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道:“无妨!”

  只见铁温侯掌中兵刃青光闪闪,份量看来极是沉重,右手戟长三尺,左手戟长二尺七寸,戟身双带锋刃如剑,戟头尖端,形如“银光万字夺”,夺下带着铁戟月牙枝,握手处却打造得如同“护手双钩”一般模样,显见可兼具万字夺、双铁戟、鸳鸯剑、护手钩四种招式。

  白衣人目光凝注着这奇异的兵刃,目中又自露出一丝兴奋狂热的光芒,有如酒徒见着美酒,幼童见着新衣、美食一般,显见这白衣人对武功一道之狂热,实已深嗜入骨,不可自禁。

  铁温侯瞧了这目中光芒一眼,心中竟不由自主泛起一股寒意,振起精神,大喝一声:“请!”

  白衣人道:“请!”

  这一声“请”出口,他神情便又立刻恢复石像般冷漠。

  铁温侯双足缓缓移动,双戟缓缓伸出,鞋底将石地擦得“吱吱”作响,双掌背上青筋暴露。

  他早已蓄势而待,此刻全身真力俱都已达巅峰,立刻便将发出惊心动魄之一击,而这一击之下,便可判出生死。

  突然间,庄外传来一声大喝:“各位且慢动手!”短短六个字说完,已有一条人影轻烟般掠人大厅。

  铁温侯双戟一撤,连退七步。他虽未真个动手,但此刻已是满头大汗,比昔日与人搏杀十场还要疲累。

  摘星手彭清等四人微微动容,目光一转,齐地松了口,彭清道:“半侠兄终于赶来了!”

  一掠而人的人影正是奇人王半侠,此刻他衣衫俱已湿透,喘息着倚在墙上,竟是久久不能说话。

  两百里的路途,他竟在两个时辰中赶来,这轻功是何等惊人,这气力的消耗又是何等巨大。

  白衣人冷冷瞧了他一眼,道:“果然好轻功!”

  王半侠喘息着道:“好……好说……”目光一转,惨然失色,道:“乔老三、徐文智他们……他们……”

  彭清沉声叹道:“都已殉身武道!”

  王半侠坐了下去,呆呆地愕了半晌,白衣人已面对着他,一字字缓缓道:“请出手!”

  铁温侯大喝道:“王大哥并非为了动手而来。”

  白衣人冷冷道:“若不较武,来做什么?”

  王半侠霍然跃起,大声道:“王某来此,只是代我天下第一剑客传来战书,约你去……”

  白衣人冷笑截口道:“第一剑客?纵是第一剑客,也要等我此间较武之后再说……何况有谁知他是第一剑客?”

  玉半侠道:“阁下瞧了战书,便再也不愿与别人动手了,也可立刻知道下书之人剑法无双!”

  白衣人道:“战书在哪里?”

  王半侠道:“稍等片刻,便可送来。”

  白衣人道:“等多久?”

  王半侠道:“最多两个时辰。”

  白衣人沉吟半晌,道:“好!我等!”就地坐下,不再动弹。他似乎随地都可坐下,随处都可安身。他可以连日连夜不睡不吃,腐食污水也照样可以吃下,只因他除了“武道”之外,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胡不愁与马良眼见远处车马来势那般迅快,心中不禁又是惊奇又是欢喜,胡不愁拭汗道:“好快的马!”

  马良叹道:“在下三岁初次骑马,七岁开始养马,终日与马厮混,至今二十三年,却也未瞧见如此快马!”

  话犹未了,车马已近在眼前。

  胡不愁一跃而出,举臂大喝道:“请留步!”他只道车马如此奔行,必难驻足,是以早已准备跃上车去。

  哪知赶车的一声呼哨,两匹马竟立刻驻足,竟比绝世轻功高手奔行时突然止步还要轻松自然。

  只见赶车的头戴遮阳大笠,紧压眉际,那两匹马经过如此急奔之后,竟仍是光采照人,神骏非常。

  马良知马爱马,一见这两匹神驹,心头便不禁一阵激动,忍不住过去伸手抚马鬃。

  胡不愁抱拳道:“在下等身有急事,想借尊马一用……”

  赶车的咯咯一笑,道:“你疯了吗?”

  语声生冷艰涩,胡不愁听了方自一愕,马良已脱口惊呼道:“汗血宝马!”他伸手一抚马身,手上已染了一掌血般的马汗。

  胡不愁更是吃惊,变色道:“车里的朋友是……”

  只听车厢中咯咯笑道:“踏破铁鞋找不到,找到全不花功夫……妙哉妙哉,不亦悦乎?”

  这人竟将最最通俗的谚语都说错了,语声一人胡不愁耳里,胡不愁立刻脱口惊呼道:“千金裘!”

  只见车中走出来的,果然是那球一般的金衫人甘孙。

  甘孙满面俱是诡笑,目光四扫一眼,道:“妙哉妙哉,尊驾仅有一人在此,不亦悦乎?岑兄在车中乎?”

  胡不愁与马良打了个眼色,口中道:“阁下莫非是追寻那马脸人而来的?哈哈!妙哉……”突然一掌拍出!

  哪知甘孙人虽肥蠢,身子却是很灵便,轻轻一闪,便将这一掌避开,那身法之怪异,当真有如金球滚地一般。

  这时马良却已一把将那赶车的脚踝拉住,硬生生扯了下来,赶车的怒喝道:“狗……狗……”

  马良不等他翻身站起,挫腰一带,竟将这赶车的白头上翻了过去,叭的一声,重重摔在地上,跌得半死。

  这赶车的本是大宛武士,武功不弱,但马良用的却是丐帮中独门摔跤手法,只要他手掌沾着,便必定要他摔得七荤八素,那大宛武士骤出不意,根本未有还手的机会,便已躺在地上不能动了。

  那边胡不愁却已屡遇险招。

  只见甘孙滚来滚去,将胡不愁围在中央,胡不愁竟已处在挨打之势,一招也还不出手!

  马良一心要上前去相助,怎奈他除了几手摔跤绝技外,别的武功实是差劲得很,那甘孙武功却怪异已极,只要一招击出,无论中与不中,也不管对方是否还击,他身形都绝不停留,立刻滑走,此等武功,别人若要伤他,确是大为不易,但若要伤得别人,也同样困难得很。马良行走江湖,当真从未见过如此畏首畏尾功夫,自己明明可以打人,却偏要先防着莫要挨打,想来他那要打人的心思,实比怕挨打的心思少得多。

  马良暗叹忖道:“清平剑客威名显赫,怎的门下弟子武功却如此不济,若非遇见这种怕挨打的懦夫,只怕早已躺下了。”

  一念闪过,突听胡不愁大笑道:“好了!王半侠来了!”

  甘孙身子一震,大呼道:“在哪里?”三个字还未说完,胡不愁已一掌击上他胸膛,跟着飞起一足,将他踢得滚了几滚,只觉着手之处软绵绵的,竟似丝毫伤不了对方,胡不愁这才大吃一惊!哪知甘孙虽然未受伤,但一跃而起之后,竟头也不回,飞也似的溜了。

  马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摇头叹道:“好没用的脓包。”

  胡不愁含笑道:“此人武功实是在我之上,但我早已知道此人贪生怕死,连施展的武功都是那般模样,是以丝毫也不着急,故意作出不能还手之状,好叫他,心里得意,再吓他一跳,踢他一脚,果然将他吓跑了。”

  马良不禁暗道一声惭愧,瞧着胡不愁那大大的头、满脸的笑,暗叹忖道:“此人看来混混糊糊,不想竟会如此机智、如此沉着,虽在如此危急情

  况之下,仍是不慌不忙,巧计百出!就凭这两点,已是他人不及,我险些竟

  瞧错了他。”一念至此,不禁对胡不愁大生敬佩之心。

  胡不愁笑道:“无论如何,咱们总得感激他为咱们送来两匹宝马。快些将那马脸搬到这车上走吧,也免得王前辈着急。”

  两人跃到道旁,打开车门,目光望处,两人不约而同脱口惊呼一声,竟被惊得呆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车厢中的马脸岑陬,竟已赫然踪影不见!

  阳光渐渐升高,偌大的连云庄里一片死寂。

  秋深之际,阳光并不炽热,但数百条屹立在院中的大汉,却已人人俱是满头大汗,汗透重衣。

  王半侠、铁温侯、彭清等六人倚壁而坐,十二道目光瞬也不瞬地瞧着厅门,面上已现出不宁之色。