟悉的力量。他被抱拥着扶起来,然后背上了结实的背脊去。

  “往东走,都跟上。”他听见他一如既往地冷静沉着地叮嘱着同伴们。

  然后他背着他飞速地奔跑起来,身后是一连串的脚步声,和已经越来越近的,那些铺天盖地悉悉索索的爬行声。

  每一个人都很累,每一个人都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柯寻满耳朵听见的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沉重的脚步声。

  大家正在命悬一线处拼尽全力地一搏,每个人的意念里都充斥着对生命的渴望,每个人都像是那只挣扎着破土而出的手,拼了命地向着最后的希望伸张。

  直到他听见邵陵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老秦他——开始吐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邵陵:老秦他——开始吐血了——

  读者:哈哈哈,就是吐肠子也没用,吓唬谁呢?

  邵陵:……有人剧透?!

  瑆玥:与我无瓜。

  秦赐:……一脸血地看着你。

第297章 Restart-22┃不好的东西。

  秦赐被邵陵背在背上,已经难以抑制地开始狂呕浓血,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抽搐,邵陵几乎要背不住他。

  “秦哥——秦哥你撑住啊秦哥!马上就到签名的地方了!马上就到了!”卫东罗勏神魂俱裂地嘶喊着。

  秦赐努力地压抑着腹中翻涌,含着不停从喉中涌入口腔的浓血,含混断续地道:“放……放下我……吧……别……别拖累……了你们……我……来不及……了……”

  “——来得及!前面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卫东嗓音里带着哭腔,他就跑在邵陵的身后,手机的照明光里,秦赐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并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

  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在自己的面前挣扎着痛苦死去更让人难以承受的了,卫东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旁边的罗勏和吴悠更是早已哭得泣不成声。

  秦赐终于无法再说出任何一个字,他的全身向外涌着血,他呕吐着,剧烈抽搐着,邵陵被他牵扯得东倒西歪无法前行。

  牧怿然停下步子,看向卫东:“体力还能撑么?”

  “——能。”卫东甩着泪用力点头。

  牧怿然将背上的柯寻放下,扶到他手里:“我把柯寻交给你了,你先背着他继续往前跑,不要等我们,先出画。”

  “放心。”卫东没有多说,背上柯寻就拼命迈开步子往前冲。

  “吴悠方菲罗勏跟上。”牧怿然道,那三人闻言也不多耽,跟着卫东一起继续跑,“邵陵把老秦放下来,扶到我背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浩文帮手,把他四肢用衣服绑起来固定在我身上,动作快。”

  三人动作迅速地行动,很快将已变成了一个血人的秦赐绑在了牧怿然的身上。

  秦赐不由自主地剧烈抽搐,力量极大,所幸背他的人换成了牧怿然,每一步都稳如磐石落地,飞快地,带着让人信任和安心的力量,向着前方的生命之树冲去。

  就在秦赐觉得自己的最后一丝意识将要散去的一刹那,一片明亮的白光透过他早已睁不开的眼皮投映在了他的视网膜上,那铺天盖地充斥了全身的剧痛瞬间消散,但这让他终生难忘的痛楚的余韵,却似乎仍如附骨之蛆般粘灼在他的血肉里和骨头上。

  ……

  三行诗美术馆的保安以为自己走错了工作岗位。

  在那幅画着一只丧尸之手的古怪画作前,有那么一伙男男女女行为比画作还古怪诡异。

  ——他们个个衣衫单薄像是刚从热带地区穿越过来,其中有一个竟然还打着赤膊!几个女的勉强还算衣冠整齐……那几个男的却似乎非常疲累地瘫坐在地,——还有一个好像还躺在地板上睡着了?!

  ——这些人都什么鬼?!

  “你们干嘛呢?!”保安喝着,握紧了手里的对讲机,生怕是哪个精神病院的病人集体“越狱”跑到馆里来撒疯。

  “我们马上就离开。”牧怿然把昏睡着的柯寻背到背上,回头看向众人,“相互搀扶一下,先去卫生间把衣服穿上。”

  打着赤膊的邵陵:“……”这种情况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三次。

  好在身上的血出画以后就变成了水,大家在画里脱下的衣服有的还带在身上,有的落在了画里,而从画内带出来的衣服,却在出画的瞬间化成了几块碎且小的纸片。

  牧怿然在储物柜中取出了柯寻带来的两套备用的衣服,给了身上衣服所剩无几的人,大家勉强凑合着离开了美术馆,不幸运的是美术馆是建在公园内的,出租车没有办法开到公园里接人,大家顶风冒雪地坚持到了园外才打上了车,一路回了酒店。

  吴悠的状态不太好,一出画就发起了烧,和秦赐一起被牧怿然送去了附近的医院,虽然出画以后各种伤痛都会基本消失,但还是会留下一些小的影响,譬如秦赐,做过了检查之后被诊断为轻度胃出血,需要住几天院。

  牧怿然给他和吴悠请了护工后就回到了大家所住的酒店,每一个人都很疲累,从心理到生理都已经绷到了极限,回了酒店后各自在房间内倒头就睡,一连休息了两天才终于缓过了些精神。

  顾青青的家就是本市的,她只在酒店休息了一个晚上,加了众人的V信后就心事重重地回了家。

  柯寻打开田扬留给他的手机,听了一下他留给自己妻子的留言,前半段基本全是噪音,柯寻推测是因为他在留言里透露了进画的事,所以被屏蔽了。

  后半段是田扬向他的妻子坦诚了自己是个同志的事实,并且对她说,他已经和自己的同性恋人远走高飞了,再也不会回来,并把自己的银行卡密码留给了他的妻子。

  大概是不想让他的妻子为了他的死亡而伤心一辈子,他的语气从始至终都显得很冰冷无情,宁愿让她恨着他,这段留言的末了他甚至连一句温存的话都没敢说。

  至于这段遗言是否能瞒得过他的妻子,柯寻并不想深管,把后续事情料理完毕后,同牧怿然和卫东一起回到了Z市。

  ……

  日子即将步入新年,忙碌的进画论群员们却没有多少心情去琢磨过年的事,然而身在现实就难免不被现实所打扰,邵陵忙于各种年末总结,康复后重新回到工作岗位的秦赐辗转于手术台脱不开身,卫东被老板抓着疯狂加班,顾青青则在给几个放了寒假的孩子做家教。

  就连牧怿然都抽出了五天的功夫,坐着飞机去了趟国外。

  最清闲的就是柯寻罗勏和吴悠了,当然,这里的清闲指的是没有被现实俗务缠身。

  吴悠这一次出画后缓了好几天才渐渐恢复了精神状态和心理状态,何棠的惨死对她的打击很大,但好在,这个姑娘一直都是个放得开的性格,在进画论群员们这几天的各式宽慰下,总算重新振作了起来。

  进入《重启》这幅画之前进行着的检查时间美术馆监控录像的工作还得继续,柯寻罗勏和吴悠三个人时不时地在暂时变得很冷清的进画论群里交流着每日查看录像所得。

  西门无忧:我眼已看瞎。你们有收获吗?

  小萝卜拔白兔:不但没有收获,还差点被我女票发现,以为我是偷窥狂【脑内疯狂加戏.jpg】

  西门无忧:说到你女票,你家里有催你结婚吗萝卜?

  小萝卜拔白兔:我才多大啊,我家里才不急,我爹说只要我不给他弄个和他一样年纪的儿媳妇回去,随便我啥时候结。

  西门无忧:……

  西门无忧:就羡慕你家里这样开放的爹妈,我妈成天催我,听说我现在恢复单身了,家里那帮七大姑八大姨更是,抢着要给我介绍对象,我躲都没处躲。一会儿我就要被我妈押着去一个亲戚家做客,那家的老太太算是我太姥姥辈儿的,生平三大爱好:抽烟,算命,当媒婆。想想我就头疼,我都是快死的人了,找对象干嘛?将来跟我结冥婚吗?

  小萝卜拔白兔:我去,姐姐你不要吓我,我都脑补出那场景来了。

  西门无忧:唉,命苦,我这一腔心事向谁诉啊。

  小萝卜拔白兔:要不把我家豆苗借你几天,你冲着它诉吧,我有心事都跟它说,它现在愁得头上都已经开始长白毛了。

  西门无忧:……敢问你家豆苗是?

  小萝卜拔白兔:我养的蜜袋鼯。

  西门无忧:……那是什么……外星生物吗?【懵逼死循环.jpg】

  西门无忧:得,先不说了,我妈已经杀过来了,走了。

  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吴悠回来了。

  西门无忧:都有谁在?

  小萝卜拔白兔:我我我

  柯基:【一位帅逼网友前来捧场.jpg】

  西门无忧:……

  西门无忧:我直接进正题——下午我不是去我那个亲戚家的太姥姥那儿了吗,刚一见面老太太就把我拉到她屋里,她跟我说,我身上沾到了……不好的东西……

  小萝卜拔白兔:??鸟屎?

  西门无忧:不,不是现实意义中的东西,我不是说过这个太姥姥会给人算命吗,她所说的东西,应该是……那种“东西”……

  柯基:你详细说一下。

  西门无忧:……没有更详细的东西了,老太太看着我的眼神就像看个死人一样,我问她她就摇头叹气,让我吃点儿好的……

  小萝卜拔白兔:……

  柯基:……

  柯基:这个老太太算命算的准不准?

  西门无忧:有说她算得准的,有说不准的,谁知道那些算得准的是不是她碰巧说中的……

  柯基:你没有再追问她一下吗?

  西门无忧:问了,但看她那意思好像我已经没救了,再多说什么都没有意义,所以不管我怎么问,她都不想多说的样子,就是用一种特别可怜我的眼神看着我……

  柯基:把你的地址发给我,我明天过去找你。

  西门无忧:行,到时候我去接你,你坐火车还是乘飞机?

  柯基:飞机。

  小萝卜拔白兔:哥,我也去。

  柯寻退出群聊后,直接给牧怿然拨了越洋电话,把吴悠的事对他说了一遍,末了道:“怿然,我感觉这个事情再一次印证了你之前的推测,画的幕后力量真的是在有选择地吸纳着入画者。并且如你所言,这股力量并不能将所有的事情尽在掌握,它的确有力所不及的地方,所以有些事情它没有办法直接做到,只能间接的、需要某种契机的,才能辗转的做到,就譬如吴悠这件事情,我怀疑,那位老太太才是让吴悠被吸引到画中的真正原因。我要去见一见她。”

  “好,”牧怿然应了,“注意安全,随时和我联系。”

  结果在睡觉前,柯寻又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来自卫东,一个来自朱浩文。

  卫东:“我老板终于滚去B市开会了,一连三天,我准备跷班!麻辣个鸡的,加班加的我看见我公司LOGO就恶心反胃闹妊娠反应!明儿你带上我,我要去散个心!”

  朱浩文:“我也去,明天在那边见。”

第298章 Restart-23┃习惯了。

  C市的雪格外大,到处都是银装素裹,街道两边光秃的树枝上挂满了红灯笼,一派新年将至的节日喜气。

  吴悠办事也是很豪放了,直接找朋友借了一辆7人座的商务车在机场等着接人。

  最先到的是柯寻和卫东,两人快把自己裹成了熊,羽绒服、围巾、帽子、口罩,一样都没少。

  柯寻从口罩和帽子之间露出眼睛来,睫毛上全是水气:“我了个去,你们这儿也忒冷了,我已经把我最厚的衣服都套上了,从机场大厅一出来还是差点冻尿。”

  吴悠剪了个短发,没有戴帽子,看上去比两个男人禁冻得多:“放心,我们这儿虽冷,冻死的少,死的最多的是舔路边铁栏杆的。”

  柯寻:“……”

  卫东:“……”

  三个人钻进车里取暖,继续等人。

  “你们住哪儿?订好酒店了吗?”吴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