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乌金血剑》
第一章 武学天才
天地旋转。
两旁林木飞快向后倒退。
风亦飞箭矢般穿越林木间的隙缝,遇上树藤一把抓着,运劲借势,“呼”的一声凌空翻身,猴子般由一颗树跃往另一棵树,由一块石跃往另一块石去,复杂的地形丝毫不影响他惊人的速度。
黑实的肌肉,在透过树叶枝桠间洒射下的阳光里,闪闪发亮,就像猛兽那充盈着爆炸力量的筋肌。
他背上除了一把厚阔的大刀外,还背了大大小小十多个竹箩,却无损他奔驰的灵快。
一群猿猴在他身后奔走,很快给他远远抛在后方,失望地吱吱乱吵。
几个腾跃后,他来到密林中—道由山上流下来的溪漳,心道小猴子们,今天没空和你们玩耍了。
清泉在石上流过,暑热大消。
他的身影毫不停留,沿溪往山上攀去。
还有今多时辰太阳便下山了,他要在入黑前赶回家去,只待采多一种草药后。
溪涧的尽头是个小小的水坑,水清见底,若非赶着回家,深山弥浴,倒是一快。
大自然便是他的家。
天为被.地为床,这道小溪当然是浴池了。
现在却要错过这种享受了。
风亦飞离开了泅水,切上一道长着及膝野草的斜坡,翻往山的另一边,林木逐渐稀疏,柳暗花明,越过山脊,一道弧悬半山的高崖,豁然现于眼前。
挺立高崖之上,极目穷望,精神为之—振。
山区在崖下延绵起伏,渐次低去。
他先祖累世聚居的云上村,在山区左上方一幅较平坦的低地上,小桥流水,阡陌纵横,百多所房子石块般聚拢在一起,疏落有致地嵌在林本和田野间,仿似避世桃源,几缕炊烟,袅袅升起,提醒着他快回家晚膳。
右上方较远的地方是山区外广阔的平原和大海,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这附近百里内最大城镇“川南府”的一角,却看不到“大盐场”,那是在川南府东面三里处的沿海区域。
日渐西沉。时间不早了,风亦飞收摄心神,俯身崖外,仔细检视着崖壁上杂生出来的草木。
不一会有所发现。
在离崖顶十多尺的一堆杂草里,—棵长着一朵足有拳头般大紫色花朵的小树,横生出来,裂成五片的花萼间,长有一个红色的果实,鲜艳夺目,是他此行的目的物赤芝果。
风亦飞不慌不忙,解下背上的柴刀和竹箩,放在一旁,忽然—个筋斗,翻往高崖外的虚空。
同时大喝一声,两手一扯缠在腰间的腰索,运纫一挥,索子一端的特制挂钧箭矢般飞出,直射进崖壁岩石间的坚土里。
这时他身子向下急堕,瞬眼间落下了近十尺,把索子扯个笔直,索端竟仍能紧锁在土石间隙内,没有随着扯力脱出,—下子把他吊在崖壁处,惊险万状。
风亦飞藉索钩回扯的力道,荡回崖壁,恰好来到赤芝果处,手到果来,纳入怀里,大功告成,双脚一蹬,荡了开去,跟着反手猛拉腰索,一个筋斗又翻回崖上,双脚站稳,手—抖,索钩回到腰上,还原为腰带,动作流水行云,非常好看。
风亦飞长啸一声,山鸣谷应,往回路驰去,不一会离开摘果的高山,沿着山路,往云上村驰去。
普通人个多时辰才走完的山路,他半个时辰已经完成,山村在半柱香的脚程内。
他特地绕道从山村靠山那个方向进入村内,这已成了他的习惯,每次采药回家,都舍易取难,绕道村后岩石崎岖的密林。因为那处有他精心布下的陷阱。
猎物是“魔豹”。
虽然这凶物三年没有出现了。但村内活在惊惧中的百多户人家都知道,只要这先后夺去了六十多人生命的悍兽还活着,它—定会从深山回来,而村后的”恶兽林”是它最有可能取道潜入村内的秘径。
每隔上一段日子,它便会到来残害生灵。它随时会再回来,可能就在这—刻。
每一个见过魔豹的人,一是失去踪影,或是成为了残肢败体。只有风亦飞的二兄风亦乐是例外。
代价是他目睹父亲风山舍命救他时与魔豹生死搏斗,惊恐过度致失去视力,和风山的失踪。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想到这里,风亦飞悲啸—声,加速了冲刺,似乎要籍这个动作把心内的悲愤发泄出来。
他一定要为世除害。
恶兽林在望。
“蓬!”
异响从林内传来,那是物体堕进陷阱的声音。
风亦飞从回忆里翟然醒来,把速度提至极限,背上的大刀来到手中,身影没进林内,起高伏低,向着陷阱推进。
他的陷阱布置巧妙,非是百斤以上的动物,都不会误堕阱内,而附近的障碍物和地形,又使牛马一类大型动物,难以接近,只有能在密林中灵动如飞的魔豹,才会捡那处作为落点。
他冷静地穿林过树。
失了踪的父亲风山常说,冷静是猎人的首要条件。
陷阱塌了下去,烟尘扬起。
风亦飞扑到阱口边缘,弓身俯视。
一看之下,立时为之气结。
一个粗壮黝黑、面容朴实古拙、年纪和风亦飞同是十八九岁的青年,跌得七荤八素、不辨东西,傻乎乎坐在深达丈半的陷阱底。
当风亦飞向下望时,他亦正茫茫然望上来。
风亦飞蹲了下来,有好气没好气地道:“英明神武的海大少,下面有宝贝儿么,要寻到那里去了。
阿海定一定神,跟着脸色一沉,嚷起来道:“你这个龟孙王八旦子,豹不见你拿着,却来陷害你大爷我,还不把我拉上去。”
风亦飞看着这个村内的好友,笑道:“八人大花轿还未到,凭什么抬你上来。”
阿海破口大骂道:“枉我好心来通风报讯,你大娘弄伤了脚,还尽说这些风凉话……”
风亦飞跳了起来,失声道:“什么?”
阿海放大喉咙叫道:“听着,你娘跌伤了脚,我特来找你回去……”
风亦飞沉声道:“不要骗我!”向后急退。
阿海急得叫起来道:“不要走,还有我。”
—条藤索“嗖”一声凌空飞人阱中。
风亦飞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道:“把索搭在树上,自己爬出来吧!大少爷这回要看你的本事了。”
回到家门前,那处聚了一群左邻右里,议论纷纷,有人更探头内望。当他来到他们背后,那些好事者仍无所觉。
风大娘雄壮的声音从屋内传出道:“说过不关那劳什子魔豹事,便不关它事,还在担心什么。要真是那畜牲,看我不割了它的豹头来当饭吃。”
大姐风玉莲的声音响起道:“娘!不要说了,没有人敢不信你,来,再给你擦药酒,唉!慕老师去了隔邻莫家村看病,否则他绘你扎上一两针便止痛了。”
风亦飞分开众人,走进屋来。
风大娘四平八稳坐在椅上,看到风亦飞铜铃般大的眼一瞪,喝道:”叫你去采药,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太阳都下了山,告诉你多少次,才学晓人黑后不在山上游荡,偏不知山里危险。”
风亦飞知道这时惹她不得,走前细察玉莲为她擦跌打酒的右脚,脚踝处肿起鹅蛋的一大块,看来有好几天不能走路,问玉莲道:“是怎么弄的,让我煮服药给她敷一敷。”
玉莲还未答话。
坐在一角的风亦乐怪声怪气地插口道:“什么?我们矢志做最佳猎手的风亦飞鼻子失灵了吗?嗅不到厨房内正在煮着够一村人用的大堡药吗?”
风亦飞望向二哥亦乐,后者悠悠坐在椅上,手中玩弄着一把尚未上箭的小型弩弓,两眼虽然睁得大大地,眼神却散涣茫然,焦点不聚。
风大娘心情不佳,骂道:“什么猎手猎脚,你父风山不是公认的好猎人么,现在是什么收场,阿飞,我告诉你,以后想也不要再想这回事,须知上得山多终遇虎。”
亦乐喃喃道:“最多是上得山多终遇豹,这里哪来什么老虎。”
玉莲向风亦飞轻声道:“母亲她在山涧洗衣时不小心.跌了一交,唉!我都说让我来做这些事了,娘她总不听。”
风大娘答口道:“什么不听,你一个人做得了多少事,自然要分工合作。”
跟着望往风亦飞道:“阿飞,明早你代我往城里交药与‘病除轩’的陈老板,这家伙狡猾吝啬,要和他算个清楚。”
风亦飞道:“是!娘亲。”
次晨一早,风亦飞背着一箩以草药制成的丹丸,步出家门。
他并没有立时转往出城的小路,反而来到村尾一个较偏僻的角落,一所房子弧伶伶地远离其他屋宇,藏在一个树林间的空地里,紧贴着恶兽林。
“叮!叮!”
打铁的声音从屋内扩散出来。
风亦飞大感佩服,暗付铁隐大叔昨晚又是一夜未睡,埋首铸剑了,这种投入的精神,最值得他学习。父亲风山曾说过,做猎人的第二个条件是吃得起苦,铁大叔若改行打猎,一定可以胜任愉快。
他摸了摸怀内的赤芝果,轻步走了进去,仿似较重的足音也会破坏了内里的世界。
熊熊的炉火闪跳腾升,铁隐沉雄宽阔的背部向着入门的方向,右脚有力地以稳定的节奏踏着吹动炉火的风箱。
他的左手拿着剑,魔术般抛动,通红的剑体在火馅里翻腾滚转。像在火里挣扎哀叫的灵蛇,每一次剑回到大铁砧上,他右手的大铁锤都不偏不倚地敲在剑身上,每次都从不同的角度下击,准确迅捷。
一股奇怪的闪闪金光不住在剑身内流动,眩人眼目。
风亦飞最爱看他铸剑,使一块顽铁变成分金断玉的神兵,整今过程充满了力量和火热,又是那样玄奇感人。
工场内每件东西都并井有条,后面是内院和天井。天井处弧伶伶地有个“废井”,里面一滴水他也没有见过,不知铁隐这么慎重的人,开个没水的井来干什么。
铁隐忽地停下了—切动作,把剑高高举起。
剑身金光灿烂,不过—忽儿后金光渐暗,转为银白,跟着逐渐隐去,回复被火烧烘得通红的平常模样。
铁隐叹了—口气,一挥手,刚铸成的剑化作一道长虹,横飞出去,插入墙中,没入了大半,留在墙外的剑体不住振动.发出嗡嗡的鸣叫。
风亦飞大是不明,每铸完一把剑,铁隐都是这样随手抛弃,问他时只是默然不语,不作解释。风亦飞人极灵慧,知他铸不成心中理想的神兵利器。但那些剑已远胜他所见的任何利器。每次他都很想问他要一把来作镇宅之宝,可是每次见到铁隐沉郁的表情时,都吓得把说话吞回肚中。
铁隐咳嗽起来,弓着身,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多年。
风亦飞掏出怀内的赤芝果,走到铁隐背后,毕恭毕敬地道:“大叔,我采了—个赤芝果来孝敬你,这宝贝最能医治热火躁咳。”
铁隐转过身来,方正厚重的脸相,凝定的眼神,使人感到他是沉默寡言、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他深亮的眼瞄向风亦飞手上的果实,叹了一口气道:“这东西全长在高峻难至的悬崖峭壁,真亏得你了,下次不要再这样冒险,我的咳是老毛病,这世上再没有任何灵丹妙药可以医治。”
风亦飞道:“你不用担心。”一拍腰缠的钩索,兴奋地道:“你打造给我的这条钩索,在高崖跃跳如履平地,真是宝物。”知他不会伸手接过,将赤芝果放在一旁的台上。
铁隐淡淡一笑,走回火炉处,收拾起来。
风亦飞勤快走前,帮助他收拾。
铁隐看了他背上的竹箩一眼道:“去于你的事吧,这处我自会打理。”
风亦飞熟知他的习惯,每次铸剑失败,都要闷闷地坐上两三个月,皱眉沉思一番,当下不敢打扰,收拾好后,往门外走去。
铁隐呆呆站在炉火旁,不知思索什么。
风亦飞右脚踏出了门槛,又停了下来。
铁隐像是背后长了对眼睛,头也不回道:“说吧!”
风亦飞犹豫片晌后,鼓起勇气道:“大叔,今次这把剑可否不埋人你后院的‘剑暮’里?”
铁隐道:“想要吗?”
风亦飞用力地点头,眼中射出热切渴望的神色。
铁隐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未曾人流的劣贷,对付普通武林人物还可以,遇上一流好手,便是废铁一把,还想要吗?”
风亦飞有些意气消沉地轻应道:“长在这里,恐伯一生也遇不上武林高手,用来杀那该死的魔豹总可以吧。”
铁隐咳了数声,往天井走去,挥手道:“这东西只可作作小孩子的玩意,你欢喜怎样便怎样吧。”话虽这么说,话气里却藏有种说不出的傲意。
风亦飞大喜过望,快步来到插在墙上的剑前。伸手紧握剑把。
“呀!”惨叫缩手,剑把灼热难耐,手掌立时起了几个泡泡。
风亦飞真不明白铁隐如何能若无其事地握剑敲打。
铁隐毫不理会,径自穿过天井,回到后院的卧房,把门关上,除了铸剑外,对任何事也漠不关心。
风亦飞取了一块厚布,包着剑把,尽力抽出,岂知此剑锋利无比,一抽之下,毫不费力脱墙而出,风亦飞运力过猛,整个人一连踉跄向后退出了七八步,几乎跌了个人仰马翻。
锋利的剑锋,精芒灿动,眩人眼目。
风亦飞喜不自胜,若果这也算不入流的利器,入流的剑真不知是番什么光景了。
他从工场的废铁料里,找到两支扁的铁条,又用草索把两块铁条缠起上来,造了个原始之极的剑鞘,把剑插了进去,挂在腰上,那种踌躇志满,自是不用说了。
到他从铁隐工场出来,走至往城的小路时,已是卯时未了。
太阳在东方照耀,生命充满火热和朝气。
风亦飞轻松走着,穿林过树。
太阳爬上中天时,他刚好走进城门内。
这是他第三次进城,上一次风山带他来看元宵灯饰时,是五年前的事了,父亲死后,生活的担子落到风大娘和他的肩上,终日只顾采药、制药,现在来到闹市,特别兴奋。
两旁店铺林立,街上熙来攘往的人华衣美服,车如流水马如龙,好一个繁华胜景,令他眼界大开,目不暇给。
走到—个汤圆铺前,阵阵热香,从内传出,不禁饥肠辘辘,食指大动。
“喳……喳……”
类似蝉鸣的声音,一阵阵地从右方传来。风亦飞扭头一看,一位眉清目秀的青年,一蹦一跳在街上走着,右手挥动着一条白色索子,索子端系着一个金光灿烂的玩物,在空中转着圈子,异声正从那玩意儿传来。
风亦飞身手何等灵快,一伸手,玩意儿给他挟正在食中两指之间,索子滴溜溜在手腕处绕了几今圈。
风亦飞定睛一看,原来是只打造精致的金蝉,两片翼还能活动,迎风一吹时,发出刚才那有趣的蝉叫。
那青年跳了过来,一手向他挟在指间的金蝉抓去,叫道:“快给回我。”
风亦飞恼他毫无礼貌,手一缩放在身后,使对方抓个空。
青年脸色一沉,化抓为肘,一转身顺势向他小腹撞去,显然有武功根底。
凤亦飞一生在山林里纵跃自如,岂会给那青年得逞,身子一扭,避过肘撞,闪到青年身后。
青年亦非弱者,沉肩扎马,侧身左脚扫向他的右腿,想摔他一交。
风亦飞一声长笑,一个倒翻,硬生生反进为退,和青年错身而过,再一连几下跳跃,把双方的距离拉远至丈余。
青年估不到他的身手如此了得。愕然站定,怒道:“给不给我?”
风亦飞见他乌灵灵的双目瞪得又园又大,心中的气消了一半,把收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来,摊开,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金蝉。
青年愕然,跺脚道:“你藏到哪里去了,再不还我,把你的脸也打扁。”
风亦飞见他横蛮霸道,又不估量自己的能力,心中好笑,这时四周开始聚了些看热闹的人,心中有些许不安,禁不住想起风大娘的脸孔和身上任务,那还敢惹事,伸手指了指头顶的发髻,淡然道:“藏在这里。”
青年眼光从风亦飞英俊的脸容转到他头上,除了乌黑发亮的健康头发外,什么也没有。
风亦飞施施然扭身离去。他宽阔的肩膀特别使人印象深刻。
青年刚要追上,忽有所觉,一摸头上,原来金蝉插进了顶上的发髻内,只是不知风亦飞何时施了手脚,脸色倏地气得发白,一咬牙,向早走得远了的风亦飞追去。有仇不报,岂是君子。
“病除轩”的金漆大招牌横匾,横伸街外,气势迫人。
风亦飞犹豫了好一会,摸了摸背后的药箩,才大步走进药材铺内。
一个五十来岁,长着羊须的老者,站在柜台后“劈劈啪啪”打着算盘。
另一个学徒模样的小子,坐在一角里,聚精会神地切着玉桂,刺鼻的玉桂香味弥漫铺内,眼尾斜斜射了风亦飞一眼,又转回工作上。
风亦飞干咳一声,那老者抬起头来,以询问的眼光望向他。
风办飞尽量客气地问道:“请问陈老板在不在?”
老者将他由头看至脚,冷冷道:“小哥有何贵于。”却没有答他自己究竟是否陈老板。
风亦飞呐呐道:“我……我是娘亲叫我来交药的,噢!我娘是风大娘。”
老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两眼,淡淡道:“药呢?”
风亦飞给他的冷眼看得很不舒服,手忙脚乱把药箩解下来,放在柜台上,待要说话,眼角人影一闪,末及反应,柜台上的竹箩给人劈手夺去。他若非分了神,谁也休想在他眼前强施横夺。
风亦飞怒喝—声,恰好看到刚才那眉清目秀的青年的背影,闪进了铺后,他来不及看陈老板的反应,闪电追去。
药铺的后面是货仓,堆满药材,那青年的背影刚从后门闪出去。
风亦飞心中一笑,加速追去,他在山野中时常追捕野狼野猪,追个把人怎放在他眼里。
门外是一条短短的横巷,两边都是高墙,人影全无。
换了是第二个人,一定慌惶失措,风亦飞却另有绝招,仰起头,鼻子大力索了几下,便往右方追去。心中却奇怪起来,这青年身上似乎有股幽清的香气,就像村中慕老师的女儿慕青思一样,这时不暇多想,取回药箩要紧,否则如何向风大娘交代。
几步走出横巷,屋宇纵横交错,处处窄巷横街,令人兴起歧路亡羊的感概,风亦飞自有他的独门追“兽”方法,伏向地上,耳朵紧贴地上。
在远近的足音里,一阵轻盈的急促的步声,在东南方远去。
风亦飞微微一笑,猛虎般弹了起来,向左方追去,一边走,一边审度地形,左穿右插,跳离伏低,转过了一条横街后,忽地凝立不动,守在另一条窄巷的尽头处。
不一会脚步声传来,那青年手捧药箩,一脸兴奋,由另一端扑入巷中,还不断回头张望,—时看不见在前面把关的风亦飞。
风亦飞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笑道:“朋友!玩够了没有!”
青年愕然止步,望着出现眼前的风亦飞,目瞪口呆,张大了口,一时发不出声来。
风亦飞大步向他走去,青年才省起逃命要紧,发出一下女子般的尖叫,掉头没命逃去。
风亦飞心想若被你这样也逃得掉,我风某可以在猎人榜上除名了,身影一动,已追到青年身后丈余处。
青年听到身后风声迫近,冲出横巷,横越大街,往对面奔去。
风亦飞正要发力追上,一声惊叫夹杂着马嘶蹄声里,在左方街心处响起。
一匹骏马跃起前蹄,仰首嘶叫,一对前足在空中乱踢,一个老妇人跌倒马前,身旁倒翻了两大箩莱蔬。
眼看马蹄再落下时便要踏在老妇身上,这一下即管要不了她的命,最少也会令她残废。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风亦飞哪还顾得追人,长啸一声,一个筋斗打了开去,直往两丈余外倒地的老妇扑去。
眼看骏马前身骤起骤落,马蹄要踏中老妇的当儿,风亦飞飞身撞在马儿的头颈处,硬硬将骏马撞得移开了三尺。
骏马嘶叫连连,马蹄踏在地上,又再一个虎跳,从老妇旁冲了开去,险险把马上大汉抛了下来。
风亦飞扶起老妇,叫道:“老婆婆!没有事吧!”
老妇望向他身后,眼中射出恐惧的神色,低声道:“快走!”连地上的蔬菜也不敢收拾,径自去了,留下他一人立在街心。
风亦飞转头—看,几个如狼似虎、身穿紫衣、全副武装的大汉,目射凶光,向着他走来刚才那大汉勒定了骏马后,也跳下马来,—面怒容,回转头向他走来。
风亦飞不忘药萝,望往青年消失的方向,见到街旁聚满了看热闹的人,那青年站在人堆后,伸头看热闹,自己便是那热闹,不禁啼笑皆非。
“小子!找死吗?”一名大汉气势汹汹向他喝道。
先前那骑士笔直向他走来,脸色阴沉,狠狠道:“竞敢冒犯我们皇府的人,小子你有多少条命?”
风亦飞冷静地溜目四顾,街的两旁密麻麻站满了人。
街上却空无一人,只有那十多名大汉,看情景是欢迎什么人物的到来,而这些恶人只是开路的先头部队。
这时不暇多想,风亦飞已陷进十多名大汉的重围里。
风亦飞淡淡道:“不管你们是什么人,看到不平的事我便要管。”
大汉们怒喝起来,其中一人抢了出来,一拳朝他胸臆处猛击过来。
风亦飞闷哼一声,侧身让过,正要还击,脑后劲风袭来,知道有人要以双拳合撞他双耳,要真让他击中,以后也休想听到空山中的鸟语兽鸣,可见对方之卑鄙毒辣,欺压良民。
风亦飞一弓身,对方立时击空,跟着向后急退,一下子以背撞人对方怀里,身后偷袭的大汉骤不及防,掺哼—声,向后踉跄急退。
风亦飞正是要他这样,随着他一齐向后急退,跟着一个倒翻,双脚一踏对方肩膊,凌空越过身后大汉,在空中再一个翻腾,出了重围之外,他的方法原始简单,灵若猿猴,大汉们措手不及,一时间有力难施。
大汉们给惹起真怒,亮出兵器,发一声喊,一齐向他追来。
风亦飞倏地站定,一把抽出今早刚从铁隐处得来的长剑,在阳光下.剑身闪烁生辉。
当先带头的大汉手持长刀,狞笑一声,道:“小子!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手—动,刀光—闪,当头分中向他劈来。
风亦飞心中奇怪,这些大汉分明深谙武技,为何身手却这般迟缓笨掘。自己虽从未拜师学技,仍能—眼看出他们不动还好,一动便破绽百出,例如眼前这大汉虽是气势汹汹,但力道分布不均,集中到手上,致使脚步虚浮,而且落刀的速度一下子去尽,未能留有余力,一旦被人破去,便不再有变化的余力,远不如和自己终日嬉戏的猿猴们那般灵活变化,鬼神难测。
这些念头闪电间从心中掠过,他的长剑斜斜直挑上“叮”一声脆响,长剑削上猛劈下来大刀的中段处。
大刀分中而断,断去的—截打着转飞上半空中。
大汉踉跄后退,脸色煞白。
风亦飞呆呆看着手中精芒烁动的长剑,呆在当场,忘记了乘胜追击。
其他的大汉收住脚步,神色凝重起来,一时间不敢冒进,成为对路的局面。
“叮!”
断去的刀尖落到地上。
一名四十来岁、身穿劲装的汉子排开众人,踏人圈子里,此人面黄睛突,两鬃太阳穴高高鼓起,举手投足间,自具名家气象。
众大汉露出恭敬的神情,显然以此人马首是瞻。
汉子冷冷扫视了风亦飞数眼,傲然道:“本人追魂太岁杨武,现为当今皇帝之弟朱胜北麾下执事,不知小兄弟是何人门下,还望不吝赐告,以免伤了扬某和贵尊长的和气。
他其实一直在场,冷眼旁观,不屑出手,直到看见风亦飞身手不凡,偏又招数怪异,无法认出其家派,这时见到风亦飞神剑锋利,知其大有来历,才出面接下场面。他为人心高气傲,这样对—个小子说话,已是非常客气。佑计在江湖走动之人,一听他追捕太岁之名,那能不给足面子,何况他还把皇爷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