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多也就是罚没一些家财,但罪不及家人,他的妻子儿女是不会被赐死的。

可若是他被诬陷成功,那可是要灭族的大罪,妻儿跟着他一块儿死不算,连妻族上上下下也都要灭尽。

那可就不只是几百口人命了。

襄阳王想了想又说道,“还有在闹市撞车交给我证据的那个人,应该也是恩人所派。后来我让人去询问那个撞车人的尸体,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到,想来也是早被安排好了的。”

他抹了把眼泪,“王妃,那是我们的恩公,他救了我们全家老小的性命。你……你可曾有什么想法?”

王妃摇了摇头,“那警示信是用箭射进来的,但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不过,能做到这一点的,想必定是高人。”

她叹口气,“谁不知道我们王府四周都是陛下的眼线,陛下盯我们那么紧,居然也被恩公见缝插针,将东西送了进来,可见,对付的武艺一定十分高强。”

襄阳王点头说道,“对对对,而且恩公给的药粉,吃了之后,果然可以吐血三升。王妃你可不知道,今日金銮殿上,要不是吐了那么多血,陛下根本就不会给我自我辨白的机会,当然我就不可能有机会拉李丞相下水了。”

他一阵后怕,又真心感激,“恩公真是设想周全,连金銮殿上要发生什么都知道,还指点了我恳请之法,连节奏点在哪里都记录分明,我这才能够一路过关斩将。”

王妃也擦干了眼泪,脸上总算有了笑意,“那也是王爷宅心仁厚,多年以来做善事,才能感动了高人,让恩公救了我们全家。”

她依偎在襄阳王怀中,“当时我还在担心那来历不明的药粉吃了会不会有毒,是王爷您当机立断说恩公不会害你。若非如此,我们怕也躲不过这一劫。”

襄阳王笑了起来,“恩公既然示警,那就是要救我们一命,他既然想要救人,又怎么会害人呢?倘若他要害我们,就无需多动这番手脚,那我们一家很快就玩完了。”

他将王妃搂入怀中,“只不过,这一劫躲过去了,也不知道能够消停多久。我这边没什么堤防的了,我又害怕陛下将心思动在了孩子们身上。特别是殊儿。”

襄阳王世子赵殊今年十六岁了,因为从小被养在家中,所以十分单纯善良。

可他却有一项过目不忘的本领,让他自小博览群书,才华横溢,因为通读古今,所以对许多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和看法。

比起陛下膝下那四个儿子,他的殊儿实在是优秀太多了。

王妃叹口气说道,“我已经让殊儿谨言慎行,不可在外人面前展露才学。他自小都在家里读书,知道他聪慧的也只有几个先生,他们都是靠得住的人。”

她安抚着襄阳王,“不论如何,度过了眼前的危机,咱们总算也能够消停一段时日。至于下一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王爷,先不要忧虑了,咱们要每天都开开心心地过!”

将每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就会格外认真努力地生活,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其实也都习惯了。

襄阳王握住了王妃的手,“嗯,听你的。”

他顿了顿,“不过还是要将孩子们都叫过来,我得好好叮嘱他们一番。”

襄阳王府劫后余生,但李丞相府确实哀声一片。

李丞相莫名其妙地上吊自杀了,随即就有人说,是因为他贪赃枉法之事被告发了,李丞相是畏罪自杀。

李丞相夫人看到老爷的尸体,当时就昏了过去。

长子因为名声不好被送到了外地,一时半刻也赶不回来。

女儿刚出嫁都还没有回门。

这整个家中便都仰赖着李舒泽一个人。

他从前世不通庶务的读书人,从来都在象牙塔中生活,哪里曾接触过这些?一时之间,家中乱成了一团。

陛下得知了李丞相上吊自杀的消息后,倒也顾在了对方多年追随的份上决定网开一面。

只让李家将赃款退回,罚没了官邸,也就算了,甚至都没有剥夺李舒泽的翰林院身份。

对罪臣家属,算是宽待已极。

李舒泽有钱有势的时候,身边也不乏追随者,什么王公子周公子张公子黄公子的跟在身边不知道有多少,可是李家刚一出事,从前那些狐朋狗友便都一个人影都找不到了。

那些亲戚,从前他们家得势的时候,三不五时就来打秋风。

可是一旦出事,就连嫡亲的叔伯娘舅也都躲得远远的,亲属居然一个都没有到场帮忙。

自然也不会有吊唁的人来。

都知道金銮殿上的事,李丞相显然已经成了陛下的弃子,没死倒还好说,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

可是如今人都死了,茶也凉了,谁还会自沾倒霉?

李舒泽心中无限悲凉,但还好,他并不是孤家寡人。

萧然选择了守在他的身边,帮他处理这些头疼的庶务。

萧然虽然也很年轻,但他的经历却是寻常人的许多倍。

他经历过丧父,丧母,也曾被亲人追杀,流落街头十多年,阅历经历都十分丰富。

若不是他在一旁发号施令,李舒泽一人或许连父亲的葬礼都办不下来。

简单至极的葬礼,只有李舒泽和萧然两个人发送了李丞相。

长子没来,赶不及后来。

成为了陈王妃的李明珠则是听闻消息昏迷了没有出现,至于真假,谁知道呢?或许只是想要撇清和父亲的关系罢了。

李夫人年纪大了,失去了依靠,当时就昏倒了,后来虽然醒了,却也病了,无法起身。

所以,李丞相嚣张了一世,风风光光了几十年,最后却是如此安静地死去了……

第366章 厌弃

朝堂瞬息万变,就算是襄阳王、李丞相这样高位之人,也不知道哪天会突然丢了性命。

薛琬经历此事,更觉得给朝廷干活没意思,自立为王的心思,也就更浓烈了。

若自己的权势得自于陛下,那人家要收回也很容易。

可若她所得到的一切,都只属于她自己,那陛下又能如何?

天气越发暖了起来,一晃就到了五月。

短短一段时日,李舒泽就遇到了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困境和苦难,他没有了像大树一样替他遮风挡雨的父亲,而远在南方的哥哥,也因为心里还记恨着父亲对他的放逐,不再归家。

姐姐成了陈王妃后,低调不出门,等于也和家里断了联系。

而他心底深爱的姑娘,再过不久就要和洛川将军成婚。

这一切都让李舒泽心灰意冷,他决定要带着悲伤的母亲回到母亲的娘家西北生活。

那里远离皇城,也远离了是非,小镇上人口简单,生活也简单,他的才华在那当个教书先生总还是可以的。

想好了出路,李舒泽便来找他唯一的朋友萧然道别。

兰亭。

当日李舒泽和萧然在这里结识,一见如故,从此成了两肋插刀的好朋友。

今日,他也打算在这里与萧然离别。

此去一北,不知要何年何日才会再相见,也许离开就是一生,他留恋,自然也不舍,可却是不得不走。

李舒泽笑着说道,“然哥,你还记得我们刚在一起时的情景吗?”

萧然点点头,也很伤感,“记得。”

李舒泽眼中隐约有泪光,“那时候别人都说我们好得有点过分了。他们不相信我们是真心实意地做好朋友的。”

初次见面,就格外相投,成了至交好友。

这样的关系让许多人嫉妒,甚至有人对他说,萧然就是要来沾他李舒泽的好处的,让他远离这样的势利小人。

可事到如今,回头去看,却全然不是如此。

细数起来,李舒泽却觉得自己带给萧然的好处约等于零,而萧然却是结结实实陪伴自己度过了好几个困难的时期。

第一次,是失恋。

第二次,是丧父。

第三次,是家变。

父亲死后,朝廷来追缴赃款,可是即使父亲真的收了人家贿赂,但这么多年,也早就开销掉了。

证据中的赃银一百多万,家中搜刮尽了也不过找出三分之一。

后来陛下总算开口罚没所有家产就算了。

他遣散所有的下人,只和母亲一起生活,但很快,家里的府邸也被收回去了。

那时候,就连他的姨母镇国公夫人也不愿意搭理他们母子。

几次求见,都称病不出……

是萧然给他们母子提供了宅院,还给他母亲出了医药费。

如今,就连他离开的盘缠,也都是萧然所出。

这份恩情,他今生今世怕是报答不了了,所以,也只能心怀感激,来世再报。

萧然拍了拍李舒泽的肩膀,“泽弟,你有大才,其实不必非要离开皇城不可的。”

最好的朋友离开,对他来说也是个损失和打击。

有他在,泽弟在皇城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翰林院,泽弟是自己不想去的。

但若是他肯,去太学院当个先生,也是足够的了。

李舒泽摇了摇头,“然哥,我这个人自小就心性骄傲,再留在皇城,也只是听一些风言风语,我怕我受不了。所以我才昂要去我母亲的娘家,那里人烟稀少,小镇上又朴实,我们隐姓埋名,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谁。”

他叹口气,“只有这样,我才可以过正常的生活。只不过,那样的话,欠你的银子,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还得起了。”

萧然有些不忍,“不要和我提银子的事。你我兄弟之间的情义,不要拿银子来衡量。”

再说,他也有的是钱。

比起钱,他更在乎的是人。

李舒泽点点头,“那我就不和你客气了。”

他身无分文,离开了皇城,远去西北,路费就要不少。

何况,到了一个新地方,也要重新开始,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萧然说道,“对了,你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叫青牛镇?那里有一家福记钱庄,是司徒渺的店。”

他顿了顿,“我虽然从来都没有和你说过,但你应该也知道,我和司徒渺关系不错。你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去福记去找那里的大掌柜。不要和我客气。”

李舒泽哽咽着点点头,“嗯。我会的,我才不和你客气。”

说到这里,他忽然动情地扑到了萧然的怀中,用力地捶了一下他的胸膛,“然哥,多谢你了!我走了,你保重!”

话音刚落,他也不等萧然回答,就立刻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萧然望着李舒泽的背影,一时感伤,叹气起来。

树林中,薛琬挑眉走了出来,“没想到你和李舒泽之间关系如此亲近,若你提前和我说一声,或许,我给李丞相的罪名可以少一点。”

她冷哼一声,“也免得你觉得我心狠手辣,亲手拆毁了你泽弟的家。”

萧然哑然,“琬琬,你……你误会我了。”

他叹口气说道,“这整件事里,只有李舒泽一个人是无辜的。李丞相有此结局,乃是罪有应得,他草菅人命,贪赃枉法,其罪当诛。我怎么会觉得你心狠手辣呢?”

薛琬抬眼看他,“真的吗?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她语气忽然柔软下来,“我还以为你最近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是不想要见到我,因为厌弃了我呢……”

没日没夜陪着李舒泽的时候,其实是在忽略她冷落她啊。

若不是对她心里有埋冤,何至于此?

萧然闻言有些震惊,他一把将薛琬搂了过来,“琬琬,你在说什么呢?我好不容易才和你在一起,这辈子都不够,怎么会厌弃你?”

他连忙解释,“我陪着泽弟,是因为他一时之间所受的打击太大了,众叛亲离的感觉不好受,我曾经遭遇过一次,所以感同身受,不希望我的朋友成为孤零零的浮萍,我希望他知道至少我还会一直在他身边。”

才不是埋冤,才不是厌弃呢!

第367章 大叔

其实薛琬也只不过是害怕萧然心里有疙瘩罢了。

她对李舒泽也并不讨厌,因为家破人亡的痛苦,她也曾经历过一次。

区别只是,前世的薛家是被奸人陷害,这辈子的李丞相却是咎由自取。

但对于李舒泽来说,不论他的父亲是多么大奸大恶之徒,那也是对他温柔慈祥的父亲啊。

血脉亲情,不可割断。

李舒泽离开皇城,对薛琬来说,则是放下了一件心事。

倘若他不走,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到时候,他才不会管对错,只会认为自己才是害了他父亲的仇人吧?

区区一个李舒泽而已,她并不害怕,可是,这势必会让萧然为难。

这就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场面了。

所以,如今这样,也好。

薛琬捶了捶萧然的胸口,柔声说道,“你放心,我们的人会一路保护你的泽弟向西,等他到了青牛镇,也会有人暗中相助,帮助他顺利地落脚。”

倘若李舒泽不是萧然的朋友,她或许都不能动这点恻隐之心。

毕竟,前世的襄阳王一家几百口人,可都死在了李丞相手中。

襄阳王的世子和郡主,多么纯真可爱善良的人啊,他们可是以谋反罪被处斩的。

而李家,其实只是死了李丞相一个而已。

李舒泽未来在青牛镇的平静生活,可是襄阳王世子和郡主永远都无法企及的梦境了。

从兰亭回去之后,萧然和薛琬的生活又恢复了原状。

薛琬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将李丞相的名字划掉,下一个便是甄国舅了。

小花赶巧正从外头回来,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名字,当即就气呼呼,“这个甄国舅,我早就看不顺眼了。除了八小姐那件事外,这个人可真不地道。”

她嚷嚷着说道,“小姐,咱们在外头的生意最近很有些不太平,下面的掌柜都告到我这里好几回了。听说,每家店铺都有流浪汉滋事。可这皇城的流浪汉,谁不听十一的话?他们怎么敢?”

薛琬皱了皱眉,“还有这等事?”

小花气得不行,“我找十一手下负责街头的阿九问过了,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那些新来的。”

她冷哼一声,“我昨天就亲眼看到,几个流浪汉假借追打,将咱们店里的东西毁掉了,人家一溜烟跑了,都找不到人赔。我看着,那几个人都是练家子,步伐整齐,下盘很稳,训练有素,绝对不是乌合之众,想来一定是有组织有阴谋的。”

那些是假流浪汉。

是有人派来捣乱的。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大概率还是受训过的人,不是军队出身,就是护卫。

这样的人,不是寻常人可以差遣得动的。

再加上,对方盯着的都是最近手中最赚钱的几个铺子,还偏偏都和甄国舅的生意有冲突。

所以,小花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那些流浪汉的幕后主人是谁。

不是甄国舅的话,她小花两个字倒过来写!

薛琬拍了拍小花肩膀,“好啦,不要生气了,我把这个人弄趴下,给你出气好不好?”

小花用力地点点头,“嗯,好!一定要弄趴下,不,弄趴下怎么够,这人那么坏,整个皇城的商人不知道受过他多少的欺压,咱们就应该将他斗倒才是!”

她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小姐,我最近太忙,一直没有机会问你,八小姐后来怎么样了?”

圆月接口说道,“怎么样?凉拌了呗。”

薛玥大过年的送了两封信来皇城,一封送到了靖宁侯府,靖宁侯不肯看,非要让白姨娘自行处理。

白姨娘每次说起,靖宁侯都顾左右而言他,显然对这个女儿,早就已经放弃了。

但信件上的事实在非同小可,白姨娘不敢擅自做主,就去了二房。

太夫人当即决断,要将此事告知甄国舅的夫人。

至于,甄国舅夫人知道此事后怎么做,那就和薛家无关了。

在太夫人眼里,这个孙女儿在被发现和甄国舅的奸情那天,其实就已经死了。

甄国舅夫人又不傻,当然不可能真的将薛璃大着肚子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