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确实希望可以随心自如地去打造一些小巧好用的趁手的小玩意儿,所谓的机关。

很快,她就要搬到文昌街的宅子里了。

在靖宁侯府的时候,府里是有一百府兵的,这是盛朝公侯子爵的仪制,可以拥有数量不等的府兵,目的是为了保障府邸的安全。

但离开靖宁侯府后,没有了府兵,宅子的安全就要靠自己了。

盛朝不允许仪制之外私蓄府兵,所以,除了招募一些有身手的家丁,就只能搞一点机关术数来保卫家宅安宁了。

而这些,若是去别人家的兵器铺子打造,岂不是就将自己的图纸泄漏了出去吗?

这是薛琬无比想要个打铁铺子的初衷。

当然,也是为了以后的长久考虑。

她现在筹谋的一切,都是在为了以后能掌握属于自己的一方势力,而这势力若是想要能与千机司分庭抗礼,那也必须拥有精良的武器。

寻常的刀枪剑戟,可能满足不了他们这一帮特殊人才的需求。

魏玳瑁听薛琬说想要一个打铁铺子,当然是有些震惊的,“那玩意要它干嘛?你还不如说想开个胭脂水粉的铺子,那我还能让我母亲将现成的掌柜调用几个给你。”

她摇摇头,“打铁铺子,要开起来据说还挺麻烦的,利润也远不如开脂粉铺子高。”

那就是个麻烦又不赚钱的营生。

商人逐利。

魏玳瑁算是半个商家子弟,对什么东西赚钱什么东西不赚钱非常敏感,她也只对赚钱的营生感兴趣。

薛琬笑笑,“这不才更有挑战吗?”

她顿了顿,“我看方才那些连环都称不上很难,却能让这么多人为之疯狂,我若是能设计出更难的连环来,然后在自己的铺子打出来,放在自己的铺子里卖,你说会不会赚很多钱?”

魏玳瑁的心一下子就活络起来了,“你是说,你想自己设计更难的连环?”

薛琬点点头,“我不只有更难的连环,还可以做魔方。”

她问道,“魔方你知道吗?就是前朝那位著名的游戏大师梦中所感发明的玩具。如今现存的都是些极其简单的,我却可以做出复杂好几倍的魔方。”

魏玳瑁脑子转得飞快,不一会儿,已经将成本多少毛利多少,能得多少净利润算了出来。

她一拍手掌,“行行行,不就是个打铁铺子嘛,我给你想办法!”

薛琬瞅了瞅她,“你真能?”

魏玳瑁笑嘻嘻地说,“不瞒你说,我还真的有点便利条件。我娘家舅舅在江南可是经营着最大的铁铺。”

她表情略见自豪,“虽说皇城的铁铺开起来比较难,但也只要找到工部尚书特批下一个条子就成了,至于有了准许证后该怎么做,我写封信给我舅舅,让他快马加鞭送一个管事的过来不就得了?”

这才刚说到如何开铁铺,这丫头便又说道,“虽然我是你的人了,但亲兄弟还要明算帐。我可事先和你说好了啊,人手和经验我来出,铺面成本我们两个五五开,所得的利润嘛,也是对分!”

她昂着头,“也就是说,我和你合伙,我也要当老板!”

薛琬忍不住笑了起来,“行啊,有你这么精明的老板,我觉得咱们的铺子一定能赚大钱的!”

她点头,“那就按照你说的法子办吧。”

魏玳瑁是个灵鼻。

这是薛琬必须要争取到的力量。

虽然暂时还不方便将她已经做的事,以后要做的事都告诉魏玳瑁,但若是能有一项两个人共同拥有的事业,将来一起共事,也要方便许多的。

至于利,老实说,只要她想要的目标达成,赚多赚少都不是问题。

当然若是能赚到钱,那是更好的了。

以后要支撑起一门一派,可不是一点二点小钱就可以的,她永远都缺银子。

有了打铁铺子这个话题,魏玳瑁对什么李明珠就完全不在意了。

她一路拉着薛琬的手,将她从母亲和舅舅那里学到的生意经,一点一点都淘给了薛琬听。

那兴致高昂,简直就跟已经开了铺子赚到了大钱似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在园子里越逛越偏,不知不觉,居然到了一处竹园。

薛琬忙道,“我们可以折回去了,这里应该要靠园子的最西头了,再过去可就是围墙了。”

魏玳瑁却缩了缩鼻子,“可是我闻到了很香的味道,就在前面的竹林中。”

她侧着脑袋,鼻子不停地动,“真的是很特别的香味,就好像,酒香夹杂着牡丹花的香露,还有一点点梅子酱的味道。好奇怪的味道……”

薛琬目光一动,“酒味,牡丹花香露,还有梅子酱?”

魏玳瑁点点头,“嗯,分开来闻就是这三种味道,混合起来,却很怪。”

她低声呢喃,“这竹园看起来不怎么大,一眼望过去,也没有看到人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味道?”

薛琬拉住欲要往竹园里走去的魏玳瑁,“说不定是野狗偷了东西藏在那,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她笑了笑,“这里到底不是自己家,就这样随意乱闯怕是不大好。玳瑁,我们先回去吧,芳官儿的戏就要开始了!”

魏玳瑁一步三回头,不弄清楚味道的来源总是觉得心里有些不甘心。

但她拗不过薛琬,便只能跟着先回了戏台,但来的时辰太早,还远没有到芳官儿的戏单。

薛琬对她轻轻一笑,“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起身,“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有点事要和我二伯母说。”

魏玳瑁点了点头,“那好,我先去找你六姐玩一会。你说完话可记得要来找我。”

薛琬笑笑,“你放心,我很快就来。”

说罢,便就悄然离开了。

第173章 替唱

薛琬自然没有去找二伯母。

她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脱下外衫反过来穿上,又在眉头眼角和嘴唇稍微改动了一下,为了确认不被人发现真实身份,她还特地在唇角点了一颗黑痣。

当一个人长相普通时,她脸上特别突出的地方,就会成为别人的记忆点。

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集在那颗黑痣上,从而遮掩住她本来面目。

薛琬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地混了出去,一路小碎步跑,重新回到了竹园前。

她没有魏玳瑁的灵鼻,一直走到了林子的深处才闻到了那股复杂又独特的香味。

这是千机司特制的砻坻丸的气味。

砻坻丸是一颗神药,它可以将人的潜能在瞬间调动,在油尽灯枯时也能再让已经燃尽的蜡烛继续烧下去。

千机司的人都管它叫回光返照丸。

舌下含了一颗砻坻,哪怕快要断气了,也能将气给接回来,至少可以撑住个把时辰。

有时候御敌退敌,有了这个把时辰,是可以直接扭转战局的。

这就是砻坻存在的意义。

但,砻坻毕竟不是仙药,服用过后,若是没有得到及时救治,仍然会死去。

这也是薛琬冒着风险返回竹园来查探的原因——千机司的人只有在生命的尽头万不得已时才会使用砻坻,这意味着方才在这里曾发生过一场恶战。

可这是二伯父的新宅,今日是二伯母的生辰,怎么会有人在这里恶斗?

她不得不联想到了千机司的密探芳官儿。

薛琬一路往林子深处走去,但四周都静悄悄的,也并无什么打斗过的痕迹。

她细碎的脚步踩着竹叶发出“沙沙”响动,但也无人惊起,更没有什么回应。

是死了,还是用了屏息术?

薛琬眼尖地发现脚下的竹叶背后隐约有血迹,她皱了皱眉,想了想,忽然捡起了一片干净的叶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

那是一首变了调的清心普善咒。

而每一句的变调组合起来就成了一句暗语,“我是千机司的人,这里有我的同门吗?”

竹叶飒飒地摇,从高高地竹枝上忽然坠下来一个人。

那是一个长相过于俊秀的男子,满脸的血污却丝毫不损伤他的美貌,反而令他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凄美了。

他穿一身月白色的里衣,很显然是在换衣裳的时候与人缠斗厮打的。

此刻,月白色的衣裳已经几乎全部染红,胸前深重的红色表明,他所受最严重的伤都在心脏处。

薛琬眉头一动,“芳官儿。”

男子浑身一震,“你!你是淑大人!”

不错,那男子正是桃园的名角芳官儿。

今日他要唱压轴,所以换妆比平时晚了一些,在他打开妆盒打算调油墨的时候,忽然发现头面不见了。

这不是普通的头面,而是他特制的武器,是他自保的工具。

他大惊失色,自然免不得要去怀疑追查。

确实让他发现了可疑的人,但也没有来人身手居然那么高强,轻而易举将他刺伤。

好不容易将人引到了竹园,为了保命吃了砻坻,蓄全身之力将偷头面的人打死了,但自己却也再无余力可以逃脱。

正当芳官儿感叹他一代名伶就要死在这里时,有人来了。

他不得已才提着快要断开的气爬到了竹子的顶端,指望着能够暂时躲过一劫,等他缓了过来,他再自行离去。若是实在不行了,他自会用化尸粉将自己变成一滩水。

不被主人家发现,不被世人猜透他的身份,哪怕死得无比卑微连尸骨都不留下,也无怨无悔。

这是身为一个密探的觉悟。

没有想到,来的却是自己人。

芳官儿用最后的力气问道,“你是淑大人?”

薛琬垂了垂眸,微笑着回答,“我不是淑大人。淑大人已死,从今往后我就是你新的联络人。”

芳官儿目光里满是不相信,“不可能。淑大人怎么会死?”

他摇头,“若是要给我换新的联络人,淑大人也会提前告知我,不会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来一个新人对我说,她以后才是我的联络人。不可能的。”

薛琬笑笑,“淑大人是人,是人就可能会死。她若是病死的,也许还有机会提前安排后事。可我们千机司的人,哪里能有那么好命病死?”

她嘴角一抿,“横生横死,是我们千机司密探的宿命,就好像你,也差一点就要死在这里一样,你有机会通知别人吗?”

言下之意,淑大人是执行任务中突然死去的。

芳官儿愣了愣,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但似乎也无可反驳。

薛琬说道,“你记住了,以后我就是你的新联络人,除了我,谁都不要信。哪怕有人扮成淑大人的模样来接近你,你也不能相信。淑大人已经死了,若还出现一个淑大人,那必定是假的。”

她顿了顿,“千机司的规矩,我不会以真面目见你,所以,现在我是个中年妇人,以后也许我会是个孩童,不论你下次见到我时,我是男人还是女人,是长者还是幼童,只要你听到我的口琴声,就知道那是我。”

芳官儿皱了皱眉,“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你是我的新联络人?”

他抬了抬头,“也许你才是那个假的呢?”

薛琬目光一动,笑容更深了,“虽然你吃了砻坻,为你争取了一些时间,但你的伤若是再不救治,恐怕也活不下去。”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这是赤炎,世间最厉害的金创药。一颗内服,一颗外敷,或许可以救你一命。”

芳官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除了千机司的人,没有人知道砻坻。

而赤炎更是只听说过没有见过的千机司圣药。

这样的话,眼前的人就是他的新联络人无疑了。

他接过药,吞服下一颗,但因为浑身没有力气,外敷那颗实在够不到伤口。

薛琬见状撕开了他的衣衫,用手指碾碎药丸,均匀地洒在了他的伤口上。

“这里一时半会没有什么人来,你可以躺着休息一会儿,等到伤势略有所缓解,你再离开。”

芳官儿俊秀的脸几乎凑到了薛琬的脸上,他好奇地瞪着眼眸望着她洁白修长的脖颈,“你的本尊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是不是?”

薛琬挑了挑眉,“哦?”

芳官儿低声说,“你的皮肤很白,又很细腻,看起来顶多只有十五六岁。你改变了容貌,但却忘记了改变脖颈和手。”

薛琬笑了起来,“你又怎么知道你看到的就是事实?”

她站了起来,“马上要轮到你的戏了,但你这样是没有办法上台了。来,告诉我,你等会儿要唱的是哪出?”

芳官儿愣了愣,“你要干嘛?”

薛琬掩嘴笑,“等会儿我不得上台替你唱吗?若是砸了你的招牌,可莫要怪我,谁让你自己不能上台呢?”

第174章 挑刺

赤炎果然是世间最好的金创药,芳官儿服用没一会儿,便觉得比方才有力气了一些。

他挣扎着起身,对着薛琬说道,“我好不容易闯下的名号,经不起你折腾。若是今日搞砸了,那以后皇城的戏园子就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那就没有办法再打听情报完成他的密探使命了。

他虽然是千机司的密探,但所司却只有梨园这一个行当。离开了这行,他还能去哪里安身立命呢?

薛琬笑了起来,“你以为我是要自己唱戏?”

她摇摇头,“我虽听过几场戏,但却连曲调都哼不齐。”

若是她的四叔在,这种场合或许尚还能顶得住,但她嘛,虽不能说是五音不全,但也没有好上多少。

芳官儿狐疑地望着她,“那你的意思?”

薛琬一手将芳官儿提起来,“我在台前演,你自个儿唱。”

二伯母的戏台离看戏的座位有些距离,再加上浓重的戏妆,打眼一瞧,不会有人注意到他的容貌。

她个子在女子中算是高的,而芳官儿在男人里,又算是矮小的。

遥遥一眼,两个人的身量差不离,她不过只需要模仿几套动作,应该不会那么容易穿帮。

芳官儿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也好,你将我藏身在戏台之下,到时候你只管演,我来唱。”

虽不知自己能不能撑过去,但总比开了天窗得罪了贵人要好。

正说着,他忽觉口中又被喂入了一颗药丸,不由大惊,“你给我吃了什么?”

薛琬道,“我总要保证你可以撑到将戏唱完吧?”

要不然唱了一半他倒是昏迷不醒了,她一个人在戏台上光打转没声响不是很傻吗?

她笑了笑,“是玉露丸。”

有一股暖流徐徐在丹田处升起,芳官儿看薛琬的目光又与刚才不同了。

若说之前,他对薛琬的身份只有七八成相信,这会儿,便是百分百信服了。

哪怕他的联络人淑大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他也能确认那是假的。

因为玉露丸,乃是千机司的疗伤圣品,除了掌门和护法之外的人,只听说过但没有人见过。

他之所以知道,也是当年刚入门时机缘凑巧,无意中得到了掌门人的赐药。

就是这种滋味,就是这种感觉,和当年一模一样。

那是真的玉露丸无疑,赐药的也自然是他新的联络人没错,这已经是不容置疑的事了。

芳官儿调整呼吸,只觉得自己的状态好了许多。

若不是胸口的伤实在太大,动一动就会滋出血来,他简直可以亲自上台唱完那出戏。

如此,薛琬李代桃僵,通过与芳官儿的协作,勉强完成了最后的压轴大戏。

她一边演一边观察台下众人,除了芳官儿的资深戏迷梅氏皱了几次眉头之外,别人都听得如痴如醉,连号称不爱听戏的魏玳瑁也沉迷其中。

呵呵,还说以后就是她的人了呢,居然连她不见了也没有发现。

曲终戏罢,薛琬悄然离开,后台已经换上了真正的芳官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