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琬柔声说,“不管过去是美好的还是丑恶的,但我们都不该回避自己的出身和来历。”

她轻轻地将手放在他肩膀上,“你应该已经听祐老板说过了,我们将那对兄妹打包送去了南方的一个小岛上。那里荒无人烟,只有寥寥几户人家。我们花了钱,买通了村户给他们做饭,照顾他们,一直等到秋闱过后再放人离开。”

他们有顶级的伪造大师,每十五天可以写一封家书送回郴州。

至于萧秀秀和萧照的小厮和侍女,他们也都想办法弄去了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

至少在秋闱之前,郴州萧家的人是不可能出来再作妖了。

萧然目光一深,“所以,我必须要在秋闱之前,在萧家的人找上门之前,在京兆府站稳脚跟,最好能得到陛下的青睐。”

如今已经五月末了,还有小半年就要秋闱。

但他仍只是京兆府一个新晋的末流。

虽然这次抓捕朱明的行动中,主意是他提的,犯人也是他亲手抓住的,但这点事,还不足以让他加官晋爵。

也顶多是让他在众多新进京兆府的兄弟面前更有威严一点罢了。

薛琬的眼眸动了动,“那也不是毫无机会的。”

她想到了前世陈王的发迹史。

有人给陛下下毒,陈王抓到了那个下毒的人。

从此之后,陈王便成了陛下最看重的儿子,甚至将千机司这样的情报要地都交给了陈王管理,从此开始了他平步青云的道路。

如果……她是说如果……

如果,萧然截了陈王的胡呢?

不过,这件事毕竟还没有发生,等到发生了,也未必有机会实践,他们还是干点踏踏实实的事。

薛琬决定这几日要好好梳理一下前世最近半年发生的大事,想想看,其中是不是能给萧然搞点事情的。

她想事情的时候,会习惯性地皱眉头,摸鼻子。

这娇俏可爱的模样,与她素来展现在人前的端庄大方完全不同,让人心生怜惜和喜爱。

萧然的目光顿时温和起来,“从长计议吧!也不急在一时。”

他顿了顿,“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薛琬心里有些慌,她一时也不能确定要不要将他母亲真正的死因说出来……

但想到任何人都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母亲死不瞑目,就像她,哪怕会撕开心里的伤口也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就觉得自己不该替萧然做决定。

她咬了咬唇说道,“我还从萧秀秀口中得知了你母亲的真实死因。”

萧然的脸色一白。

他的肩膀都有些僵硬了,费了好久的力气和自制力,他才让自己克制下来,“你说吧,我能挺得住。”

薛琬便将当日萧秀秀对她说的那些话转述了一遍,“是你二叔的主意,你祖父应该是后来才知晓的。那时候,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做什么了,所以才会默认了那些话。”

她叹口气,“你二叔野心很大,在江南待不住了,一心想要搬回皇城,所以,我怕秋闱之后他会亲自前来。”

萧然的表情木木的,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他的眼底分明有着沉痛的悲伤,但身子却格外挺直坚强,“其实,我也早就猜到了。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原来是父亲先过世。”

年少的他,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还曾埋怨过父亲,为什么不在母亲被冤枉的时候挺身而出。

但现在他终于知道,父亲不是不挺身而出,而是早就已经死了。

而他母亲,和他,不过只是成了别人的绊脚石,所以才被人毫不犹豫地除掉罢了。

他最敬重的祖父,在权衡利弊之后,将他当成了一颗弃子,彻底地抛弃了他。

虽然这些都是十几年来无数次徘徊在他脑海中的猜测,可一旦被做实是真相,还是像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心。

他好难过。

就在这一刻,薛琬忽然将他的脑袋掰了过来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不好受,不好受,也不要憋着。来,肩膀借给你。”

她轻轻地抚摸他的额发,“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在我面前,不要假装自己很坚强。哭出来,没关系的。”

萧然的心防这一瞬彻底崩塌了。

他紧紧地将她抱住,将脑袋深深埋在了她的颈间,身体微微颤抖,发出呜呜呜呜的声响。

起初还只是隐忍的小声啜泣,到后来,泪水如同决了堤,再也无法控制地嚎啕大哭起来。

薛琬没有动,任凭他紧紧地抱住。

她不断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和背,就好像在安慰一个受了巨大委屈的孩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然终于泪眼模糊地从她的肩头离开。

他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弄脏了你的衣裳,对……对不起。”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抱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哭成这样,真丢人啊!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可偏偏,这小姑娘还是他心中爱慕的人。

这……以后让他如何再在她面前抬头挺胸做人?

薛琬掏出自己的小手绢来,轻轻替他擦干脸上每一滴眼泪。

她柔声说道,“我说过了,在我面前,什么都可以。而且,你要记住,永远别对我说对不起。”

想到前世十一的死,她觉得这辈子哪怕为他丢了命,也是应该的。

他,是她愿意豁出性命也要保护的人。

萧然抿了抿唇,“嗯,我都听你的。”

他顿了顿,又说道,“其实这些我也都想到过了,只是突然被证实,心里还是难过。你放心,既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了害我母亲的真凶,那以后的我,不会再流泪了。”

眼泪,是弱者的象征。

而他萧然,是强者。

他会替母亲和未来得及出世的弟弟报仇雪恨的。

第204章 安排

萧然收敛住心中的委屈和痛苦,慢慢平静下来。

他对薛琬说道,“北街的房子已经着人修缮好了,师勇师傅和他的女儿,李寡妇,还有骆真都已经搬进去了。我也照你吩咐给祐老板留了一个房间。”

龙虎拳馆离内城毕竟有些距离,若是遇到紧要事需要商讨,来回太过奔波了。

祐老板不是普通人,虽然现在有求于她,但以后可能飞黄腾达,还是要妥善安置好的。

薛琬笑着说道,“你做事,我放心。”

她顿了顿,“我听小花说,文昌街那边,你也有派人去盯着。多谢你啦。”

文昌街的房子本来预计最快也要七月底才能搬,但最近这段时间,却进展十分顺利快速。

听小花回来报告进度,说是最快的话六月下旬就能陆陆续续搬过去了。

这对薛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分家的消息传出来后,二房火速就搬走了,三房在靖宁侯府所住的每一天都算得上是寄人篱下,怪不好受的。

虽然白姨娘对薛琬十分客气,但保不准哪些不开眼的底下人对三房的人说三道四。

总之,能尽快搬走那就再好不过了,也正好以后有机会可以随时出门,方便她做事。

萧然笑笑,“正好北街的房子弄好了,我便以小花的名义叫那帮人过去帮忙。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你不用和我客气。”

她能尽快搬出来,他以后便多了随时可以见她的机会吧?

两个人闲话几句家常,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萧然忙道,“天色不早,我先送你回去吧。你若是有什么话,让小花来给我传信就是了。”

他话锋微转,“郴州萧家的事我盯着呢,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办。”

薛琬冲他调皮地笑笑,“我才不为你担心呢,你做事我放心得很。”

她眨了眨眼睛,“你的马车在巷子里对吗?我先下去,你等会儿再来。”

萧然望着少女的背影短暂地出了会神,随即醒悟过来,“糟糕,要让她久等了。”

他飞一般跑下楼去,从后门出了明月楼,一把跳上了自己的马车。

车厢里传来微微的嗔怪,“你怎么才来?”

萧然忙道,“我……我……”

我是看着你好看的背影看呆了……

可这话到底说不出口,话到嘴边,只能绕了个弯,“我在想东西,不好意思啊。”

他立刻充当车夫,驾起了马车。

车厢里传来小花已经压低但是穿透力极强的声音,“哼,哪里是在想东西,分明就是在想小姐。”

“喂,说的什么胡话呢?你的意思,我是东西?”

“不不不,我怎么会是这个意思呢!小姐你不是东西,你哪能是东西呢。”

“我不是东西?”

“不不不,哎呀,小姐,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胡搅蛮缠,我怎么能这么说你不是东西呢,你要不是东西,那我是什么?哎呀,呸呸呸!我都说不好话了。”

“说不好话,那你就闭嘴吧!安静一会儿会死啊?”

“好好好,我闭嘴,闭嘴就闭嘴!”

车厢里嬉闹声不断,萧然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活着真好!

薛琬回了家,洗漱过后便就睡了,一夜无语。

到了第二日,因想着下月就有可能要搬了,是以将丫头婆子们都叫了过来,想问一问她们的打算。

她笑着说,“侯府分了家,我们三房迟早也是要搬出去的,这一点,你们大家应该都知道吧?”

“知道。”

她接着说,“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想问问你们的打算。我们三房打算搬去文昌街,那边的房子已经在修整了,下月应该就能搬过去。但那边地方小,没这儿宽敞,所以,可能带不了你们所有的人。”

三房的这些老人,有一部分是她母亲梁氏的陪嫁,还有一部分是太夫人拨过来的,另一部分则是侯夫人手里的人,借调到三房用的。

薛琬的意思,文昌街的房子并不大,家里也就她和父亲还有云姨娘三个主子,就算琛哥儿回来,也不过就是四个人,用不了那么多下人伺侯。

她屋子里,已经有小花和圆月两个大丫头了,顶多也就再需要一个洒扫的丫头和做粗活的婆子。

父亲几乎不怎么着家,就算以后搬家了每日都回家,也用不了那么多人。他有自己惯常用惯的人,家里甚至都不需要带其他人过去。

至于云姨娘,按着她现在用着的人手,也不过就是三四个人。

再加上门房,厨下,还有看护,了不起也就是十来人吧。

这么一算,统共需要带走的也不过就是二十多人。

可是整个三房上上下下的仆众,却超过了四十人,她至少得砍掉一半。

一屋子的人听到这里,都慌忙地跪了下来,“小姐,求您带上我们走吧!”

小花忙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打算逼迫小姐吗?快点给我起来。”

她接着说道,“那边的屋子小,带不了那么多人,这是客观情况。但我们也没有说,不带走的人就这样扔在这里不管了,是不是?”

圆月也道,“小姐的意思是,有愿意跟着我们走的,我们自然欢迎,但人数若是太多,那边挤不下,那就只好把人调剂出去。像南庄夫人的嫁妆庄子上也好,夫人嫁妆里还有些铺子,你们若想去那也行,你们若是想回老家也罢,都可以。”

她接着说,“小姐今日找你们过来,最重要的还是想知道你们自己的意愿。我们看着你们的意愿,再做调剂,你们看如何?”

众人回味过来,这才放了心。

只要不是扔他们在靖宁侯府不管就好。

他们原本就是三房的人,留在这里也用不上,最后一定会被白姨娘发卖出去,那可就太惨了。

有人先开始举手,“我的老子娘都在南庄,我也想跟过去。”

“我家那口子在铺子上,若是小姐同意,我也想跟到铺子上去。”

“那我还是想回老家,老家只有老娘一个人了,我跟着夫人陪嫁到皇城后就没有回去过,这么多年,怪想她老人家的。临到老了,我想回老家给她养老送终。”

这些人绝大部分都是家奴,拖家带口的,都有各自想去的地方。

这么下来,倒只有寥寥几个人愿意跟着薛琬去文昌街。

薛琬点了点名额,笑着说,“你们的意思我都让圆月记下来了,等我和云姨娘商议一下,会尽快给你们一个答复的。”

她顿了顿,“不过,你们也不能仗着有了要去的地方就偷懒。这几日,还是要认真干活,好好收拾的。”

众人齐声道,“是。”

第205章 空闲

薛琬看了看圆月记录的这份名单,写都是三房下人各自属意的归宿。

她笑着说道,“圆月你将名单交给云姨娘吧,和她说,到底带什么人过去,由她来决定。”

圆月一愣,“啊?”

她忙问道,“若是云姨娘胡乱点将,那可怎么办?”

说实话,她对云姨娘一直都有些不放心,就不说云姨娘从前做过的那些糊涂事了,就是现在,也不能将算盘打清楚呢。

小姐就这么将三房的理事权交了出去,万一乱了套怎么办?

薛琬笑笑说,“父亲这个样子,估摸着是不可能再娶了,以后这家里,就是他和云姨娘一块儿过。所以,不管名份上是夫人还是姨娘,家里就是只有云姨娘一个女主人。”

她接着说,“她总是要当家的。既然这样,赶早不赶晚,还不如趁着这次搬家,历练一下她。”

众人的喜好想法都写在纸上了,其实云姨娘也就是做最后的调度工作,简单得很。

她之所以非要给云姨娘这个机会,其实也是在给她立信立威。

圆月想了想,便也点头,“那好,我这就给云姨娘送过去。”

云姨娘在太夫人身边当了那么多年大丫头也不是白当的,其实她也是个挺明白的人。

只不过嫁给了三老爷做妾后,一直被冷落埋汰,导致心理上出现了些偏差。

这才是她前两年做的那些荒唐事的根源。

如今,她早就调整好了心态,智商又一下子回到了从前。

这张白纸上都提示那么明显了,只不过是帮忙分配安排一下这些人的出路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云姨娘不到半日就将所有三房下人的出路都安排好了,亲自交到了望月阁。

薛琬笑着对她说道,“姨娘觉得好,就直接吩咐下去,不用事事处处都来问我。”

她顿了顿,“特别是以后搬了家,家里的事,姨娘尽可自己决断,实在有什么左右为难之事,再来与我或者父亲商量便可了。”

云姨娘心中一热,“哎!”

三老爷的爱重她是不指望了,如今七小姐能给她点事情做,也算是打发时间。

谁料到七小姐居然那么信任她,直接就将管家的权利交给了她,她……感动!

这搬家的信号一发出来,整个三房开始忙碌起来。

不过薛琬还是挺闲的。

自从将三房的大权给了云姨娘,她就特别轻松。

云姨娘负责整个三房的搬家,而她只要负责自己的望月阁就好了。

望月阁这边,谁让她有两个特别能干出色的大丫头呢?

日常小事都处理地井井有条,搬家这种大活也丝毫不乱,所以,她就一下子闲了下来。

既然闲了下来,就慢慢地开始规划一下以后的事情。

薛琬想,首要的肯定还是保证萧然在京兆府的地位,毕竟秋闱很快就要到了,郴州萧家的人必定会进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