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痛什么的,让我用四格连环画的形式我可能还能画出来,但九鼎上估计不允许这么操作。

  “至于黄身赤尾和婴儿的声音,在九鼎上铸刻出来就更不大可能了,除非九鼎上的图还上着颜色,并能发出声音……

  “而且邵总也说了,这个时代的岩刻画风格都很简朴,就像简笔画,那些《山海经》里复杂的神鬼妖兽,我很怀疑那个时代的人能不能画得出来。”

  牧怿然:“但我们也不能否定后世流传的《山海经》就不是真正的《山海经》,史学研究也证明,现今流传下来的《山海经》是后世人经过误传、加工、添减、艺术化甚至脑补后的新版本,而我们所接触的,是未经任何添加修饰和扭曲误传的,原初版本。

  “至于上古时的神话时代是否真实存在,就连司马迁在《史记》中也曾说‘《山海经》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我们这些人就更无法妄自断定了。

  “但,去掉后世填补进去的那一切华丽繁复的文字,和图画的伪装修饰之后,剩下的那些最简练、最质朴的图画,也许才是这部旷世绝作的精髓和原貌。”

  华霁秋终于点了头:“小牧说得有道理。”

  秦赐:“如果这四幅岩壁画所描述的是异世界发生的事,那么‘众生’就是异世界的众生了。”

  卫东:“怪不得这些生物都这么古怪和难以想象,也许这种形象才是异世界生物的大众态。”

  秦赐:“而我的疑问在于关于大洪水的刻画,人类世界发生过大洪水是有迹可循的,怎么异世界也曾发生过大洪水吗?”

  牧怿然:“关于那场大洪水,从神学角度来寻找依据,大概就是有些观点里认为的共工怒撞不周山后,导致天倾地陷而引发的大洪水这种说法了。

  “而从科学角度来说,有人认为是那一时期地球上的气候发生着剧烈的变化,出现过大规模的冰川活动,从而导致了大洪水。

  “但有一个情况值得注意,在那一时期的历史记忆里,几乎全球范围内都有关于大洪水浩劫的传说。古巴比伦的说法是‘洪水伴随着风暴,几乎在一夜之间淹没了大陆上所有的高山’;古墨西哥的说法是‘天接近了地,一天之内,所有的人都灭绝了,山也隐没在了洪水之中’;印第安的说法是‘发生了大洪水,周围变得一片漆黑,人类就这样彻底灭绝了’;玛雅圣书说‘这是毁灭性的大破坏,一场大洪灾,人们都淹死在从天而降的黏糊糊的大雨中’;而神秘、充满争议和猜测的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据说也是沉没在大洪水中;这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圣经》里的记载,诺亚方舟就是为了大洪水而准备的。

  “这场史前大洪水,大约是人类史上最具传奇性和神秘感的一次灭顶之灾了,全球这么多的国家和民族的文化里,都有关于这场洪水的记忆和记载,这似乎充分证明了,在远古时期确曾发生过这样一次毁灭性的灾难,几乎造成了整个人类的灭绝。

  “那么问题就在此——这场几乎覆盖全球的洪水,究竟是从哪儿来?怎么发生的?是什么样一种地质和气候的变化,能造成全球不同地理环境的地方同时遭遇这场洪水?

  “科学角度至今也没有得出确凿的定论,但如果从神学角度来看,这场来自于上古众神之战所造成的灾难,影响到深埋于地下的异世界,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更或者就是大家刚才推测的,也许这场洪水就是来自于异世界的巫祷,为了毁灭人间的众生,从而为它们提供入侵的机会。”

  “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柯寻道,“洪水的去向只有两种,一种是入海,一种是入地。像史前大洪水那种体量的洪灾,很可能会对地下的异世界造成同样的灭顶之灾,甚至比人间更严重,毕竟咱们在上面,洪水不是入了海就是入了地,而它们本来就已经在地下了,洪水落下来,根本没有地方可去。

  “它们在地下已经难以存活,就想着另外谋生,找一块可以延续种族的新领地。

  “那个时候人间的首领大禹已经差不多治好了水,大地恢复生机。异世界通过它们有‘观察之力’的大巫,观察到在上面还有一个世界,就决定以鬼文和巫祷之力,打开两个世界之间的壁垒,带着它们的‘众生’冲到人间来。

  “一个想霸占我们领土的异族,我们怎么可能肯放它们上来,于是就有了后头铸九鼎镇封两个世界的通道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推测也很靠谱。”秦赐点头。

  “我也有一个推测。”岳岑将身上披的取暖用的羊羔绒毯子往上抻了抻,不急不徐地开口,“我认为我们骨相上的《山海图》由鬼文构成的那些图案,不仅仅是巫舞的形象,还有异世界生物的形象。

  “铸鼎象物这个说法,我觉得并不是一句空话。大禹把神鬼异兽的形象刻在鼎上,为了让民众认识它们,从而可以有效地应付或避开它们,以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这个说法我认为是真实的。

  “但九鼎上用以象物的图案,我猜测,应该不是人类世界的神鬼异兽,而是异世界的生物。

  “也许当时身为人类首领的大禹和他手下的大巫,发现了异世界的企图后,也会利用巫祷之力对异世界进行观察,并将观察到的异世界的形象铸刻在九鼎上。

  “由于担心异世界的生物通过其他的方法来到人界,于是就把这些形象铸刻在鼎上,以让自己的民众提高警惕。

  “除此之外,我认为铸造带有异世界形象的九鼎,并不仅仅是为了像贴通缉告示一样,把异世界的形象张贴出来,以及封印两个世界的通道。

  “它们可能,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作用和目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偶像祝诅术?”

第363章 山海17┃千般不好,唯有一好。

  偶像祝诅术?

  众人纷纷摇头。

  卫东猜测:“……和爱豆明星小鲜肉有关?”

  岳岑轻声解释:“这里的‘偶’,指的是雕塑或木雕等实体形象,是人心目中具有某种神秘力量的象征物,或者是想要将神秘力量施予其上的象征物。而‘像’就比较好理解了,就是画像、形象的意思。

  “偶像祝诅术,就是对塑像、雕像、画像或是其他偶像实施诅咒和攻击,借以打击偶像所代表的人物或鬼神。这是一种曾在世界各民族中广泛流行的典型的模仿巫术。

  “那么我们是否可以认为,九鼎,实则就是大巫对异世界众生实施偶像祝诅术打击的巫器呢?”

  “有道理啊!”卫东恍然大悟。

  然而却看到旁边的柯寻皱起了眉头,一脸凝重。

  “柯儿,怎么了?”卫东心下一跳。

  柯寻看向面前的同伴们,语气同样凝重:“岑姐说,偶像祝诅术是对塑像、雕像、画像或是其他偶像实施诅咒和攻击——既算是雕塑也算是画像的九鼎上的图案,就是实施诅咒和攻击的对象,这就好比,我用针扎小人儿,感到疼的是小人儿所代表的一个真实的人一样——但别忘了,针同样也扎在了小人儿的身上。”

  朱浩文目光一震,语气竟有些沉厉:“也就是说,身具九鼎图案骨相的我们——就是那个‘小人儿’,真正的‘针扎’打击,是直接作用在我们的身上的!”

  大家闻言,登时都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说——”卫东有些惊急,“意思是打击力量会直接打在我们的身上,然后通过我们,异世界的那些东西才会消停?”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推测……目前来看,似乎就是这个意思了。”华霁秋沉声道。

  “怪不得在我们把岩壁上所有的巫符清理出来之后,骨相上的花纹就能很轻易地被吴悠看到,”柯寻目光扫向帐篷外,“看来是因为异世界的巫符之力召唤出了我们骨相上的封印之力,我们的骨相感受到了异世界的巫力入侵,就连忙显现出来,想要对抗这股巫力。”

  “那,那我们怎么办?”卫东搓着脸,“难道就这样束手等着挨针扎?”

  众人一时沉默,直到到了该吃饭的时间,才暂时停下讨论。

  饭间气氛压抑。

  饭后小歇一阵,大家没有再打开投影仪,而是坐在一起商讨对策。

  “现在我们怎么办?”李小春在大家的脸上看了一圈,“你们说,咱们晚上想法子把那个岩石高台毁掉怎么样?比如弄些火药来把它炸了?”

  目光落在柯寻的脸上,似乎觉得这一伙人里只有这个人真敢这么干。

  “怿然,你后备箱里有火药吗?”这个人还真问了。

  “……没有那种东西。”

  柯寻冲李小春摊摊手。

  “那就试着毁掉岩壁上的巫符怎么样?”吴悠受了启发,问大家,“既然异世界是通过巫咒的力量开启通往人间的通道的,那咱们把它们的巫符毁掉,它们的巫咒不就不起作用了吗?”

  “可我们不能确定这么做会不会遭到反噬。”顾青青犹豫着道,“巫符本身就具有强大力量的,如果遭到外力强行破坏,很可能会触发它的反击或自我保护力量。”

  “可是就算不破坏它们,咱们的结局也是一样会死啊,”李小春指了指帐外,虽然此刻帐外风平浪静,“别忘了每天晚上出现的那些龙卷风暴,一天比一天更强更大,而且数量越来越多,等它们多到连成了一片的时候,咱们根本无处可逃,还是会死。反正都是要死,那就不如试试做出反击。”

  华霁秋点头:“小春说得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毁掉巫符这一想法,我们应该试一试。”

  众人没有异议,邵陵就道:“那我们今晚就试,但在试之前,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都要事先预测到。”

  “我有个主意,”柯寻说,“记得吧——画推识别不了手机。”

  “用手机爆炸来毁掉巫符?”朱浩文立刻明白了柯寻的意思。

  “我带来了一箱子的手机。”柯寻挑起唇角一记坏笑。

  “有你的,柯儿!”卫东和几个老成员一阵振奋,“说不定这一次还会和以前一样,因为画推识别不了手机,所以不会反噬到咱们的身上!”

  “没错,这个方法说不定真的能行!”秦赐也道。

  一线希望,像暗夜里的启明星一般升起在入画者们的心头,低迷的情绪一扫而空,大家开始积极地做起今晚行动的准备,柯寻教给大家布置手机自爆的方法,当夜色降临的时候,已是一切就绪。

  今夜的龙卷风暴果然比前几夜更庞大可怖了数倍,那远远近近密密麻麻的风柱让人看得头皮发麻心底生寒。

  众人在大帐篷里等风停,柯寻依然坐在帐篷口处,从缝隙里向外看。

  “这些龙卷风柱目前只存在于异世界这个空间里吧?”柯寻对坐在自己身边的牧怿然说道,“当它们彻底连成一片之后,就会突破空间限制跑到人间来吗?”

  “我想是这样的。”牧怿然也探了探头,从缝隙里向外看,鬓角贴着柯寻的鬓角。

  柯寻用脸蹭了蹭他,嘴里继续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刚才盯着距咱们最近的一个比较大的风柱看了半天,总觉得风里好像有东西。”

  牧怿然闻言,凝眸向外看了一阵,道:“红外望远镜我放在车上了,一起去?”

  “好。”

  两人同大家打了招呼,顶着风沙钻出帐篷,钻进旁边的车里,刚一关上车门,柯寻就被男朋友揽在怀里。

  怪不得要提议一起来。柯寻想着,用手兜住他的后脑勺。

  五分钟后,两人靠在一起,轮流拿着望远镜望向车窗外最近的龙卷风体。

  “有什么发现?”牧怿然问看了很久的柯寻。

  “说不清……”柯寻手指轻轻敲着镜筒,“仔细看的话,好像除了枯草和沙尘外什么都没有,但在我视线集中的范围之外,也就是视野里比较虚的那些部分,总感觉像是有些奇怪的东西时隐时现,可如果再定睛看过去,就又看不到了。”

  “看不到就暂先不用管它,”牧怿然接过望远镜看了看,“我想,这其中的真相,我们迟早,或者说很快,就会知道了。”

  柯寻扭着脸看他,等他放下了望远镜后,凑过来,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闭着眼睛,低声在他耳边道:“怿然,这一次我真的有不好的预感,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牧怿然沉默了一下,也低声道:“对我来说,百般不好抵不过一好,这一好,就是能和自己珍惜的人至死不离。”

  柯寻眯着眼睛笑起来:“说得对,同生共死,夫复何求。怿然,这几天我的脑子只要一闲下来,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咱俩从初次相见到现在的所有画面,感觉就跟一场大梦似的,而现在这场梦好像快要到醒的时候了……我特别怕就像某些梦那样,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会完全忘记梦里的一切,我怕我们会忘了彼此……”

  牧怿然抬手抚上他的后颈,温声道:“柯寻,知道么,我这个人,其实并不大容易相信和信任别人,我从来不把希望寄托在他人的身上。多年的人生经历让我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信谁也不如信自己,靠谁也不要靠他人。但,我却无比地信任你,我从不怀疑你能否做到我所期望的最好的地步,我完全相信你,我相信,你一定会记起我,你就是有这样的能耐,哪怕全世界都忘了我,你也一定会记起我。”

  柯寻把脸埋在他肩颈处,伸臂紧紧地搂着他。

  狂风渐息后,两人从车里出来,其他人也钻出帐篷,按照白天的安排,众人一刻也没有多耽搁,立即在岩石壁的四周布下手机网,令机身紧紧贴住岩石壁上的巫符,布置妥当后,众人退至安全距离外,启动机关,逐一引爆手机。

  蓬蓬啪啪的声响不断炸开在旷谷的上空,众人警惕地关注着四周的动静,直到所有手机引爆完毕,也没有发生什么异动。

  众人走上前去查看岩壁,却见手机炸过的地方有发黑的,有崩掉了碎石片的,但唯独那些巫符丝毫未损。

  “损坏不了吗?”大家一时面面相觑,没了主意。

  “那就干脆上手好了!”李小春发了狠,手电的光照下,他满带着豁出去神情的脸上隐隐浮现着一层青黑色。

  “小春!”华霁秋有些心惊地叫了他一声。

  “啊——”顾青青惊呼后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露在手掌外面的一双眼睛却充满了惊恐地看向身边的吴悠。

  “怎、怎么了?”吴悠惊慌,“青青你看见什么了,你别吓我!”

  “大家的脸色不正常!”秦赐的目光急切地在众人的脸上来回扫视,“所有人都是!”

  柯寻连忙双手捧住牧怿然的脸,凑近了细看,而后紧紧地蹙起眉:“好像是一些花纹想要从皮肤下面透出来……是骨相吗?”

  “没错,是骨相。”牧怿然也看过了他的脸,“现在不止吴悠能看到,我们也可以隐约看到了,骨相正在实质化,并从骨骼上渐渐往皮外透。”

  “莫非这就是反噬?”邵陵看了几眼自己泛着青黑色的手背,“是因为我们企图破坏巫符的缘故么?”

  “我想不是,”牧怿然道,“我们的骨相一直在实质化,例子就是吴悠以前需要通过手段才能看到我们的骨相,后来演变为不需要任何辅助,直接就能看到,而现在,骨相进一步实质化,到了连我们都快能看到的程度,这与我们是否破坏巫符没有关系,而应该是与时间有关,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骨相纹理恐怕会在皮肤上越来越清晰,直到彻底的全部浮现出来。”

  “——这太恶心了——”罗勏拼命搓着自己的脸,“到时候我们的表皮上就全都是黑花花的花纹了吗?太恶心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朱浩文凝重地道,“我想,我们的骨相花纹很可能跟那些龙卷风柱一样,会越来越明显,也许当全部的花纹彻底透显在我们的皮肤上时,就是我们的死期了。”

  “怎么办——咱们不能这样束手等死啊!”卫东焦急。

  “左右是个死,我跟它拼了!”李小春是个四处漂泊的打工仔,为了谋生,为了自保,为了不被人欺,骨子里也是被熬炼出了一股子狠劲儿的,眼前已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这股子狠劲儿就被激发了出来,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是抄起手里的工兵铲狠狠向着岩壁上的巫符刻痕铲了过去。

  “锵”地一声响,铲子带着碎石屑被反弹开,李小春没有停手,一连又是七八下,直到被邵陵和华霁秋一左一右地拽住胳膊。

  “够了。”邵陵没有指责他的冲动,事情已经做了,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是凑近了细看他铲过的地方,见被铲飞的只是大家之前没有清理干净的表面那层石皮,而刻有巫符的这一层石体,仍然没有丝毫的损伤。

  “不顶用。”邵陵回头看向大家,“我想就算咱们真带着炸药,恐怕也伤不了这片岩刻分毫。”

  “所以咱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骨相浮到皮上来,然后等死吗?!”李小春粗喘着,眼睛泛着红。

  今晚毁巫符行动的失败,让大家的命运忽然一下子就来到了万丈悬崖的边缘。

  之前的那些自欺欺人的冷静和一丝希望,全都被残酷的事实撕得粉碎。

  “要不,用枪试试看?”方菲道。

  大家也都豁了出去,退至安全距离外,冲着岩壁放了几十枪。

  仍然没能损伤巫符分毫。

  “不如再试试这个。”岳岑从领口摘下了自己的领扣,“上面镶的是钻石,也许以它的坚硬度可以划出痕迹。”

  柯寻接过来,跑到岩壁旁用力地划了几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反而令钻石有了些许磨损。

  “看来巫符是没有办法损坏的了。”邵陵心下轻叹,转过头来看向众人,“所有的线索,至此已经到了尾声,我们待在这下面,已经不可能再获得新的线索,也没有其他相关的事能做,如此看来,等着我们的就只剩下了唯一的选择:登上岩石台。”

  作者有话要说:

  柯寻:大佬第一次说情话,开心得我合不拢腿。

  大佬:(悄悄关掉了“让你骗炮成功的一百句情话”手机页面。)

第364章 山海18┃死前准备。

  登上岩石台,这是搏命一赌,要么全员皆死,要么侥幸得活,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死亡的概率比存活的概率要大得多,毕竟,大家曾经历过的每一幅画,都是在九死里面寻找一线生机。

  性命相关,谁也没有立刻回应邵陵的话,只是陷入沉默和纠结。

  “今晚先到这里吧,”秦赐打破这让人压抑难捺的气氛,“大家不如先回各自的帐篷,然后好好想一想要怎么做。”

  一夜无话,也是一夜难眠。

  次日天亮,尽管心情沉重,李小春和女孩子们还是尽心尽力地帮大家弄了早饭,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吃了些,只是吃在嘴里的东西是什么滋味儿,大概已经没有人还能尝得出来了。

  “来做个决定吧,”邵陵显然也是一夜未睡,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憔悴,“我们脸上和身上的骨相花纹比昨天更明显了,发现了么?”

  众人彼此看了几眼,果然,昨天还只是若隐若现的骨相纹理,今天已经在皮肤上透出了清晰的灰色线条,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想必颜色还会加深,直到彻底变为黑色。

  “没有时间了。”邵陵说。

  “决、决定什么?”罗勏不愿面对现实地问。

  “要不要登上岩石台。”邵陵没有留给他一丝奢望。

  罗勏抱着头把脸埋在膝上,过了很久,才呜咽着说了一句:“我不想死……”

  “不登岩石台的话,很可能一样会死。”邵陵提醒他,“登上岩石台的话,也说不定能活下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罗勏呜呜地哭。

  “别逼他……”秦赐叹着开口,“或许我们应该再尽力想想别的办法。”

  “我认为已经没有办法了。”邵陵实则也早已失去了平时的自持冷静,说话直来直去,再也顾及不了众人的心情,“要么坐着等死,要么登上岩石台,寻求活路。”

  “可我们并不能确定留在下面就会死,也不能确定登上岩石台就真的能找到活路,不是吗?”吴悠也红着眼睛说。

  “别再自欺欺人了,”邵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留在下面一定会死,证据就是每晚越来越强、越来越多的龙卷风柱,和我们身上越来越明显的骨相,你该不会认为当骨相彻底显现出来后,我们还能以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状态继续活下去吧?意义何在?”

  吴悠没了话说,咬着嘴唇落下泪来。

  “那么你的意思,你是想要登上岩石台去了?”李小春看着邵陵。

  邵陵搓了把脸,吸了口气,道:“对,这是我的选择,我不想坐以待毙,我认为岩石台上一定有解决事件的方法,就像我们进入过的每一幅画,哪一次不是到了快要走投无路的时候,在绝境中寻求到了生机?我相信这一次也一定会是这样,也相信我们一定还能成功破解,就像以前的每一次。”

  李小春看着他,目光浮动,似在心里进行激烈的自我斗争和衡量,过了好半天,终于说道:“我只进过一幅画,没你们这些老成员的那些经历和心路历程,说实话,其实我到现在都还觉得整件事特别不真实……就当我是傻大胆儿吧,我也选择登上岩石台。”

  “你们呢?”邵陵看向没有表态的其他人。

  柯寻看了眼牧怿然,见他微微点头,就道:“我和怿然也选择登。”

  “算我一个。”方菲道。

  卫东的目光有些恍惚:“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大家看着他,谁也没有说话。

  卫东闭了闭眼睛,嘴唇颤抖地道:“好……我也登……”

  登上岩石台,已是势在必行,在吃午饭前,十三名成员终于达成了一致。

  “我们把登山绳的一头绑在车上,另一头从岩石台的上方扔过去,然后我们从另一头拽着绳子往上攀。”柯寻给大家策划今晚的登台行动,“大家需要利用绳索相互配合一下,把体力较弱的人和岑姐连人带轮椅一起拽上去。除此之外,咱们还需要带上装备,枪,工兵铲,备用的绳子,其他的大家还有什么补充?”

  “我想把我的剔肉刀带上,以防万一,”李小春道,“我用那玩意儿比用枪熟练。”

  “我也……”卫东从兜里掏出一把美工刀,“我带这个。”

  “我也带了把手术刀。”秦赐略微自嘲地笑了笑。

  “我们带一桶汽油上去,”牧怿然道,“也许会用得着。”

  “剩下的氧气筒也可以带上去,”朱浩文道,“可以当爆炸物使用,虽然威力不会很大。”

  众人又七嘴八舌地添了几样,把晚上要用的东西准备妥当。

  “接下来做什么……就,呆着等死?”吴悠失魂落魄地问。

  一时无人接话,各自盯着眼前的地面出神。

  过了很久,听得朱浩文开口:“咱们这次出来,本来不就是抱着赴死之心来的么,有谁在出门前没有安排好自己的后事?现在后悔和畏缩也没用,这就跟进了画没什么两样,再后悔,再畏惧,你都已经身在画里,不破解最终的真相,就永远出不了画。所以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继续下去,害怕和拖延,毫无用处。”

  “浩文儿说得对,”秦赐平静地道,“我们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尽快让自己冷静下来,越冷静,我们的机会就越大。我带了一些术前镇静剂,如果谁需要的话,在登岩石台之前我可以为你打一针。”

  罗勏举了举手,带着浓浓的鼻腔音道:“秦哥,你给我准备一支吧,不然我可能真撑不住……”

  秦赐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

  接下来的时间,大家也只是在大帐篷里坐着,百般念头、千般滋味地度过也许是自己人生的最后一个下午。

  “我真的很后悔,”吴悠伏在自己膝头,声音里带着哽咽,“后悔以前没有再多孝顺我爸妈一点。”

  “我也……有一点后悔,”顾青青有些怅然,“我这个书呆子,错过了很多书本之外的风景。”

  “我出门之前那一晚,写了十几页的遗书,”卫东颓然地笑笑,“我以为我把想说的话都写完了,可是现在,我觉得我还有好多话没能写上去,我……我真想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这些话补在后面,我写得太少了,远远不够……”

  “现在写也还来得及,”岳岑温声说道,“我想你可以把它放在车上,总会有人发现它的。”

  “哦,好。”卫东借着咳嗽掩饰自己的鼻腔音,起身去拿纸笔。

  “我看,我们不如把整个入画事件的前因后果,以及我们所有的推测都记录下来,”柯寻忽道,“假如我们不幸身死,这些记录或许还可以留给若干年后的某一批入画者,当他们像我们一样推进到了事件的最后一步,同样来到了这个地方,这些记录或许可以帮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

  “可,但凡会泄露入画事件的信息,不是都会被画推屏蔽掉吗?而且我们也会遭到反噬。”罗勏道。

  “会被屏蔽和反噬,是因为入画者想要把信息泄漏给局外人,”柯寻冷静地分析,“但我们想要传递给的是下一批入画者,同为入画者,信息不会被屏蔽。

  “这个死亡之谷一向人迹罕至,我们再把信息藏得隐蔽一些,藏在只有入画者才会去翻找的地方,就不用担心因被局外人看到而屏蔽掉原有的内容。

  “至于反噬,假如我们会死,反不反噬的都已经没了用,假如我们能活,那么证明我们成功阻止了画的幕后力量,自然也就不会遭到反噬。”

  “小柯说得有道理,”华霁秋道,“我也同意把整个事件记录下来,留给后人。”

  大家也没有异议,邵陵于是取过纸笔,正要开写,听得柯寻又道:“我觉得,咱们应该用几种不同的方法做记录,毕竟下一批人很可能是百年以后的人了,不知道写在纸上能不能保存得住,咱们应该多用几个方法,也就多几层保障。”

  “我带着U盘,可以存一个电子版放进U盘里。”朱浩文道。

  “还可以刻一张光碟,”牧怿然道,“我车上有可反复擦除和刻录的光碟,而这台笔记本装着刻录机。”

  “这种东西你还带着?”柯寻惊讶。

  “车上有影碟播放设备,这张光碟本来是一张音乐碟。”牧怿然解释了一句,“而且光碟只要不是在极端天气和环境里,保存年限能达二百甚至三百年。”

  “太好了,”柯寻说,“那我在手机里再录一份吧,然后把充电器和手机一起留给后来人,免得一百年后这种手机早就成了老古董。”

  众人于是分工行动,把整个的入画事件和所有线索整理好后,分别用纸面、U盘、光碟和手机的方式记录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找一个既不会轻易被局外人发现,又能让下一批入画者容易找到的地方来藏起这几样东西。

  “不如就放在那边那片岩石的下面,”牧怿然指着不远处一片低矮的岩石道,“我们被人影幻象引到这里来之后,白天的时候也曾翻查过附近这片岩石,我想,若干年后的某一批入画者来到这里,也会像我们一样,对四周进行查找。”

  那片低矮的岩石是再正常不过的普通石头,零零星星地散布在冷硬的土地上,非常地不起眼,大家刚来的时候也曾检查过这里,上上下下看过一遍,这样普通的石头,局外人是不会特意去翻找的。

  大家走过去,挑了一块相对大一些、显眼一些的石头,柯寻和李小春用工兵铲抵住石头根,想要把它撬起来,然后在下面挖个坑,把东西放进去,再把石头盖在上面。

  两个人大力撬了一阵,终于令石头松动,卫东和罗勏连忙上来帮手,四个人一起将石头抬到了一边去。

  柯寻重新拿起铲子挖土,挖了七八铲之后,忽听得“锵”地一声,铲头似是铲到了什么硬物。

  柯寻同众人对视了一眼,大家一时屏息凝神不再做声,柯寻小心翼翼地将铲下的土拨开,土下慢慢地露出了一块板砖大小的石头匣子。

  众人不觉惊异,柯寻弯腰将匣子捡起来,这匣子没有锁,匣盖和匣身之间的缝隙用像是蜡一样的东西封着,柯寻正要用手直接把匣盖掰下来,被华霁秋拦住,从他手上接过匣子,“我来吧,当心开盖不得法,伤到里面的东西。”说着转向卫东,“小卫,你的美工刀借我用一下。”

  华霁秋将匣子拿到旁边去处理,大家也跟过去围观,柯寻也正要跟过去看,却发现刚才挖的土坑里似乎还有东西,“咦”了一声蹲下身,用手小心地拨开浮土,又掏出一只不知什么金属制的瓶子。

  再接着往下掏,竟然还有瓷瓶、陶罐、木盒,甚至竹简。

  “什么情况,”柯寻捧着这些东西一头雾水地给牧怿然看,“咱们这是不小心盗了个墓吗?”

  “不对,”邵陵接过瓷瓶和木盒看了看,“这两样东西上的纹理图案明显不是同一个时代的风格,而且这个瓷瓶做工粗糙,属于低廉品,但这个木盒却是黑黄檀木的,黑黄檀木是非常名贵的木料,耐腐性极好,所以你看,它现在还基本保持着完整,连上面雕刻的花纹都几乎没有什么损毁,如果这是一个墓的陪葬,这两种东西放在同一个地方就太奇怪了,就好比地摊货和高奢品放在同一个首饰盒里一样。”

  “那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放在同一个坑里是怎么回事?”柯寻疑惑。

  “我有一个猜测。”牧怿然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最近的这几章,以及后面可能还会有那么几章,分析和推理的内容相对较多,可能有些小仙女会觉得看到头秃,不过瑆玥琢磨着,入画事件的最终真相,如果入画者们推理得太过轻松和轻易,那么前面十三画的铺垫就成了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显得头重脚轻,就有了虎头蛇尾的嫌疑。

  大家也看得出来,咱们这篇文其实是偏重于推理解密向风格的,几乎每一个故事都是在入画者们百转千回的思考过程中拨开迷雾见真相的,如果整个事件的最终解密过程还不如某一画来得艰难和厚重,那就有点撑不起这个用了十三幅画构建起来的大框架了。

  所以,在最后的解密过程里,入画者们会经过反复的举证、求证和辩证,循序渐进地接近真相,因此,推理和辩证、千头万绪和反复推敲的内容会占据重要的部分。瑆玥觉着,这个贯穿了全文的主线谜题如果让入画者们一猜就对、一竿子就能捅到真相,就不怎么真实了,也会显得太过匆忙收尾、没有对全文负责到底。

  所以瑆玥骨碌上来给大家预个警儿,后面还会有个几章的分析推理内容,怕因此看到头秃的小仙女们如果觉得这样一天一秃实在太受虐的话,不妨攒上几章后一次性秃个痛快(喂!)~

  不过如果瑆玥稿子写得够快的话,正文的最后几章很可能会在同一天内发出,想攒文的小仙女们也不要离开太久哦~

  祝大家周末玩儿得愉快,么么哒~

第365章 山海19┃但为苍生。

  “这几样容器都是密封着的,”牧怿然看着柯寻手里的东西说道,“说明每一样容器里面都保存着东西,而既然这几样容器都极可能制作于不同的时代,那么我们是否可以推测,它们是不同时代的人,分别埋藏在这里的呢?”

  柯寻心中一动,脱口道:“你的意思是——这些东西很可能也是——”

  “是在我们之前的某几批入画者留在这里的,”牧怿然接着他的尾音道,“我们把这些密封的容器都打开,我想里面十有八九是一些文字记录,而这些文字记录,极可能和我们记录下来的一样,都是关于入画事件的线索。”

  众人听了此言一阵静默,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

  在此之前的某几批入画者,他们来自于各个不同的年代,也许是几百年前,也许是几千年前,大家彼此之间隔着悠长荏苒的岁月,隔着跌宕起伏的历史,隔着奥秘玄妙的时空,却又神奇无比地生出这样的默契,在不同的时代,在同样的地点,用不一样的方式,写下并保存了相似的文字,然后将它们埋藏起来,为了给予和自己有着相同的不幸命运的后来者以最大的帮助,并由衷地希望和祝愿他们能够代替自己,成功地破解这无限循环的恐怖事件,成功地活下去。

  看着眼前这通过不同的容器所保存下来的、不同时代先行者们的遗物,一股悲壮,怆然,和感激的情绪充斥在众人的心头,久久无人言语。

  最终,大家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所有容器,果见不管是瓷瓶、木盒、陶罐、金属瓶子还是石头匣子,里面都盛有用各种介质书写的文字,这些文字的字体和笔迹各不相同,有写在纸上的,有写在丝帛上的,有刻在竹简上的,还有刻在薄薄的金属片和石板上的。

  而令大家更感到怅然的是,这里的每一份记录上,都细心地标注出了当时的年份,确定了这些记录确实来自不同的年代,这其中最早的年代甚至是在秦朝初期,而每一份记录的年代之间,相隔的时间有长有短,长的多达四五百年,短的也有一二百年。

  “如果每一次入画事件的间隔是一百年左右的话,”朱浩文道,“那么这些记录的时间间隔证明,在它们中间,有好几批入画者并没能成功地走到这一步,他们在来到这儿之前,可能就已经全军覆没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那么留下这些记录的这几批人,他们最终成功了么?”卫东喃喃地问。

  “他们肯定失败了,”李小春闷声道,“如果成功的话就不会再继续发生这件事,在我们之前的每一批人都失败了,现在轮到了我们,我实在不觉得咱们能比他们强……”

  “先别说丧气话,”邵陵道,“我们先来看看这些记录上写的都是什么内容,或许我们能从前人那里得到一些新的线索。”

  “这个秦朝的文字,咱们一直都不认识……”罗勏指着那卷竹简,想起了《海上燃犀图》那幅画。

  “不要紧,”牧怿然掏出自己的手机,“那幅画出来之后,我把古文字字库下载到了手机上备用。”

  罗勏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半天说了一句:“我算知道姐夫为什么能成为一个成功人士了。”

  “善于总结经验和不足,积极想办法弥补和防范,细致周到地做好万全准备,”岳岑微笑着道,“我很庆幸拥有这样的同伴,而如果做到这个地步我们仍然无法成功的话,我也不会再有什么遗憾了。”

  牧怿然冲她点了点头,划开手机,对照着竹简上的文字逐一查阅起来。

  邵陵和华霁秋负责整理其他的记录,并把这些记录转换成白话后誊写到笔记本上。

  当所有的讯息整理完毕,并一条条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时,由古至今、纵跨两千多年时光的几代入画者们,齐心协力地为这一恐怖诡奇的入画事件,整理出了一个不为众知、却又足以震撼世间的概貌。

  ……

  共工与颛顼争为帝,怒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天倾地陷。

  天道震怒,落天雷,降天音,挥天洪。

  雷震寰宇,独诸神不可躲;天音无声,唯妖鬼难持撑;狂洪如瀑,俱人兽遭灭顶;逆天无道,则天道必亡之。

  遂,诸神寂灭,妖鬼遁地,人兽残喘。

  ……人王大禹,治洪患,定九州,重振天道。大巫高阳氏乃建言:昔妖鬼遁地,恐复出,当以九州之金铸宏器永镇之。

  ……九鼎成,祭于野,与天音齐鸣,共地基协震,妖鬼不得出,天下大安。

  ……

  闻九鼎没入泗水,余以为奇,夜观星象,竟是万鬼伺动,大灾将至。

  余问卜于天,寻策于世,查古卷,阅群书,推演爻变,方知始末。

  然九鼎已失,无以为镇,余昼夜焦思,终得一法。

  ……具九鼎图,得其巫咒之力。因九鼎五阳四阴,余遂与男女徒各四人凑齐九数,化九鼎巫图于骨相。

  余窃以为,禹帝所铸九鼎能镇妖鬼,盖因所含天、地、人三才之精,缺一不可。

  所谓天,余以为九鼎乃九天柱之化形;所谓地,九鼎为九州地下所出之金铸之;所谓人,即厌胜时须以人祭。

  而余今日所为,无九鼎之实体,唯取化相之力耳。故,化九鼎巫图于骨相,是为天;以肉身相祭,是为人,独缺地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