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可以帮我写一段毕业寄语吗？”
“……小朋友，你哪个年代的人？”
“拜托啦。”
陆西陵接了手账本，“你不怕我看你前面的内容？”
“你不会。”夏郁青笑说。
陆西陵拿了钢笔，抬眼看她，“让我写可以，你出去，别在我跟前。”
“好！”
夏郁青回到客厅里，打开电视。
大约等了半小时，陆西陵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淡淡地说：“好了。”
夏郁青立即起身，“我可以现在去看吗？”
“可以。”
夏郁青走过去，经过陆西陵身边时，他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去哪儿？”
陆西陵说：“抽支烟。”
书房桌上，阖着她的手账本，里面夹着陆西陵的钢笔。
她翻开看，那刚刚干透的字迹遒劲洒脱，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墨水香气。
「青青：
恭喜你毕业。
我不知道应该以长辈，还是以你恋人的身份，写下这段寄语，因为我时常对你怀有两者兼有的复杂感情。
你时常说你很幸运，实则这是我的幸运。
在你之前，我被负罪感、怨怼和尘封的恐惧蒙蔽，觉得自己即将异化为只精准计较利益的怪物。我不相信亲密关系，不认为谁能恒久留在我的生命中，也不愿让任何人染指我的私人空间。
你的出现是偶然。
而此刻我愿意唯心地相信是天意。
你让我打破成见，看见生命本身的力量，和自由澄澈的灵魂。
最幸运的是，你无限信任我向善的一面，而我也似乎不得不为了你的信任，摒弃成见，摒弃固有的傲慢，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人”。
这样的你，理应拥有一切。
你值得世间最好的事。
那我祝福你：永远拥有向上的自由。
PS.
我说过，我总在矛盾，就像此刻。
我希望你飞往更高远的天空，又劣根性地想将你牢牢拴在我的身边。
我不知道对你而言是否太早，所以我将选择权交给你。
打开右手边的抽屉。
如果你愿意的话，请来花园找我。」
夏郁青阖上了手账本，依言打开了抽屉。
顿时愣住。
一张洁白的卡片上，压着一只黑色丝绒的盒子。
她犹豫了一下，收回伸向盒子的手，先拿起了那张卡片。
「青青，请嫁给我。」
陆西陵抽了一口烟，瞧着眼前荒芜的花园。
最迟下个月，得找人把这花园种上。
不管是玫瑰，还是蔬菜。
全凭她的喜欢。
他缓慢地踱着步，不肯承认，此刻自己紧张得要命。
过去几分钟了？
看完了吗？
是否还在做决定。
身后花园门“吱呀”一响。
陆西陵一怔，倏然回头。
夏郁青拿着卡片与黑丝绒的盒子，站在灯光里。
她微笑的眼睛如星星一样明亮。
朝他看来的这一眼，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
后来，夏郁青将和陆西陵的合影夹在这一页，在日记里为这一日作结：
我一生没有跌宕起伏的故事，只有你是我千回百折的峡谷。
『正文完』
第55章 番外（01）(求婚后/夏天是...)
陆西陵看着灯光下微笑的人，默了片刻，才清清嗓，“考虑好了？”
夏郁青捏着黑色绒面戒指盒的手里，微微起了汗，“……我只是，我是想……”
陆西陵挑眉，“不答应你跑过来做什么？”
“你现在就把东西原路放回去，当没看到。”
“我不要！”夏郁青笑出声，一道风似的跑过去，投入他的怀中。
陆西陵拥住她，一颗心脏跟着落地，“那就是答应了？”
“……但是我才毕业，我还要继续念书，我可能没办法立刻就跟你……结婚。”
“不管。”陆西陵手掌用力，“答应了再说。”
陆西陵计划好陪夏郁青两人单独旅行，最后不知道为什么，陆笙带上了周潜横插一脚。
陆西陵不爱带陆笙一起玩，他这个妹妹每次出行像是公主远嫁和亲，带的行李不是行李，简直像一车嫁妆。
陆笙做毕业论文那阵一直在断断续续生病，答辩结束整个人瘦脱了形，她求他带她一块儿出去玩，那样子配合可怜巴巴的表情，让他难得一次兄长的关爱之情爆棚，一口答应。后来当他在无数个机场的行李转盘上，一遍一遍卸她那四口行李箱时，心里只有大义灭亲的冲动。
盛夏天去海岛玩不算明智之举，至少陆西陵这么认为。
他这个人毛病很多，怕热也是其中一项。
但架不住夏郁青兴致勃勃，有空就和陆笙商量买什么样式的裙子、草帽和泳衣。
陆西陵推迟了许多应酬邀约，大部分事务下放权限交由副手代管，努力凑出了整个五天的时间。
陆笙当然要调侃他，再怎么工作狂的人，也有英雄难过美人关的一天。
他们抵达海岛，隔日租了一部敞篷跑车，沿着贴近海岸线的国道兜风，晚上去海鲜市场，自己挑了新鲜的海货，交由餐馆老板代烧。
第二天逛街和游览水族馆。
第三天，陆笙想去玩些水上项目。
陆西陵今日却不能奉陪，下午预定有个重要的电话会议。
他叫夏郁青跟陆笙他们去玩，还特意叮嘱陆笙，帮他照顾好人。
陆笙笑嘻嘻说：“保证把嫂子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三人走后，陆西陵叫人送来冰咖啡，开了电脑，准备进入视频会议室。
这时候响起敲门声。
陆西陵起身去打开门，站在门外的是夏郁青。
“落什么东西了？”
夏郁青挤进屋，“我不去了。”她的笑声有种冰镇西瓜的清甜凉爽。
“怎么？”
“更想陪你。”
陆西陵笑着捏捏她的脸颊，“我一会儿要开会。”
“我知道，我不会打扰你的。”
夏郁青放了帽子和背包，去小冰箱里拿了瓶冰水。
陆西陵进入了视频会议室，转头对她说了声，“我这边开始了。”
夏郁青点头。
会议开始，听着部门负责人汇报时，陆西陵不由朝夏郁青看去。
她正趴在沙发上看书，吊带短衫的一根肩带滑了下去，她伸手无意识地勾了一下。
听完汇报，陆西陵开麦点评了两句。
再看夏郁青，她像是热似的，将一头长发抓在手里，露出修长脖颈至肩胛骨的一片肌肤。
“青青。”陆西陵摘下一只耳机。
“嗯？”夏郁青转头看过来。
“我叫人给你送点冰淇淋？”
“好！”
“那不谢谢我？”
“谢谢陆叔叔！”夏郁青故意这样喊。
视频会议室陡然一片寂静。
陆西陵往屏幕上瞥了一眼。
麦克风没关。
他十分淡定地说：“说到哪儿了？继续。”
说罢，点按了关闭按钮。
一旁的夏郁青困惑了两秒，反应过来，耳朵烧得通红。
陆西陵“啧”笑一声，“名声算是彻底被你毁了。”
“……这怎么能怪我。你自己不小心。而且你可以解释。”
“我怎么解释？”
“你可以说，你是在带小孩儿。”夏郁青认真地说。
“嗯。你是觉得未婚生子，名声更好听点儿？”
“……”
会开得很长。
结束后，陆西陵摘了耳机，阖上笔记本走到沙发旁，叫醒已经睡着的夏郁青。
夏郁青睁开眼，惺忪地看向他，脸颊上一片在皮质沙发上压出来的红印。
陆西陵搂腰将她抱起来，“去游泳？”
“我不会。”
“泳池不深。我也可以教你。”
夏郁青点头，“那……那我去换一下泳衣。”
拉开行李箱的时候，夏郁青偷偷瞥了一眼陆西陵，尽量想使自己显得若无其事。
她拿上单独装在一个袋子里的泳衣，往浴室走去。
陆西陵问她：“去哪儿？”
“……换衣服？”
“还要去浴室换？”
因为听出他话里有笑意，她立马甩上门。
换好以后，夏郁青照镜子前后查看，磨蹭了半天，才打开门。
陆西陵已换好了衣服，黑色泳裤，水墨色度假风短袖衬衫。
他正在扣扣子，转头看了一眼。
夏郁青穿着分体式的泳衣，上身是吊带衫，下身是裙式。
非常保守的款式，大抵，只有材质才能叫人看出来这是泳衣。
陆西陵瞧出她的不自在，笑了声：“你自己挑的？”
“……嗯。”
陆西陵没发表什么评论，取了墨镜插在衬衫胸前口袋里，转而提醒她，再补点防晒，别晒伤了。
夏郁青拿出防晒喷雾，将暴露其外的皮肤都喷了一遍，只余下手肘那侧。
她将喷瓶递给陆西陵，“帮我。”
一切准备妥当，下楼。
他们住的是酒店的独栋客房，楼下就有泳池，高处的视野，远眺即是椰林海风的景色。
陆西陵停在泳池边，朝夏郁青伸手。
夏郁青摇头，“我先观察一下。”
陆西陵将墨镜往她鼻梁上一架，脱了衬衫外套，往躺椅上一扔，一跃跳入水中。
蓝色泳池里，他像游鱼一样轻盈。
夏郁青看了一会儿，将头发盘起，摘下墨镜，坐到泳池边，先探入一只脚试水温。
池水表面晒了整个正午的阳光，微微温热。
陆西陵游了过来，手掌一抹脸颊上的水珠，双臂托住她的腰，“下来？”
她往下一跳，以为会一沉到底，水的张力和陆西陵的手臂稳稳托住了她。
然而当陆西陵一松手，她便觉自己要往下沉，急忙搂住他的肩膀。
陆西陵笑着抓住她的手臂，叫她别怕，双腿先试着划水，感受浮力。她依言蹬了几下，身体缓缓上浮，顿觉惊喜。
她试了一会儿，陆西陵便让她双臂配合双腿再试试。
陆西陵缓缓松了手，她两臂胡乱摆起来，双腿也失去规律，便觉身体像个秤砣。
她吓得立即搂住似要准备远离的陆西陵，名字混着“陆叔叔”乱叫。
“水深就一米五，没事的。”
她只是摇头，“……你根本不懂旱鸭子的恐惧！”
陆西陵笑搂着她，到了边缘只有一米的浅水区，让她双腿踩底站立。
夏郁青摇摇晃晃地站稳了，但仍然抱着陆西陵不撒手。
“带你到岸上？”
夏郁青摇头，“我认真想学的，就是有点害怕。”
“你先松手，我先教你水下憋气。”
“……我怕会滑倒。”
“不会——青青，松开点，你抱太紧了。”陆西陵低头，低声笑说，我要硬了。
“……”夏郁青立即松手。
陆西陵是耐心好老师，夏郁青一下午学会了憋气和换气。呛了好几口水，咳得喉咙都痛，但仍然没喊过放弃。
“老师”当然要收“学费”，他们从泳池出来，回房间冲澡。夏郁青湿着头发，趴在沙发上，手肘撑住扶手。
皮肤微微出汗，黏上沙发的皮革。
外面椰林之间衔一轮落日，阳光透过被风吹起的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水波一样的暖光。
陆西陵一把抓住她湿漉的头发，让她转过脸来，与她交换一个吻。
换上干净衣服，两人下楼，穿过步道走到了海边。
陆西陵穿白色休闲衬衫，和浅亚麻色的长裤，像是海风拂过的清爽。
夏郁青赤着脚，走在前方踩沙子，走远了，蹲下身，在沙地上拿手指写“LXL”，接在后面的爱心刚划了一笔，又觉得幼稚，赶紧抬脚抹掉了。对陆西陵招招手，示意他走快点。
还剩余的两天时间，不足以让夏郁青完全学会游泳。
回南城以后，有天晚上，陆西陵从公司回来，夏郁青告诉他自己去小区的健身房了解了一下，准备报几节游泳课，趁着现在还有肌肉记忆。
陆西陵问：“教练男的女的？”
“男的。”
“不行。”
或许因为一开始是以长辈晚辈的身份相处，陆西陵对夏郁青总不自觉扮演引导者的角色，除此之外，还有来自于恋人身份的占有欲。这使得他平日里十分注意提醒自己，要控制自己容易过界的态度，不要对她的生活多作干涉，她有自己的人生需要体验。
但今天，他难得这样态度坚决。
“但是我不想半途而废。”
“我继续教你。”
“你最近很忙，我不想麻烦你……”
“不忙。”
之后的两三周，陆西陵每日再怎么忙，也会抽出至少一小时时间，手把手将夏郁青教至出师。
这个夏天，夏郁青告别了本科的朋友，获得一个未婚夫，学会了一项新技能。
如果问她，夏天是什么？
她会说，是笑声、沉默和眼泪，是学士服，冰啤酒，无数的合影，是戒指，卡片和荒芜花园。
而陆西陵会说，是青青。
第56章 番外（02）(信/”学习资料“...)
陆西陵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寻夏郁青的人。
“青禾计划”资助的学生里，有好几个女孩子征得同意之后，或一个月或两个月，固定周期寄来书信与她沟通。
起初她们只是汇报学习情况，之后便多了些琐碎心事。
有的女孩苦于胸部开始发育以后，被班上男生指指点点；
有的女孩的家里人极端重男轻女，每回回家都被灌输“以后去了大城市赚了钱，更别忘了帮扶弟弟”的思想；
有的女孩发现了父亲跟隔壁阿姨出轨，不知道如何处理；
有的女孩对表哥的一些身体接触感到不适，不知道自己是否多心……
这些问题，几乎是每个女生成长过程中都会猝不及防遭遇的暗礁。
课本和老师教了那么多东西，唯独不会教她们，怎样理解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变化，怎样保护自己，应对恶意，怎样平衡敏感与钝感，自尊与自卑。
每次看这些书信，夏郁青就好像在回溯自己的成长经历，一样充满酸涩，像剖开没有成熟的青桔。
她从不敷衍这些心事，能力之内认真给出自己的安慰和建议。
陆西陵拿起书桌上装好的信封，“这封回完了？”
陆西陵拉开抽屉，拿了胶水，帮忙贴邮票。
“怎么喜欢写信？不是在舍管那儿设了座机，让他们可以免费打电话。”
“电话里说过的话，可能过几天就忘了，信却可以反复看。”夏郁青捏着钢笔，边写边回答，“尤其心情不好的时候。”
“你那时候怎么没给我写信？都偷看了电话号码，通讯地址肯定也知道吧？”陆西陵笑问。
“我写了你肯定看都不会看，直接扔掉。”
“你又知道了？”陆西陵微微挑眉。
“以最开始认识时你的性格，这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
“因为你没有拒绝我一开始的求助。”夏郁青抬头看他一眼，“我知道，你内心其实是个很好的人。”
“其实我有写过的，就高考前三个月的时候，压力很大，特别担心自己会考砸。只是没有寄出去。”
“因为怕打扰你，也怕一旦说出自己可能考不好这种话，就像是心理上提前为自己找好了退路。我是没有退路的。我想，如果要打扰你，也必须是我出了成绩之后的好消息。”
陆西陵一时没说话，只垂眸看着灯下回信的人。
她真是个认真又可爱的女孩。
她连给那些女孩子回信的信纸，都用心挑选过，每一个人的都不重样。
【04.“学习资料”】
陆西陵去德国出差，一去要一星期。
他很想带着夏郁青同去，但一来签证来不及，二来她要跟沈老师去趟北方某城做深度调查。
两人在一起以来，头一回分别这么长时间。
隔了六小时时差，沟通也难同步，陆西陵每次得算着国内的时间给夏郁青打语音电话，一般是他在晚饭时间，她在睡前。
行程安排得很紧凑，柏林的活动一结束，便赶往慕尼黑。
晚上十点，下榻慕尼黑的酒店。
陆西陵洗了澡，刚准备睡觉，却有语音电话打过来。
陆西陵免提接听，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水，问：“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推算对面应当是四点半。
夏郁青打着呵欠，那声音里有种柔软潮湿的情绪，“我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
“跟你一起散步。结果醒了发现只有我一个人……有点想你。”
“那换视频，我看看你，好不好？”
“嗯。”
过了会儿，夏郁青拨来了视频通话。
她身后亮了一盏台灯，那明度不够，使得画面朦胧而模糊。
她枕着一条手臂，侧躺着注视着屏幕。
陆西陵说：“你八点钟就得起床，还不抓紧时间再睡会儿。”
“好想你，睡不着。”她一贯坦诚得可爱，“你可以哄我睡吗？”
“……越活越回去了是吗，小朋友。”陆西陵笑说，“想我怎么哄你？”
“你可不可以帮我读点儿什么？”
“你要听童话故事？”
夏郁青摇头，“我发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