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始终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心中竟生出一种解脱感,无论如何,至少鹂娘知晓了他的心思,他并未期望过鹂娘能抛下魏玠来倾心他,这本就是件极其无望的事。

  可他又忍不住恶毒地想,魏玠又如何,他目无下尘,势必要娶名门望族之女,届时鹂娘伤心难过,他再去救她于水火之中,难道她还会对魏玠死心塌地不成。

  梁晏缓缓松开五指,任由那美人图落在地上,被薛鹂尽收眼底。

  他也不羞恼,只漠然地看着魏蕴,说道:“倾心鹂娘的并非只有我一人,凭何魏兰璋的喜爱是高高在上的垂怜,我的喜爱便只能是龌龊。”

  魏蕴想要出口讥讽,却被薛鹂抓住了手腕往回拉,沉默已久的她终于有了动作,梁晏这才不安地看向她。

  然而薛鹂的面上并无厌恶,她眼中的情绪交杂,似是惊愕又似是凄惶。

  “姐姐莫要说了,世子只是……只是说了玩笑话,你我都莫要当真……此事便当不曾有过。”

  “并非玩笑话。”梁晏紧盯着她,随着他说出埋藏的情意,胸口中憋着的一股浊气似乎也在此刻消散。“我的确倾慕于你。”

  薛鹂用尽心机,还是让梁晏说出了这句话。无论他是否是意气用事,此刻薛鹂仍是会忍不住暗中欣喜,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眼前好似蒙了层雾气,连他的身影都变得模糊。

  魏蕴没有耐心听梁晏表白心意,气她愤地拉着薛鹂离开。梁晏并未阻拦,任由她们走了,一路上魏蕴都在用她为数不多的恶毒词汇咒骂梁晏。

  薛鹂并未附和,她甚至忍不住有几分懊恼。今日的事实在是她操之过急了,早知如此,不如她孤身一人到侯府来,便不至于将梁晏逼到表白心意。也好再多些时日让她徐徐图之,待保全了名声再与魏玠划清界限。

  如今看来,她便只好将过错都推到魏玠身上了。

  想到此处,她打断魏蕴:“姐姐何必如此气愤。”

  魏蕴拧着眉看她,说道:“我从前与你说过,梁晏最好夺人所爱,凡是堂兄意中的物件,他便费尽心思去抢走,连与周素殷的婚事都被他抢去了,如今他觊觎到你的身上,不过是将你当做玩物,绝不会娶你为妻,你竟不恼火?”

  薛鹂轻笑一声,自嘲道:“恼火又如何,我没有周娘子的出身,被人当做玩物也无可奈何,除非表哥愿意娶我,若不然我还是要叫人耻笑。梁世子无意娶我,表哥便愿意娶我了吗?”

  她说完后,面带期冀地望着魏蕴,而魏蕴果真偃旗息鼓,连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她的目光逐渐转为失望。

  好一会儿了,她才说:“此事错不在你,我不会告诉表哥,日后你也不许再与梁晏见面。”

  薛鹂随口应了,并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即便魏蕴不说,魏玠也会很快看出来,她要早些摆脱他才是。

  回府之时已经是傍晚,大片的晚霞染红天际,像是海上升腾起了熊熊大火。霞光映照,让这富丽堂皇的楼宇也变得光怪陆离,多了几分诡魅的绮丽。

  薛鹂望着魏府的雕梁画栋,总觉得时刻便有美丽的精怪从阴影中冒出来将她拖走,在暗处撕咬她的血肉。

  “鹂娘。”

  忽然一道人声遥遥传来,将她的思绪拽了回来,却让她莫名觉得背脊发寒。

  魏玠抱着琴,站在长廊的尽头看着她,面上仍是他一贯的温雅笑意。“鹂娘,我回来了。”

第38章

  魏玠回到魏府的日子比薛鹂预想中要早上许多,因此忽然间见到他,让她有种猝不及防的慌乱。

  她先是心中一紧,而后勉强挤出一抹笑,快步朝魏玠走去。

  “表哥怎么提前回来了?”

  魏玠垂低着眼注视着她。

  “事务都处理好了,想早些回来见你。”

  薛鹂心像是裹了一层冷而坚硬的冰,魏玠的温言软语如同一柄小锤子轻轻敲打,只能让她的心有轻微的颤动,却不足以撼动冷硬的冰面。

  “何必为我奔波劳累,我就在此处哪儿也不去,表哥的身子才是最紧要的。”

  魏玠的面上多了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听到薛鹂的话,他说道:“天色将晚,我们回去吧。”

  薛鹂跟在魏玠身侧,目光落在被二人夕阳拉长的影子上。她瞥了眼身侧的魏玠,忍不住去想日后他得知真相的表情,还会如此刻一般平和安宁吗?

  可……即便没有梁晏,她与魏玠也不会有什么往后。

  魏玠在魏恒之前回到了魏府,倒也不必时刻担心被管教。薛鹂本来还想借魏恒来推拒他,这回却是不能了,忍不住忧心若是魏玠叫她去了玉衡居,想要与她温存该如何是好。

  然而谁知他唤她来,竟只是想要查验她的琴练得如何了。

  薛鹂不精通音律,只是以练琴为名接近魏玠,自然不会勤勉地去学习你几日下来丝毫没有精进,甚至连态度都称得上是散漫敷衍。尤其是……靠在魏玠身边,她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冷香,心思全被这香气勾了过去,无法做到专心。真是怪了……同样的香,为何在魏玠身上便总觉着有所不同。

  魏玠注意到她的分心,微蹙了下眉,提醒道:“鹂娘,你用心不专。”

  “或许是我当真没有学琴的天分,毕竟如表哥一般的天赋卓绝的人只是少数。”

  “晋炤说你这几日时常与乐安往来,今日还去了平远侯府探望他,可是因他而分神?”魏玠坦荡地发问,语气里却没有不满的意味,似乎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询问,并未联想到她与梁晏之间的情意。

  薛鹂正愁着不知如何开口,如今魏玠先问,她立刻面色一变,愁闷道:“我自知与表哥相差甚远,又岂是琴技能弥补的,即便琴练得再好又如何,旁人亦不会因此高看我。我与世子来往,不过是因他心地良善,不曾如旁人一般轻贱我罢了。留在府中,时刻都有人瞧着我,时刻都有人挑着错,说我怎配染指表哥……”

  “府中的家仆如此,旁人便更不必说了,那些士族的郎君与女郎们,哪个不笑我是不自量力,等着看我日后被表哥抛弃……只有世子不曾轻贱我,还寻了机会安慰我。我在洛阳也算有个说话的友人……”薛鹂说着眼眶便红了,肩膀也随着抽泣而轻轻抖动,发髻上的蝴蝶小钗轻颤着,像是随时要扑着翅膀飞走。

  魏玠微皱着眉,说道:“我以为你并不在意旁人如何想。”

  毕竟一开始是薛鹂自己说,便是为奴为妾也心甘情愿。

  薛鹂猛地站起身,一双泪眼怒视着魏玠:“那表哥如何想我,难道与他们有何差别?我一无所有,只求表哥爱我珍视我……可你总要娶旁人的,若是只当我是个消遣,日后不要我了,我岂不是成了一场笑话……”

  魏玠方才还在询问她,如今却被她话锋一转,反成了被责问的那一个。

  娶薛鹂吗?

  他并未不曾想过,只是薛鹂固然有趣,如今与她成婚,衡量之下却未必值得,还要等往后看时局而定。

  “暂且不能娶你。”他想了想,如实答道。

  薛鹂心中早有答案,却没想到他会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连掩饰的甜言蜜语都不说,听到耳朵里还是有些恼火。

  “说到底,表哥不过是拿我当玩物,又有几分真心!”薛鹂说完,抹着眼泪冲了出去,让旁人也都看到了她伤心气愤地离开玉衡居。

  魏玠坐在原地没有动作,沉默片刻后,他才若有所思地侧过脸,目光落在庭院高大繁茂的海棠树上。

  姚灵慧正因薛鹂的婚事而烦心,见她从外面回来了,立刻一把拉住她,不悦道:“此时才回来,又去了何处?是不是去玉衡居找那魏玠了?”

  薛鹂面上泪痕未干,问道:“阿娘且放心,日后我再也不去见他了……”

  姚灵慧听她语气低落,面色沉了沉,问道:“是有人说你不好了?”

  薛鹂点点头,闷声道:“我自以为与表哥是两情相悦,他却未曾将我放在心上……”

  “你知晓便好,若你当真想通了我才算放心。”姚灵慧软和了语气,无奈道:“二夫人因你与魏玠纠缠不清,近日话里也不大高兴,魏玠是日后的家主,绝不能因你德行亏损,待他的婚事定下了,莫说做妾,只怕你想留在洛阳都难。若此刻与他断绝往来,你舅父疼爱你,必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薛鹂心中微动,低声应道:“全凭阿娘的意思。”

  钧山王送来一封信给魏植,让他看完后一整夜都没能阖眼。

  他在朝中左右逢源,向来不结仇敌,与赵士端的交情也不算深厚,本以为是朝政上的事务,谁知却是找他讨人的信。

  二夫人见魏植夜深了还愁眉苦脸地坐在书案前,不禁问道:“究竟是何事,要你如此烦心?”

  “是赵士端的信”,他说到此处,面色更加难看了。“他意中了鹂娘,想要娶她做继室。”

  二夫人神情大骇,惊得半晌没能说出话来,与魏植四目相对,脸色也都阴沉着。

  魏植将信递给她:“你自己看。”

  二夫人看完书信,沉默良久,不满道:“薛鹂倒是有本事,引诱了兰璋不说,连钧山王都与她早有情意……如今钧山王主动讨人,我们岂能为了她与人交恶。”

  魏植正是因此才烦闷,叹息道:“鹂娘好心救人,赵士端此举也并非她能料想到的。若不是她与兰璋两情相悦,能被赵士端中意也不算什么坏事。”

  钧山王位高权重,妻子病逝多年一直不曾另娶,在朝中素有威望。且他高大健壮,面容英朗,爱慕者也不在少数。薛鹂嫁给他便是王妃,称得上是一步登天,总比无望地痴恋魏玠要好。何况以如今的朝局来看,夏侯氏对魏氏虎视眈眈,若他说服鹂娘,成全赵士端的情意,往后便多了一份助力。

  只是……若鹂娘不愿,他便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她们母女孤苦无依,千里迢迢来投奔,鹂娘还不顾性命安危去救他的女儿,他再去拆散她与兰璋,实在是不仁不义。

  魏植摇头道:“不可,我听蕴儿说过,她与鹂娘曾一同去钧山王府赴宴,鹂娘胆小文弱,心思却灵敏,未必不知晓赵士端对她的情意,只怕心中忧惧,一直不敢说出口。我更不能因此逼迫她了……”

  二夫人无奈道:“兰璋若是知晓此事必不会坐视不理。鹂娘是我们二房的人,未能管教好她,兄长本就心中不悦,此番绝不能将兰璋牵扯进来。不如先替她定下婚事,既回绝了赵士端,也好断了她的心思。”

  魏植左右思虑,仍觉得这么做会伤了鹂娘的心,然而也想不到旁的法子,得罪赵士端已是必然。只好点头道:“不必急着逼她,相看些模样端正,家风严苛的郎君,莫要那些崇尚玄虚,整日喝酒清谈不务正事的纨绔。待相看好了与慧娘商议一番。”

  二夫人早就在替薛鹂相看好人家了,只是魏植不开口,她也担心因此让兰璋不悦,一直没有送到姚灵慧手上,如今正能派上用场。

  一大清早,桃绮院的宁静便被姚灵慧的斥责声打破。

  二夫人将精挑细选的郎君名帖都送到了桃绮院,二夫人看人十分用心,每一位郎君都出身不凡,与薛鹂相配绰绰有余,姚灵慧欣喜地拿去与薛鹂看,谁知她却丝毫不将这些人放在心上。

  姚灵慧以为她心中还在想着魏玠,便将她狠狠骂了一通,气得薛鹂摔门而出,银灯忙焦急地跟上她。

  薛鹂心中恼火,步子走得很快,银灯小跑着跟上前,安慰道:“娘子若是不愿,去求一求大公子吧,他不会看着娘子嫁人的……”

  薛鹂听了便更觉烦躁,冷声道:“你回去,莫要跟着我。”

  银灯想到薛鹂对魏玠的一片痴心,如今人人都拦着不许她与魏玠相爱,不由地替她难过,仍碎碎叨叨地说些宽慰她的话。

  薛鹂只觉得她聒噪,叹了口气快步穿过小径,然而在望见不远处的人影后,她的脚步不禁顿住,缓缓慢了下来。

  银灯说着说着,自己先红了眼眶,自言自语似地说道:“夫人明知娘子喜爱大公子,怎能逼迫娘子与他人结亲……”

  前方沉默已久的薛鹂突然提高音量,语气悲愤,声音颤抖道:“不用再说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人人都瞧不上我……表哥才不会管我死活,何必再去让他为难!”

  她说完后甩开银灯朝另一处跑去,银灯忙呼喊着去追赶她。

  等意识到薛鹂去的方向有一处小湖后,银灯的呼喊声都急得变了调。然而不等追上薛鹂,便见她半点不犹豫地冲到湖边跳了进去,噗通一声,水花四溅,银灯吓得魂都要没了。

  “娘子!快来人啊!”银灯急得掉眼泪,正要跳下去将薛鹂捞起来,便有一道身影从她身边掠过,而后又是一声落水的巨响。

  紧接着她便听到几人慌忙喊道:“世子!世子落水了!”

  薛鹂落入水中的时候,心里竟冒出个好笑的念头来。

  大抵是她与水投缘,凡是落水,总能牵扯出不小的事来。

  只是从前落水的时候,或多或少她都有些害怕,万一出了差错,她也是会溺死的。

  唯独这一次,她跳下去的时候心中含着隐隐的期冀。她知晓梁晏会如同多年前一般毫不犹豫地跳下来,攥紧她的手带她回到岸上去。

  梁晏坐在地上浑身湿透,五指却攥紧薛鹂的胳膊不肯松开,脸色也尤其吓人。他脸上还在滴水,也不抬手去擦,只死死地盯着面色苍白的薛鹂,咬牙切齿道:“为了一个魏兰璋去寻死,没了他你便活不成了吗?”

  薛鹂眼睫上还挂着水珠,眸色湿润,楚楚可怜地眨了眨眼,显得柔弱无辜,让他再说不出一句重话。“你与他并无不同……看似对我有情,心里却不过视我为玩物。”

  她说完后,泪珠又不住地往下掉。

  梁晏愣了一下,而后气愤道:“我何时视你为玩物了。”

  薛鹂微微仰起脸,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表哥爱我,又不肯娶我。世子爱我,便甘心退婚娶我吗?”

  梁晏甚至没有犹豫。“好。”

  他下颌还在往下滴水,模样分明十分狼狈,眼神却坚毅严肃,似是怕她不信,他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你愿意,我明日便去退婚,一切过错皆由我一人承担。”

第39章

  “你生得是美是丑与旁人何干,日后若谁欺辱你,切莫忍着,尽数还回去。”少年面颊上的水珠尚未擦去,却先替薛鹂抹去了脸上的水,一双眼熠熠生辉,像是聚了天上的星辰。“何况你这眉眼生得多好看,待日后面上的红疮好了,定会是个美人。”

  那一年薛鹂十三岁,姚灵慧正在忙着争家业,薛珂许久不曾归家,她已经忘了父亲的模样。叔伯家的小郎带人欺辱她,将她的鱼灯踩烂,又将她推到了水中。

  薛鹂从前也有过还手,只是她打不过,又没人帮她一把。被捞上岸以后,她吓得一直发抖,尽管对方语气温柔地安抚她,她也只会抽噎着掉眼泪,最后连道谢的话也没有说出一句,那人便急着离开了。

  后来回了家,她一路去问,才晓得那是洛阳来的郎君,高门望族出身,不过是顺带路过吴郡。

  她再去想法子问,终于得知他姓梁,单名一个宴字。

  梁晏匆匆离去,并不知晓她的姓名。而薛鹂默默记了他许多年,除了她自己,谁也曾不知晓。

  地上都是水渍,薛鹂眼里也蓄了层水,梁晏的身影因此而模糊了许多,与她记忆中的少年逐渐重合,以至于让她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似乎眼前的画面是一场梦。

  直到银灯焦急又恼火地小声喊她:“娘子莫要说傻话!”

  薛鹂咳嗽了一声,泪盈盈道:“表哥已经伤了我的心,世子莫要戏弄我。”

  梁晏回答的十分急切。“我绝不辜负你。”

  她的眸子像是被雨水冲刷过后的琉璃,明净透亮,折射出细碎的亮光。

  “鹂娘愿意相信世子,还请世子……莫要负我。”

  在场的侍者们都不敢吭声,梁晏也忘了自己来魏府的本来目的,安抚过薛鹂后便急着先去退婚而离开。有人脸色复杂地看着薛鹂,目光中既有同情又有惊愕。即便是银灯也只当她是伤了心,一时间冲动才会说出这种话,梁晏一走她便扶着薛鹂安慰她。

  薛鹂任由银灯说话,自己只柔弱地低泣。她知道,一日之内,她因魏玠跳湖寻死的事便会传播整个魏府,而后无论出于任何原因,舅父都会对她心怀愧疚,为了补偿而加倍地待她好,她的婚事便不至于被轻易定下,即便她强硬地要求嫁与梁晏,魏植也会尽力满足她,并且替她向平远侯说好话。

  魏恒便更没有理由要阻拦了,梁晏抢了魏玠的大好婚事,他依然待梁晏这般好。如今魏玠终于能够摆脱她的纠缠,又能让梁晏高兴,应当正合他的心意。

  只是梁晏与周家退婚不是小事,恐怕没那么容易,平远侯必定不会轻易应了他的意思,若是梁晏冷静过后心中失悔,她的处境便会极为窘迫。然而她总是愿意相信梁晏的,倘若他会因此失悔而辜负她,便也枉费她多年的喜爱,一些白眼与讥讽换她看清心中所爱,还算是值得。

  薛鹂在脑海中细细盘算过后,甚至能想到众人会如何议论她,直到身旁的银灯忽然出声问道:“娘子这话要是让大公子听见了,他心中定是要不好受的……”

  她这才想到还有一个魏玠……心情也随之变得五味杂陈。

  不好受又如何,她与魏玠本就不是一类人,即便现在费心讨好他,往后也是要彼此厌弃的。魏玠才华盖世,衣冠举止都能引起洛阳名士争相效仿,而她除了有几分美貌,不过是个泛泛之辈。她喜欢会笑会带她策马去踏青去看流萤的梁晏,而不是如神像一般被高高供起的魏玠。

  魏玠又不是傻子,总不好真的信了那番情话情话,以为她当真能为他生为他死。

  薛鹂回到桃绮院的时候,浑身都湿淋淋的,姚灵慧本要对她发火,怒骂声却在见到她这副模样后堵在了嘴里。

  “你这是做什么?”

  银灯解释道:“娘子方才跳湖自尽,被平远侯府的世子救起来了……”

  后面的话,银灯犹豫了一番,去看薛鹂的眼神,也不知该不该说。

  薛鹂平静道:“阿娘,梁世子说愿意娶我为妻。”

  姚灵慧瞪大眼,惊异道:“魏恒的外甥?他与你什么干系,他不是有婚约了吗?”

  “他说了,明日便去退婚。”薛鹂说到这里,语气带了点不易察觉的雀跃。“阿娘说我该答应吗?”

  姚灵慧本不信的,此刻反倒逐渐冷静了下来,眼神探究地打量了薛鹂好一会儿,确定她没有作假的意思,才问道:“他当真不是在玩弄你?”

  二夫人替薛鹂相看了再多的好郎君,又哪里比得上一个梁晏。既无兄弟姐妹争夺家产,又不需要多少族亲去应付,与魏氏更是关系匪浅,梁晏长得英俊潇洒,除了夺人所好这件事上让人诟病,便不曾听人说过他有什么陋习。

  “自然不是了。”薛鹂答完后,便见到姚灵慧眼眸微动,似是心中已有了打算。

  “这件事你莫要管,先看那梁晏如何打算,切莫叫他给诓骗了。”姚灵慧说这话,便是对这门婚事极为满意的意思,只是如今梁晏没有上门提亲,她不敢贸然推了二夫人挑好的人。

  薛鹂说完,姚灵慧便全然忘了她寻死跳湖的事,只催促着要她回去换身衣裳,连安抚的话都没又多说两句。

  银灯见二人说话也不敢打搅,一直到薛鹂回房换衣裳才敢问她:“大公子怎么办,娘子不管他了吗?”

  薛鹂若无其事道:“你若是舍不得表哥,我可以向他求个情,送你去玉衡居侍奉。”

  “娘子这是哪里的话,银灯万不敢……不敢有这种心思!”银灯脸色涨红,语气急切地反驳了她。

  薛鹂轻笑一声,瞥了她一眼,说道:“急什么,我不过随口胡说的罢了。表哥这般谪仙似的人,爱慕他又不是罪过,我岂会因此责难你。”

  银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与薛鹂对视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像是害怕被她看出什么。

  薛鹂收回眼不再理会。

  谁不曾爱慕过几个人,何况如魏玠这样的,不正是要让人倾慕追捧的。他处处都好,单是那张皮相,连她也会忍不住动摇,银灯跟在她身边久了,有几分动心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莫要把对魏玠的倾慕,超过了对她的忠心才好。

  不过半日,清早发生的事便传开了,魏蕴比薛鹂料想中来的还要早。她阴着脸来找薛鹂兴师问罪,而薛鹂早在此之前施了层细粉,让自己面色更显苍白憔悴,眼睛也红肿着,以至于魏蕴一见她,先前想好的话竟都忘了个精光,盯了她好一会儿,才闷出一句:“你想嫁给梁晏?”

  薛鹂面露戚然,低落道:“既不能与表哥厮守,嫁与何人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分别。至少愿意真心待我,如此也不必再叫旁人为难,对谁都是一桩好事。”

  她抬眼看向魏蕴,问道:“我再不会与表哥纠缠,姐姐不该高兴才是吗?”

  “我……”魏蕴发现自己被她堵得哑口无言,气闷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么多人,你偏偏意中梁晏,岂不是成心要让表哥难堪,让所有人都觉着梁晏又抢了表哥的东西……”

  说到此处,她才觉得失言,再去看薛鹂的表情,果不其然她面色更加悲戚,似乎她再说两句便要哭出来了。

  “我可不正是个物件,表哥何曾将我放在心上,如今他不要我,我还得顾忌着莫要让他难堪……”

  魏蕴不禁有几分懊恼,正想补上两句,薛鹂便扶着额,摇头道:“姐姐莫要说了,我今日身子不大好,想早些歇息,还请你回去吧。”

  魏蕴不想显得咄咄逼人,强行要薛鹂顾及魏玠的颜面,的确是欺人太甚了,尚未说上两句,也只好压下一肚子火气离开了桃绮院。

  薛鹂以落水后身子不适为由不见人,主要还是想避开魏玠。她想到了所有人,唯独没有想好如何面对魏玠。意外的是,玉衡居并未派人来找她,连一封信也没有捎来。

  入夜后,薛鹂不知是因为喜悦还是不安,在榻上翻来覆去仍不能安睡,总觉得喘不过气。

  正是七月流火的时候,夜里已经不再闷热,今日天色不错,仰头应当是漫天的星辰。

  她起身披了件衣裳,想要在院子里走一走,好散了心中莫名的焦躁。此时桃绮院的人都睡下了,只能听到一些此起彼伏的虫鸣,像是有人在用力地拉扯琴弦。

  薛鹂不耐地拉开房门,一个高大而漆黑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立在面前,像是有人在她的房门前放了一尊石像。

  薛鹂被吓得呼吸一滞,惊叫声都卡在了喉咙里,下意识要转身喊人来,却被那黑影猛地拦腰抱住,宽大而冰凉的手掌覆在她的唇上。

  随后她嗅到了一股隐约的冷香,挣扎的动作便渐渐停下,慌乱似乎也被平复了,只剩下心脏仍是狂跳不止。

  魏玠的手掌缓缓下移,摩挲过她的下颌,而后轻轻地覆在了她的脖颈上,在此时此刻,他一贯温柔的语调,让薛鹂莫名感到脊背发寒。

  “我吓到你了吗?”

  心有余悸过后,薛鹂的心中渐渐泛起一阵心虚。

  “表哥为何会深夜来此?”

  魏玠极少做不请自来的事,何况是深夜到桃绮院来,实在不合礼数,与他的为人大相径庭。

  他的手臂缓缓收紧,从后抱着薛鹂,像是要将她整个纳入怀中。只是另一只手,仍落在她地脖颈上,轻柔得像是一种爱抚,被触碰地薛鹂却没有半点缱绻心思。

  “我听到了一些话”,他顿了顿,接着说:“口耳相传不可尽信,只是我想,还是来问问你要好。”

  “夜色已深,表哥为何白日不来?”

  “因为我想要信你。”魏玠笑了笑,语气略显无奈。

  “可我夜里反复想了想,又觉着信不过。”

第40章

  魏玠的指腹能感受到薛鹂的脉搏,有温热的血液从这层浅浅的皮肤下流动。

  他很早以前便知晓,自己与常人有些不同,他背负着魏氏的前程与荣华,绝不能有任何差错。好在他学什么都很快,他仍是白璧无瑕的魏兰璋,找不出任何残缺。

  薛鹂既爱他,无论他是何种模样,她都该如说的那般,一心一意,从生到死都爱着他。

  薛鹂来扰乱他的琴音,打破他恪守的规矩,声称要来取悦他,教他情爱,如今他才起了兴致,她却想独自抽身。

  “你只是一时恼恨,说了些胡话,此刻反悔了,对不对?”既然他决定喜爱薛鹂,就该有所包容,不能因误会伤了她。

  他面带笑意,温和道:“乐安性情如此,我不会怪罪到你身上。”

  “是鹂娘从前不懂事。”

  薛鹂答得很快,话音落下后,魏玠的笑意也在黑暗之中渐渐隐没。

  她没有顾及到身后人的情绪有任何变化,仍按着自己预想好的话说:“表哥与我是霄壤之别,我这般的人留在你身边只会引来耻笑,何况……表哥待我又有几分真心,看似爱我,不过是将我当个有趣的物件,随手便打发了。我又有什么要紧的,离了我,你还是魏氏高高在上的大公子,日后会娶端庄贤淑的名门之女,既如此何必再与我纠缠,不如早些散了,也免得日后叫我伤心……”

  薛鹂这番话说的如泣如诉,只字不提她要嫁与梁晏的事,仿佛她才是被辜负受尽委屈的人,轻易地占到了上风,而魏玠则是薄情冷漠的负心人,她这些话,却是处处替他着想。

  薛鹂近乎幽怨的一番话,让魏玠的确有片刻愣神。可他很快便想到了薛鹂是什么样的人,她的眼泪总是掺着几分虚情假意。

  她想清清白白的将自己摘出去,即便有人提起,也只会说她是一腔痴心被辜负的可怜人。她什么都没做错,谁叫她爱慕的人是魏玠。

  魏玠极轻地笑了一声,带着点嘲弄的笑一闪而过,轻得像是薛鹂的错觉。

  “若我愿意娶你呢?”

  薛鹂突然僵住了,她的手指逐渐收紧,而后语气变得恼火。“表哥何必还要戏弄我。”

  她终于意识到魏玠可能有些恼怒了,语气软下来,带着哄劝的意味,说道:“表哥这样世间罕有的男子,鹂娘不敢痴心妄想,世上再好的女子表哥都配得,何必在我身上耗费心力。”

  魏玠忽地明白了。

  薛鹂说了这样多,不过是因为一句“不值得”。

  他衡量之下,愿意为薛鹂而承受一些本不该有的麻烦,他认为薛鹂应当值得他这么做。

  只是他险些忘了,薛鹂的口中满是花言巧语,她就像那些艳丽的夹竹桃,美丽的皮囊下流淌着毒汁。情爱不过是她用来往上爬的垫脚石,发觉在他身上得不到好处了,她便转而选择了梁晏。

  不过是一个虚伪势力的可恨女子。

  她野心勃勃,满心都是算计,嘴里更是没几句真话,偏偏他看穿了这一切,仍是想要得到她,将她占为己有。

  魏玠缓缓松开揽着薛鹂的手臂,他渐渐地往后退,对薛鹂的回答不置一词。

  薛鹂感受到桎梏着她的力量消失了,心中立刻松了口气。好在魏玠还算识相,没有逼着她说些伤人的话,毕竟从小到大总是被众星捧月,如今在情爱上吃了亏,冲动之下来找她也不算太奇怪。除此之外,他毕竟是魏玠,总不好为了一个女子闹得太难堪,连礼法都不顾及,再不情愿也要忍着,不能将她如何。

  薛鹂正是因此才有恃无恐,便是被魏玠知晓她不过是将他当做踏脚石,他又能如何?

  “天色已晚,表哥还是早些回去吧。”她有几分不耐烦地提醒道。

  魏玠缓慢地点了点头,转身要离开,却因为不算平整的石板路踉跄了一下。

  四周的一切都是漆黑一片,他厌恶这种无法掌控的未知。

  一双纤细温热的手扶住了他的手掌。“表哥当心些。”

  薛鹂扶着他缓缓地朝前走,惋惜而关切地说道:“雀目的事我不曾告诉旁人,往后也不会说出去。我的确是真心爱慕表哥,即便日后你我不能厮守,往后我也会一直记得表哥的好,也不知世间哪个女子这样好命,日后能做表哥的夫人……”

  骗子。

  魏玠冷漠地听着,他几乎能想到薛鹂说这些话时的不耐,又或者在心中暗暗讥笑,魏氏的长公子,也会因为她拙劣而可笑的伎俩而拜倒在她的裙下,任她玩弄过后再毫不留情地抛下。梁晏也是如此,她这样的人,岂会对什么人付出真心。

  只不过,为何会是梁晏?若她愿意,魏缙的出身同样不低,一样被她轻易地撩拨,魏缙年少,甚至比梁晏要好拿捏许多。

  此刻,魏玠忽然想起,他与薛鹂初见之时,站在她身侧的人正是梁晏。

  薛鹂并未察觉到魏玠的异样,见到了走上前的晋炤,她甚至温柔地抚了抚魏玠的手心,安慰似地说道:“表哥回去吧,莫要再胡思乱想了。”

  送走魏玠后,薛鹂如释重负,回房时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后半夜果真睡得很踏实。

  梁晏知晓父亲不会轻易答应退婚事宜,毕竟于周氏而言,梁晏并不是周素殷唯一的人选。而这门婚事对平远侯府却有许多好处。

  周素殷和魏玠更为相像,她愿意为了周氏的前程奉出自己的一切。她并不在乎梁晏,比起与未来的夫婿相处,她宁愿与洛阳的女郎一同饮酒赏花。

  梁晏擅自去周氏想要解除婚约,周素殷是最先知晓的人,她只是有些惊讶,问他:“平远侯可知晓此事?”

  “不知。”

  她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一个闯祸的无知稚子,点点头,说道:“此事与周氏无关,是你有错在先,若你能解了婚约,切记莫污了我的名声。”

  “我并非轻视周家,只是情非得已,如今有了心爱之人,不能负了她又误你。”梁晏恭敬地与她行了一礼。

  周素殷掩唇轻笑,说道:“也不知什么女子,能叫你敢来退婚。这可是与我们周氏的婚事,日后莫要后悔才好。”

  梁晏不知想起什么,忍不住嘴角勾起,回道:“她告诉我但求无愧于心,是非成败不必过问,那都是往后的事。”

  退婚并非小事,周氏的族老并未立刻应下,尽管他发誓一切由他担下,还是被周氏的人不满地斥责了一番,而后他们又命人去请了平远侯。

  平远侯正在军中,忽地听闻此事,暴怒之下将梁晏带回了侯府责打,几鞭子下去皮开肉绽,梁晏依旧不肯改口,罚跪的时候昏了过去,待他再醒来已被锁入房中,从家仆口中知晓,平远侯已经去周氏赔罪了。

  平远侯时常不在府中,梁晏被家仆照看着长大,如今见他被打得一身是伤,纷纷劝他给平远侯赔不是。

  “我砸了窗子出去,你们便当做不曾看过可好?”梁晏软着语气恳求道。“此事绝无回旋的余地,待父亲回来了,必定还要罚我,你们便放我一次,让我去舅父那处避上几日。”

  他软磨硬泡了许久,直到夜里与平远侯又争吵了一次,被打得面上都是淤青,总算有家仆心软,任由他夜里偷偷溜了出去。

  薛鹂几日不曾离开桃绮院,一心装病,然而得不到梁晏的消息,她心中忐忑不安,忧虑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只是自那一日后,魏玠再不曾来找过她。如此轻易便摆脱了他,也是件好事。

第41章

  梁晏若当真与周氏退亲了,这样的大事,薛鹂即便不出院子也能知晓。何况姚灵慧每日比她还焦急,时时刻刻打听着是否有平远侯府被退婚的消息,然而平远侯府那处安安静静的,没有激起一点水花,反而是魏氏府中正因此事,满是对薛鹂的讥讽与叹惋。

  姚灵慧心急如焚,薛鹂看着平静,实则不比她好上多少。她愿意相信梁晏的为人,但退婚不是小事,周氏那样大的望族,若能娶了周素殷,必定对平远侯府有所助力。哪有几个男子愿意为了情爱而舍弃远大前程,更何况即便梁晏愿意,平远侯也定是不肯的。

  薛鹂装病这两日,魏植命人送了不少补药来。毕竟二夫人相看好了人选送到桃绮院,当日薛鹂便跳湖自尽,怎么看都像是因他们逼迫而想不开要寻死。姚灵慧在佯装可怜上远超薛鹂,抹着眼泪在魏植面前哭两回,让他越发心生愧疚,绝口不提要薛鹂嫁人的事,任由她自己的心意。倘若薛鹂当真愿意嫁给梁晏,他还要给她多添置些嫁妆。

  从心而论,魏氏对待薛鹂已是仁至义尽,她偶尔也因自己对恩人的算计而生出点歉疚来,只是那些歉疚与她的欲念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顾着自己怎会是错呢。倘若梁晏当真反悔了,她也不去怪他,爱错了人是她不对,至少喜爱梁晏这件事对她没什么害处。只是若不能嫁给他,往后余生都要在惋惜中度过了……

  短短几日,薛鹂心中就冒出了无数个念头,她甚至已经想好了被梁晏辜负后如何替自己开脱。谁知夜里,梁晏偏就来见她了。

  魏恒回府一日便知晓了梁晏想要退婚娶薛鹂的事,他对梁晏一向是爱护有加,如同亲子一般照看,此事一出,他立即让人去平远侯府打探。也是因此,梁晏前脚才入魏府,立刻便有魏恒的人将他拦下。

  魏玠举止有仪,性情沉稳,魏恒自认无须过问,以魏玠的性子,早已明白如何取舍。而梁晏不同,平远侯对他疏于管教,以至于他做事向来是以意为之,一意孤行是常有的事。与周氏的婚约于他而言大有益处,一个薛鹂引诱了魏玠也罢,何以让他也跟着犯糊涂。

  “无论是与兰璋怄气也好,还是当真被那女子迷惑了,这些不过是一时冲动,若你为此悔婚,日后必定要失悔。”魏恒表情虽严肃,话语却并不尖锐,比起平远侯的动辄打骂,更像是长辈透着无奈与劝诫的教导。

  即便是有过恼火,在看到梁晏脸上的伤痕后,也再难说他几句不是。

  毕竟是少年意气……他年纪尚轻,又没有母亲爱护。想到此处,魏恒深深叹了口气,又道:“你父亲脾气火爆,却也是为你着想,退婚之事不妥。何况那薛鹂从吴郡远道而来,你与她相处不过数日,当真了解她的心性如何?能迷惑了兰璋,又叫你失魂落魄,我看她未必是良善之人。”

  梁晏这次被打得着实不轻,好在他性子坚韧,躺了两日便能正常走动,只是脸上看着有些吓人。眼白里晕着一大块猩红的血团,颊边微微肿起,嘴角与额上都有着淤青。

  听到魏恒的话,他嘴角动了动,却又没能立刻说出反驳的话来,沉默片刻后,他才执拗道:“是我倾心她,也是我甘愿娶她,她心性如何旁人又如何能轻易判定,我觉着她很好,和她在一起我便心中欢喜。舅父不愿让兰璋与她有牵扯,既如此何不成全了我们。悔恨一事错在我一人,即便往后失悔,我也绝不说旁人一句不是。”

  梁晏语气朗然,目光坚定,丝毫不见犹豫与退怯。

  他面前的魏恒身形笔直,犹如一棵肃肃青松。魏恒虽人至中年,依旧能看出他面容清隽,言行举止带着儒士的端方雅正,然而又他的目光总是锐利而严肃。魏玠同他很像,却多了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你想好了?”

  “是。”

  魏恒盯了梁晏一会儿,心中生出些感慨来,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没说,背过身去挥了挥手,算是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