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魏玳瑁,多半就是沐恩伯家的姑娘了。

萧然笑了笑,“嗯。”

他的“小弟”虽然杀伐决断,但心中始终保留着一片良善之心,这样甚好。

魏玳瑁和李舒泽争得面红耳赤,差一点就要打起来了。

陈王倒是想要居中调停,但无奈嗓门小力气小,此回出门又只带了一个随从,实在是莫能奈何啊!

这时候,萧然在这乱糟糟的境况下厉声喝道,“是非曲直又不是谁说话大声就是谁说了算,大家都是读过书的人,不如就以证据说话吧!”

他高声喊道,“我可以证明魏姑娘并非被姚武杨威推入水中的。”

此言一出,现场立刻噤若寒蝉。

魏姑娘愣了一会儿,随即脸色都红了,“那你的意思是,是我诬告他二人咯?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问道,“怎么,这位公子,你是亲眼看到我自己跳入了湖水中吗?”

姚武杨威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突然又被救了活,自然干劲十足,立刻站在萧然身后维护于他,“魏姑娘你这是心虚吗?没有听到这位公子说,他可以证明。”

他们不给魏玳瑁喘息的时间,接二连三说道,“既然这位公子有办法可以证明我们两个是无辜的,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机会呢?”

李舒泽的眉头总算展开一些,“是非曲直,自然有证据论断。”

他顿了顿,“假若最后真的是我的朋友欺负了姑娘,不论姑娘要什么补偿,我李某都在所不辞。”

魏玳瑁冷笑起来,“我要的东西,你恐怕给不起。”

她转头对着萧然说道,“好,你说我不是被他们两个推入水的,那你就证明给我看。”

萧然笑了笑,“魏姑娘你刚才说,你在此地欣赏波光粼粼的湖水,这两人扰了你的雅兴,你们争吵起来,这两人见四下无人,你又是个弱女子,于是,趁机就将你推入水中。是吗?”

魏玳瑁点点头,“没错,我是这么说的。”

萧然接着问道,“你还说,当时你不欲与他们争执,想要转身离开,结果他们却在你背后用力一堆,对吗?”

魏玳瑁点头,“嗯,是的。”

萧然笑了起来,“也就是说,就连魏姑娘你,也并没有亲眼看到姚武杨威推你啊!”

魏玳瑁脸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面露愤怒之色,“就算我没有看到,但我难道没有感觉吗?方才我入水时,周围便只有他二人,除了他们还有谁?难道是我自己跳进去的不成?”

萧然心里想,就是你自己跳进去的啊。

不过,既然薛琬吩咐了要放这姑娘一马,他自然也要按着剧本来。

他顿了顿说道,“姑娘别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魏玳瑁愤愤道,“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

萧然对姚武杨威说道,“你二人按照魏姑娘说的方式来推我一把,看我能不能入水?”

姚武杨威有些震惊,“什么?可是……”

萧然笑着说,“不要紧,我自小会袅水,不会有事的。”

姚武杨威还是不敢。

陈王见状,挺身而出,“我和我的随从身形与姚武杨威差不多,不如这样,我就勉为其难来帮你这个忙吧!”

他顿了顿,“魏姑娘是女子,份量肯定没有你重,我和随从会加重施力,这样才能做到还原现场,萧兄你觉得如何啊?”

萧然挑了挑眉,“陈王殿下说得是。”

他早就看陈王不顺眼了,但碍于薛琬情面,对方又毕竟是个王爷,除了不给好脸色,也莫能奈何。

谁知道陈王居然也对他有敌意,这是借着机会想要整他啊!

不过,他萧然若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人,岂不是白瞎了他在市井街头混的那十几年?

要知道,能在污浊阴暗的社会底层艰难存活,不仅需要斗智,更需要坚强体魄。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看谁棋高一着吧!

陈王见得逞,有些暗搓搓的小得意。

他对着随从使了一个眼色,示意等会儿用力地将神棍这讨厌鬼哥哥踹进湖水。

哼,让他爱出风头!那就出个够吧!

两个人摩拳擦掌,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力地在萧然背后一推,没有想到这人力气颇大,不仅没能将人推进湖里,反而还让人给弹了回来!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薛琬挑了挑眉,低声说道,“兄长,还是我来帮你示范吧!”

第57章 清白

薛琬从萧然的背后将他往水中一推。

萧然纵然力气大,未曾栽倒,但上半身的衣裳却被湖水打湿了不少。

在场诸位皆是聪明人,如此,便无须再多说什么,大家都领会了其中奥义。

姚武杨威最是得意,指着魏玳瑁说道,“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力气能有萧公子大吗?你指控我们二人合力推你,若我们果真如此,难道你还能稳稳当当站在水中,而不湿上衣?”

围观群众顿时茅塞顿开,“是啊,是啊,别说女子了,就是一个大男人,遭了他二人背后暗算,也必定摔个狗吃屎啊!”

魏玳瑁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既心虚,又恼怒。

她咬了咬嘴唇,比起刚才故意流的眼泪,这次,倒是真心害怕地哭了。

李舒泽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好半晌才说道,“既然我朋友的冤屈已经平反,我也不想多和姑娘计较。你……回家去吧。”

姚武杨威向来是李舒泽的跟屁虫,以李公子马首是瞻,虽然满腹牢骚,不过也不敢再说什么。

可吃瓜群众却不愿意如此轻易地放过魏玳瑁。

“这姑娘生得倒是挺好看的,没想到居然心肠这么歹毒。”

“是啊是啊,不就是刚才李公子觉得她出言不逊,不让她参加诗会嘛,多大点事,居然就生出如此恶念,平白无故就想害人。”

“分明是自己跳入水中的,却讹上了两个无辜的书生,想要坏人清名。啧啧,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险恶的人心?吓死我了。”

“就是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堂而皇之参加男人们的诗会也就罢了,居然还做出这种事来!”

“早就说过了,女人就应该在家里绣花扑蝶,那才是安份的姑娘。这出来搞事情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唉,世风日下。也就是这几年间,这些女子忽然都花枝招展地跑出门来瞎得瑟了。这若是换了从前,名门淑女可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咦,这位姑娘貌似有些眼熟……”

“等会儿去问一下蒋大家,这泼妇姓甚名谁,不就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了吗?我若是她父兄,必定要打断她的腿,让她以后都出不了门。”

围观者说话越来越难听,到后来居然有那猥琐之徒开始对魏玳瑁的容貌评头论足。

薛琬眉头紧皱,咳了一声说道,“魏姑娘虽然不是被姚武杨威两人推入水中的,但她也并非自己跳入水中。”

她顿了顿,“她是个知书识礼的女子,这样以自己的清誉诬陷别人对她也并没有什么好处呀。”

吃瓜群众听了觉得倒也有道理。

一个女孩子,大庭广众湿了半边裙摆已经够不好看了,还因此与人争吵,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若说为了诬陷人,那等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确实对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

姚武杨威这就觉得不服了,好不容易萧公子替他们翻了案,萧公子的弟弟这是什么意思?

姚武说道,“凡事都讲证据,萧大公子已经将我二人清白的证据明明白白地展示给大家看了。不知道萧二公子是否也如令兄一般,拿得出足够的证据呢?”

薛琬笑了笑,指了指树林,“你们听。”

众人一头雾水,“什么?”

薛琬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子,用力往林中扔去,树叶一阵抖动,伴随而起的是野猴子惊吓的四处乱窜。

她笑笑说,“这湖边有一片很大的林子,依我看,里面住着的野猴子数量还不少。这些野猴子最喜欢乱窜吓人,还喜欢乱扔东西。”

正说着,不知道从哪冒出一只野猴扔了一块更大的石子出来,然后飞快地又窜了回去。

薛琬笑笑,“你们瞧,野猴子真是顽皮,方才必定是它们趁着魏姑娘和姚武杨威两位不注意,扔了一块石子过来,惊到了魏姑娘落了水。”

她顿了顿,“石子大概是不小心砸到了姑娘,所以姑娘才会觉得背后有人发力推她。

但石子从远处扔来,到姑娘处时,力量毕竟不强,所以,姑娘受惊下水,却不曾栽倒。因是自己跳下去的,所以上半身的衣衫没有沾湿,也是理所当然的。”

围观群众被薛琬说得一愣一愣的,仔细咀嚼了半天,确实非常有道理啊。

何况,野猴子方才还在众人面前扔了一块石子,这么皮,显然刚才也是它做的坏事啊!

吃瓜群众的言论方向立刻就变了。

“我就说嘛,到底是个识文断字的女孩子,不过就是脾气烈了一些,总还是蕙质兰心的,怎么可能做这么歹毒之事?”

“原来是一场误会啊!都是野猴子搞事情,若不是萧家两位公子慧眼,差点就要误会了双方呢!”

“能到兰亭诗会赛诗的姑娘,怎么能是歹毒之人?我就说,肯定是弄错了。”

“这林中确实住了不少野猴子,唉,你说乱窜就乱窜吧,怎么能乱扔石子呢?扔到人了怎么办?就算扔不到人,砸到了花花草草也是不好啊。”

就连姚武杨威,也被薛琬这极具蛊惑性和说服力的说法给信服了。

“哦,原来如此。”

既然还了他们清白,又是一场误会,有李公子发话在前,他们也无意再多做纠缠。

李舒泽的脸色也比方才要好了一些。

他主动说道,“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大家就都散了吧。一个时辰眼见就要到了,众位,还请跟我一块儿去亭中静候结果。”

话音刚落,他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的魏玳瑁,低声叹口气,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静静地放在地上。

然后,他走到萧然面前,表情真挚地说道,“萧兄今日帮了我一个大忙,等会儿诗会结束,我将在明楼设宴答谢,还望两位一定要赏脸。”

萧然笑着说道,“那是自然,李公子的才名,萧某也是十分仰慕呢。”

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来,你我结伴一块儿去兰亭吧。”

两人有说有笑离开了。

薛琬看着李舒泽的背影,心中倒是对这位丞相公子略有些改观。

今日出门散心,歪打正着,倒是搭上了李公子这条线,以后要接近李家,就更容易一些了。

她的目光转到仍在垂头气恼的魏玳瑁身上,“你裙摆湿了,李公子给你留了外衫,你穿上吧。”

第58章 错字

魏玳瑁愤愤地踩了李舒泽的外衫,“我才不要他假好心呢,他们李家没有一个好人!”

她那么想李舒泽倒霉,怎么可能穿他的衣裳,这要是叫人知道了该怎么说?

男女授受不亲。

毕竟是他从身上扒拉下来的,她就是冷死冻死叫人笑话死,也绝不穿李舒泽的衣裳!

薛琬叹口气,这姑娘也不算顶坏,只是一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做了点蠢事罢了。

看这样子,倒是个有气节的。

她想了想,便将身上的衣裳脱了下来,“春日虽然到了,但郊外湖边到底还是风凉,你莫要逞能了,穿上吧。”

魏玳瑁愣了,一双明眸大眼不由湿润起来,“你……这位公子……”

湿透了的裙摆紧紧地贴在她的腿上,又冷又难受。

这也不算什么,要命的是一个时辰很快要到了。

她费了那么大功夫出来,卯足了劲要夺李舒泽的头名之位,自然不能作无用之功,必须要等到蒋大家宣布结果。

万一中了呢!

魏玳瑁犹豫了一会,便将衣裳接了过来裹在身上,脸上不知何时已经飞起了两团红云。

“谢……谢谢公子。”

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娇羞。

兰亭中众位已经再次落座,薛琬与魏玳瑁一前一后进来。

好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蒋大家身上,比起嘲讽一个弱女子,还是赛诗会的名次更重要。

是以,她二人悄无声息坐下,并无人关注。

参赛的书生共有二十多位,但评审们只选出最佳的五人。

蒋大家笑着一一将第五名第四名第三名报出,到第二名时,忽然卖了个关子,“今日的头名和第二,都算得上是极好的诗词。我和几位老学究商量了半天,一时很难分出胜负。”

李舒泽的名字还不曾被报到,所有人都知道,前二之中必然有他。

可另外一人,却不好猜测了。

是谁呢?

谁能有这等才情与屡次霸占头名之位不放的李公子一决高下,难分胜负?

有人问道,“既然难分胜负,最后又是依据什么评出的头名呢?”

蒋大家笑了笑,“若论诗作的内容,确实难分伯仲。但头名的这位无可挑剔,第二的那位诗作中却有一个错字。”

他顿了顿,“虽然可惜,倒也算帮了老夫一个忙,否则……”

作为奖励品的端砚只有一方,他也不知道该给谁好了。

蒋大家同时将头名和第二的作品挂在了身后的木板上。

他郑重地宣布名次,“本次头名仍然归属李舒泽李公子,第二名的则是第一次参与兰亭诗会的魏玳瑁魏小……公子。”

有才的年轻人都值得被呵护,不管是公子还是小姐。

早有书生凑到前去将两首诗细细读来,然后赞叹不已,“果然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啊,这构思,这想法,这用词,简直精妙绝伦!”

“确实是难分伯仲,一个大气,一个精巧,各有各的妙处啊!”

“来,让我瞧瞧魏公子的错别字是哪个?”

“这里,当是敏字,魏公子却写成了密字,这错误犯得不应该啊!”

李舒泽也在人群之中,他对自己的才华一向十分自信,此时,见魏玳瑁居然真的差一点就夺走了他头名之位,心中自然百感交集。

复杂之余,难免想要看看她写的到底怎么样。

看到这个“密”字,他脸色一变,“原来……如此……”

魏玳瑁没有得头名,但这第二名也和头名差不离了。

至于那什么端砚,原本就不是她想要的,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她高挺着脊梁,昂着头,对李舒泽说道,“你一直自恃才华,高傲自大,但你看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呢。”

魏玳瑁顿了顿,“我今日并不是输给了你,你自己心里明白。”

她取下腰间玉佩递给了身侧的薛琬,“薛公子的大恩,魏玳瑁来日再报。这是信物,若是薛公子有需要之处,取此物至沐恩伯府,魏家定将竭尽所能。”

将话说完,这姑娘就转身离开,至马歇处取了一匹枣红色马鲜衣怒马疾驰而去。

李舒泽神色有些恍惚,良久,他才叹了口气。

他将蒋大家递给他的端砚退了回去,“魏公子写错字是有原因的,这一局,我确实没有赢。这奖励,该给下一回的头名。”

魏玳瑁的长姐,也就是他死去的大嫂,名字里有个敏字。

她这是为了避讳先人,所以才故意用密字替代。

而她长姐的死,确实与他李家逃不脱干系啊……

这场兰亭诗会,虽然说中间出了一点小插曲,但总算圆满结束,而且还挺精彩的。

众人闲聊着皆都散了。

薛琬和萧然也打算要走,陈王却不知道为什么卯足了劲要为难他们。

他昂着头,“听说李舒泽在明楼设宴要款待你们二位?呵呵,你们兄弟两倒是会钻营,这么快就攀上了李丞相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