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之下,他也微微吃了一惊。

怎么这姑娘看着有点眼熟?

忙仔细打量,只见对方穿着倒是还算讲究,像是一个大家小姐,就是一股子怯生生的味儿,仿佛乡下人刚进城的样子。

反正土得很。

“姑娘,你是——”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看着这姑娘眉眼,越看越眼熟。

包姑见这三皇子竟然不认识自己,一时委屈极了,捂着脸低声哭道:“三皇子,你竟然不认识妾身了?你,你难道忘记了那一夜……你竟是如此始乱终弃之人?”

三皇子一听这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你是什么意思!”他猛地站起来,拉住这包姑的袖子大声问道:“我怎么始乱终弃了?什么那一夜?我和你有什么那一夜?”

“我,我,我——”包姑脸红羞怯又无奈:“三皇子竟然全都忘记了,那我的名节已经尽毁,我,我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说着就要作势寻死。

此时的三皇子脑中灵光一闪,多少有了点零星印象!是了,当时他虽然喝醉了,但是分明记得那晚这姑娘是在她房里的!

三皇子盯着包姑的脸蛋仔仔细细地瞅,瞅了好半晌,心中如梦初醒。

就是她,没错,就是她!

如此认定了后,三皇子再看这锦绣华服却散发着土味儿的姑娘,心里的惊喜那简直是如同春日的竹笋,一个劲地往外冒。人生最大的喜事,莫过于此。

低落消沉了几乎小一年了,无脸见人,羞于和人提及心事,就这么落落寡欢,小一年的时间啊,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并没有做下那人神共愤的畜生事!

只是一个乡下村姑而已,哈哈哈,只是一个乡下村姑!和他没有半点干系的乡下村姑!

三皇子神清气爽,满面春风,惊喜地拉着包姑:“那一晚是不是你和我睡了?你叫什么名字,又是什么人,家住哪里,那一晚到底怎么回事,快,快快说来!”

包姑一看他这个样子,知道有戏,也明白现在不是娇羞的时候,赶紧把自己的来历说了一遍:“我本是徐山脚下徐家客栈的丫鬟,和顾穗儿一起干活的,我们平时都住一个房间的。那一晚,我去给三皇子添一些茶水,谁知道,谁知道——”

包姑低下头,咬着唇,欲言又止。

三皇子至此再也没有疑问了,他就知道,他就知道根本不是昭阳!

当下痛快地仰起脖子大笑三声:“哈哈哈,包姑,包姑,好名字!以后,你就是我的妾了!”

“这,这是真的?”包姑不敢相信,她要成为三皇子的妾了?

“是!”三皇子豪气得很,收一个妾,那还不是张口的事。

“不过——”三皇子突然想起来当初萧珩对他说的话。

萧珩说什么来着?如果不是萧珩那句不阴不阳的话,他能误会吗?是萧珩误导他以为自己和自己的亲妹妹昭阳公主有了什么不干净。

三皇子想到这里,两眼一眯:“萧珩啊萧珩,这一次,我倒是要问问你,你居心何在!”

说完这个,他冷笑一声,当即领着包姑,寻来自己的侍卫:“去,请昭阳公主来一趟五皇子府,就说三哥我有天大的事要和大家商量商量。”

他知道父皇一向宠爱萧珩,为了这萧珩,母后多有不满。特别是上次这小皇孙踢了母后的鼻子,更是让母后颜面扫地。

这一次,他要一口气都给找补回来!

第101章

宾客逐渐散去,皇上搂着这灵气逼人的小皇孙,都有些不舍得撒手,便说是要带回宫去住一晚。

顾穗儿听说,自然是不忍让小阿宸离开自己,不过皇上既下了旨意,又不能不从。幸好如今小阿宸已经能自己吃饭,并不是非要她喂奶不可了。当下便让桂枝跟着一起进宫,又唤来了乳娘并嬷嬷的随着。

这边正准备着,就听说昭阳公主来了。

昭阳公主过来,她是有些疑惑的,不过既来了,少不得有女眷去接待,她只能先放下手头的事,过去迎接。

谁知道一踏进花厅,就听得那里三皇子正气愤地说话。

“萧珩,我的小皇弟,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三皇子冷笑连连:“当初徐山脚下,和我有了一夜露水的分明是这个姑娘,你竟然给我胡乱指派瞎编乱造?你这是分明陷我于不忠不义不孝!我这一年好受吗?我每日战战兢兢羞于见人,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我大病一场,结果呢,原来你根本是在骗我!”

三皇子悲愤地噗通跪下:“父皇,您老人家一定要给我主持公道,我这次被萧珩坑惨了!”

皇上单手揽着坐在自己膝盖上的小阿宸,听到三皇子的话微微拧眉:“不要一口一个萧珩,那是你皇弟。”

三皇子想想也是,只好道:“是,那是我皇弟,可是父皇,儿臣被五皇弟坑惨了。”

皇上神情淡淡的:“说吧。”

三皇子提起这事儿,真是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当即说起自己当初在徐山脚下的种种,以及最近这大半年的误会,全都说了一遍。

最后道:“父皇,是五皇弟骗我,让我以为我竟然做出违背人伦猪狗不如的事!害得我最近一年来意志消沉!”

最近大半年,他父皇对他自然是多有不满意,总觉得这个儿子跟没魂一样。他心里苦得很,只是不好对父皇讲罢了,如今好了,干脆一股脑把自己被萧珩坑了的事都说了。

然而他悲愤地说完自己的委屈后,有一个人率先冲了上来。

昭阳公主满脸不可思议,眼神里都是嫌弃膈应:“三皇兄,你,你刚才说什么?”

她没听错吧,那意思竟然是三皇兄认为他和自己有过什么?她一想到这个,浑身一个激灵,就仿佛不小心摸到了她最害怕的老鼠。

“三皇兄,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她简直是恨不得直接上去给他一巴掌,怪不得过去小一年的时间里,她每每去找他,他总是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望着自己,甚至处处躲着自己。

敢情他,他竟然有了这般误会?

昭阳公主现在是就差吐出来了。

三皇子也是无奈了,他咬牙切齿地指着萧珩道:“是他,他故意骗我,骗我说我干了这猪狗不如的事!我也是一时不察,竟然上了他的当!”

萧珩从旁,淡定地从皇上怀里接过自己的儿子,抱着儿子,他挑挑眉,颇有些不屑地道:“我骗你?我何曾骗过你?我说过你干出违背人伦猪狗不如的事吗?”

三皇子几乎跳脚:“你当时说了,你说我梦里稀里糊涂的,难道不应该搞清楚上了我床的女人到底是谁!”

萧珩:“可是我没说是谁啊,我只是提醒你查清楚。”

三皇子冲过去指着萧珩的鼻子:“你还反问我,问我那天晚上客栈里我一共见过几个女人!”

萧珩一脸清冷:“是,我是问你见过几个女人,但是没说你和谁有了露水姻缘。”

三皇子看萧珩那样子,好像这件事完全和他没关系似的,一时冷笑连连:“我当时只记得见过你这位媵妃和昭阳,没见过其他人!你那么说,我自然是以为就是昭阳,你就是故意的!”

萧珩冷淡地瞥他一眼:“那是你自己记错了,与我何干。”

三皇子看他这样子,虽然知道他从小就是这性子,但是依然被他气得太阳穴都在突突突的:“我当时喝醉了酒,迷迷糊糊的,当然记不清了。你那种语气问我,我当然误以为是昭阳!可是一直到今天,今天我见了包姑,这才想起来了,除了昭阳和你的那位媵妃,还有另一个女人出现,是包姑!”

然而三皇子说到这里,不用萧珩提什么,昭阳公主已经跳将出来了。

“三皇兄,你这也太没脸了!五皇兄什么时候说过你违背人伦?人家只是好心提醒你!好心提醒你你懂不懂?人家提醒你,让你回忆下,是你自己想不起来那个土鳖小丫头,你自己和人家一夜露水情自己却忘个一干二净,却把这种腌臜恶心事儿给赖到我头上,如今却去怪谁?我看你就是活该,活该你受苦受罪寝食难安!我好好的招谁惹谁了,竟然被你这么误会?”

纵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昭阳公主也是满心的难受,想起来就难受:“我想到你竟然对我有这种误会,简直是比吞了苍蝇还难受!想想你这段日子怎么想我的,我都作呕!”

昭阳公主这一番夹枪带棍冷嘲热讽,可是把三皇子骂得不轻。他一时气结,待要说什么,不过想想自己这小一年的误会,也是没脸对昭阳公主说什么,只能把一口恶气吐到萧珩那里去。

“萧珩,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故意误导我的!我当时醉醺醺的,怎么可能记清!还有,这个包姑,为什么在你宅子里?怪不得我派去人查这件事,根本查不到,是不是因为你不让我查到真相,特意把她藏在你宅院里?”

他这一说,旁边的包姑弱弱地道:“三皇子,事情倒不是这样的,是我自己来投奔穗儿的,我和穗儿早就认识……”

三皇子听得这话,一时怔住,倒是颇有些尴尬,不由得瞪了一眼包姑。

皇上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看着这一切。

这时候,萧珩上前了,他挑眉扫了眼昭阳公主,却是恭敬地道:“父皇,今日三皇子既然说是要找您老人家主持公道,那正好,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过去那些不清楚的都说明白,这样儿臣也好请父皇主持一个公道。”

皇上眉眼冷然,倒是有些像萧珩,听闻这个,当下淡声道:“阿珩,你又有什么事要主持公道,说吧。”

萧珩恭敬地道:“徐山脚下客栈里,确实是一场误会,如今穗儿已经成为我的媵妃,并生下了阿宸,当时一切怎么发生的,我也不想再过多计较。不过三皇子闹出这一场误会,以至于意志消沉长达一年,几次三番大病,真是平白惹了一场祸事,难道不应该查明白,当时徐山脚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昭阳公主听他这么说,之前那气愤嚣张的气焰顿时不见了,她忙道;“这个倒是不必了吧,反正当时的两个小丫头都在这里了,发生了误会,解决了不就是了!你娶了那个为媵妃,三皇兄再把这个小丫头给收到府里当个妾,一切不是皆大欢喜吗?”

萧珩闻言,淡声道:“也可。”

昭阳公主见他竟然这么好说话,面上现出感激:“五皇兄一向好说话,这次的事……”

谁知道她还没说完呢,三皇子不乐意了:“父皇,我不同意!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既是要说清楚,那我就要问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明明只是喝了几杯酒,这么就稀里糊涂连人都不认了?”

昭阳公主听闻这话,顿时一噎,心虚地动了动眼珠。

萧珩挑眉,冷冷地望向昭阳公主:“三皇兄,这件事,昭阳公主应该最清楚。”

他这一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射向昭阳公主。

昭阳公主脸上唰的一下子,几乎没有血色。

她犹豫了下,还是心虚地道:“我……我不知道!”

说着,她求助地看向皇上:“父皇,这种事,我哪知道呢,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

三皇子见她这模样,也是生了疑惑:“昭阳,这件事竟然和你有关?我当时喝了两杯酒,就觉得不太对劲,你是不是知道怎么回事?”

昭阳公主赶紧摇头:“没有,我不知道!”

但是三皇子既然已经生了疑心,那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昭阳,那天的酒,好像是你帮着倒的?你是不是在酒里掺了什么?”

三皇子终于反过味来了。

昭阳公主自然是矢口否认,求助地望向皇上:“父皇,您一定要信我,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然而她这话没说完,旁边的包姑突然道:“那天,就是这位公主,好像拿了一包药洒在酒壶里,我当时好奇地看了下,她还瞪了我一眼!我当时我只觉得奇怪,根本不知道这件事竟然和后面的有干系,如今一想,果然就是了!就是她!”

包姑这一声嚷,可算是让三皇子逮住理了。

“昭阳,果然是你!你竟然干出这种事,害了我,也害了萧珩!”

三皇子心里恨哪!

他本来确实是瞧中了顾穗儿那个小丫头,想着等事情忙完了,派人过去把她接过来,放在府里做个妾什么的。

当时确实是念念不忘的。

他甚至还和萧珩提过,说瞧那小丫头如何如何,让人心里挂念。

萧珩当时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仿佛根本没当回事。

谁知道转眼间,就因为昭阳公主下的这个药,萧珩竟然莫名地睡了这丫头,转眼间已经连孩子都出来了。

“父皇,昭阳竟然做出这种龌龊之事,害了我和阿珩!”三皇子这会子已经不叫萧珩为萧珩,而是叫阿珩了。

同样是受害者,应该同仇敌忾了。

昭阳公主勉强硬撑:“父皇……我没有……”

皇上坐在那里,沉着脸望着自己这两儿一女,半响后,终于道;“昭阳,你干的好事!”

皇上素来是个慈父的,但是现在他的脸阴着,可见是真得生气了的。

昭阳公主心里惧怕,战战兢兢地跪下;“父皇,我知道错了,我当时一时糊涂,我也没其他意思,我只是想让萧珩吃了这药,吃了药后,我,我——”

她突然就想起来,萧珩是她的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

如果不是出了那个茬子,如果她真得和萧珩有了什么,那岂不是,岂不是现在违背人伦猪狗不如悔恨交加的是她?

她想起可怕的可能,顿时傻眼了,呆了半晌,一个冷颤,终于崩溃,跪在那里大哭:“我错了,是我错了!”

第102章

却说昭阳公主本来设下个计策,想着自己和萧珩成了好事,不曾想成全了萧珩和顾穗儿,并造就了三皇子和包姑这一对牵扯。如今她细想下,虽说自己心仪萧珩,可萧珩到底是自己兄长,真有个什么,那自己如今岂不是悔恨交加?

想想也是后怕,吓得背脊发凉。

也是一切自有天意,并没有惹出这种事来。

皇上见这女儿痛哭流涕,面上依然冷硬,他之前早和她提过,她和萧珩绝无可能,奈何她丝毫没有回首之意,如今虽说做出这荒诞之举,但好在没有铸成大错。

不过错就是错了,罚自然是要罚的。

皇上沉吟片刻,却是道:“北狄国几次三番曾经向朕求嫁公主,朕如今膝下五位公主,唯独你年龄正当,朕也在考虑,把你许嫁给——”

皇上这话还没说完,昭阳公主便直接跪下了。

“父皇,我不要去!”她哭着道:“我不要去北狄,不要去那种蛮夷之地!”

皇上望着这女儿,眸中闪过一丝怜惜,不过转瞬即逝。

“这件事由不得你,你是大昭国的公主,便要担负起身为一个公主的责任。”

“父皇!”昭阳公主绝望地跪在了地上。

周岁宴终于是落幕了,想起周岁宴后发生的这些事,顾穗儿觉得这都跟演戏一样。

包姑竟然就这么被三皇子领走了。

其实本来顾穗儿有些担心包姑的,怕包姑跟着三皇子过去受委屈,不过包姑看上去很期待的样子。

顾穗儿自己想想,也是,包姑年纪也不小了,在这燕京城里一时半刻不好找人家,如果她真得和三皇子有过什么瓜葛,能去当三皇子的妾也是好的。

当然最关键是包姑自己乐意去。

有了三皇子当靠山的包姑满脸透着绯红,和顾穗儿告别后,满怀期待地跟着三皇子走了。

顾穗儿自己站在那里倒是怔了半响,之后才抱着小阿宸准备回去歇息。

本来皇上说要带着小阿宸去宫里的,结果经过昭阳公主和三皇子这么一闹腾,自然也就没心情了。

顾穗儿想起今日这事儿,也是觉得感慨。

“原来当时是昭阳公主在酒里下了药啊……”

她当时就有些奇怪,萧珩看着是一个冷冷清清的尊贵公子,目无下尘的,按理应该是正眼都不看她一下,怎么会好好地竟然——

想起那一晚,顾穗儿咬了咬唇,没再言语。

萧珩坐在一旁拿了一本书在看,纱窗半开着,秋风吹过时,竹影婆娑,沙沙作响,而微黄的烛火也随之摇曳。

他收起了手中的书,抬眸看向顾穗儿。

顾穗儿正弯腰在那里帮着小阿宸换上睡觉时穿得小袍子,是白色软缎做的夹棉小袍子。

小阿宸穿上袍子后,袍子底那里还露出两个肥嘟嘟的小脚丫。

他坐在床上,低头瞧自己那小脚丫,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还忍不住用手去抠了下。

轻轻晃动的烛火中,顾穗儿微微弯下身,将调皮的小阿宸抱起来轻轻拍哄。

她低下头时,便显露出妩媚动人的颈子和姿态优美的背部。而那乌黑的发髻在耳边散下来些许,轻轻垂在窄瘦的肩膀上,更添了几分柔美。

当他第一次看到她时,她眼中还流淌着清澈的无措和惊惶,她用敬仰的目光怯生生地看着自己,仿佛自己高在云端。

那个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和这个小姑娘牵扯这么深,以至于如今,她成为了他身边最亲密的人。

她也实在变了许多,或许是做了母亲的缘故吧,眼神比以前多了温柔缱绻,精致好看的唇也微微挽起,总是带着些许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